第三章:變化(2 / 3)

展示完累累傷痕,小石解說受傷的緣由:“幾年後,我在部隊上熬了個官兒,時間和經濟條件都優越了一點兒,就置了一杆雙管獵槍,每天都到山上去渲泄子彈和殺心,所得的獵物或戰友們海吃,或拿到集市上賣錢,那時節過得十分瀟灑滋潤。但是,要命的危險就在舒坦日子後邊隱藏著。有一天正午,我在跟蹤一隻狡兔,它跑進墳地不見了。我正在端槍搜索,突然,迎著我的麵兒,從墳場裏走出來一位白胡子老頭兒,用鄙視的眼光看看我竹簍中的獵物,攔住我說——‘小夥子,你每天都打些雞兔能值幾個錢,熊掌才值錢。我是老獵戶,教你一個打熊絕招吧’,我說那求之不得,太願意學了。他說:‘黑熊一般住在山洞裏,你尋到山洞,站在洞口學熊叫,嗚嗚,嗚嗚,如果裏邊有熊,它就會嗚嗚回應,你就端槍嚴陣以待。它叫過之後必定要向你飛奔而來,當你感覺到有勁風撲麵時,就扣動扳機。如果你嚴格按我說的做,就一定能打到熊,這是我一輩子的經驗之談啊!’就在高人指點後第二天,我真遇到一個洞口,想起他的高招,就想試試靈不靈。我先嗚嗚叫,竟然非常靈驗,馬上聽到回應聲,並且有個烏黑的龐然大物向我飛奔而來,我就開槍了……”

葛大瞪大眼睛猜測道:“沒打中,反讓熊傷了你?”

“打中了,不過不是熊,是火車!把我撞進醫院,躺了仨月。”

大家聽得咋舌、歎惋,正在各豎耳朵欲聞更多新奇時,突然聽到村中“轟”的一聲巨響,齊甩臉朝爆炸地點觀看,可不得了,隻見老葛家的茅草房上濃煙滾滾、烈焰飛騰。人們齊說:不好,葛家失火了!

全村人急忙忙各拿桶盆奔往出事地點,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潑救,終於把火撲滅。可憐一溜四間草房被燒得滿目瘡痍,到處黑黢黢,站在裏邊,像步入了小煤窯。那用茅草和泥巴糊蓋的房頂也所剩無幾,通過眾多大洞仰視,可以看見房外的大樹和藍天。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房子周圍的鑽天楊都被打扮成了陰陽臉,靠近房子的一邊被燎焦,另一半還是青枝綠葉。房子西山牆旁的大楊樹上架著廣播總線,葛家的分線就從那兒引下來牽到門前的桃樹上,然後由門框上入戶。葛大揉揉昏黃的老眼仰望總線大樹,覺得焦葉間掛著一個黑乎乎的小東西。

葛敬文和葛善稚看到家中出事,早已回來。善稚說:“啊嗚跟他媽上外婆家逮小貓去了,家中光剩鴨乎和他奶奶。鴨乎當時在西屋裏做火銃,老媽坐在門口做針線。現在這兩個人都到哪兒去了?”大家正在為兩個人的生死擔心時,從門外傳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轟’的一聲石胎破,齊天大聖衝上天。得虧老娘我跑得快,一下躥到樹上來。”大家尋聲看去,見葛媽正穩穩坐在桃樹杈上,真不愧是名符其實的穩婆。從她念叨的意思分析,肯定是鴨乎在屋裏擺弄火藥,不小心引發了爆炸,氣浪把他衝上了天,葛媽盡管是小腳,也怕逼,一逼一迷,不往遠處跑,竟來了神力,躥到樹上去了。

善稚等站到樹下求她下來,她竟神魂顛倒地說:“我是桃花樹上開,變個蟠桃躲此災。妖魔鬼怪靠邊去,不長熟我不下來。”她看眾人盯著她不走,氣得手舞桃枝驅趕他們。她一搖,桃樹就晃,桃樹上的廣播線又牽動大楊樹晃動,突然有個黑乎乎的東西緣著鐵絲滑下來,正好落到她懷裏。葛媽定睛一看,“媽呀”叫道:“大聖逃出老君爐,要吃蟠桃我快逃!”她被燒了手似的,迅速拋掉那,麻利地跳下樹,一溜煙跑開了。

