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襄陽說，保守派每天晚上開例會，說出各自心中的秘密。洪母說，任何人對她都應該是透明的，秘密不存在。大家就踴躍發言，不僅說出自己的秘密，還道出了朋友的隱私。洪母邀請大家一起喝酒，酒過半巡，洪母先發言：我將廣開言路，我有作的不對的地方，大大多多批評。有人說，洪母呀，你這叫一手遮天，我們都沒有說話的權利了。有的說，洪母你壟斷了水，我們就像牛被套住了鼻子。洪母當時點了點頭。後來題建議的都被思修過。有人中屎彈後，洪母不讓擦去，她說：這個痕跡不能抹去，讓群眾看清改良派的嘴臉，看看他們的暴政。
虞襄陽說，她記得清楚，在大集體中，她是如何感到寂寞，每人都把內心包的緊緊的。洪母要求大家說心裏話，可那都是假的，卻假的有模有樣。說話時，虞襄陽看見每張嘴在動，卻聽不懂。虞襄陽還說，每作一件事，要先通過洪母的指示，辦完後還得彙報。虞襄陽看見的仿佛是標號的肉體工具。這讓她感到可怕。
我聽虞襄陽的故事，感覺像遙遠的傳說。我說，可能是你胡思亂想吧。洪母否認，阿廖否認，其他的都否認，小康轎找不到，避孕套作的乾坤弓也找不到。一切都存在虞襄陽的記憶中，記憶中的事，是真是假又如何證明。
我和虞襄陽說，事情的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對它的態度。對於痛苦的回憶，我們可以把它當成一場夢，一次遊戲，一場戲劇。一切都是劇情的需要，都是虛假的。就像我被人恐嚇，說要將平度填溝壑鬥街時，我就想，這不過在夢裏，是遊戲。遊戲總有結束時，就像夢總有醒的時候。
虞襄陽說，人在真正的遊戲中，往往不敢懷疑是在遊戲，就像在夢裏卻從不懷疑在夢裏一樣。這使她狼狽。
經理的票改越改越烈。經理說，實行票改是因為貨幣的不安全。貨幣不安全的證據是貪官貪汙的錢要換成外彙，存進外國銀行。經理還說，如果人民幣貶值成國民黨亂發的紙幣，他的票還是一樣堅挺。經理習慣以虛假的前提為假設，人民幣比經理的小和尚還堅挺呢。我曾聽兩個人聊天，一個說經理實行票改，是資金周轉不靈。資金周轉困難時，公司會發行股票等等代替，票改也是變相的股票發行。另一個表示同意，道出種種跡象：推遲發工資，裁減人員，工資不見長，客人也不見多，門前常常冷落。真傳部知道後，部長就召開大會，發表聲明說，據他所知，目前廣泛傳播謠言，說票改是因為資金周轉不靈，這是對經理偉大方針的誣蔑。部長又呈出了財務表、表明利潤、營業額等，均增長百分之二十以上。部長最後拍桌子瞪眼睛說：我們有能力，有信心在五年內躋身全球五十強。要相信經理，跟隨經理。
經理很器重部長。能當上部長是不容易的事，由月標兵提拔為年標兵，再經過三年的基層錘煉，寫了168篇彙報和和336篇的心得，才登上部長的寶座。真傳部部長工作勤勤懇懇，他的經典名言就是相信經理，跟隨經理。每次表態時，總不忘說這句話，他還把它當成時真傳部人員的座右銘和行事標準。前任真傳部沈部長提出“吾愛我經理，但吾更愛真理。”經理要求他把話中的經理和真理掉換個位子，沈部長死活不肯，經理就把前任部長從位子上調下來了。經理對現在部長很放心。經理的票改失敗後，部長又有一番言論，說情勢變化了，英名的經理準確的把握情勢的脈搏，及時的推翻了票改。總之經理沒錯，情勢錯了。
