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有乾隆遺風，很喜歡題詞，像開會完不吃飯，酒飽飯足後不嫖娼，不算功德圓滿。他的題詞沒有創意，對景區題“麗都校長到此一遊。”要是在國外，那前加兩個字，中國。在弘揚中國國粹方麵，他作出了巨大的努力。詞都題在石頭上，校長口袋就藏了把瑞士軍刀。這把刀藏在校長的口袋，就說藝術；藏在我們的口袋，就有犯罪嫌疑了。校長說他的題詞有魔力，可以令鬼哭神嚎，可對我不起作用，這對他是一個打擊。我的舌頭不受我的控製，校長要我說話時，它就莫明其妙打結，校長不讓我說話時，它卻滔滔不絕。我也拿它沒辦法。
後來校長定了規章，規定情人每周上交一份動向報告，包括所作的事，所說的話，注明具體的時間、地點。還要有同學證明和輔導員簽字，再到學院蓋章，最後交給校長。校長這個規章是專門針對小神經的，所以其他人的報告他都不看，就用麻袋裝了，賣給廢品收購處。
我在第一份報告寫到，“周一到周五，我和虞襄陽沒有碰過麵。周六兩人看了一場電影，周日去長城玩。”校長看了，不夠詳細，要我重寫，輔導員鄭強被批評，他把氣出在我身上。我就得寫出事件的起因（即動機，看動機是否偉大，要狠鬥私字一念間）、過程（如何劈風斬浪，終於在校長思想的引導下走出了重圍）、結果（感謝校長的關懷，取得革命的勝利）。說的話要以對話的形式出現，聽到的，看到的，聞到的，摸到的，感受到的，都得詳細記錄。輔導員給我的指示，寫多了無功，寫少了有罪，最好配上圖片，影像錄音更佳。
後來我寫的詳細，周六看的電影是《動物農莊》，我把電影故事從頭到尾的講了一遍。主要講人類太無能，讓豬來統治這個世界。校長看後朱批兩個字“反動”。周日我去了長城，在網絡上搜索到大堆的關於長城文字、圖片和影像。校長看到增長了不少見識。我沒有寫和虞襄陽一起的事情，校長說不行。輔導員理解他的意思，吩咐我不要寫離題。我說，我們沒有發生過什麼，叫我怎麼寫呢。鄭強說，你不會偽造啊？你們肯定發生過那事吧，這本書你拿著。他遞給我兩本書，《金瓶梅》和《肉蒲團》。吩咐道：這都是原版的。把精彩段落抄下上交，就真實啦。
我每次都抄一小段上交，校長果然滿意。校長加快了報告進度，先每周上交一次，再是每周三次，最後一天一次，字數要求不少於五千字，如果能配上圖畫和影像最好。任務繁重，我隻好在課堂上抄書，整個一打遊擊戰。
後來我在抄書時被餘必謙看到，他問我抄什麼。我不告訴他，他覺得我形跡可疑，後來就偷偷的跟蹤我。終於使了調虎離山之計，偷看了我的報告。後來，學校傳聞小神經是色狼。虞襄陽問我原由，我給她看那些報告，虞襄陽看了幾行，啪，甩了我厚重的一巴掌，我臉上仿佛被燙傷了。她一句話也不說，把報告扔給我，跑開了。
在抄書的日子，我嚴重的失眠，一聽課就想睡覺，可一抄書就亢奮，像吸了鴉片煙。上課時抄書，我就會清醒了。教馬哲的馬老師以為我在認真做筆記，幾次表揚我。馬老師年輕漂亮，屁股翹，胸部挺，可惜教馬哲了。那種課上大家都呆成木頭，手都懶的動，上課純粹是為了殺時間。用膝蓋可以聽的明白。表揚多了，餘必謙妒忌了，告狀到：小神經在抄黃書。
馬老師不信。不信是對的，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當標本的，被毀了很可惜。但是不由她不信了，那次我在課上抄書，正好抄到《金瓶梅》的有代表性的一章節：潘金蓮醉鬧葡萄架。我異常亢奮，小和尚鼓鼓的。她走進我身邊，我卻全然不覺，突然她往下一瞥，看見了，臉刷的紅，馬上走開了。這一切，是後來餘必謙告訴我。
馬老師後來說，她恨不能把小神經揪住，扔出教室，告狀到學院，報告給校長。小神經有傷風化，敢在馬克思哲學課上看淫穢書籍！這不是公然挑戰馬克思嗎？她沒有把我報告到校長那兒，是因為她無意看見了我的小和尚頂著牛仔褲。她的眼睛仿佛瞬間就失去貞操，這讓她感到恥辱。
