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以後,邵耀輝打電話過來了,陳涼翼惡聲惡氣的說:“剛才你在幹嘛……哦,算了,事情辦好了嗎……辦好了為什麼不打電話告訴我……多少……五十萬,好,錢到賬了嗎……好,錢到賬後,你馬上給我付九十萬還貸……叫你付九十萬,你就付九十萬,別的事少管……我在醫院……好,算了,謝謝你的好意,明天你來接……算了,記得星期五跟我一起到稅務局去。”
星期五早上八點,邵耀輝駕駛一輛桑塔納到了陳涼翼的家,他們一起吃完早點後,徑直趕到了稅務稽查局。
“咚咚咚”陳涼翼敲響了局長辦公室的門。
“請進。”
陳涼翼推開門,見一位四十多歲的男人,正低頭看報表什麼,他輕輕的說:“朱局長,我是白雲建材公司的陳涼翼。”
“哦,陳總,請坐,我正在看你們公司的報表。”朱局長抬起頭說,“你們公司的報表做得不錯呀。”
陳涼翼不覺得臉紅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他怯怯的問道:“朱局長,稅金的問題……”
“對你們公司三年漏稅一百九十三萬四千元的稅金問題,昨晚我們專門做了研究,認為如此巨大的漏稅行為,在我市私營企業當中還很少見。沒有認定你們公司偷稅,是因為你們公司的賬是稅務人員做的。但作為老總,麵對如此巨額的漏稅,你竟不聞不問,毫不知曉,你認為你應該負多大的責任?”
這是什麼意思?陳涼翼的頭腦緊張的旋轉著,但始終轉不出個答案來,這時他才怪自己平時同稅務交道打得太少,他隻能憑以往的處世經驗回答說:當然是負全部責任。
“你知道對偷稅漏稅是怎麼處罰的嗎?”
這一下全完了,陳涼翼摸摸口袋裏的報告,原希望這張紙可以救命,但看看朱局長的表情,這可能是一張廢紙。好吧,現在隻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想到這,他的心裏倒是坦然多了,他平靜的回答:“按偷稅漏稅的百分之百予以處罰,情節嚴重的可以追究刑事責任。”
“嗯,我們也不想把你送進牢房,但你一定要記住這次教訓。”朱局長站起來,走到陳涼翼身邊,遞給他一張紅頭文件說,“這是處理決定,希望你一星期內把稅款交到稽查局的賬戶上。”
陳涼翼接過這張紙一看,眼前一陣暈厥,一個個的數字,就像一顆顆星星圍繞他閃爍,隨即星角化成了一把把利劍,一下一下的在勾他已滴血的心。他穩定一下自己的情緒說:“朱局長,我賬上現在沒錢,能否可以申請延期付稅?”
“這恐怕不行,對於你公司嚴重的偷稅漏稅問題,我們沒有給予罰款,一則是給你一個繼續發展的機會。二則,感謝你對這次檢查給予了積極配合。說到資金,我又得說你兩句了,你公司的賬上尚有一百多萬的資金,你不是用來交稅,而是還了尚未到期的貸款,這種故意轉移資金的做法,可是犯法的哦。”
“朱局長……”
朱局長用手擋住了陳涼翼的申辯,回到辦公桌前說:“我們把這部分資金截住了,這是一百萬的交稅單,請你簽個字,財務章帶來了?好,謝謝。”朱局長收好交稅單的後幾聯說,“這餘下的九十三萬四呢,我給你寬限幾天,請你務必在十五天內彙繳到稽查局。對這次檢查工作,自始至終你都給予了很大的支持,我代表稽查局表示衷心的感謝。不過,這最後一點收尾工作,我想,我們沒必要撕破臉皮去動用法律機構吧?”
