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很快就來了,薑姮數著新葉,想著陵水如今是不是已經解凍了。
去歲冬日還和薑姵約好了,春天一定會回家。薑姮卻還是失約了。
元青煬把她的思家之情看在眼裏,又一次竟然百忙之中把薑姵招進了宮,姐妹想見。
這導致薑姮心中,對元青煬有了一絲愧疚。
可那愧疚下還掩藏著害怕,她一路從肅州回來,也見到了幾次戰場,幸而有錢姑保護才沒有喪命。
她看到了元人如何殘暴,即使是已經成為自己國土上的百姓,他們也能毫不猶豫的戰下屠刀。
這無疑會讓薑姮想起,因為自己而喪命的薑老大一家,及其他的朋友。
馮太後對江州虎視眈眈,元青煬又何嚐不是如此?
不是南昭發兵北上,就會是北元揮師南下。
這是兩個國家之間解不開的結。
這一次,南北夾擊,北元短命的國祚,注定將亡在元青煬手中。
而那一日,來的是如此的快。
最先來的,不是關州的胡族,而是南昭的大軍。
那一日天降霹靂,薑姮坐在偏遠的小院子中,默默算著樹梢新葉。
許久不見的陳茂才忽然來了,對她道:“薑姑娘,來,陛下想見你。”
薑姮便起身跟他去了。
茂才將她帶到最輝煌的那個大殿,每日,皇帝就是在這裏聆聽國政。
元青煬身著華服,坐在龍椅上。
見到薑姮來了,他便抬手,道:“來。”
薑姮緩緩走上去,元青煬讓出一點位置給她,薑姮便坐下。
“舒服嗎?”元青煬問。
薑姮搖搖頭:“又冷又硬。”
元青煬便笑了起來,道:“也就你會說這樣的話。”
這皇位,的確又冷又硬。可馮後想要,丞相想要。
如今元青煬樂意拱手給他們,可馮太後逃往了關外,成宏曠更是不知所蹤。
“姮娘,我最喜歡你了。”元青煬忽然說,“我們一起走吧?”
“我做山野村夫,你當我的妻子,我們好好生活。”元青煬喃喃道,伸手,摸了摸薑姮的臉。
薑姮默默看著他,沒有說話。
她有一種預感,這樣的預感讓她不想對他說出什麼絕情的話。
片刻後,元青煬自嘲的一笑。
“算了,沒什麼,你當我說胡話吧。”他道。
“你走吧。”薑姮道,“你走。”
“走去哪?”元青煬問。
“想去哪去哪,山高海闊,你哪裏都可以去。”薑姮說。
元青煬沉默半晌,道:“姮娘,我還記得,你說這裏是個牢籠。”
“我已經和這個籠子長在一起了,所以我哪裏都去不了。”
兩人相顧無言,片刻後,元青煬揚聲道:“李旭!”
“臣在。”
“帶她走吧。”
李旭上前來,朝薑姮抱拳:“姑娘,走罷。”
薑姮便起身,下了登高台,她忽然又轉身:“元青煬,走罷!”
“你和我一起嗎?”元青煬忽然問。
薑姮忍了片刻,搖搖頭。
“那便罷了。”元青煬笑了起來,揚揚手,“走罷。”
李旭在一旁等著,薑姮一步一回頭,最後還是道:“你可以走的!”
“朕乃大元朝政清帝,元朝開國元祖第三子!”元青煬的聲音郎朗傳來,“承襲望延年號,國祚,五年零八個月!”
“前有奸相,後有妖後!朕……我無顏麵見列祖列宗!”
薑姮站定了腳步,轉身。
李旭卻像是知道她想要做什麼,敏捷伸手敲在薑姮的後頸上,薑姮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當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天空瓢潑大雨,她正在自家的小院子裏,薑姵緊張的守在她的身邊。
“阿姊!”
薑姮一愣,沒有回答,直接起身衝進了雨裏。
皇宮方向滾滾濃煙,帶著暴雨也壓不下的烈焰,直衝天際。
半晌,薑姮渾身濕透,輕輕一聲歎息,消失在雨聲裏。
雨停歇後,皇宮已然成了一片焦炭廢墟,南昭軍隊以衛國公世子,一等侯、驃騎大將軍衛北辰為首,入主上京。
全城百姓於雨後走出房屋,全上京城無一戶損失,隻有皇宮成了焦土。
薑姮坐在店中等了許久,直到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薑姵坐在她身邊,疑惑道:“阿姊,你到底在等誰?”
薑姮不答,隻是安靜的等著。
直到那腳步聲近了,她慢慢露出了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