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們的小生活(3 / 3)

虞襄陽後來說,她趴在床上思考很多東西,她不明白怎麼成了反麵教材,不明白為什麼答應平度壞一壞,更也不知道壞後將怎樣。她感覺自己像一葉孤舟飄蕩在海麵上那般的無助。我褪下了衣服,和她坦誠相對,我們輕輕擁抱。那個晚上,我抱著虞襄陽,她把手放在我的胸前,說:你的骨骼挺有個性的,將來可以貢獻出來當標本。虞襄陽的話讓小和尚馬上疲軟了。我想起佛家的“白骨觀”,把人觀成白骨一具,人最終要變成白骨。我就起來穿好衣服,躺下。她也穿好衣服,躺下。

虞襄陽還說,那晚她半夜醒來,窗外月光很亮,照進房間,房間隔成陰陽兩屆,我在陽處,她躲在陰處。她的頭緊貼著我的胸口,依稀可以聽見我的心跳,睡夢中的我,手緊緊握著她的手,這讓她感覺很溫暖。小時候她就這樣躺在媽媽的懷裏睡覺的。虞襄陽說,她就是在那一刻愛上我的。

虞襄陽想,如果同事再拿虞襄陽當反麵教材,她也就不怕了,名副其實嘛。虞襄陽說,她不討厭當反麵教材,生活就像一部戲,是戲就有衝突,有正麵角色和反麵角色的矛盾。就像有警察也有小偷,沒有人一出生就注定當小偷的。不小心當上小偷,總有他的原因和動機,或許這動機還是偉大的聖潔的呢。比如偷得蟠桃獻母親呢。孔老兒說,壞人也可以為師,壞人使人們明白了歧途。所以,虞襄陽覺得反麵教材或許也不壞。

我和虞襄陽壞了以後,同事們仍然把她當反麵教材。直到有天晚上,王子涵來找虞襄陽,不小心從窗口看見我和虞襄陽抱著,就動了守株待兔的念頭,等熄燈後再來捉奸。那晚我們偏偏沒有熄燈,她就等一個晚上。那時正值寒冬,北京奇冷。我夜間出來撒尿要帶棍子,尿一撒出來,就結成冰,稍微不留神小和尚就和牆壁連在一起,所以我一邊撒尿一邊敲。王子涵無緣無故冷了一晚,還進了醫院,花費了半個月的工資。回來後,除了大罵醫院是光明正大的屠宰場外,還有一個主題,就是宣傳我和虞襄陽的野合。

王子涵是個有名的破落戶,她的嘴巴像個漏鬥,話總是藏不住,扯的無人不知。我了解王子涵的心情,她生病住院花了巨款心中不平,根源就是看我和虞襄陽壞一壞。如果我和虞襄陽壞了,也讓她逮住了,起碼也有所值,可我們偏偏沒有壞,辜負她的好心,當然感到沮喪,為了驅逐沮喪,謊言是必要的。她說,那晚我和虞襄陽脫光衣服就幹——她的想象力也就如此。人們相信她,她就越拚命宣傳潤色,到最後她竟也相信那是真的。

有了王子涵的“證明”後,漸漸的,大家不再對著虞襄陽的背影竊竊私語,也很少聽見人們把她列為反麵教材了。虞襄陽感到奇怪,就問王子涵,她說:既然都是真的了,那再談還有什麼意思呢?

我的小屋很破,我每天與昆蟲共舞。螞蟻成群的從地板的裂縫中爬出,在地上扯出一條線;蟑螂晝伏夜出,我睡覺時,它們有次居然跑到嘴邊來啃胡須,第二天醒來,發現漂亮的八字須少了一撇!臉上的風水慘遭破壞,從此厄運連連,我成了病的溫柔富貴鄉。後來我的小屋就成了酒店的憶苦房。經理為了加強員工的素質,就定期組織他們參觀我的小屋。他們參觀後就說:比起小張的房間,我們沒有熱水,沒有暖氣,但還是好的。經理也要我去參觀他們的房間,私下對我說,小張,你努力努力,就可以住上思甜房了。