陳涼翼不知道怎樣回到公司的,他倒在沙發上,就像一具軀殼,頭,滾燙的似在發燒。邵耀輝唉聲歎氣的直在房間裏車圈子,此時的陳涼翼對他而言,是個實實在在的燙山竽,丟又沒法丟,不丟又燙手,真不知如何是好。
“你回去吧,讓我獨自靜靜。”
終於有個電話進來了,原來是吳副行長催促他還貸的事,開口就是錢準備得怎麼樣了,禮貌上的問候都省略了,陳涼翼氣得沒說一句話,就把手機給關了,讓他去肝火攻心吧。
下午他還是打了個電話給邵耀輝,問他事情辦得怎麼樣了。從對方電話裏雜吵的聲音,他似乎在歌舞廳唱歌,“喂,聽不清楚,你不能找個安靜的地方接電話嗎?我有……”
話沒說完,對方竟把電話給掛了,“他媽的,竟敢先掛我的電話,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龍擱沙灘被蝦戲。哼,老子這次要是挺過來了,你們就等著瞧。”陳涼翼激憤的想道。
半小時以後,邵耀輝打電話過來了,陳涼翼惡聲惡氣的說:“剛才你在幹嘛……哦,算了,事情辦好了嗎……辦好了為什麼不打電話告訴我……多少……五十萬,好,錢到賬了嗎……好,錢到賬後,你馬上給我付九十萬還貸……叫你付九十萬,你就付九十萬,別的事少管……我在醫院……好,算了,謝謝你的好意,明天你來接……算了,記得星期五跟我一起到稅務局去。”
星期五早上八點,邵耀輝駕駛一輛桑塔納到了陳涼翼的家,他們一起吃完早點後,徑直趕到了稅務稽查局。
“咚咚咚”陳涼翼敲響了局長辦公室的門。
“請進。”
陳涼翼推開門,見一位四十多歲的男人,正低頭看報表什麼,他輕輕的說:“朱局長,我是白雲建材公司的陳涼翼。”
“哦,陳總,請坐,我正在看你們公司的報表。”朱局長抬起頭說,“你們公司的報表做得不錯呀。”
陳涼翼不覺得臉紅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他怯怯的問道:“朱局長,稅金的問題……”
“對你們公司三年漏稅一百九十三萬四千元的稅金問題,昨晚我們專門做了研究,認為如此巨大的漏稅行為,在我市私營企業當中還很少見。沒有認定你們公司偷稅,是因為你們公司的賬是稅務人員做的。但作為老總,麵對如此巨額的漏稅,你竟不聞不問,毫不知曉,你認為你應該負多大的責任?”
這是什麼意思?陳涼翼的頭腦緊張的旋轉著,但始終轉不出個答案來,這時他才怪自己平時同稅務交道打得太少,他隻能憑以往的處世經驗回答說:當然是負全部責任。
“你知道對偷稅漏稅是怎麼處罰的嗎?”
這一下全完了,陳涼翼摸摸口袋裏的報告,原希望這張紙可以救命,但看看朱局長的表情,這可能是一張廢紙。好吧,現在隻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想到這,他的心裏倒是坦然多了,他平靜的回答:“按偷稅漏稅的百分之百予以處罰,情節嚴重的可以追究刑事責任。”
“嗯,我們也不想把你送進牢房,但你一定要記住這次教訓。”朱局長站起來,走到陳涼翼身邊,遞給他一張紅頭文件說,“這是處理決定,希望你一星期內把稅款交到稽查局的賬戶上。”
陳涼翼接過這張紙一看,眼前一陣暈厥,一個個的數字,就像一顆顆星星圍繞他閃爍,隨即星角化成了一把把利劍,一下一下的在勾他已滴血的心。他穩定一下自己的情緒說:“朱局長,我賬上現在沒錢,能否可以申請延期付稅?”
“這恐怕不行,對於你公司嚴重的偷稅漏稅問題,我們沒有給予罰款,一則是給你一個繼續發展的機會。二則,感謝你對這次檢查給予了積極配合。說到資金,我又得說你兩句了,你公司的賬上尚有一百多萬的資金,你不是用來交稅,而是還了尚未到期的貸款,這種故意轉移資金的做法,可是犯法的哦。”
“朱局長……”
朱局長用手擋住了陳涼翼的申辯,回到辦公桌前說:“我們把這部分資金截住了,這是一百萬的交稅單,請你簽個字,財務章帶來了?好,謝謝。”朱局長收好交稅單的後幾聯說,“這餘下的九十三萬四呢,我給你寬限幾天,請你務必在十五天內彙繳到稽查局。對這次檢查工作,自始至終你都給予了很大的支持,我代表稽查局表示衷心的感謝。不過,這最後一點收尾工作,我想,我們沒必要撕破臉皮去動用法律機構吧?”