葛善稚接住黑物一看,頓時悲從中來。那竟是他的兒子鴨乎,已被炸得缺胳膊少腿,死相可怖。他知道是自己害了兒子,要不是自己打兔子,家中就不會存放炸藥,就不會出這悲劇。原來,韓必忠在航校混得不錯,很有麵子和能力,善稚便從他那兒弄到軍用炸藥,不料竟鬧出這麼大的悲劇:房子燒了,兒子死了,老媽嚇瘋了。

一位體無完膚的女子被激流衝到岸邊,氣息奄奄,一個蛤蟆大小的男人站到她肩膀上,問:“有什麼願望?快講出來吧。”

她以為是大限將至,小鬼來勾魂了,就說:“我希望上半生做一個好人,雖然辛苦,但比較真實,無愧於心;如果有下半生的話,再做一回壞人,像胡盼香那樣,作威作福,雖然虛偽狡詐,但人不吃虧。”

“難為你知道我的本事,上半身有嘴、下半身有肛門,隻要有這倆器官,它們具有潛在的原始再生功能,我就可以喚醒並植入活性再生細胞,包你一人活上兩輩子。”

隻見小人輕輕一彈腿,已然飄浮在女子胸口上方,劈手一掌,射出一道光束,像剁魚一樣齊腰把那女子斬成兩段,在沙灘上痛苦地扭動。

小人兒右手在空中一摟,從遠方村莊中揪來一根長發;左手憑空一劃拉,從遠處城鎮中抓來一瓶香水。長發放在那女子的上半身,滴一滴香水到她的下半身,二者扭動著,扭動著,化成了兩灘水。

小人渾身放射金光,刺眼奪目,身形很快幻化成一團火球,跳進下身所化的水中,引燃後立即蹦入上身所化的水中,旋即不見。兩灘水像薄冰一樣豎立起來,零星小火“轟哧”著成大火,迅速將兩片冰加熱成兩團霧,霧氣散去處分明站著兩個人:一臉燒疤的韓向山,立眉傲姿的胡盼香。兩人各自身負重任似的,誰也不理誰,一南一北匆匆奔前程去了。

戰火引燃了藏書樓,國民黨西北軍圖書管理員萬金無出一策,無助地在地上打滾、痛哭。戰爭年代,誰人愛書,命都顧不過來了,所以沒人來幫萬金救火搶書。一位柔弱女子竟然穿梭在烈焰中,抱了無數趟書,拋到樓下。女子最後精疲力竭,抱著一摞書踉蹌著,撞斷飄火的樓欄墜下樓來,人事不省。

萬金對那女子全力搶救、精心護理,月餘後健康無事,隻是有一臉一身的燒疤。萬金對女子的義舉感激涕零,對她金子般的心迷戀不已,更對她因此毀容而愧疚至深,無以回報,便死心塌地要娶她為妻。經過半年的追求,女子答應了他,不久二人便結為伉儷。這位女子是由韓向山的上半身所造出來的,認識萬金後名叫韓香凝。

胡盼香被陳菁雄派往廬山,在國民黨軍統特務學校深造,主修美式先進易容、脫逃等特務課程。

胡盼香正在和白人校長幽會。她給這位外國人講中國笑話,笑得這位外國佬是上氣不接下氣。講完一個又講一個。這則她講道:“有位老和尚要下山化緣,臨走時對小和尚講:‘我已經給我的小狗預備好了食物,不需要你照看它,你離它遠點!’老和尚走後,由於逆反心理的作用,小和尚偏偏要湊近這小狗。他心想:師傅成天把這小家夥當寶貝,肯定有啥妙處,我倒要研究研究它的妙處在哪兒,那兒一定有好玩的!他從頭到尾研究了三天,最後小和尚覺得:這狗子身上有三個眼兒,要有好玩的話,肯定是在這三個眼上打主意;前邊是嘴,有獠牙,咬人,肯定玩不成;要玩,一定在後邊下功夫。他幾琢磨幾不琢磨,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讓他找到了好玩的處兒:小雞兒進。畢了卻怎麼也不出,他便每天都在口中惆悵地念叨:怎麼出呢?老和尚突然回來了。老和尚站在小和尚身後,看到他正在為此犯愁,也剛好聽到他這樣問,便回答道……”胡盼香剛要講出這個笑話最關鍵的一句,卻被迫停了下來,因為飛來了一個小人兒,在她屁股蛋兒上塗了些藥水,她便身不由己地甩頭發。年輕輕的人,黑發竟然馬上變白了。眨眼間,她變成了一隻雪白長毛的獅子狗。這狗非常狡猾且可愛,掐又掐不死,取又取不下,校長隻得裝著在教室、校舍間走動、巡視,偶爾發出汪汪叫,逗得師生們紛紛掩鼻遮嘴,令這校長很沒麵子。