憶苦房隻在經理的意念中存在的。經理說它存在時,它就存在;說它不存在,它就消失了。內部思想教育時,憶苦房就存在;專家來質檢時,憶苦房就消失了。若專家問起那疙瘩般大小的平房時,經理說,酒店為了促進社會和諧,就建了一個住所,專門收留流浪漢。然後我要把臉塗黑,穿上百納衣,拄根大狗棒,在媒體和專家麵前,代表北京所有的流浪漢對酒店表示感謝。所以憶苦房就成了“流浪者的家”。後來全國各地的流浪者慕名來北京找“流浪者的家”,可惜找不到。經理說,那不是流浪者的家,那叫憶苦房。

虞襄陽喜歡“流浪者的家”這個名字,她說她喜歡流浪,還製定過流浪計劃。從北京出發,一直往南,徽州、湘西、周莊、同裏、香格裏拉等等地方。我說她看文學書看多,就喜歡瞎浪漫。流浪可是要吃的下粗糧淡飯,睡得下潮濕的木板,不怕毒蛇猛虎。我和她說,你流浪的地方都是蠻夷之地。徽州是朱熹的故鄉,那裏的人講究綱常,講究滅人欲,女人躲進閨房成一統,男的見了母豬都直撅撅的。一見女人,肯定被分屍,每人帶回一點回家意淫。周莊這水鄉多艄公,別看他笑的像土地公,船一到人稀少處,他就“刷”的腰間亮出鋼刀,劫走顧客身上的細軟,用繩子把顧客捆綁起來,丟進河裏喂雨,所以周莊的魚肥胖,是吃人肉長大的。香格裏拉是個騙局,根本沒有香格裏拉,是個野蠻部落,村民保存古代吃人的傳統。不過有些進步,以前手抓吃人肉,改革開放後用西餐刀吃人肉了。虞襄陽聽了,驚愕的睜大眼睛問我,是真的嗎?表情很可愛。我說,我從不騙人,北方人豪爽,話不投機就拿出刀往心渦裏捅,整個透心涼。南方人溫柔,如果得罪對方,他不當麵發怒,你要小心,因為將有一場厄運降臨,你怎麼想不到會是對方預謀策劃和實施的,一不小心你還會感謝他。

後來虞襄陽說,平度總是把世界看的很陰冷。其實,是這個世界逼迫我把它看的陰冷。我記得小時候,鄰鎮鬧水災,人們失去田地,失去住所,隻好舉家流浪,成了乞民。到了我住的小鎮,人們對乞民絲毫沒有鄙視,很可憐他們。我工作後,發現員工和乞民差不多,可待遇比乞民差了,起碼人格尊嚴上。生活很需要悲觀,明白了這點,我就活的坦然了。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意念中的世界。北京,在虞襄陽看來,是經濟文化政治中心,是曆史最厚重的城市。可在我看來,北京風沙很大,每個人帶著麵具,有的帶了好幾套;心包了層層的介質,有的是木板,有的是鋼板,有的是金剛板。北京霧氣大,很少見太陽,白天走路大家都要提著燈籠,照別人也照自己。北京聲音雜亂,驢聲、馬聲、犬吠聲、貓叫春、喜鵲聲、可就是很少聽到人聲。我對北京的印象大體如此。印象是靠眼睛識別的,如果眼睛也欺騙自己,那算欺騙嗎?

我曾跟虞襄陽談到一件事。我買過一張清華大學經濟學學士文憑。生產文憑的公司是叫文憑匪。後來該公司搞售後調查,調查騙過社會概率多少。據對方呈出的數據,除了幾個不爭氣的,其他的無不蒙混過關。文憑匪的老總投票競選全國十大企業家,所以要求我幫忙手機投票,投一票對方送十塊錢。我當時問他,這不是欺騙廣大有雪亮眼睛的群眾和善良的消費者嗎?對方回答了,大家都這樣作,你不這樣作,公平嗎?後來我跟虞襄陽說,當大家使用暗箭,你使用明槍,對你不公平,如果你想公平,那隻好使用暗箭。邪惡往往戰勝善良,曆史一樣,人事也一樣。這就是我悲觀的根源。