陳涼翼不知道怎樣回到公司的,他倒在沙發上,就像一具軀殼,頭,滾燙的似在發燒。邵耀輝唉聲歎氣的直在房間裏車圈子,此時的陳涼翼對他而言,是個實實在在的燙山竽,丟又沒法丟,不丟又燙手,真不知如何是好。
“你回去吧,讓我獨自靜靜。”
像聽到了特赦令,邵耀輝立刻停止了車圈子,不敢相信的再次豎起了耳朵,沒聽到任何聲音,是幻覺?他走進陳涼翼的辦公室,幫他把茶水兌上,遞給他說:“陳總,您喝口茶吧,別急壞了身體,車到山前必有路,陳總,您看要不要我把公司員工都招集回來,商量交稅的事,這公司沒錢交稅,總不能讓您一個人頂著。”
“你有這個本事把員工招集攏來?”
“試試看吧,他們總不至於這麼絕情吧。”
“哼,有情也用不著你去招集了,謝謝你的好意,你回去吧,活人還會讓尿憋死?”陳涼翼倔強的又一次拒絕了一個好的提議,堵死了自己又一條退路。
陳涼翼心灰意冷的回了家,剛準備關手機,一個電話衝了進來,劈頭蓋腦的把他臭罵了一頓,等他反應過來,才知道是吳副行長說他不講信用,“如果這次考查是因為你的原因而沒有通過,影響了我的仕途,我跟你沒完,混蛋。”陳涼翼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對方就把電話掛了。氣得他對著手機罵道:“他媽的,什麼玩藝。”隨手把手機摔到了一邊。
坐在沙發上抽了一顆煙,煙霧驅走了他眼前的煩惱,尼古丁麻醉了他頭部的神經,這一切都過去後,他全身感到了些許的輕鬆,想想自己找吳副行長貸款的時候,他是那麼熱心的幫忙,冒著違規的風險了了自己的心願,拯救了自己的公司。而這次,吳行長一個小小的要求自己都兌現不了,難怪人家沒脾氣。他拿過電話打過去,想向他解釋清楚,可對方不是不接,就是把電話掛掉,沒有容他說話的餘地,他隻有發短信告訴吳行長:事有變故,一句兩句說不清,能否麵談,商討還貸之事,明天上午九點我在天華咖啡廳等你。
陳涼翼把手機關了,固定電話的插頭也拔了,時間真正的屬於了他自己,這在五年來還是第一次。他舒舒服服的泡了個熱水澡,吃了一碗方便麵,把自己完完全全的放鬆在床上躺了半天。
第二天,他走到車庫,掏出鑰匙才想起他已不是幾天前的那個老總了,他沮喪的走到街對麵的小吃店,吃了一碗米粉,攔了一輛的士到了天華大酒店,走進咖啡廳,吳副行長正在吃三明治。
“陳總,請坐,小姐,再來份三明治,一杯牛奶。”吳副行長熱情的招呼道,看來,他今天的心情很好。
“謝謝,吳行長,我吃過了。”
“沒關係,三明治撐不死你。”吳副行長從小姐手上接過三明治放在陳涼翼的麵前說,“陳總,昨天很抱歉,我不該發脾氣。”
“哪裏,對不講信用的人,我比你還凶。”陳涼翼喝口牛奶說,“吳行長,你也別怪我不講信用,我把車質押給了銀行,湊齊了一百萬,星期四我叫財務給你付出去了,誰知被稅務局截住了。”
“為什麼?”吳副行長緊張的問道。
陳涼翼把公司欠稅的事說了一遍後說:“目前我尚差九十多萬的稅款,就是搞到了資金,銀行也會直接劃撥到稅務局去,所以,還貸的事……”
“這就是說,在沒有還清稅款之前,絕對不可能還貸?”