經理的票改失敗後，和合作企業解了條約，收回了一切票。真傳部上對這段時間的記錄形成了空白，隻說是眾所周知的事實。既然眾所周知，就找不到證據，我想，可能是大家作同一個夢吧。虞襄陽說，人不能作同一個夢。我說，那說明中獎了。在我看來，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和錯誤的人，發生錯誤的事，這就是中獎。可見中獎是有的，但是概率很低。
我覺得人都有賭徒心態，賭鬼賭輸了，越不認輸，覺得那是偶然，結果越賭越輸。根據我的人生經驗，賭博時應該抱著必輸無疑的心態。按概率來講，每賭必輸是不可能的，而偶然的成功會讓人驚喜不已。經理喊口號：五年時間實現全球五十強。大家都激情澎湃，遙望五年後的光景，大展五年後的藍圖。而我的理想是五年內不倒閉，這樣我就很快樂。如果實現五十強那更好。
虞襄陽說，平度總是瞎悲觀。我覺得瞎悲觀比瞎樂觀要好，我曾瞎樂觀過，結果痛苦異常。老師說，大學是最美好的，可以戀愛，可以蹺課，可以作自己興趣的。我拿到錄取通知書後，樂觀的屁滾尿流，結果發現此大學非彼大學。戀愛講收益支出，蹺課後不知道幹什麼，興趣和理想都跑沒了，隻剩下鬱悶。時間如潮水漫漫，被淹沒消磨著，最後成了看不見的人。
虞襄陽問我，你對婚姻悲觀吧。我說，婚姻是消磨一個人誌氣的遊戲，把人變得平庸低俗。高人從來是不結婚的，如尼采，叔本華，或者離婚多次，像羅素。虞襄陽罵我，沒有結婚前你要求我結婚，結婚後就批判婚姻，早知道就不結婚了。我說，結婚從來都是被迫的。古人為了孝，為了傳香火。今人為了錢而結婚，為了性而結婚。人的一切舉動都是性的指使。
提到性，虞襄陽不說話了。我們結婚這麼久，都沒有性過。虞襄陽換衣服時，總很大膽的暴露在我前麵。她說，裸體是最美的，衣服遮蓋了她的美。她還要求我欣賞她的美，美的價值就是給人欣賞。上了床後，她就穿的很整潔齊全，我也一樣，筆挺的躺著，我把她的手握在我的手心。虞襄陽說，以前她有裸睡的習慣，後來卻了穿外套睡覺。我說是她的外套貴重，怕被偷了的緣故，北京的小偷多的像天上的星星。虞襄陽白了我一眼，說，怕你半夜偷襲我。
虞襄陽實在低估我了，我做事向來光明正大。比如我小時候肚子餓了去偷地瓜，作案時間不是月黑風高的夜晚，而是大白天，作案時也沉著穩定，若無其事，若是東望西望，肯定知道做賊心虛了。我還發現，做事就要作絕，作大，偷地瓜時也就擔籃筐，叫上三四個小毛孩，跟他們說，挖地瓜去。保證滿載而歸。偷麵包進監獄，偷鐵路進國會，就是這道理。如果我想和虞襄陽性一性，我會搬出春秋大義，這樣才顯得像個文明人。
虞襄陽後來說，平度，沒有什麼東西屬於我們的，就連性也成了別人掠奪的對象。我想起高中時，老師在黑板上寫下：我們擁有一切。老師還說，大好時代都給我們碰上了。封建社會民不聊生人吃人，民國時期戰爭死人，三年饑荒餓死千百萬人，十年文革廣西出現人吃人。這些我們都沒有碰上，所以逢上了好時代，沒有吃人的時代。老師說話時，窗外的風刮的呼呼響，把這些話扯的支離破碎，我望了望窗外飄零的樹葉，在桌子課上：我們擁有一切，可卻沒有自己。