虞襄陽說,工作是為了稻糧謀,所以無法流浪。在我看來,人一生下來,開始流浪的過程。痛苦和快樂都得自己承擔,就像生病了,別人隻能安慰你,並不能把病痛轉移到他人身上。這也令我感到荒繆。

我後來和虞襄陽結婚了。事情是這樣的,因為王子涵的宣傳,虞襄陽失去反麵教材的作用,經理要求我們辦理結婚證,以名副其實。我說我和虞襄陽的感情,天地為證,日月為媒,根本不用結婚證。我私下認為,結婚證唯一的作用是將來離婚上法庭時有張證據。經理說,你們可以不到政府部門辦理,我們酒店會給你一張結婚證。你在酒店組織,就一定要服從組織。我問經理,這張結婚得到社會承認嗎?經理說,酒店承認就行了,你將來這幾年都屬於酒店管製。就這樣,我和虞襄陽稀裏糊塗結婚了。

我記得結婚證書的封麵是紅色的,用宋體字寫著:跟緊經理的腳步,為酒店躋身全球五百強而努力奮鬥。封底是白色的,寫著楷體字:沒有any借口。裏麵是黃色的,黑體字寫著:小張和虞襄陽結婚,經理證婚。

虞襄陽說,這樣的結婚,太像演戲了。語氣很不情願。我說,婚姻就是一場戲,我們能在戲中演戲,也不錯啊。我記得結婚時,我問經理要不要叫上雙方的高堂,經理說,進了酒店了,就成了新的集體了。經理就是你們的高堂的代言人。所以結婚時,就隻有同事和經理。我很不情願,同事就說,經理給你結婚的權利,是一種榮幸了。其他人想結婚,就被經理以各種理由卡住呢。我無話可說了。

我記得結婚時,同事們送的禮品行行色色,有送壯陽的補品,當歸人參牛鞭虎鞭;有送影帶書籍,關於性教育的等等。經理的禮物最特別,他題了“為酒店躋身全球五百強而努力奮鬥。”高檔的木窗裝裱好,掛在我寢室的牆壁上。

我曾說過,這世上根本沒有愛情,壓根就是生殖衝動,衝動過度了才釀成婚姻。結婚時,同事們就起哄,有說:小張,你衝動過度了吧。就有人附和:小張,要適度呀。有我講養身大道:男人是女人的藥,要慢慢熬,不能熬太多次,否則就成了藥渣,像鴉片鬼一樣。我聽了就笑笑,虞襄陽很不好意思。她私下跟我說,平度,我們什麼事都沒幹,他們怎麼說這話呢?我說,嘴巴長在人家身上,人家怎麼高興就怎麼說。

按照民間傳統,結婚有幾個程序,先要納吉,測試生辰八字,生辰八字符合後就送小禮,後送大禮,最後入洞房。洞房過後,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要是半路搞離婚和改嫁之類的,那貞節坊就沒了。我和虞襄陽結婚也有幾個程序,選了周末,所有同事都到齊了,經理作證婚人和主婚人。主婚時,經理說:小張,你願意娶虞襄陽為妻嗎?我想,這不是廢話嗎?反正是演戲,我就點點頭,然後問了虞襄陽同樣的廢話。我們對著結婚證書發誓:“為企業偉大的使命而奮鬥。”過後,我們就交換筆記本,表示交換合同文本。這筆記是我們學習《沒有any借口》的心得。在筆記本上簽名:“不實現企業目標,絕不離婚。”簽名後奏《企業歌》,經理有規定,重大場合都要奏《企業歌》,讓員工感受企業文化。歌是經理作詞譜曲的,歌詞和現代詩一樣不堪入目,用一句話概括就是:“企業是母親,但比母親更偉大,她的精神撫育了我們,她是我們精神的力量和行動的源泉。”歌曲時而高亢時而低緩,混合了國樂如鍾鼓鐃釙鑼笛簫笙篌管,西樂如鋼琴提琴架子鼓薩克斯長號短號圓號,動物聲如馬鳴雞叫犬吠蛙鼓驢叫,自然聲如浪濤溪流風呼海嘯等。當《企業歌》響起時,人們的反應,趕忙掏出準備好的棉簽塞進耳朵,掏出口袋的帶子接嘔吐物。歌完後,奪門進衛生間,有的嘔吐,有的洗耳朵。我記得那次奏歌後,衛生間就成了腐爛的菜市場,臭氣在酒店內飄一周久久不散。