“可以這樣說。”
“那你答應幫我忙的,也是白答應了?”吳副行長咄咄逼人的說。
“問題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我不可能弄到兩百萬的現金。”
“那怎麼辦?你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我毀在這件事吧。”吳副行長急得眼淚又快掉出來了,他攤在沙發上直歎息,“唉,我當初為什麼要貸款給你呢?”
“吳行長,你能不能想辦法將這筆違規貸款,變成合理貸款呢?”
“除非你拿房產做抵押。”
“我想過了,我把麗都花園的那套房子的房產證,價值大約四十萬,外加建材經營部和公司的資產,作價五十萬做抵押,你看夠嗎?”
“可倒是可以,但你要擔很大的風險,你知道嗎?你的還貸期限已經不長了,如果到期沒能力償還,房子和建材經營部及公司的資產將會被拍賣,你將會變得一無所有。”
“既然已走到了這一步,還想什麼後果?先別耽誤了你的前程。”陳涼翼一口咬掉了半個三明治。
“難怪別人說,有你這個朋友,這一輩子也不冤。”吳副行長叫小姐拿一包中華煙丟給陳涼翼說,“你看這樣行嗎?明天你把房產證、建材經營部的資產清單等帶到我辦公室來,經評估後就把手續給補辦了,好嗎?”
“行呀,隻要不捅漏子就行。”陳涼翼俠肝義膽的說。
吃過中飯,陳涼翼坐在的士車上打白若翠的手機,電話裏告之是空號。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他對司機說:“到麗珠花園。”
陳涼翼乘電梯到了15層的1501,可就是感到眼生,這門,什麼時候換成了不鏽鋼的玻璃夾層門了?他又看看門牌號碼,千真萬確的沒錯,他敲了好一會的門也沒人開,他又不甘心的拿出自己的鑰匙去開門,可鑰匙根本無法套進去,他終於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他媽的,信誓旦旦是什麼?情是什麼?海枯石爛是什麼?全是他媽的狗屁。隻有錢……錢才是貨真價實的硬通貨,哈哈……”陳涼翼一陣狂笑的走進電梯,把電梯裏的一位女同誌嚇得驚慌失措的跑了出來。
天,下起了毛毛細雨,路上的行人匆匆向前趕去,有的幹脆躲進了商店。陳涼翼尖刻的笑笑,像做了一件偉大的事業似的,獨自在街上行走,西服的下擺已開始滴水,襯衫沾在了脊背上,頭發濕漉漉的像帶了個發套。在經過商店的櫥窗時,他從裏麵看到了一隻落水狗。
星期一早上,他被一陣門鈴聲吵醒,從貓眼裏一看,鮮瓏手裏提著早點站在門外,他趕緊打開門說:“這麼早?”
“還早,你看看幾點了?”鮮瓏把早點放在餐桌上說。
“最後的早餐。”陳涼翼想到,心裏感到一陣惆悵,他趕緊到洗漱間洗漱完畢,坐在鮮瓏的對麵,兩眼直直的望著她,像在等候刑期的宣判。
“發什麼愣?吃飯呀。”語調很平靜,但臉上缺少了以往的笑容。
“這麼早來,有事嗎?”陳涼翼明知故問,他知道該發生的總是要發生的。
鮮瓏從包裏拿出離婚協議書,放在他的麵前說:“看看吧,同意就簽個字,拖久了也沒必要,我們好來好散,夫妻不成朋友在。”
陳涼翼草草看了協議,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詫異的對鮮瓏說:“你隻要女兒,什麼都不要?”
“你還有什麼?房產還是家產?別打腫臉充胖子了,你的白小姐已從人間蒸發了,你送她的愛情屋,已變成了她口袋裏的信用卡了。就是你現在住的房子,你昨天已抵押給了銀行,你說,你還能給我和女兒什麼?你總不至於分幾張欠條給我們吧?”