虞襄陽還說，她很喜歡一句話：我們沒有明天。大家都活在對明天的期待中，人不僅被曆史欺騙，也被明天欺騙。最高明的政客，懂得如何運用明天來收攏百姓。每個人都是政客，每個人又都是百姓。如果沒有明天，就免去一切的麻煩。明天就像一個神位，虞襄陽想破滅了它。
經理後來定製規章，要求申請彙報從基層抓起，在家中得以深入貫徹。根據三綱五常，孩子向父母，妻子向丈夫請示彙報。經理說，性前要請示，性後要彙報，每周交一篇的總結彙報，包括批評和自我批評。在經理看來，性是最邪惡，卻破除不了，所以隻好改造，通過請示彙報，將性進行感化和糾正。為此，經理夫人很生氣，為了母儀企業，隻好忍住了。後來請示和彙報工作就成了習慣。問候時不問“你好，而是改問：請示了沒。再見時也不說拜拜，而說彙報去了。為了統一，經理就把它定為行語。像七十年代，問候時一個說毛主席，另一個必答到萬歲。如果不懂事，扯出”你他媽操你媽的粗話，就是犯革命的錯誤。
我問虞襄陽，中國人問候時就說吃了沒，外國人總拿天氣扯蛋。虞襄陽說，餓怕了，中國窮了兩千多年後形成的危機感和記憶吧。我說，中國窮了兩千多年？扯蛋！虞襄陽說，教科書和曆史書都這麼說，到了八零年代中國才富起來。我說，教科書和曆史書就是扯蛋！中國古代太富有，到甲午戰爭前，國民生產總值占全世界的三分之一呢。虞襄陽說，讀過教科書的都這麼認為，你又能怎樣？一件事情成為共識或潮流，它就像金剛一樣不可催了。
她的話讓我想起我舅舅，他花了五年精力，改裝了電腦鍵盤，把無序的字母進行重新排列。人最不喜歡複雜，“傻瓜”產品的大量出現就是證明。我舅舅把他的發明命名為傻瓜鍵盤，猜想傻瓜鍵盤將吞沒所有的市場。產家說，這發明早有人弄過，但都失敗了。原因是，鍵盤上的字母排序定型百來年，有幾億甚至幾十億的人都就習慣它的混亂了，糾正幾十億人的錯誤，那是天方夜談。
我舅舅是工科畢業的，喜歡搞各種發明，他發明過一隻輪子的自行車，既輕巧又方便，但沒有高超騎車技巧的是不敢騎的，一不小心就啃了狗屎。他還發明過連衣褲，衣服和褲子縫補在一塊，穿衣時從腳穿到頭。我舅舅喜歡簡單，越簡單越好，他覺得簡單是人的秉性。所以在他家裏找不到兩樣一樣的東西，他以前有兩個碗，一個吃飯用，一個喝茶用，後來發現吃飯的可以用來喝茶，就丟了一個。順便說一句，我舅舅他仍然是單身。否則一切都不簡單了。
我會看見人體發光，我的眼睛構造不同。當虞襄陽身體充斥著黃色的光環，我知道她要生氣了，我最好不要惹她；當黃色漸退，綠色開始彌漫時，我就知道她她心情很好，才敢和她打情罵俏，提出研究身體等各種要求。她答應讓我看她的裸體時，我就看見她淡淡青色的光環，說明害羞了。當她緩緩的褪下衣服，她身邊的的青色越來越濃，越變越稠，像遠年的琥珀。虞襄陽的心情我都理解，但她不相信我能看見空色、無色，也不相信世界上有空、無色，隻是說我學過心理學，懂得心理而已。
我除了能看見人體的光，還可以看見人頭上長各種角。開會時，人們頭角越來越多，越來越大，有的像盆景藝術，修剪的方正毫無棱角；有的像馬桶片，暗黑色中還有米田共的顏色，見了就反胃；有的像霜打過的茄子，活象軟趴時的，萎靡不振的垂著，千姿百態。我開會時，除了看粘稠的時間，就是欣賞他們頭角的生長和消亡。