人對受過恥辱的事情就是設法忘記。就像平度被眾人口誅筆伐時，我也設法忘了我是平度，最後終於成功了。我不是平度，卻是小神經了。以前傳平度是色情狂、變態狂，我成了小神經後，脫掉了這兩頂帽子。可這次，小神經是色狼，我是小神經，都成了眾所周知的事實。我是色狼蓋棺定論了。虞襄陽知道後很傷心，她寧願我是混蛋、混球、笨蛋、智障，也不願意我是色狼。色膽包天，色狼什麼事做不出來！其它的都有的救，一旦色狼就病入膏肓了。
虞襄陽先前怎麼都不信我是色狼。虞襄陽說，按她的人生經驗，大家都說某東西正確時，它一定是錯誤的；大家都說某東西錯誤時，它一定是正確的。可看過我的報告後，她相信了眾人的說法。
小神經是色狼！這個消息被大眾炒作，大字報從教室一直貼到我的床頭。“打倒色狼”，“堅決與色狼行為作鬥爭。”“一切色狼都是紙老虎。”字報的圖文並茂。主席在會議上說“為了創造健康的校園，創造優秀的學習環境。”就動用了宣傳部和藝術學院的高手，炮製了許多圖畫；文學院的老師對標語進行潤色。每張字報都有很高的藝術價值，我每天都走在藝術的長廊上。
我每天在藝術熏陶下，有一種創作的欲望。據說創造和性欲互相作用，且成正比。大字報上的赤裸的語言（說小神經是惡魔、豺狼、毒蠍、撒旦）；張揚的圖片（群眾對小神經大吐高貴的口水，動高貴的拳頭）；誇張的比喻（把小神經畫成蟲子、螞蟻、蚯蚓，甚至細菌），這些都刺激我的性欲，讓我興奮。當然，要是他們把圖畫上的內容付諸實踐，那我就興奮不起來了。幸虧他們沒有。
他們沒有對小神經動拳頭，原因有兩個。一，小神經是叛徒、內奸、走狗，動拳頭侮辱了他們高貴的手。二，太多人想給我拳頭的，就產生權利之爭。誰給第一手，誰給第二手。第一個動手的自然最高貴，學校有師生三四萬人，排不出一個名來，最後隻好放棄了。學生會業曾開會討論如何對小神經動拳頭，他們把他的身體分為上中下三部分，學生幹部可以對上部（頭部）動拳，成績好的可以對中部（頸部到腰部）動拳，剩餘的隻能對下部（腰部以下）動拳。可是關於下部，就出現了分歧。關於是否對小和尚動拳頭這點，大家達不成一致。有的主張打，打得稀巴爛，就不會有性欲，性欲是萬惡之源。有的主張不打，怕小神經陽痿了，而校長討厭陽痿。他們所作的一切，不就是讓校長他老人家高興嗎？
大字報貼了一周，我欣賞了後現代風格，抽象畫派的等多種畫派的作品。我想如果多貼幾周，那我真的成專家了。可惜七天後，字報消失的幹淨，好像從沒有發生過。我為此惋惜了好幾天。
字報消失後，虞襄陽就跑來見我。她聽說輿論認為小神經不是色狼，想知道那是不是訛傳。我說，大家都說我不是色狼，我如果說自己是色狼，我就反人民了。虞襄陽問到，那你寫的淫穢報告呢？我說，任務需要。我給她解釋什麼叫任務，就是不情願也要作，還要假裝津津有味。虞襄陽說，那你也沒必要寫的那麼赤裸阿。我說，世界太多偽裝，我和你不能偽裝。我們是戀人嘛！虞襄陽不說話了，她找不到反駁的語言。
虞襄陽後來說，我就是話語的法西斯，仗著語言優勢到處招搖撞騙。我的欺騙，她居然覺得是真理！這更可恨可惡了。我說，活著就是人人受欺，人人自欺，人人欺人。當年達摩來東土傳法，要找個不受人欺的人，說明人人受欺，你被欺騙也是正常的。
在麗都，沒有人親眼見過校長。開會時人們頂多隻敢看他的嘴巴，不敢看他的眼睛。他說話時緩慢，不著邊際，但說出的話人人懼怕，因為每一句都有可能變成規章。校長努力的把一切都納入既定的軌道，偏偏冒出小神經破壞遊戲規則，這是他不能容忍的。在字報貼出的第七天，我就被校長召見了，在校長辦公室。
我記得進黃色區域時，檢查了學生證、身份證、健康證；填寫進門申請，內容包括進門事件、起始時間、接見原因等等。黃色區域高牆來與外界隔絕，外界看時是黃色。裏麵色彩繽紛，有各種荷蘭花卉，有假山流水。經過五座亭，三座拱橋，兩個暗門，花了三個小時，最後是“智慧大闖關”，考《校長詩選》和詩選的注釋。校長曾說，不是不讓大家進黃色區域，隻是你們智商不夠。後來我到了校長樓的門口，門口站兩個保安，關東莽漢一般。我交出證件和申請表，填了一張進門表，填半個小時，手都填腫了。填完後，我還經過測謊儀的測謊，他們滿意後，我就被兩個人架著，硬性的戴上特製的墨鏡。這墨鏡戴上後，不敢睜眼，一睜眼就天旋地轉。我閉眼被架了大概三十多分鍾，終於到了十六層。