“你一直在跟蹤我?”陳涼翼瞪圓了眼睛,目光中充滿了怒火。
“我沒那麼多閑功夫。”鮮瓏避開他的眼睛,指指協議書說,“怎麼樣,有異議嗎?”
“我隻覺得對你們母女倆不住。”陳涼翼感到眼睛有點澀澀的痛,他低頭啃了一口麵包,吸了一大口牛奶。
“算了,世上沒有後悔藥吃,我們別說這些傷感的話了。”鮮瓏從包裏拿出一個存折說,“這有二十萬,雖不能解決你目前的困境,但總還是有點幫助的,密碼是你的生日。”
“鮮瓏,你跟趙來義有多久了?”陳涼翼在協議書上簽好字,推到鮮瓏麵前說。
“你知道你那兩拳,打掉了幾十萬嗎?”鮮瓏避開他的話題說。
“說不定哪天老子宰了他。”陳涼翼惡魔般的說,眼裏冒出了餓狼似的凶光。
“你已做了五年傻事了,別再繼續做下去了,好自為之。”鮮瓏收起那紙協議,眼睛紅紅的說,“你慢慢吃,我在民政局等你。”
這是誰他媽的嘴賤,說什麼禍不單行。這一個多月來,災禍接連不斷的把陳涼翼轟炸得暈頭轉向,別說是還手之力,就是招架之功也把他折磨得遍體鱗傷了。
拿著離婚證,看著鮮瓏離去的背影,陳涼翼感到了真正的空虛,胸腔裏盤旋著一種酸酸的苦澀和從未有過的失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公司沒了,房產沒了,資產沒了,老婆也沒了,連幾代單傳的女兒也不姓陳了,世界為什麼這麼灰暗,匆匆的行人為什麼沒有一個人伸出援助之手?蒼天啊,我做錯了什麼,要給我如此殘酷的懲罰?”
陳涼翼坐在民政局門口的台階上,眼神木呐的盯著前方,黑黑的眼珠沒有了光澤,陰森而又憔悴的麵容,掩蓋著內心的恐懼和空虛,而得體的服飾和呆滯的神情,引起了路人好奇的猜疑。
毛毛細雨不聲不響的飄了起來,稍帶點藍色的霧氣在空中輕輕起舞,把絲絲的冷氣一層層的送到了廣宇間。他抬頭望望天空,沉重的歎息一聲,又把頭埋在了手掌中。
“媽媽,這個伯伯坐在這幹嘛?”這是一個小女孩的聲音。
“哦,可能不舒服,想休息一會。噯,你幹嘛?”
小女孩掙脫了媽媽的手,跑到陳涼翼的跟前,抓著他的胳膊,輕輕的搖了搖,天真的說:“伯伯,你哪兒不舒服?肚子痛是嗎?”
脆脆的童音和嬌嬌的語調,像極了女兒沛凝。陳涼翼抬起頭,凝望著眼前天真無邪的小女孩,酸楚的淚水盈滿了眼眶。他強裝笑臉對小女孩柔聲的說:“伯伯累了,想休息一會。”
“伯伯,地上得髒的,回家休息吧,已經下雨了。”
“謝謝你,小朋友,我馬上回家。”陳涼翼拍拍小女孩的臉,站了起來。
“伯伯再見。”小女孩蹦蹦跳跳的揮揮手走了。
“再見。”陳涼翼看著小女孩那束用紅彩帶紮成一把的頭發,兩顆淚水滾落下來,他趕緊用手掌抹抹臉,揮手攔了部的士走了。
日子難過也得過呀,陳涼翼買了張火車票,到武漢找他的老朋友去了。
對陳涼翼的到來,武漢的朋友彭凱總經理和李文強副總經理陪他玩了個天昏地暗,打麻將,他贏了個盆滿缽滿,一萬多塊錢揣進了兜裏,打撲克牌時,想什麼牌來什麼牌,要什麼牌,有什麼牌,幾千塊錢的鈔票魔術般的裝進了口袋,就是玩鬥地主的遊戲,他也是一帆風順,居然從武漢人手中輕輕鬆鬆的撈取了不少的進項。三天裏,他從三個朋友處贏得了近三萬塊錢。