後來提到我的結婚,大家就想到結婚典禮,再扯上集體大嘔吐。扯到嘔吐,我們像聞到胃酸發酵後的氣味,趕忙條件反射般逃到衛生間嘔吐。我的結婚和嘔吐連接的如此緊密,所以大家都不願提起它。我也漸漸的淡忘了我曾經結過婚。

我的生活總稀裏糊塗的。人們說我是小神經時,我就按小神經標準過日子;說我是標兵,我就按標兵標準過日子;結婚了,我就按結婚的標準過日子。經理處心積慮定製了婚姻的規則,總原則有兩條:一,為了企業,是結婚唯一的目的。二,不達目標永不撕票。撕票是指離婚,離婚隻有一種情況:你對企業不忠誠了。那時經理會幫你撕票,收回結婚證書,逼迫你簽辦離婚證。關於第一條,我的看法是,為了企業而結婚,這個目的很偉大,比為了性交,為了對方老爹的腰包等都要來的耐聽。至於婚姻的規則,思修部和真傳部都給我們上了好幾次課,講三綱五常,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企業是我們的君、父,根據綱常理論,君父享有絕對的權利。我們結婚了,企業享有絕對權利,包括要我們離婚。

我以為離婚就像買錯了商品,試用一段時間後要求退貨,退貨時賠償些損失費,遠遠沒有結婚痛苦。我的結婚典禮那天,天氣出奇的熱,車開著開著就溶化了,人被包進車裏,幾萬年後將成為琥珀。屋內像煉鋼爐,人們呼出的熱氣,混著汗臭、腳臭、口臭化成了大量的蒸氣,彌漫在屋內,人與人都隔著一層霧,大家霧裏看花,仿佛穿著衣服洗桑。我在結婚典禮上穿出模樣。穿西裝感覺像被人綁住,汗直流像洗土耳其浴。領帶緊了像被套住了套子,頭不能轉,坐時隻能正襟危坐,走路也是像女子腳不出裙般。我那時才明白領導總是擺君子科,其根源就在於西裝。

我最討厭西裝,不和人性嘛。所以我穿著隨便,有時候還和經理撞裳,這惹得他很不高興。思修部就教育我說,人就靠外在的裝。領導所以高貴,就因為穿要名牌,吃要魚翅熊掌,住要別墅洋樓嘛。我說,他們什麼都高貴,就靈魂不高貴。對方說:這年頭,連上帝都不信了,誰管靈魂。我聽了規勸,所以才導致結婚典禮上的痛苦。

後來虞襄陽說,那次婚禮感覺很滑稽。比如我們交換筆記本時,不是以接吻,而是互相握手。比如宣誓時,我們要按住《沒有any借口》。她很奇怪為什麼按《沒有any借口》起誓。

我說,這就是簽合同的另一種方式。虞襄陽說,並沒有簽字呢。我就誨人不惓,說,合同有很多種。人和自然的合同叫科學;人和人的合同比如結婚證,三綱五常,甚至愛情也是合同;人和上帝的合同叫信仰,按著《沒有any借口》,說明你有這個信仰。虞襄陽說,《沒有any借口》不是聖經,有用嗎?我說,經理覺得有用,就有用,沒用也有用。

