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再好的東西都有失去的一天

媽媽依舊一個人坐在遮陰的床腳不言不語,我帶上門走出這個簡陋的平屋,苦笑了一下。在這個蟬聲聒噪的暑假,我踏上夏令營的外出征程,背包壓在小小的肩膀上。

這次夏令營營地建在一個閉塞的小島上,植被覆蓋率很高,小島周圍有一條寬寬的環繞的河,整體效果就像荷包蛋那樣。我隻是突然想走進自然,遠離鬧市,請舅舅幫我拿了錢,暫時拋開那段不快樂的回憶。

開營第一天,我們一群的孩子坐車過去那裏,一下車,我整個人都為之一震,滿眼的綠,深深淺淺,層層疊疊,那種清新自然的味道讓我瞬間忘記這幾個月的種種。

聽說,兩年前這裏發生過一場森林大火,大多植被毀於一旦,可是這麼快,它們又鬱鬱蔥蔥,表現出這樣的生機。如果它們可以在烈火後重生,我希望我也可以,真希望這趟旅程可以給我繼續成長的力量。,

其實,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夏令營,它針對的對象都是自閉兒童,才會帶到這種地方,以求刺激大家的生存本能。可我不是,我隻是想感受這些同我一般的、烈火後的生命。

四個月前,我家所在的花園小區也遭遇一場烈火,精致的房室不複存在,爸爸為了救媽媽再沒有從屋子裏走出來,聽說爸媽當年是矢誌不渝的摯愛,到現在感情也一直很好,所以她被這個噩耗擊的再沒有站起來。媽媽的臉毀了容,再也回不到爸爸當年喜歡的樣子,她這幾個月整天發呆,不是看舊照片就是麵無表情的靠牆坐著,也不理我,好像世界已經到盡頭了。

我總覺得,我不能被打倒,我應該是媽媽的依靠,即使住進簡陋的平房,生活水平直線下降,我還是盡量將自己表現的樂觀、自信、愛笑。

可是,每個人看我的目光都變了。媽媽因為我跟爸爸五官太過相似,甚至不願多看我一眼,老師不再交給我主持、朗誦比賽的任務,平日親近的同學圍在一起嘰嘰喳喳的時候再也不願帶上我。

我在那場大火災裏,被困樓道,被煙火嗆得厲害,吸入濃煙過多,嗓子已經嚴重受傷,說起話來比唐老鴨還難聽,醫生說已經不能挽回了,我,才十四歲。可我一直以為,隻要我願意去說,大家一定不會去嫌棄我,不都說大火無情人有情嗎,大家不應該熱情地接納我、幫助我麼?可是他們都據我於千裏之外,長久疏離冷視的目光已經將我所有的勇氣消磨殆盡,我不得不選擇逃開。

越是被異樣地注視,越是使我想起以前,住在洋房裏,每天被打扮的像公主,不論是歌唱比賽還是朗誦比賽都能拿優秀的名次,班主任要我每天早上領讀,見我總是樂嗬嗬的,同學都時常讚歎我的聲音有多悅耳。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在一瞬,我失去了可以引以為傲的所有,那麼輕易。

(二)再深的記憶也有淡忘的一天

下午的時候,陽光還是那麼好,夏令營的教官分配給我們的任務是去林子裏尋找枯枝木柴,為晚上的篝火夜宴做準備。

雖說是幾人一組合作行動,可我跟同組的三個女孩卻未說過一句話,她們悶著頭繼續自閉,我也不願再看到別人聽到我嚇人的嗓音後麵上的那種驚詫鄙夷。

搜集的柴並不多,於是我們越走越遠,甚至越走越分散,因為途中突然遭遇的一場臨時雨。一時之間隻顧找地方避雨的我迷失了方向,淋得像落湯雞一樣,不知自己在走去哪裏。

雨停下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森林裏開始彌漫開愈來愈濃的霧,我抱膝蜷縮在土坡下,瑟瑟發抖。強烈的冷的感覺順著神經中樞爬進我大腦皮層裏,層層意識被剝離之後,我混混沌沌地睡死過去。

睡夢裏我又回到跟爸媽在遊樂場瘋狂玩耍的時候,我們追逐,我們嬉鬧,一直笑,一路拍照留念。回家的路上爸爸給我買了最新的劇場版柯南,回到家媽媽將漆皮的小靴子擦淨擺好,放好洗澡水。洗澡水冒著熱氣,卻冷的深入骨髓,我在裏麵胸口壓抑的仿若要一口氣提不上來……我驚醒的時候,身上一身冷汗,牙齒根兒都打著顫。

頭疼得緊,好像一動就會裂開,應該是發高燒了吧,以前這個時候總有一圈人圍著照顧,那種溫暖的家的感覺突然一下子好像遠了很多。

我強撐著走向不遠的河流,想洗把臉清醒一下,望著寬寬的流動的河,我知道自己是走到小島的邊沿了。

走到河邊,我耐著頭痛傾著身子去拘一捧水,起身的時候,突然感覺眼前一黑,意識也漸漸昏沉,跟以前低血糖時的症狀相似,感覺自己快要摔倒,卻無能為力。任廣袤的黑暗漸漸將我吞沒。

“……咳咳!”我咳著睜開眼瞼,剛想按按疼痛欲裂的頭,卻一下子被闖入視線的那個人嚇了一跳。

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說怎麼去形容,那是一個枯瘦得驚人的小女孩,衣衫襤褸,頭發很長很長又很淩亂,滿是枯黃分叉,麵色也是黃的,好像課本裏那種舊社會營養不良的孩子,一雙漆黑的大眼睛嵌在瘦瘦的小臉上顯得愈發的大,正幽幽望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