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來繞去,還是為了“喜鵲口中的那塊肉”。陳涼翼迎著蔣贛修軟硬兼施的眼光,默不做聲,頭腦裏像一台接通了電源的馬達在飛速旋轉:此時如果立刻拒絕,蔣贛修在評標時從中作梗,隻怕是雞飛蛋打。如果點頭答應,公司幾十萬的利潤就真的掉進了“狐狸的嘴裏”了,先穩住他再說。他夾一大塊紅燒肉塞進嘴裏,油膩膩的使喉嚨很受用,吞下去後,胃也感到無比的舒適,這可比在別人的嘴邊揩點油強上幾十倍。陳涼翼摸摸肚子笑著說:“你的建議我會考慮的,開了標再說吧,好嗎?”
“嗬嗬,當然,當然。”他們幹盡了杯中的最後一口酒。
正如蔣贛修所預料的,陳涼翼順利中標,為答謝各位朋友的鼎力相助,陳涼翼在亞泰大酒店擺了一桌。席間,陳涼翼有意無意地提及了永通市施工械鬥的事,麵有難色的說:“嚴總,我不是害怕,我是怕某些關節疏不通而完不成任務。”
“有蔣總坐鎮,你還擔心什麼?”嚴冬預感到了什麼,盯住蔣贛修看了一會,笑著說,“蔣總,你不會袖手旁觀吧?”
“嚴總,我是那種人嗎?不看僧麵看佛麵,您的朋友我能不關照?”蔣贛修滿臉掛著阿諂的笑,心裏伸出的拳頭,已經給陳涼翼準備好了。
“小陳,把困難想在前麵是對的,但不要神經過敏,剛才蔣總已表示全力支持,以後的事就看你自己啦,強龍不壓地頭蛇啊,哈……”
嚴冬一番莫名其妙、但深刻領會方知含義的說教,陳涼翼自然心領神會,能達到預想的目的就行了。他心裏掛著“花”,舉著酒杯滿桌子的輪流敬酒,還特意跟蔣贛修連喝了三杯。
席散後,陳涼翼提議去“OK”一番,嚴冬稱有事同劉修全先走了,把他們送出門時,嚴冬說:“我們在三元娛樂城等你,別耽擱太久。”
陳涼翼心裏擱著任務,回來後想再喝幾杯酒就收場,可蔣贛修這會兒來勁了,“老虎”不在,他可以稱“王”了,手一揮,叫再上一瓶酒。
陳涼翼為難的說:“蔣總,今天就算了吧,我胃承受不了了,回頭我們在永通喝,不倒一個不罷休,怎麼樣?”
“那是另一回事,今天是慶賀你中標,不喝個痛快,以後的事怎麼辦?”蔣贛修邊威脅邊打開了瓶蓋,不由分說的給陳涼翼倒上酒。
“小姐,拿大杯子來。”陳涼翼最恨當麵威脅他的人,倔勁從心裏一竄就出來了,他接過小姐遞過來的杯子,從蔣贛修手中奪過酒瓶,二一添作五的倒了兩杯酒說,“好哇,難得逢到像你這樣的知己,咱們一醉方休,幹杯。”
這一陣式,把蔣贛修嚇住了,他久久的盯住陳涼翼,眼光中露出了討饒的神情。他笑嘻嘻的說:“我們還是慢慢喝吧,幹嘛要喝得那麼凶?對胃沒好處。”
“沒關係,我的胃反正受不了,再來一次也就這麼回事。”陳涼翼端著杯,挑釁的望著蔣贛修。
“幹就幹,誰怕誰呀。”蔣贛修“霍”地站起來,舉杯同陳涼翼的杯一碰,喝涼開水似的“咕嚕咕嚕”的吞得幹幹淨淨。
陳涼翼倒也豪爽,三下兩下也喝幹了杯中的酒。
酒雖說是好酒,但五十二度的酒精度數,也不是標著好玩的,胃,也不是玻璃做的。在他們還沒有能力笑出來的時候,倆人都成了短跑運動員,終點站誰都明白。
會師在衛生間,兩敗俱傷,第二個回合的爭鬥又開始了:天翻地覆的吐嘔,此起彼伏,惡臭趕跑了幾個“方便”的人。他倆悠哉優哉的繼續著自己的表演,急壞了守候在他倆身旁的同路人,他們捏著鼻子,皺著眉頭,手還得不厭其煩的在他倆的背上拍著。
等陳涼翼趕到三元夜總會,已經快十一點了。在劉修全的責怪下,他才把剛才的比拚說給在座的四個人聽。
一陣幸災樂禍的大笑過後,劉修全對嚴冬說:“嚴總,小陳這次能中標,全仗你的幫忙,但我已經看出蔣贛修那小子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其中的風風雨雨,隻怕還得勞你多加幹預。”
“那是自然的,陳總,有什麼事盡管打電話,他跳得再高,最後還得回到他撒尿的地方,鬧得我脾氣來了,叫他趴在五行山下。”
“哈……好一個如來佛再世,小陳,看你怎麼感謝哦。”劉修全捏捏身邊小姐塗滿了油脂的俏臉,秘而不宣地說。
“劉總,看你說的,咱哥們幾個還說什麼感謝,顯得俗氣,喂,小妹,去幫這位先生找個靚點的小姐來。”嚴冬在小姐的屁股上拍了一下,端起啤酒一飲而盡。
在把兩位財神送到家門口時,陳涼翼各自塞給他們一人一個一萬塊錢的紅包。
一星期後,他驅車趕到永通分公司簽合同時,副總經理高家駿告訴他,蔣總帶著計劃員、財務、技術部長出差去了。
“那他們什麼時候能回來?”陳涼翼焦急的問道。
“他沒說。”高家駿冷冷的說。
“那簽合同的事怎麼辦?”