校長辦公室在十六層，十六層是校長樓的黃金分割點處，校長辦公室在十六層的黃金分割點處。我再一次體驗了數學的魅力。辦公室的設施齊全，有溫泉，遊泳池，假山，音樂噴泉，各種名花異草。校長叫我坐下，我坐在凳子上，兩腳放進一個特製的抽屜型的盒子裏。校長坐在我對麵大約三十米遠處，旁邊有一個大屏幕，我的圖像就出現在大屏幕中。校長沒說話，旁邊的女秘書代勞。問了我兩個問題。小神經是不是你？那份報告是不是你寫的？我回答兩個是以後，旁邊的兩個人就把我架走了。三分鍾後，我出了黃色區域。
這就是校長會見我的情景。第二天，就有兩個人，穿著黃衣，帶著墨鏡，不緊不慢的跟在我後麵。我進餐廳，他們也進餐廳；我進宿舍，他們在宿舍樓門口筆直的站著；我進教室，他們一人把前門，一人把後門。黃衣服總是揮之不去，我甩掉他們一次，可莫明其妙的，五分鍾後又碰到了。據說，每一個會見過校長的，都會享受這種特殊的保護。
我想擺脫他們，被跟蹤感受不好。我發明了投石機，高三米，重一噸，安裝在寢室陽台。投石機不投石，而是投人的。黃衣把住宿舍樓出口，我就用投石機把自己投到對麵的宿舍，對麵宿舍設置了一個大網，保證我不會掉到地上或撞牆。白天時不敢掛網，一掛網就是異常事件，校長必定關注。隻有夜深時，我才用投石機把自己投送，我用這種方法逃跑了。
兩天後。我再回到校園，就發現身邊就有了四個黃衣的，前兩個後兩個。校園裏交通擁擠，黃衣都為我開道，可上廁所時，也為我開道，占據兩個毛坑不拉屎。兩個把門，廁所就成了我的專用了。這就引發了社會問題了。有些人腎虧，明明是因為房事過度，卻說是憋尿久了的緣故。而憋尿是因為小神經霸占了廁所，我又成了禍首。
我又想逃跑，我想了一個計劃。學校男女廁所隻隔一堵牆，如果在牆壁上鑿個孔，可以鑽進女廁後所逃跑了。這個計劃有些危險，如果鑿孔被發現，以為我要偷看屁股，色狼和變態狂我就抗定了。所以我精通力學，發明有力的機器，可以一錘就裂。我高價買了一把錘子，花了兩周時間來技術改進。改進後錘子威力無比，如果給我一個支點和一根足夠長的杠杆，在杠杆一端用錘子輕輕一敲，我可以把地球敲出太陽係。沒有這樣的杠杆和支點，我隻好把威力無比的錘子用來敲破廁所的牆壁。我在廁所連續敲了兩個小時，等待上廁所的都以為我便泌過渡，要翹辮子了，很高興，使勁憋尿等待我的醜相。三個小時後，他們帶著收屍的心態進來，看見廁所破了一個洞，我逃跑了。
逃跑的結果是我身邊有了八個黃衣。我發現了一個數學命題，每逃一次黃衣就多一倍。根據推理，我再逃一次，身邊就有十六人。我逃十次，身邊有兩千多人，頂的上文學院的師生數目。我逃十五次，我身邊將有六萬多人。整個麗都的人來監督我都不夠。
為了證明推理的正確，我決定再逃。這次比較難逃，八個黃衣，我前頭兩個，後頭兩個，左手兩個，右手兩個。我被包圍在九宮八卦裏頭。我想過各種方式。比如製造熱氣球，在夜深人靜時逃跑。可熱氣球製造一半時，我發現出門時，我的頭上有架直升飛機盤旋。我知道大事不妙，就放棄了。我還發明過降落傘，用幾根鋼筋和幾塊床單縫製的，從百來米高空落下是絕對安全的。當我有了劣質的降落傘後，每個黃衣身上都有一個跳傘包。我想，我再也無法證明我的推理了。
正當我一籌莫展時，我驚奇發現宿舍樓下有一條秘密通道。據說70年代，麗都學生鬥誌鬥勇，書生意氣，要捍衛黨中央，保衛毛主席。先在宿舍樓與宿舍樓間起了內亂。為了逼迫投降，就切斷對方的水、電、糧食。為了糧食供應，整座宿舍樓的就動員起來，挖了一條地下道，通往外部，全長五百米，出口處是荒廢的墳場。當年日軍在那裏活埋人，很恐怖，不小心會踩到頭骨，隻可惜不是北京人頭蓋骨。宿舍的牆角有個窟窿，是通道的進口，我故意裝出小便的姿勢，靠著牆站住，五秒鍾後，我鑽進了洞口。我在裏麵摸索了半天，終於到了墳場，見到陽光。
這次的出逃完全為了推理，所以我馬上折回了校園。我發現身邊還是八個黃衣，我很失望，說明我的推理失敗了。第二天，就有了十六個黃衣。我感受了數學的魅力，不敢再逃了，雖然有逃的欲望。