晚上,校長正在寫辭呈,“胡盼香”突然站到他麵前。

“你躲哪兒去了?竟然留個小狗在這兒煩人,簡直快把我害死哪!快說老和尚取狗的訣竅!”

“打腰!”

一打,果然靈,掉,校長擒手裏就要將它摔死。假胡盼香趕忙搶過來,說:“這麼漂亮的小狗,摔死多可惜,我托人送給我妹妹看養吧!”

當萬欣英稍大、曉些事情時,竟對萬金講:“爸爸,您又不禿不瞎哩,怎麼要娶我母親那樣的——再起碼也講個妻容唦?”

“兔崽子,你媽長美長醜跟你屁關係?有道是‘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妻容怎麼哪,前麵還有妻德呢。德是放在第一位的,心好才可愛,容色隻是糊弄俗人眼兒。眼睛看東西非常受外在價值取向的影響,一樣東西的好壞美醜,完全取決於大多數人的認同——人家都是那樣認為的,你不那樣認為,你就會怕人家笑話你,說你格外外、另類。當眼前局麵出現特殊情況時,好壞美醜可能會顛倒,就如《皇帝的新裝》所諷刺的那樣,一部分人迫於種種原因,就要睜眼說瞎話、指鹿為馬,你拿他有啥辦法?我看了一個寓言故事是這樣講的:從前有一天,戴著麵具的美和醜在海邊相遇了,她們互相慫恿著:‘下海遊泳吧?!’於是都摘下麵具撂海邊,跳到海裏遊起來。過了一會兒,醜先上岸,錯戴了原本屬於美的麵具走了。又過了一會兒,美也上來了,當然是找不到自己的麵具嘮,就隻有扣上醜的那副走了。所以,直到今天,世人都難以分辨美醜,甚至為美醜迷惘。這也是人們反複照鏡子、喋喋不休地爭論、世世代代研究美學的根本原因之所在,找定論嗎,找到沒有?霧裏看花啊!”

“這畢竟是寓言故事,不是真事兒。我想,上天真應該慰藉一下我母親,把大多數人都蒙上醜的麵具,那樣就見怪不怪哪!”

“可能嗎?”

自從這小孩有了這個想法後,恰巧天花病毒開始在人間漫延。幾十年後,世上大多數人都是大麻子臉,誰也不笑誰。細盯麻臉上的坑坑窩窩、疙裏疙瘩,不僅不覺得醜,反而覺得蘊含著別樣的美呢,那就是:冷峻、深刻、穩重、威嚴。

為了預防天花,從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中期開始,新出生的嬰兒以及兒童都必須注射天花疫苗,即種牛痘。當年種牛痘的活兒,大多是由鄉村赤腳醫生來完成的。

鮑河小學校長上官光請任務給全校孩子種牛痘,任務又以請喝酒的許諾喊來獸醫楊量儒,讓他幫自己分擔一部分任務。

上官光讓黑征聚、童少善等孩子們站成兩隊,任務和楊量儒各包幹一隊。任務開始還是嚴格按照規程注射的:即一個針頭隻用一次,換上沸水消毒過的再注射下一位。但後來就不行了,原因是鋁盒漏水,酒精爐裏沒了酒精,煮不成針了,便幾人用一個針頭地胡亂注射。

楊量儒給人打針也象給豬打針一樣麻利,換什麼針,一根針把一隊全給幹了,早早地收拾家夥坐那兒吸煙、喝茶,隻等晚上上官光和任務多敬他幾杯了。

這樣簡陋的醫療條件和行醫行為直到一次性注射器普及後才算杜絕。

任麵桃在公社上了一段時間班後,組織上也配發給她一把手槍。那時一切都抓階級鬥爭,又備戰備荒、警惕敵特,所以人民是被武裝的。上級要求配槍的同誌每天必須拆卸擦槍一次,麵桃第一次拆散,卻怎麼也鬥不上了。她用手帕把零件包起來,拿回村找韓香凝阿姨幫忙,因為她想起民兵連長賀壇子曾說過:萬金老婆會玩槍,不一定在她手裏死過多少人呢。

吃過晚飯,麵桃來到萬家門口,站老遠就不敢動了,因為她見門板上寫著警示:小心狗!