我的頭角崢嶸，像帶了刺蝟的刺。我喜歡伸長頭角去刺經理，使他頭皮發麻。經理的頭角最特殊，很像充氣的皮球。當員工的頭角被磨平後，經理的頭角安全了。我的頭角崢嶸，就被真傳部和思修部的高度重視。他們想磨平我的頭角，可我下班後，拿書把頭角磨出棱角，這是我的自我保護方式。
結婚後，虞襄陽說，平度，你不要整天胡思亂想，該為未來打算打算。我說，打算什麼？虞襄陽說，結婚後，就得考慮孩子，考慮住房，考慮汽車。我問虞襄陽，誰教你的。她隨即拿了本書給我，《如何創造高尚人生》。我翻了一下，臭不可聞，就扔了，說，這種放屁狗你也信？虞襄陽說，什麼叫狗放屁？我說，書分三種，放狗屁、狗放屁、放屁狗。放狗屁說明是人在放狗屁，狗放屁是狗在放屁，放屁狗是說這隻狗除了放屁，什麼都不會。這種書就是屬於第三種。虞襄陽說，這可是博士的著作呢！我說，書讀到博士，讀書已無味了。這些博士上不會治國安邦打小日本，下不會引車賣漿，隻會懂得幾個錯別字就開始胡編。能拉出幾十萬就是書，拉不出的，可以一句一行，那就是詩歌了。
虞襄陽說，平度總是偏激。我不僅偏激，而且還不知與時俱進呢。以前老師上課時，熱情高漲的說，國際普遍認為，21世紀是中國的世紀。我說，19世紀初，梁啟超也放豪言說19世紀是中國的世紀，結果證明是梁啟超的瞎樂觀。老師說，那是過去，不科學的，她的世紀觀是科學的。我說，你怎麼證明你就是科學的？二十一世紀還沒有開頭呢。她表示認可，課後卻跑到教務處告狀，我的檔案上就抹了黑筆：“不知與時俱進”。
我覺得我等一介草民，根本沒有資本犯這種高智商的，偉大的錯誤。隻有偉人，偉人犯的錯誤也是偉大的。偉人說，北京城要有煙囪，於是千年古都煙囪林立，居民出門都帶口罩。偉人說，北京四合院拆了，於是乎，大雜燴的鋼筋土樓就來了。何以，與時俱進也。
我想起小時候，上幼兒園時有個大個子，他給人排名，跟誰一好，二好，三好……於是大家都跟隨著他。名次總是浮動的，孩子們為了潮流和名次，就拚命給他現殷勤。給他送吃的喝的，給他倒尿壺，他高興就重新排名。我不喜歡，所以天天排倒數，是典型的後進生。他們玩遊戲，我從來都是坐在窗前靜靜看著他們。高考時我也為了考試，也是頭懸梁般苦讀。偶爾閃過那個呆在窗戶靜靜看著別人遊戲的孩子，我才發現，那個我已經成了記憶了。
票改期間，真傳部說，票改是企業中偉大的改革，企業的曆史將被重新改寫。宣傳欄上，都是票改的成績，利潤和營業額一路飆升。可我們的工資卻沒有增長，他們的解釋是票值堅挺，增加工資會造成票的貶值。
廢除票改後，宣傳欄上盡是經理力挽狂瀾的英雄事跡。真傳部說，如果沒有票改，酒店早就破產。廢除的原因，不是票改不好，而是太好太超前，為了與時代和拍，才忍痛割愛的。我可以看出人的心理，心理反應不同，身上發出的空無色的光也不同。卻很難看清領導身上的光，隻見灰色的一團，像抹過煤渣的城牆。看了就想嘔吐，眼睛發痛頭發脹。我懷疑是他們皮膚太厚，血液太黑的緣故。