“早知有這樣的手氣和賭運,我還辛辛苦苦的開什麼‘鬼’公司?這樣動動手就是幾萬塊錢的進項,既輕鬆又實在,何樂而不為呢。”躺在賓館寬大的床上,贏錢的喜悅使陳涼翼想入非非了,帶著笑容他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窗外小販艱辛的吆喝聲,把他從夢幻中拉了回來。他揉揉澀澀的眼睛,走到窗口向樓下望去,這裏是一個蔬菜批發市場,衣著皺皺的小販,睜著醒鬆的眼睛在討價還價,為了一角、兩角的差價,雙方拉拉扯扯的嗓音一個比一個高。他把窗戶關上,寂靜中他倒在床上卻再也無法入眠,眼前晃動的都是些忙忙碌碌的小販的身影和見縫插針的腳踏三輪車。他猛的坐了起來,感到了莫名的緊張:公司破產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時刻都有掉下來的危險,資產在銀行押著,贖回的能力就像水中之月,欠稅被強製執行的權力還在人家稅務官手裏攢著。來到武漢三天了,不僅忘記了此行的目的,贏了幾個錢竟然動起了歪腦筋?可悲,可恨。
事不遲疑,吃過早餐,陳涼翼在辦公室截住了彭總經理,先誠摯的表示了感謝,爾後向他談起了公司的困境,請他想辦法幫幫忙解決目前的困難。
彭總很有休養的聽完了陳涼翼傾倒的苦水,年輕的臉上布滿了沉重和同情,他煞有介事的說:“陳總,你們公司的情況我前幾天聽說了一、二,本想到金沙去看看你,無奈脫不開身,正好你這次來,我也盡盡地主之誼,招待不周,還請老兄多多諒解。哈……”
“彭總,非常感謝你時刻對老兄的關注。這次來是想請你幫忙,介紹一、兩個項目給我,以解燃眉之急。”陳涼翼這才清醒三天來打牌取得的如此戰績是什麼含義,一種受辱的感覺使他心裏悶悶不樂。
“陳總,你的困難就是我的困難,咱兄弟之間還說這些客氣話幹什麼?你不顯得生疏,我還不好意思呢。”彭凱喝了口茶,打開抽屜拿出文件夾,裝模作樣的看起來,不時還在上麵劃條道道。
陳涼翼知道這是逐客令,他裝作不知道似的坐在哪等他發話。這有什麼辦法,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嘛,求人沒有清高,隻有厚著臉皮耗著,他直等到彭凱打電話叫秘書把文件夾拿走後,才忍辱負重的說:“彭總,你手頭有什麼項目嗎?”
“哦,嗬嗬,對不起,你看這一忙,把老朋友都怠慢了,這項目嘛……”他皺著眉頭像在搜腸刮肚,最後痛苦的說,“我手頭上確實沒有,這樣吧,如果我打聽到哪兒有適合你的項目,馬上通知你。我知道,一個人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是最需要朋友幫忙的,何況我們的關係一直很‘鐵’,你對我的關照,我永世不會忘記,我最恨那種‘你走上峰時,他拉著你的後衣襟往上爬,你走下坡路的時候,他在後麵用腳踹’的人。”
“如果你這兒沒有項目可做,我就先回去了。”
“噯,急什麼,在這裏再住幾天吧,散散心,隻是這幾天我很忙,沒時間陪你。”彭凱把秘書叫來,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口氣說,“你把車準備好,再找四個人把陳總陪好,如果我發現有怠慢我老兄的地方,叫他們卷鋪蓋走人。”
秘書唯唯喏喏的走了,彭凱年輕氣盛的臉上飛揚著跋扈的神色,一舉一動之中盡顯成功者的優越,裝出來的低沉語調,透露出做作的成熟和平易,他笑嗬嗬對陳涼翼說:“有時候我真想不明白,這一把手有什麼好當的,什麼事都要想,都要布置,像個指揮戰爭的將軍,頭腦中的那根弦總是繃得緊緊的,弄得我家顧不了,老婆陪不好,一天除了工作就是應酬,不是這個找你幫忙,就是那個要你買單,唉,傷神又傷身。不瞞你說,我還真不想幹了呢。”