十六個黃衣不說話，嘴角連動都不動，眼睛從來平視。我走動，十六雙腿也有規律走動，就劈裏啪啦的作響，感覺像蜈蚣；我停，十六雙腿也全停了。漸漸的，十六個黃衣成了我的一部分，因為他們和我太協調。我想，人一直作某件事時，比如聽樣板戲聽上十年，樣板戲也成為他的一部分。
五十年後，人們描述現在的北京，記載如下：北京城風沙大，打在臉上像刀割，護膚品盡管天價，但很暢銷。白天出門人們戴上麵具，戴上墨鏡，所以很難猜測心思。睡覺前門關緊，門框上貼上封條，房間裏的空氣和外界完全隔絕。為了提供足夠的氧氣，每間宿舍都生氧的裝置。這是麗都物理係的發明，一根試管裏裝滿水，通過220伏的電流，就產生氧氣和氫氣。生氧裝置很耗電，校長說沒事，命比錢重要。電費當然是由學生自己付了。據說，麗都兩年內要實現每人一個氫氣球，用氫氣球來當交通工具。這樣北京的交通阻塞就可以緩解了。
對於北京的風沙和空氣汙染，專家們表現很樂觀。關於空氣問題，經濟學家說，空氣汙染說明工業發達，工業發達帶動經濟發展，超英趕美就指日可待了。化學專家經過取樣試驗，說空氣中富含的二氧化硫、一氧化碳等，可以加強人體的免疫力。生物專家說，空氣中的化合物能使生物基因變異，後代就更加聰明，更健康長壽。宗教家說，這是人間的淨土，汙染的空氣能使人徹悟人生。於是，大家都指望空氣汙染了。麗都響應群眾號召，校長率先提出，讓北京沒有白天，二十四小時用高照明燈照明，北京成為燈城。在霓虹燈下，更顯的國力強盛。
為了汙染空氣，校長製定了指標，一個月空氣指數上升十個點。這很為難，我們頂多吸收氧氣放出二氧化碳，二氧化碳不算是空氣汙染。要不就多吃些食堂的飯，拉肚子，放臭屁。臭屁的威力還是不夠。餘必謙每天早上醒來，準時放三個響屁，床板都會震動，感覺威力無比，但隻是宿舍內臭，到門口就感覺不到。許多人為了達到指標，就三餐吃地瓜，放響屁，可空氣指數還是原地不動。
化學係主任郭教授，埋頭在實驗室研究了三天三夜，研究生成二氧化硫的物品。終於成功，就是橡膠。燒出來的二氧化硫，可以提高空氣汙染指數了。教授研究時因為吸入二氧化硫過多，中毒而死。死後，校長撫棺大慟，給他最高的榮譽，稱他是中國人的驕傲。兩天後，學校在凡有空的地方，黃色區域除外，都豎起了土疙瘩，三米多高，用來燒橡膠質料的。
有了土爐就差橡膠了，校長規定每個人上交五千克的橡膠。大家跑到垃圾場所撿破輪胎，破衣服，塑料袋等等，一時麗都成了遠近聞名的垃圾場。垃圾所飄出來的氣味在空氣中遊蕩，進入黃色區域後，讓黃色區域裏的花朵枯萎，樹都萎靡的像陽痿的人。燒出來的二氧化硫飄到上空，落下來就是酸雨。酸雨的腐蝕性讓黃色區域的花崗岩大量失去色彩，黃色區域不再黃色了，像長滿了疤痕。這讓校長很不舒服，黃色是高貴的，不容許任何的汙染。就在黃色區域的上空做了一個巨大的透明的篷子，這個篷子有過濾酸雨，吸附汙染質的功能，外麵下酸雨時，裏麵的雨相當於經過二十八層過濾的的礦泉水。裏麵的花草樹木長的異常茂盛，春意黯然。
外麵下了酸雨以後，樹草都枯萎了，校長就下令把樹全拔了，種上橡膠製成的假樹假花。紅色區域種紅樹，白色區域種白樹，黑色區域種黑樹，青色區域種青樹。校長本來也想把高爾夫球場的草用橡膠草，發現橡膠草阻力大，走路時容易絆腳。為了保證草的四季常青，高爾夫球場上空也安裝了大篷，外麵盡管風吹雨打，裏麵都一片豔陽天。
生物專家說汙染氣體營養充足，補鐵、補鋅、補鈣，建議不吃飯就喝空氣。自從空氣指數飆升後，我的肺部就陣陣難受，檢查出肺部富含灰粒。我是小神經，我的檢察報告沒人相信，醫生也不相信。他們私下說，等小神經的肺吸收足夠灰塵後，發生基因突變，小神經也就治好。小神經是校長頭痛的根源，校長睡覺前都要吃五顆安眠藥，打一針鎮定劑才可以入眠。十六個黃衣保護我後，他頭痛減少了，但睡前仍要吃五顆安眠藥。