麵桃怕被狗咬了,便大聲喊:“韓阿姨,在家嗎?”

不一會兒,韓香凝迎出來,麵桃躲到她身後往裏進,還警惕性地張望那頭她想象中的大狼狗:肯定有小牛犢那麼大吧?

“你在害怕什麼?”

“您們不是寫著警告:小心狗嗎,我怕狗出來咬我!狗呢?”

“嘍,那不是。——寫那話,是提醒來人別踩著我家的狗了。”

任麵桃這才發現:一隻鞋子大小的獅子狗在人空裏鑽來拱去。

麵桃說明來意,韓香凝還真神了:接過槍零件,塞到被窩裏,根本不看,往床沿上一坐,僅憑倆手摸著,哢哢啪啪幾下,拿出來,已是一把完整的槍了。

中國人民迎來了大喜事,打倒了“四人幫”,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大江南北,中國進入了“一心一意搞建設,全心全意抓經濟”的時期。廣大農村實行了土地承包到戶,極大地調動了農民的勞動積極性,8億農民很快解決了溫飽問題,不幾年,都脫貧致富了。頭腦靈活的農民進城做生意,致富速度更是幹農業的十倍,甚至百倍。

苟包顯好吃懶做,農業活幹不來,窮急了幹脆把土地拋荒,領著童貞進城要飯,挨家飯館給人家洗碗掃地出煤灰,隻要能聞到酒香肉香,管它活下賤不下賤。莫說,他兩口在紙醉金迷的場所混跡了兩年,竟然也發了。天知道他們是撿了或是偷了一筆外財,跑到古城橋頭邱家樓買地蓋房,也開起了大飯店,當起了老板、老板娘。

生意做遍不如賣飯,生意做交不如賣~。苟包顯開飯店很賺了些銀子,但還嫌來得慢。人心不足蛇吞象嗎!他勸童貞一切皆看破,在樓上設單間,寬衣解帶,送舊迎新。生意好得不得了,童貞應接不暇,苟包顯把老家輟學的女孩都騙到他們飯店,用溫水煮蛤蟆之功,慚慚地、慢慢地都讓她們適應了環境。

今天中午,村民們又在那棵大榆樹下聚首,邊吃飯邊聊天。

老溫脖子伸得像鋤頭鉤,瞅瞅每個人碗裏都有肉,便說:“綢子穿著光,豬肉吃著香啊!”

“看你說哩。‘四人幫’上台千萬個人頭落地,上台千萬個豬頭落地。豬生來就是讓人吃的嗎!”老萬說。

葛大講:“說良心話,現在日子是好了,比過去不知道強百倍、千倍。胡亂找一家,都比過去的地主老財吃的好。不過也怪,這日子好了,心裏咋就空落、不自在呢?”

老江發表看法道:“這是怨你想得多!肯定是你看到那人球不象狗卵子的苟包顯發了急財,你心裏不平衡。他兩口才進城幾年兒,富得滿鮑河都容不下他們了。憑的啥子?憑的不就是不要臉。羞恥都讓他們兩口兒扔茅缸裏攪和,他爹媽生他們還不如直接屙一把糞瓢算了!”

“莫說啦,說誰誰到。”溫媽提醒道。

“嘟嘟嘟——吱”,一個農民們從沒見過的東西開過來,在眾人麵前停下。豐美光豔的童貞著一襲黑色連衣裙,一撩裙裾,露出一段玉腿,和麗裳一映,黑白煞是鮮明。她笑盈盈款款走來,和眾人寒暄幾句後向村中翩翩飄去,留下個嶄新鋥亮的東西駐在大榆樹下,引起大家極大的興趣。眾人象研究飛碟一樣看它、摸它,咕嘰了老半天,也沒有一個人能說清這東西叫啥玩意兒。人們都知道明汐博覽群書、見多識廣,於是公推他來辨認辨認這是個啥玩意。

明汐倒背雙手、拿著空碗圍著它轉了三圈,便不住地抓耳撓腮、搖首拍頭起來,那神情泄露了這已超出了他的知識麵兒,看來抓瞎。他最後在那東西外側停下,眼睛突亮,急速蹲下,激動地摩挲著一根長管子,又用筷子“乓乓”敲敲,非常慎重地宣布:“說老實話,我也不知道它是啥玩意兒,但憑這一樣,我敢肯定,它絕對是個公家夥!”