陳涼翼謙虛的笑笑,隨便搭了幾句腔,以示對他年輕有為的讚美和羨慕後說:“我回去了,還有些事等著要辦,謝謝你這幾天的款待,以後有時間到金沙來玩。”他走到彭凱的大辦公桌前,把早上包好的三萬四千八百塊錢放在桌上說,“這是這幾天你們在牌桌上送的錢,還給他們吧,賺幾個錢不容易。”
“噯,你這是幹什麼?看人不來?”彭凱義憤填膺的走到陳涼翼麵前,搶過他的包,把錢塞進去說,“願賭服輸,哪有退錢的道理嘛。”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就算是原來送給你的業務費的回扣吧。”想到這,陳涼翼倒是有點心安理得了。但他還是說:“你們輸得太沒道理了,差點害得我準備以此為生呢。”
“別說相聲了,你陳總是這種腦筋,也不會有……”彭凱準備說過去的輝煌,想想不對,這會勾起他的辛酸,也不會有白雲建材總公司,也不能這樣說,他目前的困境已說明了一切,便改口說,“有今天我們的相聚了,哈……”
後生可畏,陳涼翼陪著幹笑了幾聲,就堅持要回去,彭總假惺惺的拗不過他,便派車把他送到了車站。
在車站廣場轉了幾圈,一瓶啤酒,幾個小菜打發了中餐,陳涼翼鑽進了去北京的車。到了北京,他立馬就去找了幾個老總和生意場上的朋友。對他的招待確實夠規格,體貼入微使他受寵若驚,可一提到工程的事,個個都是陰雲籠罩,人人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不過,他們都信誓旦旦的表示,隻要有項目,絕對不會忘記他。在希望和懊悔中,懷揣著幾個朋友打發高級叫化子的拳拳愛心:上車後他數了數,一萬五千塊錢。
這是一個涼爽的世界,旅客文化素質的提高,使窗明幾淨的車廂裏充滿了歡快的氣氛。列車剛剛起動,就見幾個背著攝像機的人在忙碌,車長、乘警和列車員,穿著整齊的製服在熱情的招呼乘客,整理著行李架,善聽擺布的旅客,正在按列車員的要求,規範自己的行為。當攝像機對著哪位旅客時,這位旅客在旁人的指揮下,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娓娓動聽的訴說著旅途的愉快和工作人足的熱情,祥和的溫馨和賓至如歸的安全感,一定會使電視畫麵的解說詞,更為光輝燦爛。
攝像機帶著忙呼的人群離開後,黑暗頓時籠罩了車廂,隻有悠暗的角燈在頑強的送出黃黃的光亮。搖晃的列車、滾動的車輪、夾雜著乘客刺耳的鼾聲,使陳涼翼無法入眠。
天剛剛起亮,列車廣播就響起了音樂,甜甜的聲音,伴隨優美的輕音樂,毫無歉意的告之乘客,列車晚點兩小時。陳涼翼對此已司空見慣,他幹脆就在這輕輕的音樂聲中,朦朦朧朧的躺在臥鋪上。
明晃晃的陽光,已照進了車廂,列車終於帶著喘息駛進了站台,陳涼翼下車後,習慣性的左右看看,當確定沒人來接車時,他才提著行李,好像很吃力的朝出站口走去。
回到家,小睡了一會,他又打電話找了陽州的幾個朋友,可答案都是同出一轍,不知是自己的題目太容易,還是教他們的老師太聰明?一百分的考卷使陳涼翼要還給他們兩百分的感激。
罷了,罷了,這穿皮鞋的路恐怕一時半會走不通了,卷起褲腿,打上赤腳,到水田裏去走走吧,泥鰍難得抓到,說不定揀條死魚,至少還能充充饑吧。
他首先想到了偉華公司總經理張浩。當年,自己借過五十萬給他,使他的公司絕處縫生,今天向他借五十萬,算是要他還個不加利息的人情總沒問題吧?