不久有同學肺部疼痛，進北京市L醫院治療，一星期後才出院。這引起校長的高度重視，這關係到麗都的麵子問題。麗都醫療中心宣傳醫術高明，醫德第一，學生卻跑到北京市L醫院，那不是砸校醫的招牌嗎？校長嚴厲懲罰了那幾個，說他們破壞麗都的聲譽，又狀告了北京市L醫院，說它幹涉了麗都的內政問題。
後來校長因汙染而生病了，在北京L醫院治療，後到廬山療養。校長規定師生出行時要戴上麵具，叫健康麵具，是麗都的化學係教授開發的。麵具很重，裏麵五層，從外到內，第一層是海綿，擋住大顆粒的灰塵和沙粒，北京的風沙大。第二層碳質，吸附小顆粒灰塵；第三層是堿層，幹性的氫氧化鈉組成，用來吸附酸性氣體，如二氧化硫、二氧化氮等有害的酸性氣體。第四層酸層，用來吸附堿性氣體。按我的常識，橡膠燃燒後不會產生堿性氣體，可是專家說有。既然專家說有，那隻好有了，人家是專家嘛！第五層是幹燥層，吸收水分。據說，經過五層的淨化，空氣不僅清純，而且還有營養，不用吃飯，喝風屙屁就夠了。
這個麵具戴上後，誰也認不出誰了。我想要逃跑，就易如反掌了。後來我試了幾次，發現很難逃脫，原來他們監控技術達到美國國防的水平，用紅外線跟蹤我。難怪我總跑不了。
我想到製造混亂。以前我曾無意製造過一次混亂。我在十字路口時，想打噴嚏，聽說仰頭看天有助於打噴嚏，所以我仰著頭，呆呆看著天空好久。等我成功的打出噴嚏，發現身邊突然圍起圈又一圈的人，他們頭仰望天，不知道在看什麼。遠處車排成了長龍。報導說，交通堵塞持續了十二個小時，引發交警、司機和行人的衝突，起因卻是一個行人仰望天空引起的。可在麗都很難製造混亂。我們的每個行動都要批準。比如去操場看球賽，填申請表格，由班長批準，批完給班主任，再給輔導員批準。重大的事情要校長的簽字，而校長對於簽字，仿佛女人要破處女身。
後來我終於製造了一次混亂。學校電影院每周放一次影片。學校規定，全體師生都要看，還要看的津津有味。影片的主題兩個，一是麗都是最好的，二是校長是最英明最神聖的。大家都討厭這種影片，但迫於規章，隻好看了，也假裝看的津津有味。我跟餘必謙說，看這種影片不如看新聞。我的意思是這影片的真實度比新聞的還差。我又說，我恨不能在電影院裏喊起火了。餘必謙當時沒有說什麼，看電影時，餘必謙卻突然對我說，你小聲的說，起火了。我就照辦了，沒想到大家轟得就站了起來，大喊大叫起火啦起火了。趁著混亂，我就逃出來了，把十六個黃衣的甩掉了。
電影院並沒有起火，大家逃出來後卻再也不進去了，有的跑回宿舍睡覺，有的和情人到外麵約會，有的吹著口哨，臉帶笑容的溜了。校長查肇事者，大家都說是小神經作的。當時影片上在宣讀校長語錄，每個人聽的認真，小神經突然站起來，大喊起火了起火了，聲音像刀一樣刺進人們的耳膜。接著一片混亂，錯過了那場影片。
我清楚記得，那時我是附在餘必謙耳邊說，聲音很小，電影院裏每個人都聽見了，連在睡覺的都聽出是我的聲音。既然大家都說是我喊的，那我隻好承認，因為承認了就是有良知，不承認那就是反人類了。為這狗屁大的就反人類，不值。
逃跑後兩天，我就被黃衣跟上，數目達到五十個。按我的數學推理，這次應該是三十二個，說明了我的推理是錯誤的，這很讓人沮喪。以前我想，我證明出這個推理，那麼就算被黃衣跟著，那也有價值了。可惜我的證明卻讓推翻了，好比拳王的手突然不打對手，專門打自己了。
那隻有兩種可能，一，數學是錯誤的，二，校長得了數盲症，對數字一無所知。我後來在酒店上班，發現來酒店的多多少少都犯有數盲症的。數盲症是一種高貴的病，得病的人，按社會標準看法，他們是德高望重、勞苦功高、鞠躬盡瘁。所以出行有專車，吃飯有包廂，開會時有人鼓掌，說話時有人筆錄。此類症狀校長都有。
校長總是很容易得病。比如籌建高爾夫球場時，他莫名其妙得了高血壓。開會時，若意見不和的，他就瞪眼睛，捶桌子，拍板子。會議廳的桌子壞的特別快，一場會議下來壞損五張桌子，連維修都來不及。開會後，校長胃病複發，他為工作犧牲了腸胃，所以會議結束，就到酒店點最貴的來侍候腸胃。校長還得過時盲症。麗都懸著一口大時鍾，總是準時敲起，鍾聲數十裏都聽得見。上班下班，師生都很守時，但校長就不同了，他有嚴重的時盲症，沒有時間概念，早上八點準時上班，當他九點到校時，他指者時鍾對司機說，那不是八點嗎？司機邊點頭哈腰邊說，校長您如此英明，不會有錯的。時盲症有血統高貴性，校長可以得，其它人不允許。上次有個老師也想得時盲症，就被校長開除了，理由是擾亂民心。