童貞這次回來,在她哥嫂家桌上撂了一萬,又逐門逐戶散布了些香水兒,招搖過村已畢,回到“公家夥”這邊,給榆樹下的人們發女士煙——“挽袖子”的,吸煙不吸煙的都伸手接。發畢煙,童貞一偏腿,騎上“公家夥”,一溜煙消失了。

一根紙煙,輕飄飄的,男女老少掂手裏,卻都覺得很沉很沉。老溫先點著,說:“別舍不得吸,我是先過癮啦!”

老萬提醒道:“你小口吸,慢慢品,這一根可相當於二斤米哩!”

“哪你說她發一圈不一袋米沒了,看人家這闊綽勁兒,哎,怪不得說‘笑貧不笑娼’呢!”溫媽說著也借火點著,熏得眼淚直流。

葛大調笑道:“怎麼,你也眼氣,眼氣也去呀?”

“我嫌髒。”

“活髒錢不髒,逢場作戲、虛情假意,掙的可是人民幣,可買吃買喝,想幹啥幹啥。”

“隻可惜我已老得賣不出去了。我聽說一位警察抓住一個小姐,罰了款後放人,小姐出來後氣不忿,寫信寄到信訪辦,說:我們也有功勞啊,不怕髒,不怕累,從根兒上消滅了強奸犯;現在都興開發這資源、那礦藏,我們的身子也是資源哪,也不能光藏著呀,不開發豈不浪費哪;十年、八年是可再生資源,日夜能掙幾個錢兒;吃的就是青春飯,等老了就成不可再生資源了,想開發都已沒人看;趁著年輕掙點錢,老了國家少負擔。看這閨女,編得還正大光明、理直氣壯似的。”

“無獨有偶”,老江接上話茬說:“我也聽過一個小姐自美自己的順口溜,是說:三陪小姐真夠爽,堅決擁護共產黨;不用水,不用電,全身都是生產線;不占地,不占房,工作隻需一張床;不生女,不生男,不給國家添麻煩。”

“那是自美嗎?我看,‘自’底下加一個‘犬’字才對!”明汐調侃道。

葛獨杜說:“俗語說‘寧看賊挨打,莫看賊吃飯’,幹童貞那一行也是一樣,臭美的時候掙點兒錢,看著怪風光,等身子發臭時再多的錢也救不了命啦。人們都知道皮膚病、性病很難纏,神經質騷癢最心煩,艾滋病得上準玩完。這些病,男性傳給女性的幾率遠遠高於女性傳給男性的幾率,因為女性那兒是個窩窩兒,更容易藏汙納垢。客人來自五湖四海,高低貴賤都有,幹淨不幹淨的都往那一個處兒,你說小姐咋不染病。之所以有個說法叫‘紅顏薄命’,就是指幹那一行的人大都不會全身而退,年輕輕死了是常事。我前幾天上街遇著了李鋒滕,他象是發了似的非要請我喝兩杯。我早知道他招贅在邱家樓,老婆四十好幾才生娃兒,難產,都死了,從此他就成了‘活死人’,成天醉了不醒、醒了不醉,經濟來源就是撿破爛、打散工。在酒館裏,我倆邊喝邊聊。他說:鮑河有個頭發最好的女孩叫賀照醒,13歲輟學到邱家樓當特服,由於嫩,再加上那一掛油光閃亮的頭發迷死人——隻看她個背影兒,‘披肩發’一浪一甩,天大的漢子也得小架兒。她的生意好得排長隊,沒幾年得上了艾滋病。前幾天她死了,被棄屍在銀漢大橋中間,身體都爛了。古城、光縣兩邊民政都不管,最後有群眾打電話反映到香城,香城民政責令古城管。古城民政出兩百塊、一壺汽油,覓人清除屍體。人們都寧願閑著也不願幹這活兒,嫌汙數。我聽人說她也是咱們鮑河的閨女,念起是老鄉,就伸手接錢幹了。屍體都化得挪不成,隻有就地火化。我看頭發還怪喜人,齊根兒給它剪了。在臭屍上澆點汽油,一燒糾成一個坨兒,火滅了,用樹棍兒戳戳、翻翻,再澆,再燒。最後燒成一堆骨頭茬子,用磚頭砸碎,等涼了,用鐵鍁攏攏,裝方便袋裏,提沙灘上挖窩兒埋了。整個過程也不汙辱她,走得不算醜形,幹幹淨淨,我又沒動手,都是用的工具挨地身兒。那掛頭發我倒是回去關上門,聞了又聞,香死人,說明她至死還在保養頭發,因為那是她一生最大的驕傲嗎。那頭發我真舍不得賣,二百咚完了,迫不得已,剛才才賣掉,你猜值多少錢?——他拍著鼓了個包的衣兜,興奮地說:一千哪,整整一千元哪!”