“他沒交待。”還是那麼冷冰冰的,眼睛盯在電腦上,好像麵前不曾有人。
陳涼翼站在哪兒,水都沒喝上一杯,遞給他香煙,他裝著沒看見似的。陳涼翼厚著臉皮說:“高總,中午有時間嗎,咱哥們聚聚?”
“謝了,老婆還等我做中飯呢。”眼睛依然沒離開電腦。
“叫他一起來嘛。”陳涼翼還不死心。
“不麻煩了。”高家駿關掉電腦說,“你到隔壁去坐會吧,我有事得出去一趟。”
已經下逐客令了,陳涼翼知道這趟算是白跑了,氣呼呼的就回金沙了。
到公司已經十一點了,迎接他的員工,手裏都拿著撲克牌,異常緊張而又尷尬的站在哪兒。陳涼翼表情嚴肅的看了他們一眼,就徑直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周半雙,你不是說陳總簽合同去了嗎?今天怎麼又來了?”焦聯海拿了一手好牌,還舍不得丟掉。
“你沒看到老總的臉色不比往常?小子們,今天注意點。”坐在辦公桌前沒打牌的李文波調侃的說。
“愣著幹嗎?各就各位,幹活,還在這囉裏囉嗦。”周秘書開口了,他們才如夢初醒。
陳涼翼氣憤的坐在辦公桌前,他想不明白,上星期說好的,而且是嚴總親自交待的,今天談好價格就把合同簽了。他辛辛苦苦地趕到永通,蔣總又出差了。事情真巧得不對味,而且帶走的都是關鍵人物,留下滿臉“階級鬥爭”的高副總來對付我,這不是故意擺譜嗎?他又不甘心的再次撥打蔣贛修的手機,還是沒開機,辦公室也沒人接,他摔下電話,閉上眼睛靠在沙發背上想心事。
周半雙輕輕的把茶放在他的麵前,縷縷的清香沁人肺腑,他睜開眼睛,說了聲“謝謝。”身子卻不想動彈。
“陳總,有什麼事要辦嗎?如果不舒服就回家吧。”周半雙關心的說。
陳涼翼搖搖頭。
“那我出去了。”
陳涼翼點點頭,又突然對準備走出去的周半雙說:“小周,通知在家員工在會議室等我。”
十分鍾後,陳涼翼表情嚴肅的走進了會議室,員工們正襟危坐的迎接老總的到來,少有的畏懼和安靜。
“知道為什麼開會嗎?”他威嚴的目光掃視著員工,在沉默中,他在考慮語氣的輕重,這幾年來,他們起早摸黑,加班加點,每一個項目都是他們拚死拚活幹出來的,誰也沒有過怨言。他敬佩他們,心疼他們,有時對他們也就放鬆了管理,對紀律問題,張副總也曾向他提過幾次,考慮到員工們的確辛苦,也從未延誤過工作,他也就沒說什麼,可這次竟趁他不在公司,打牌打到辦公室來了。太放肆了,此風不刹,將來還不知會怎樣發展。
“上班時間打牌,誰允許的,這是自由市場,還是娛樂中心?我知道,公司是你們沒白沒夜、流血流汗創出來的,有今天的輝煌,是你們的功績,你們丟掉了鐵飯碗,跟隨我創,你們放棄了婚假,把年幼的小孩扔給了妻子,為了趕進度,你們沒吃過一頓安穩飯,公司缺資金,你們自掏腰包,一萬、兩萬的湊,三千、四千的借,為了簽一個約,你們十次、八次的去磨,晚上到別人家裏去纏,你們受盡了恥辱,忍受了譏諷,寧願暗暗掉淚,也沒人在我麵前提一個難字,更沒人提一個錢字,艱苦的時候,你們挺過來了,在這裏,作為總經理,我向你們鞠躬了,道一聲,你們辛苦了!”陳涼翼莊重而又深深的彎下了腰,員工們嚇得趕緊站了起來,一個個低著頭,眼眶隨即紅了。