我常常感覺恐慌，就因為能看見時間，人體的光，人的頭角。經理經常開會，我卻能看見他身上帶著把鐮刀，來收割大家的時間。割完後放到一塊，時間馬上腐敗，最後完全消亡了。在會議廳，在教室，在公交車上，在排隊時，我可以看見他們身邊堆積著大量的時間，在漸漸的腐敗消亡。他們從不把時間帶走。因為是看不見，也可以是忘記了。
我跟虞襄陽說我要去收廢品，收購時間。虞襄陽說，時間是廢品嗎？時間能收購嗎？你以為時間是商品啊。我說，這年頭什麼不是商品？時間是貶值的產品，經常甩跳樓價呢！大家追求一體化嘛！連戀愛都成商品了。虞襄陽說，戀愛怎麼成商品呢？我給她舉例。當年麗都的博士寫了一本書，《將愛情商品化進行到底》。把戀愛商品化來管理，包括產品、促銷、營銷、價格四個要素上分析。產品上分為曾經擁有型，天長地久型，脫光了都一樣型。價格是指戀愛時的籌碼，青春是本錢，錢生錢才是王道，所以要合理定價，不能作虧本生意。促銷方式如逢年過節都要慶祝，情侶要吃喝，看電影等等。而營銷的方式，男的要腰包鼓，臉皮厚，心裏黑；女的要臉兒俊，身量好。論文的關鍵，最後提出了戀愛收益支出理論。此書成了廣大情侶的聖經，該博士也就成了愛情教父。虞襄陽聽完，說，平度又說昏話。唉，這年頭，說真話還真難呢！我想。
虞襄陽不相信能收購時間，也是情有可原的。她看不見時間，時間就不存在。我知道時間千姿百態，有的像麻花，有的像糖漿，碰了就像雪花溶化了。雪溶化是雪的死亡，但化成水，水是永恒的。至於水曾經是否是雪花，誰也無法證明，除非抓住雪花。我收購時間，相當於抓住雪花。
時間腐敗速度很快，估計是每過一秒，速度增加一倍。我說這句話時，虞襄陽說了，平度就是胡扯，有什麼依據說你的速度呢。開會時，我看見人們身邊堆積層層的時間，越堆積越高，人員退場後，整個會議廳彌漫著時間腐敗的氣味，我聞了直打噴嚏，但過不了五秒，氣味就消失。時間像雪遇到陽光，癱軟了流淌了一地。我用特製的瓶子裝滿，密封。拿給虞襄陽看，她左看右看，然後哈哈大笑，說，平度你搞皇帝的新裝吧。
我跟虞襄陽說，人呼吸的不是空氣，是時間。人作每件事，都取出一堆時間來呼吸，有時也腐爛。腐爛程度不同，發出的臭氣也不同。有的惡臭撲鼻，比如開會時，臭氣就飄的很遠，腐蝕性強，會議廳附近寸草不生，連耐熱的仙人掌也枯。迫不得已用橡膠作的假樹來代替。有的有尿騷味，上課時我經常聞到隱隱的尿騷味，他們說廁所裏來的，隻有我知道，那是時間腐爛的氣味。但沒人相信我，因為廁所就在附近。
虞襄陽後來詰難我，如果會議廳內臭氣滿天，大家就是感覺不到呢？我打了比方說，進廁所前，人隻有幾秒鍾能感覺臭氣，過後鼻子適應了。加上他們天天開會，免疫力增強，鼻子也不敏感了。人在廁所裏呆久了，或許覺得廁所空氣耐聞呢。可虞襄陽說，她相信廁所的比喻，不相信時間腐蝕的臭氣。也就是說，她相信喻體，不相信本體。她還說，本體和喻體多對多的關係，不是一對一，所以我的證明無效。我本來想打個比方讓虞襄陽更好的了解，沒想到卻讓我兩難了。
我曾經收藏了時間，但都腐爛消失了，能保存的隻是點點滴滴。比如我對同學的印象都留在畢業晚會，之後我在也沒有見到他們，可能過了很多年後，再次回想時，也隻能停留在那時，因為其他時間都腐爛。我對同事的印象就是在開會，那時大片的時間死亡腐爛，收割下一點點。但我不願保存他們，可他們卻像烙印，抹不去了。我收藏最多的，是和虞襄陽在一起時的時間。我曾和虞襄陽說，等到我們老了，靜靜的坐在火爐旁，我取出封存的時間，然後再解讀給她，讓我們清點曾經的點點滴滴。我們像兩個幸福的小乞丐，把其他的都拋開，隻留下時間，就足夠了。