油光紅潤的張總經理坐在老板桌後麵,隻是眯著眼笑,洗耳恭聽的精神的確讓人敬佩,表現出的同情心讓陳涼翼感動了好一陣子,可接觸到實質性的問題時,他的臉陰沉得快如閃電,聲情並茂的困境訴說,差點讓陳涼翼把口袋裏錢送給他了。
現金沒借到,但還是得到了張總的諍諍承諾,隻要賬上有錢,保證將五十萬彙到陳涼翼的賬戶上,哪怕是影響自己公司的業務,也不能失信與朋友。
好仗義,好動情,陳涼翼還有什麼話好說呢,他這才真正體會到了牆倒眾人推的內在含義。
幾天的奔波,他得到了許多的安慰和鼓勵,混了幾餐飯但沒得到一個鋼蹦兒。他隻得把奢望一個一個的撒了出去,就像魚鉤不掛魚餌似的丟到了水裏,能不能得到個僥幸,那隻有認命啦。
這一天又算過去了,回到家的陳涼翼洗了個熱水澡,穿條褲衩坐在鏡子前剃胡子,裏麵的那個人明顯的消瘦了許多,淺淺的眼袋呈半圓形,艱難的托著凹進去的眼睛,臉頰也失去了過去的飽滿,臉色正在向臘黃發展,胸肌似乎也沒有以前結實了,他對著鏡子苦澀的笑笑,趕緊離開了。突然,久違的手機響亮的奏起了音樂,是張戚禧的電話:“喂,張總,今天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哦,有這等好事,你不怕我這落難人向你借錢……嗬嗬,那就太感激了……什麼,他們都在……我在家……唉呀,那可不敢當啊……好,待會見。”
坐在張戚禧駕駛的汽車裏,心裏很不是滋味,往事就像車窗外翠綠的樹幹,拂去一件又來一件。他憤憤的搖上車窗玻璃說:“放段音樂吧,好悶。”
張戚禧不聲不響的插進一張歌碟,小提琴獨奏、鋼琴伴奏的輕音樂:“明天會更好。”在車內繚繚升起,抑揚頓挫而又明快的樂曲,撞擊著他的心,使他頓感無比輕鬆。他閉上眼睛,靠在軟軟的沙發上,心裏默默的哼著這首歌的詞。
車到了一個裝璜華麗的酒店前停了,一個臉色黝黑的外國人,頭上戴著印度人的紅帽子,臉上帶著媚笑的迎上來,打開車門,躬腰低頭的恭候陳涼翼下車。
一絲自尊和高傲回到了陳涼翼的身上,他帶著微笑跨下車,車門在身後被輕輕關上,他在那個外國人奴顏婢膝般的引導下,通過轉門,進了金碧輝煌的大酒店。
“嗨,陳總,謝謝光臨。”
“小周,你也來了。”預料中帶點驚奇,看到她窈窕的身材和紅潤的臉色,陳涼翼有一種想擁抱她的衝動。
“你瘦了。”周半雙側過頭看著他,心疼的說。
“落難之人,營養不良嘛,哪有不瘦的道理。”陳涼翼笑嗬嗬的說,“怎麼樣,你還好嗎?”
“什麼好不好的,沒理想的人隻能說混日子,走吧,‘騰飛’包廂有請。”
“今天是什麼事把大家招到了一起?誰有這麼大的能耐?誰請客?”
“天機不可泄露。”周半雙鬼鬼祟祟的一笑,兩眼間擠出了迷人的細細皺紋,“誰也沒招集,自發的。”
走進包廂,“陳總、陳總”的呼喚聲不絕於耳,臉上掛滿了誠恐誠慌,堆出來的笑容閃爍著虛虛的成份。但陳涼翼還是感受到了以前的虛榮,他笑容可掬的點點頭,口裏隨便摔出幾句“你好,請坐”的口頭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