童貞不經意回來這一趟,留給人們無盡的談資。當眾人還在“接竹竿”時,任偉騎自行車衝進村子,口中喊:“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快找嶽大伯,用他的大哥大打110!”

原來,任偉今天上街,辦完事兒騎自行車往回趕,在離家不遠的路上看見了一起交通事故,便急急忙忙奔回村,找手機報警來著。

事故如下:

童貞騎著“公家夥”離開七隊,行駛在筆直的柏油馬路上,身上的BP機響了幾遍,都是苟包顯發過來的,字幕顯示:速歸,客人催!

童貞回複:催命鬼,你做個變性手術唦,我不回去啦!要那麼多錢幹什麼?活埋你!成天鑽黑屋裏,外邊的人都以為我早死畢了,征聚見了我,都說不認識!

氣歸氣,童貞還是放不下人民幣,緊加油門,越開越快,恨不能一秒飛回飯店。速度將近八十脈,產生的風呼呼叫,裙子突然被掀起來,像個黑布袋罩住了頭,擋住了視線,她慌了。慌亂中,一頭衝向相對行駛的一輛卡車上,“嗵”的一聲,身體像隻黑蝴蝶一樣飛了出去,飄落塵埃,當場斃命。

就此事故,苟包顯擂走了司機吉元昌半生的積蓄。吉也認了,因為隻有他自己心裏清楚,當時要不是貪看人家,完全可以急打盤子避開的。

其實,隻有做鬼的童貞自己才最清楚,是自己的職業害了自己:穿裙子從來裏邊不穿內衣,習慣了——這樣方便。

苟包顯給童貞起了一座大大的墳,占地足有半間屋,外形酷似蒙古包。

苟包顯走後,幫著建墳的村民們還坐在墳旁歇歇、閑扯。

老溫吧嗒著煙袋鍋,不無感慨地說:“多鮮活的人,說沒就沒了,真是‘黃楝樹下無老少’啊!”

老嶽說:“得虧呀,得虧我前幾天去了一次,要不然,陰陽兩隔,不虧死了?”