後來虞襄陽說，平度的話讓她很感動。那時她孤身一人，吃飯、睡覺、上街，都感覺孤獨尾隨著她。但一想到平度的話，心中就有種莫名的感動。而朋友一見到虞襄陽，第一句話不是問好，而是問：小虞，你如今有對象吧。虞襄陽搖搖頭，對方就說了，湊合能過就行，結婚後，日子也踏實了。虞襄陽聽了不舒服，嘴上不說，強忍著笑容。虞襄陽說，結婚不能給她任何感動，倒給她反感，她一想到和平度的遊戲婚姻，心中就有把火。
和虞襄陽結婚後，我一回到房間，就聞到有股腐爛的氣味。虞襄陽說是我的臭襪子，我的襪子臭的有名，扔了一隻到魚池，兩分鍾後，一池的魚都翻白肚皮。我知道襪子本無罪，隻是人的腳臭。可腐爛的氣味不是腳氣，而是時間的氣味。我看鏡台上有各種各樣的化妝品，看虞襄陽臉上白裏透紅，有股淡淡的新香，就知道原來虞襄陽花經理研究美容學。虞襄陽除了研究美容學，後來還研究了烹飪，服裝設計，甚至研究了心理學，購物心理。不知不覺，時間就腐敗了，可虞襄陽不知道。
虞襄陽說，她化妝，她購物，她烹飪，都是為了平度。女人都是圍著男人轉，男人愛色，女人就爭鬥蛾眉長；男人好吃，女人就學烹飪。如果把這些精力用在化學上，就不隻有一個居裏夫人；花在文學上，李清照就成群了；花在政治上，那江山輩出武則天了。我從結婚的女人聞到的不是脂粉味、油煙味、蔥蒜味，而是殘留的時間腐爛的氣味。
畢業後兩年，我回到麗都，一切都沒有變，隻是多了幾棟樓。學校大門口塑了校長的雕像，雕像下刻著：麗都全體師生贈。據說還要建校長紀念館。我以為校長翹辮子了，心中大歡喜，問了同學才知道他還生龍活虎，意氣風發的。學校大興土木，擴招了三萬學生，新增十來個專業。校長宣稱，把麗都建成全球最大的大學，壓過哈佛牛津。學校到處可見標語和廣告，牆上、電杆上都貼滿了口號，樹枝上都掛著。麗都的樹都是橡膠作的，適合掛口號。口號種類繁多，形式多樣，主題是建立全球一流的大學。這讓我想起經理的五年內實現全球五十強的壯誌。經理定製了規章：吃飯前，要默念“吃飯精力充沛為了實現五十強”；睡覺前；要默念“睡覺精神飽滿為了實現五十強。”在做愛時，要默念“做愛飄飄欲仙為實現五十強。”上廁所也要默念一句，拉屎拉尿舒服為實現五十強。
在我看來，人除了創造孩子和排泄物外，還創造各種遊戲規則。經理定製規章後，自己沒有被套住，卻為難了經理夫人。經理夫人每做一件事，都得念聲“實現五十強”。比如行房時，經理夫人爽了，就喊“實現五十強”。行房一次，要喊個五十遍，讓經理很難消受。他知道自己的遠不如當年強壯有力，而他夫人的“五十強”，讓本來疲軟的他陽痿了。經理的信心像霜打過的茄子，一插就泄了，經理夫人更加不滿。經理就索求名藥來壯陽，真傳部送來各種鞭和一本《行房大全》，是思修部經過多年臨床實驗，研究考證的結果。經理對真傳部行為高度讚賞，大會上宣布它為企業作出巨大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