經理的《沒有any借口》,常讓我想到《校長詩選》。校長曾說,《校長詩選》有神奇魔力,神鬼畏懼三分。夜間走暗路不念佛號,念《校長詩選》,邪物都退避三舍。我以為讀過《校長詩選》後,不僅可以辟邪,連猛虎豺狼見了,夾著尾巴逃跑。讀過《校長詩選》的人,五髒六腑都有結石,血液中有劇毒,動物就聞到屍體的氣味。老虎等孽畜都有潔癖,它們飽受孔子教化:色惡,不食;味太差,不食。就選擇逃之夭夭了,實在饑不擇食的,吃後不是中毒,就是消化不良而死。《校長詩選》有魔法,《沒有any借口》就差了些。校長管理一千多畝土地,經理隻管幾畝,級別就低了百來倍。

先前我和虞襄陽談起結婚時,她說我居心叵測。我解釋到,這是上級的意願,必須服從。虞襄陽說,要是不服從呢?我說,說明你不夠義氣。虞襄陽說,你專門喜歡用義氣騙人,狗屁東西都能和義氣扯到一塊。我本想告訴她,所有的好名詞都是用來騙人的。可虞襄陽不聽了,摔門跑了出去。

我以為虞襄陽會回來,像往常一樣。我等到半夜,她還不回來,我終於迷糊睡著。淩晨時,隻聽見門敲得震天響。我驚醒後,迷糊中開門,雨劈哩啪啦的下著,我看見虞襄陽頭發散亂,渾身上下濕漉漉的,衣服都貼著肉了。她撲進我的懷裏,大哭起來。我感覺全身冰涼,徹底清醒了。一大早見麵就哭,可不是好兆頭,我以為。

我不知道虞襄陽哭的原因,她哭得全身顫抖,好像在遏製自己的情緒,她濕漉漉的衣服貼到我身上,雙手用勁的抱住我,我後背都掐疼了。我隻好禮尚往來抱住她,感覺她濕漉漉的頭發。過了很久,她哭夠了,就放開了我,獨自洗了澡,然後把頭埋進被窩就睡覺了。我去上班了,中午回來看見她躺在床上大睡。我本想給她畫大花臉,畫隻烏龜,她平時就這樣畫我的。我磨好了墨,用我特製的毛筆,耗子的毛作的——耗子天天吃的食物,我拔它的毛,禮尚往來。我給虞襄陽畫了大花臉時,發現她的額頭很燙,我搖了搖她。她迷糊中喊頭暈,我趕緊送她到醫院。

後來虞襄陽說,睡到九點時,她感到頭暈。迷糊中作好幾個惡夢,常被驚醒,醒來後她想,如果平度在就好了。那天上班時,經理問我起虞襄陽,我扯口說到她病假了,隱瞞了她宿夜未歸的事實。經理對未歸現象重視,一旦被發覺,不是克扣工資,就是要求加班。我想我有功於虞襄陽,她會推托不過我的結婚請求的。可回來後,她真的病了,我失去邀功的資本了。

虞襄陽昏迷一整天,迷糊中她緊緊抓著我的手,像抓著一根救命的稻草。我把一隻手給她,我的活動半徑不超過兩米。半夜時,我困趴在她身邊睡著了,到了淩晨,虞襄陽睜開眼睛,轉了轉身,我也醒了,她直愣愣看著我。我說,我鬆開手了,啊嗎?虞襄陽的嘴角露出微笑,我抽回了手,跑去上廁所,憋了一晚的尿。回來後,虞襄陽說,平度,我們結婚吧。

以前我一提到結婚,她馬上掩住耳朵,仿佛耳朵失去貞節。就開始曆數我的罪狀:罪狀一,我剝奪了她愛的權利。對於此罪,我有兩種看法,婚姻是愛情的墳墓,表示愛情的死亡。此外,結婚就得跟定對方,愛是一對一,不能一對多,或多對一,這也是剝奪。罪狀二,我剝奪她身體的權利。張愛玲說,結婚是長期合法的和嫖客關係。可見婚姻的黑暗性。而對於虞襄陽的改變,我一直不明白。

我覺得,人的思想過程就是個暗箱。動機中藏著很多秘密,這些秘密存在第五維,連自己都難感受到。就像虞襄陽,她突然就答應我結婚。一定有個思想暗箱,隻是我看不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