“噢,怪不得她臉那麼白,原來是被你漂白的啊!”葛大訕笑道。

“你沒看到,身上才叫白呢!就像你們這些俗世凡人,又不追求個啥遠大理想,去看她一眼大腿,拉出去槍崩了都絕對值;沒看過的,活到征聚那麼大歲數,也是枉活。自古以來,人們閑談時,特別是我們這些男家夥,不外乎有兩大興奮點:一是自吹自身腐敗;二是痛罵別人腐敗。今天閑著沒事兒,我也在這兒抖抖我的腐敗經曆吧,免得萬一哪一天伸腿了,人們還不知道我也是個會潤味兒的人。每個人的曆史都是自己做出來的,我說的可是事實,決不是吹。我也是個容易接受新鮮事物的人,兒子退下來一部手機,撂給我用,我就揀起來用。一天,我在一本花書上看到一個刺激體驗號碼,撥過去有個女的在講犖笑話,說:‘兩個老漢在地頭歇歇兒、吸煙,年齡稍長的說:老弟呀,後悔啊,後悔一輩子隻一個!原來東西石更……比東西還石更;現在……可車欠了,東西比……還車欠。’在這個笑話的誘惑下,我也非要去它兩個不可。先是在一河兩岸的街上轉,估摸哪些門臉是搞這生意的。轉了三天,確定了九家,我就假裝個過路的,從他們門口過去過來了無數趟,朝裏邊偷看了無數次。就這樣在路上徘徊了三天,也沒勇氣進去。又憋了兩天,就向認準的玻璃門走去,離老遠還信心十足,可走到跟前卻又嗞溜拐彎了。還是不好意思進去。這種心中撞鹿、懷中揣兔的感覺又折磨了兩天人,終於鑽進了一家玻璃門,人家說隻按摩。進了一次之後,臉似乎馬上變厚了,轉身就又換了一家,人家說隻泡腳,不搞那,羞得我老臉沒處擱,隻拿手遮。出來正要找個道子藏,聽見童貞在喊我。她勾勾手指頭,我就進去了。苟包顯養的小姐還真不少,或閑雅自得,或搔首弄姿,或照鏡畫眉,或塗染指甲,或打情罵俏,或吸煙吐圈,或吃點心水果,或坐或靠或臥,充斥了一屋子。真是亂花慚欲迷人眼,我揉了幾遍眼屎,才看清一個妞真叫漂亮,奶子也高,就說要她。童貞說你換一個,她隻跟年輕娃兒。我說,哪就你吧,她說,那咋行?一個村的。我說,那怕啥,就去拽她。她跑出玻璃門,要合嚴,我抓住她的手不丟。她隔著玻璃門說,苟包顯這一會兒不在,我要招呼生意唦,樓下咋離得開我?我說,就一會兒,不礙事。她說,你老爺子真壞,就頭前帶路,上樓。在樓梯口的小桌上放著一個長方體玻璃缸,估計原來是養金魚的,猜想大家都隻顧忙錢,把魚都經由死了,現在改做紙屜子了。估計是為了省紙,事先都裁成小片兒,分成薄份兒裝滿了一玻璃缸。童貞從旁經過,非常順手節約地拿了一份兒,上去了。我也跟了上去。她們的時間就是金錢,客人不動手,她們自己就要迅速脫衣,灰暗的小屋為之一亮。她靠著床頭,從枕頭下摸出一個小瓶兒,倒了一顆紅藥丸,吞了。我說,給我也吃一顆。她說,這不是你們兒娃子吃的。她怕我緊閑扯耽誤事兒,倒溫水給我洗洗摸摸,穿雨衣。我專門逗她,問,幹你們這一行見多識廣,這叫啥?她戲謔道:誰不知道,這是我們村的老幹部。我摸摸她,問:這兒呢?她不無幽默地回答:老幹部活動中心哪!她們這號人常常是侍候著這一位,還惦記著下一位,哪有老婆那麼耐心長陪你,毛手毛腳就把幹部推進中心。暖了六七分鍾,她看瞎耽誤工夫,挪開身子,拿紙擦擦,穿好衣服,用髒紙把雨衣卷住,拎著就要走人。我問,多少錢?她說五十。我就給她點錢。她抽了三張,說,算了,老鄉要錢就薄氣哪。說完,就急急忙忙下樓去了。走路上我就想,是誰發明的這條笑話,真會嘲笑老年人:一輩子就一個了,不服氣你去多弄幾個,多弄也是白扳錢。年齡不饒人哪,心有‘欲’而力不足,有天大的本事不起來啦!不過,三十塊,我倒覺得不虧,掏這點錢買的見識和快樂,是我一生中最難忘的!三十塊,也熄滅了我這顆不老實的心。不能不承認,花花世界是款待年輕人的盛宴,我們這些老棺材瓤子,隻圖嘴說說快活嘮!”

葛獨杜跟後說:“不見得老年人去那兒就白扳錢。我一打開收音機,就聽到裏麵全是賣藥的廣告,吹他們的藥厲害得狠,能把老年人的質量恢複到年輕時的水平。你說他們是賣當標伯伯的,我又聽國際新聞說,全世界的零售櫃台上,每三秒鍾就賣出去一盒偉哥。這新聞絕對不會假吧!你們說,這借助藥效的還不是大有人在!”