“你們坐下吧,可是你們想過沒有,一個公司的形象靠誰來創立,又靠誰來維護?你們每一個項目的完成,以質量打出了公司的品牌,以信譽爭得了市場,但我難以想象,一個沒有團隊精神的公司,還談什麼凝聚力,一個一盤散沙的公司,還能在市場上維持多久,打牌,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它是蟻穴,會毀掉一座大堤,這不是駭人聽聞,今天可以打牌,明天可以溜號,後天就可以無故曠工,再以後,更加嚴重的問題就會接踵而來,這隻是惡性循環的開始,你們懂嗎?”他頓了頓,看著一個個耷拉著腦袋的弟兄們,測隱之心由然而生,“為了嚴肅紀律……”話沒落音,陳涼翼的手機響起了音樂,一看,是劉修全的手機號碼,“張副總,你繼續開會,提出處理方案報給我。”
“喂,師傅,您老近來可快樂?”坐在辦公室,頭枕在皮靠背上,悠閑的問候道,“我在辦公室……去了,剛從永通回來……沒有簽,蔣總帶著財務部長、計劃員出差去了……不知道,高副總也搞不清楚他上哪去了……我也這麼想……哦,暫時別告訴嚴總,我準備明天再去永通,不把合同簽了我不回金沙……好,你沒什麼事吧……什麼時候?今天,好,我來接你……沒關係,我寧願不要這個項目,也要陪你……好,我下午開車過來接你……下午見。”
放下電話,他拿過左邊的文件框,厚厚的一摞,被周半雙整理得清清楚楚。他看看目錄,從中抽出最近幾天的銷售報表,看了一會,簽上字,又抽出幾份小工程項目的決算資料,審核了一會,見有一份決算數據做小了,他簽上“應加上隱蔽項目8.9萬,重做。”的字樣,丟在右邊,還有十幾張應報銷的發票要簽字。看來,管理思路要進行調整了,集權隻會造成他人的懶惰,而讓自己趴下。
“陳總,可以進來嗎?”張戚禧敲敲開著的門,輕輕的問道。
在最後幾張發票的背麵簽上字後,陳涼翼抬起頭對張戚禧說:“你來得正好。”他拿過那份要重做的決算資料擺在張戚禧的麵前說,“我不是說過興宏公司同意追加8.9嗎?為什麼不做進這份決算?”
張戚禧看看決算,囁囁的說:“我不知道有這回事。”
“哦,我可能忘記說了。”陳涼翼覺得現在責怪他也沒用,便說,“會開得怎麼樣?”
“這是處理意見,弟兄們被您的一番話感動了,表示再也不會給您丟臉了。”張戚禧麵帶愧疚的說。
陳涼翼草草的看了看處理意見,無非是扣勞務費,每人一千元。他將意見往旁邊一擱,“你坐,我們談談好嗎?”
張戚禧驚訝的望著陳涼翼,好像不認識這位老總似的,是西邊出太陽了,還是哪根神經曲扭了?這可是公司成立以來,第一樁重大事件,可載入公司史冊。
“怎麼,有問題嗎?”陳涼翼從張戚禧的臉上發現了什麼。
“沒有,隻是意想不到。”張戚禧靦腆的說。
“為什麼?”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張戚禧動了動嘴唇,害怕的心理,驅使他閉了嘴。
“老虎、老板、老朋友,這三頂帽子,你認為我適合哪一頂?”陳涼翼笑道,“說吧,我們今天是兄弟之間的交談,有什麼說什麼,想到哪說到哪,有價值的,記著,沒用的,丟掉,怎麼樣?”他故意眯著眼,瞅了瞅張戚禧,從內心裏,他是很喜歡這位屬下的,“我怎麼再也找不到原來的工長了?”
“不是找不到,而是看不到,那時候,上班,你是主任我是工長,下班,我們是兄弟,現在,在公司,你是老總,下班,你是老板,我也找不到兄弟的緣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