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七日晨,長京的盛夏從一早就炙熱無比,暑氣蒸得柳條都打了卷兒。
何夫人先安頓好沈夫人及繈褓裏的施茶,叮囑她們不要出來,外麵進了人去便由著他們鬧,保護好性命是第一位的。
“荔兒,薈兒和薘兒我就交給你了,無論如何,要看顧好他們,知道了麼?”
施荔用力點頭,將弟弟妹妹護在懷中。
安排停當,何夫人又對著一大家子人朗聲道:“一會兒官兵來了,值錢的東西給他們,不要為了錢財丟了性命。一切有我和荿兒鎮著,絕不會讓官兵傷及你們的性命!”
看著母親故作鎮定卻真正從容的身姿與氣節,讓施荔難以忘懷。一個不過三十出頭的女人,在這樣的生死關頭,卻能拚上命去保護家人。她心裏會害怕麼?其實怎能不怕。隻是如今越是鎮定,就越是消除了眾人的慌亂。
她的母親,是多麼偉大啊。
一家人在正廳裏坐著,等待著最後一絲微茫的轉機,卻等來了大批官兵的到來。
為首的依然是禦史大夫陳恪安和校尉況昂。那陳恪安仍然奸詐地笑著,請出聖旨,朗聲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查貢院都知施彌衡及其子禮部侍郎施玄攸,十餘年來貪汙萬兩,更牽扯科舉舞弊之大事,猖狂甚尤,實不能忍。著削去二人官職,抄家入國庫,其家一百三十二人流放楚南郡為奴。欽此——”
施荔看著母親接過聖旨,耳邊的一切聲音,都仿佛消失了。
其家一百三十二人流放楚南郡為奴。
也就是說,包括祖父、父親、母親、沈夫人、哥哥、自己和弟妹在內,所有人,都要去楚南郡當奴仆。
太過重大的轉折,施荔甚至來不及去體會,就被命運的洪流裹挾而去。
禦林軍們一個個麵無表情,況昂一聲令下,他們如野獸一般衝出去,搬東西,砸東西,丫鬟們的哭聲四起。施荔懷裏的兩個小家夥抖著,施薈死死地拽著姐姐的衣角,瞪著一雙大眼睛。
能搬動的珍奇古玩都被裝上車,搬不動的就用手裏的劍砸個粉碎。沈夫人愛花,園子裏種的花花草草,如今正是開得盛極的時候,卻被那些毫無人性的家夥砸得滿目瘡痍。
陳恪安的一雙鼠目在丫鬟堆裏來回逡巡著,施荔不知道他要做什麼。突然見他從柱子後麵拽出一個十五六歲眉清目秀的小丫頭,小名叫貞兒的,一把扔到最前麵,冷冷道:“這個,帶走!”
小丫頭沒反應過來,被兩個禦林軍扯著往外拖,這才哭道:“夫人!救命啊夫人!救救我啊!”
何夫人與沈夫人對視一眼,心裏怒極,卻明白必須忍著。
施荿回頭默默盯著不遠處的紫鶯,紫鶯將腦袋埋得低低的,生怕被人看到。而紫鶯身旁的一個丫鬟,卻被陳恪安拽了出去。
“這個不錯,就送給況大人吧。”
況昂黑紅的臉上露出一絲淫笑,拽著小丫頭的手扔到了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