校長得了數盲症，隻是我的想法，在沒有證實之前，我無法說它一定正確。那多出的十八人很讓我擔心，我懷疑他們有其它任務。到了第七天，輔導員鄭強跟我說，他最近每天都收到十八封匿名信，信中都是關於我一天來的詳細行為，連上廁所都有記錄，指出我行為中不符合規章的，要對我進行思想教育。那十八個人就是思想黃衣，對我進行思想管治的。
我的行為很不檢點。比如學校到處有校長的圖象，人們看到時，都要低頭走過，不能以與圖片平視。可我經過圖片時，居然頭仰望著天空，我有看天上雲彩的習慣，沒有漠視校長的意圖。思想黃衣知道後，寫了一條：辱上。這是很大的罪名，校長嘴上不說，但他會記念，在恰當的場合表達出來。比如要申請時，他就拐彎抹角的告訴你，讓你在第一時間明白有得罪過他。校長說話，辦事都是拐彎抹角，他的心思比蒙娜莉薩的微笑還神秘。能猜透他心思的，那就是藝術家了。所謂的藝術家，就是指沒本事卻可以唱高調的，比如不會教書裝的像教授，一肚子壞水卻滿嘴仁義道德的。校長本人就是藝術家，隻有藝術家能懂藝術家。
我的思維是逆向的，喜歡也習慣反推。比如麗都每年優秀教師，特級教師評選，搞得轟轟烈烈。我的看法是，教師無可救藥。因為垃圾教師多了，偶爾一兩個會教書的，就拿來標榜。如果教書都一流，就無所謂分優秀特級。思想黃衣給我灌輸形勢如何大好，校長如何聖明，可我一反推他們就泄氣了。好比數學上，他們給我的函數，都被我化成反函數。他們給我數據越大，反函數的就越小。他們真拿我沒辦法。
五十黃衣排列整齊的跟在我屁股後麵，形成整齊的黃色方陣。我的衣服和他們不同，就顯得異軍突起。如果我穿上黃衣，大家都以為我們每天在校園裏走方陣。那就不會對我指指點點了。我花重金定製了一套和他們一樣的黃衣，穿上後我們果然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了。可十二個小時後，規章在學生衣著上多了一條，禁止學生在校園內穿黃色的衣服，戴黃色的帽子，跨黃色的背包……我們的皮膚上都不能沾上黃色。我又浮出水麵了。
我有五十個黃衣，所以走到哪裏都是大場麵。要找小神經的，站在最高處尋找黃色的方陣，黃色方陣和我已經融為一體。先前我是一件事，小神經被黃衣跟蹤，最後我成了一個人，黃衣前的小神經。
因為方陣，校園裏每天準時發生四次嚴重性交通堵塞。學校的道路很窄，中間還留出一條主車道，這條車道是校長的專用。交通堵塞浪費時間，校長的時間寶貴，所以開主車道也是應該的。同學苦了，經常性交通堵塞，他們一天中有五個小時都在排隊中，方陣讓交通雪上加霜，有出動警車來維持。以前警車出動隻有一種情況，那是領導要體察民情時。所以我的待遇和和領導一樣。
我工作後，也被跟蹤過。酒店營業額造假，我把數據進行還原，所以經理既討厭我，又怕我，一看到我進辦公室，他馬上把文件收起來，鎖進保險箱裏。還不放心，目光總是緊緊跟在我屁股後麵，我的手一動，他就心驚膽戰。就像我以前一有新舉動，黃衣也心驚膽戰，趕忙互相竊竊私語的討論對策。我記得黃衣曾細細的觀察我的日常行為，然後得出一張規律表，包括我習慣，六點吃飯，中午休息，晚上吃飯後要散步等等，他們得出規律後就可以輕而易舉的抓住我了。
為了逃脫，我把生活規律打亂。我有習慣五點起床看日出，六點後北京的天空就是朦朧的灰布。自從我打亂規律後，我一直以為活在篷布裏。兩周後，黃衣又準確的掌握我的行程。這說明我又形成新的規律，規律從數學中得到，我發現了數學的可怕。
我無法挑戰數學，就像無法抗拒人生的荒謬。那段時間，他們看見我遠遠的走來，馬上奔走相告，被黃衣跟著的人來了。那時，我不叫小神經了。他們不是怕我，是怕黃衣。黃衣走過，塵土飛揚到半空，要是我跑起來，黃衣也跟著跑。塵土卷成一個大球，像一場龍卷沙，經曆龍卷殺的人，臉部也像地皮被刨過，千瘡百孔。所以人們的反應是馬上逃，來不及的就把頭插進泥土，屁股翹起來。這招叫犧牲後門保護前門。