明汐接腔道:“好藥有效,這絕對不假,但是,是藥三分毒,為逞一時魚水之歡而吞藥助興,隻會自殘本身。古代皇上臨幸妃子,妃子為了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努力在一晚上懷上龍種,常常偷偷給皇上下藥,但這事如果讓皇後知道,那妃子就要被處死,因為她的自私行為的罪名,等同於下毒弑君。古代皇上普遍短命,就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們或明或暗給他吃藥,日積月累身子骨就糟踐了。聽說,前幾天,天集有個放羊子的老爺子去邱家樓,死在人家身上。老板報了警,最後裁決隻賠死者家屬三千,因為責任主要在老爺子,法醫鑒定他服了大量藥。”

葛大拔草莖透著牙,扔掉後說:“據說啊,娼妓這一行,源起武當山的祖師爺蓋房子,房子一蓋,壞事了。事情是這樣的:祖師爺覓了木、砌兩班匠人給他蓋房子,蓋到年底,開工錢、發盤纏,讓他們回去團年,誰知一去不複返,撂下個半拉子工程。祖師爺把這事情彙報到玉皇大帝那兒。玉皇大帝一聽,批評道:看你這搞哩算個球,錢也給了,房子還沒蓋好。祖師爺問:事已至此,總該想個辦法解決吧?玉皇大帝給他出主意:先在武當山下修一條翠花街吧!翠花街一修,木、砌兩班匠人很快都回到了工地。他們白天在工地上累死累活掙工錢,晚上又到翠花樓把錢交出來。從那兒一弄,風氣就壞了。”

葛獨杜“噢”了一聲說:“原來風氣是從那兒刮起的!風氣風氣,一刮就無孔不入了。現在這風氣也刮到了我們村邊這部隊。善稚常找韓必忠要軍用品,對他的事情最了解不過了。他給我講啊:有一天,韓營長在苟奈辦公室玩,來了一位婦女檢查婦科,苟奈唆使韓營長搞惡作劇:讓韓營長穿上白大褂,冒充醫生進內室給那婦女做檢查。韓營長正是風華正茂、年輕有為的時候,正和幾個高門千金周旋戀愛,還沒嚐過禁果味兒呢!今天被苟奈蠱惑,出於好玩,就進密室冒充醫生。小室不大,孤男寡女,韓營長憋了三十年,哪兒還敢讓他看女人的肉體真身,一看豈不要出大事。這就是苟奈的不是了,這玩笑咋開得,一開就把韓必忠的前程給斷送了。韓營長聞味不好,舀盆水讓她洗洗,然後便裝模作樣檢查著,檢查著。相隔咫尺,不咋行?女的意識這醫生的指頭動作有點過,就伸手遮。兵臨城下、將至壕邊。韓必忠腦袋一熱,後果不顧。那女的是封淩絲,經人介紹要嫁給上官校長,今天是來做婚前檢查的。她忍不住說給了上官光。上官校長斯文地要把浪漫留到新婚夜,誰知自己省著沒卻讓韓營長占了先,一怒告到軍事法庭,把韓必忠官職一摟到底,發配到發信台當臨時台長。這家夥從此一蹶不振、破罐子破甩。每個禮拜都去,一個小姐隻放一槍;隔皮套子不用最光,早得艾滋早死了湯。他最後搞得才叫不象話哩,把台上的五個戰士都帶壞了。其中有個戰士叫牛忙,由於名字怪,我記得,一念就想到‘流氓’。韓必忠每個星期六下午五點,換上便衣,借善稚的拖拉機頭,馱著幾名戰士到古城橋頭包夜,第二天早上五點返回。之所以選在五點,是因為那時候天還不亮,他們趕緊還了善稚的拖拉機頭,趁黑混進大山口的軍營大門。說起來他們進大門兒,聽善稚說,也夠委屈他們的:離門衛室百十米遠就不敢走大路了,紛紛閃身躲入槐刺空兒,貼著山根兒往前磨蹭,臨近大門,爬入花壇,匍匐著前進,通過門衛窗戶下時,一個屁都不敢放,一直爬進去老遠,才敢站起來悄悄摸回宿舍。他們每次都以一大壺柴油回報善稚,車壞了他們負責修。今年春上,小韓終於‘瀟灑’到頭了——死在營房床上。屍體解剖得出死因:酒色過度,多種性病纏身;腎切開都黑完了,長期服藥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