我工作時，住房是經理分配的，離員工宿舍很遠。其它員工都是四人合住一閑，我獨自一人一間。四人間很大，夏天有空凋，冬天有暖氣，還有獨立衛生間、大客廳。我小屋很小，北京的夏天像烤火，我就買冰塊來降溫；冬天冷的像進冰窟窿，我買碳來取暖。廁所遠，我要跑到不遠處的牆角解決小便，牆角的花經過我堅持不瀉的灌溉，開的特別豔。而尿騷味也會遠遠的飄到我的房間，聞多了也就習慣了。聞尿騷時，我的靈感特別好。我常想，為什麼經理要把我隔絕呢？按經理解釋，我的個人氣泡大，和其它員工不一樣。
經理的安排有他的原因。我的檔案上明確寫下：平度是小神經。如果其他員工被傳染，那就就麻煩了。經理之所以敢大膽抹改文件資料，員工不犯小神經的毛病，相信經理。如果像我這般小神經，十惡不赦，他也就沒有什麼好利用。人嘛，總是互相利用的，不被利用豈不是危險品！我既然是危險品，理應被隔絕。就像當初，我是黃衣跟著的人時，朋友都遠離了我，虞襄陽也跑沒了。
我後來見到虞襄陽時，已經適應黃衣跟著的日子。甩不掉的東西，就試著適應它，這是我的人生觀。我也沒有逃跑的欲望，如果我逃跑了，黃衣數目就會發生變化，重新適應無所謂的變化。虞襄陽見到我時，望了我良久，用手撫摸著我的臉，我感覺很溫暖。她說了一句，你受苦了。然後趴在我的肩頭哭了。
我說，沒有什麼苦，大丈夫嘛，威武不能屈，時代馬屁不能拍，餓其筋骨，勞其皮膚，空乏其身。我邊說的語無倫次，邊撫摸著她的頭發，聞到她淡淡的發香，讓我想到春天山花爛漫和清風送來的花香。
虞襄陽聽了，果然很高興。我知道聖人的話，不過騙騙單純的虞襄陽罷了。隻是我騙她，她並沒有任何損傷，有損傷也是我。比如我的經理，他鼓勵員工作大丈夫，為他勞累，為他空乏，然後再每人頒個“大丈夫”的獎牌。
後來虞襄陽告訴我，她又哭又抱，是受了委屈的緣故。我很久沒去找她，而她總是找不到我，隻看見黃衣的方陣。大家都說她被我拋棄了。女人寧願別人說她醜，也不願說她被拋棄。所以她找到我後，是既愛又恨的，愛恨交加的感情用擁抱和哭來表達，是最恰當不過。
我對經理也既愛又恨。他給我分配單人房，想把我隔離，我倒因禍得福。在我看來，和人磨合的過程很浪費時間，相當於慢性自殺。我獨自一人，避免了這種自殺性的行為。這是我愛經理的原因。他把我隔離後，大家當我不存在。所以我又恨經理。在我看來，沒有什麼比存在更重要的。比如有人來宿舍樓找小張，大家都說不存在。證據是沒有他的被單和床位，甚至連他的臭襪子都沒有。而我在不存在的狀況下，曆盡千辛萬苦，才存在到現在。所以我特想擁抱經理，擁抱時用鐵紗無影掌把他打的肝腸俱斷，假如我會這門功夫。
我那次到虞襄陽宿舍證明我愛她，後麵跟著黃衣部隊，到了女生宿舍樓，就吸引了女生。她們紛紛從窗戶、走廊上伸出頭來，有的甚至架起望遠鏡。她們看的不是我，也不是虞襄陽，卻是方陣隊。我和虞襄陽在方陣隊前方，我們就都沾了方陣隊的光。我隻看見黑壓壓的人頭，聽得“好帥呀”，“超酷”，“靚必了”，“賊猛”，“我稀罕你”，“我要你”等等。這些大江南北，長城內外的感歎詞從一張張巨大的嘴巴出來的。我很驚嚇，怕發生暴動。一暴動，我本能告訴我要逃跑，但逃跑的結果，我的方陣隊就有一個連的數目，那時候就成了長腳獸了。虞襄陽卻挽著我的手，盡量讓大家看到。正當虞襄陽在陶醉時，一大群女同胞蜂擁向黃衣，黃衣被層層包圍。她們想近距離一睹黃衣風采。我本能的就逃了。
後來虞襄陽說，她以為我被女人包圍住，哭喊叫我的名字。心理發誓不帶我出來炫耀，把我鎖在房間獨自欣賞就好了。我在逃跑後五天，被黃衣跟上了，這回的黃衣還是五十人。這讓我沮喪，因為我的數學證明再次被推翻了。
那時的我，證明的欲望和發明的欲望一樣強。我常給自己出難題，然後花大精力去證明。我被看作小神經，大家都覺得我不合常理。所以我想，如果我證明自己符合常理，就轉為正常。我以前曾努力證明過，發現很難。比如校長說，地盤大建築大是衡量大學之大的唯一標準，大家都奉為真理，可我說不是，所以是我不正常。為了轉為正常，我找了很多材料，古今中外的。我的材料和證據大家都知道正確，但嘴上都不承認，還對我的理論進行攻擊，批判我不懂得與時俱進。後來我才明白，一承認就說明我和他們的狀況來個顛倒了，那他們的臉往哪裏擱，人都有羞恥心的嘛！所以我的證明經常被推翻。
後來我逃跑了三次，方陣還是不變。虞襄陽說，五十就是數學上的極值了。以前逃跑時，先要考慮逃跑的後果，再精心研究如何逃跑。後來隻剩下研究如何逃跑，好比隻有收益沒有風險的生意，不會虧本的。我的心態是貪官的心態，如果貪汙五百萬和貪汙五百億，都判無期徒刑，貪官更願意貪汙五百億，付出的代價一樣，剩下的問題是如何貪汙了。如果想的更周到的，還可以把卷巨款外逃，無期徒刑也就可以免了。
後來的黃衣不像以前那麼守職，我厲害也逃不出他們的手掌心。他們帶著挑釁的姿勢看著我能有什麼花招。不過他們仍舊每天交一份報告給校長，報告的格式如下，小神經以前如何壞，終於變得如何的好，三講四美五熱愛。舉例證明，小神經以前走路喜歡轉幾個彎，在校長關懷下，終於懂了兩點之間直線最短，改為走直線了。校長看了，就批同意，然後存盤。
黃衣對我放鬆了警惕後，我逃跑的欲望大大不如前。欲望總是和禁錮成正比的。人是欲望的重複，有欲望就充實，我不逃跑後，感覺被掏空，曾一時感到空虛。在逃跑時，我研究學習了很多知識，如氣象學（找一個適合逃跑，比如月黑風高）；地理學（設計逃跑的路線和藏身的地方），地質學（必要時要打個洞隱藏，當山頂洞人），營養學（逃跑時算好所耗費的能量，可維持的天數），我孩參加野外生存訓練，訓練時吃過毒蜘蛛，啃過樹皮草根。所學的隻有作用，就是逃跑！
我試著逃跑幾次，都成功了，但不刺激，甚至感覺空虛了。我的逃跑比吃飯屙屎還平常，我徹底就厭倦逃跑。何況一輩子都在逃跑，那是很可悲的事，我渴望找點新鮮的，來填滿我的空虛。
人有各種角色。在老師眼裏，我的角色就是學生，所謂的學生，官方的解釋是被灌輸的對象。要是灌輸不成功，那角色就不是學生，而是不穩定因素。在父母眼中，我的角色是孝子，要是我不服從三綱五常，那就變成逆子、獨夫、寡人。在校長眼中，我的角色是一個籌碼，向外界證明學校生源的籌碼！我是小神經後，就沒有資格當他的籌碼。所以校長才情願派五十人，使我的籌碼作用得到發揮。
誰也不願意當籌碼，但我們常常被迫當籌碼。誰也不喜歡當墊腳石，我高中時有個同學他向伽利略挑戰來證明價值。伽利略證明過兩個鐵球同時著地，他為了推翻伽利略的證明，就跑到教學樓最高層，往下扔兩個鐵球，結果鐵球不同時著地。他的理論沒有得到關注，他的行為得到學校的高度關注。升旗時，校長親自對他進行點名批評，使得全校同學都知道他的名字。價值嗎，就是和知名度成正比的。不是說了，大丈夫不名垂千古，也應該遺臭萬年。遺臭萬年和名垂千古，不過是名詞的差別，僅此而已。
被跟蹤後，我的價值是給校園添了一道黃衣的景觀。我走到哪裏，黃衣跟到哪裏，五十個黃衣像我的私人財產，或者說我是他們的私人財產，或者我和他們互為財產。反正我已經不是我了，而是那方陣的一部分，或者說方陣是我的一部分。後來，黃衣一出現，大家就奔走相告，說，長腿怪來了，長腿怪來了。黃衣排成的方列，所以我榮幸得到長腿怪的稱號。
麗都有三大怪，長腿怪，長發怪和長袍怪。如果黃昏，在操場上，你會看見一個人，穿著長袍，帶著老式的眼睛，鏡片有啤酒瓶底厚，兩隻眼睛時而呆滯，時而閃爍著光芒，腰間夾著筆記夾，有事沒事就拿出來，比比劃劃。這是名滿麗都的長袍怪。長袍怪目光遠大，常常研究國際動向問題。你千萬別打擾他，他脾氣古怪。他以為是個哲人王，哲人王就是把人不當人看的。他脾氣古怪，一年四季都穿同一件長袍，長袍上堆積了層層的汙垢。長袍怪說，這些汙垢是智慧的結晶，所以不忍擦去。長袍怪被長袍包圍，我被黃衣包圍，他的長袍脫不下，我的黃衣卻自動的蒸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