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事情(3 / 3)

朱子隱說:“我們是要請一個人,不然我跟你講什麼嘛!一般情況你們對這樣的案子收多少錢?”朱子隱明知故問,也是試探性的發問,他知道的在李律師那裏是要1500元,在這裏他是要大大的殺價了,因為他知道這裏收費最便宜。在他的心中早已有了一把稱,他知道如何來對付他們。

“你搞800元吧!因為你們涉及的錢有4萬多。”那個年輕人說。

“能否少一點,哪裏要收這麼多錢?”朱子隱故意驚詫,把說話的語氣拉得長長的,說了這一句就不再說了,等待對方發言。

“可以少一點,適當的。”那個年輕人說。

朱子隱說:“生意是做虧了,我自己都知道這場官司是打不贏的,隻不過是拿一點錢了一個心願,你要說硬是起什麼作用呢?我想是也不會的。拿一百塊錢行不行?”

“一百塊錢是太少了,再怎麼樣你還得加一點。”那個年輕人說。

“真的是沒有錢,有錢是好說的,我們去把錢弄出來再給你們搞一點嘛!有什麼了不起的,你相信我嘛!我就在這城裏,我是不會跑的。”朱子隱狡辯著,生意人畢竟還是生意人,說話都不同,不能不讓你相信,要不然哪有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的說法呢?討價還價是其本色。

那個年輕人沉默了,他不說要幫我們搞,也不講不搞,反正是在那兒用沉默的方式搞拉鋸戰。這是冷戰時期,這種態度將會使各自的心理都得承受一定的壓力,事實上也是這樣,稍有不注意,事情就會功虧一簣,事情就辦不成。

這種曠日持久是不能解決問題的,反正又不是朱子隱拿錢,是我拿,怎樣表態都可以,當然了,在這裏朱子隱是不會整我的。朱子隱還是作了最後的讓步,說搞兩佰塊。那個年輕人也沒有再講什麼了。

於是接下來便是辦手續,從這裏我們才知道那個年輕人叫陳飛宙,他們蓋的印章與吊牌是一樣的,這裏沒有律師,我們喊他“陳律師”,他也隻是答應。我們把有關複印的證據材料給了他一份,讓他們好好地分析一下,交待了我們便走了。

事情辦得真順利,真令人不敢相信李律師那裏收那麼高的費用,這裏好便宜,現在這年頭一、二百塊錢是做不成什麼事的,買得一條把好一點煙和一瓶酒。朱子隱說得還是沒錯,收費最低。

我把這件事情還是放在心上的,我後來又去找了陳飛宙,他說這個官司要贏,我說要贏的是哪些方麵,他說是代銷,代銷不存在有什麼責任。賣了收不到錢屁不蛋,收了錢不給趙清風更是屁不蛋。我還覺得他說這個還有點道理,還有點新奇的東西,幹嘛我們以前去找的人谘詢為何不能得到這樣的好建議呢?律師還畢竟是律師,畢竟是靠這個東西吃飯,還是有高人存在。

他給了我一個滿意的答複,心裏樂滋滋的。雖然隔行如隔山,但是道理是一聽便懂的。直到這個時候我們才有一種踏實的感覺,從來沒有打過官司的人或許都是我們這樣的心態,這種心態不好,但也是無法的事情,悶悶不樂,把人折騰得夠嗆的,這種壓力都不得了。現在我真的好輕鬆,似乎是無官一身輕呀!盡管我們這些農民是當不成官的,但我現在能感覺得出來。

我真的是回家好好地痛痛快快地安安穩穩地睡了一個好覺。在夢中我們贏了官司,我們是多少的興高采烈,我們歡呼,我們跳舞,我們走向新的生活……這是南柯一夢,從睡夢中醒來,我仍在那裏久久地回味……

我不想過多地描繪這些美夢,“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笑在最後的人才是真正的智者,才是偉人。事情往往是看起來容易,做起來則難,不到最後是不能樂觀,樂極生悲的事情我可見多了,我常常這樣告誡自己。

我將上下而求索。

我對青春無悔,歲月日月如梭,這樣一轉眼又是十幾天,我們收到了開庭審理的傳票,是到雄功縣人民法院開庭審理,對於我一介草民,是大姑娘上橋——頭一次,從前無數的事情都是忍讓了,今朝被迫無奈被推上了被告席位置上,一石擊成千層浪,這顆平靜的心不能平靜了。事情還好,事情還好在有“陳律師”可以谘詢,有他那把尚方寶劍在手。

我是一個人去問“陳律師”的,我問我們去了怕不怕那邊法院的把我們關起來,我不去可否,他給我了一個明確的答複,不會的,一定不會的,為了事情能夠很好地處理,他讓我最好是一道去,這樣便於問題的解決,這樣的矛盾畢竟還是人民內部的矛盾,不存於敵對性,人民法院審理民事案件隻能是公平合理地進行,法院才是一個講明道理、辨別是非的好地方。“陳律師”說了很多很多,我可記不得這麼多,總之,一句話我沒有任何危險的。

既然是這樣的,我又如《捕蛇者說》中所雲:“悍吏之來吾鄉,叫囂乎東西,隳突乎南北,嘩然而駭者,雖雞狗不得寧焉。吾恂恂而起,視其缶,而吾蛇尚存,則馳然而臥。”心境又平靜下來,靜靜等待著開庭的時間。

對於朱子隱那邊的情況我便不知了,我不想去打擾他,我知道他的心境不好。再說我們之間也為此事也是有一些矛盾和隔閡了,隻是大家都不好撕破臉麵,他對我是不滿的,因為官司就是因我而起,我又怎麼好去理置他這些呢?這個時候不如冷落他一下還比較好一些,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各自打掃門前雪呀!我的難兄與難弟。

我們的事情就是這樣的平淡,還差一點轟轟烈烈,大江東去,誰主沉浮?曹操煮酒論英雄。我是被迫走進這張官司網的,我永遠處在被動的位置上。我不想把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但我無法來挽轉這個乾坤。逼迫就逼迫吧!

我和朱子隱、“陳律師”一道去的雄功縣人民法院,赴此鴻門宴,我還是心驚膽顫的,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一路上,我和朱子隱都是沉默的,隻有“陳律師”的話要多一些,他到底給我灌輸了什麼指導思想,我現在是沒印象了,好象是跟我的官司本身的東西講得很少,其它的說得過多,吹牛吧,不負責任,更不用上稅,請盡情地吹噓。

我們去法院打了一聲招呼,意思是我們來了,明天可以按時開庭審理,沒有更多的說明與交待,於是便去旅館安營紮寨了。這個地方我是來過了幾次,許多的朋友都還住在這兒,今朝到這裏來打官司,我的確是無麵見江東,人貴有自知之明,哪裏也不去玩了,老朋友那裏也不去了,希望的是盡快地把官司打完,一走了之。這個地方有幾個月沒來了,現在顯得十分的陌生,陌生到不敢讓人想象,也許這裏本身就魔窟了,誤入這裏哪有逃脫之理呢?

我隻能是這樣的想象。

是的,這是典型的山區,公路蜿蜓曲折,高低不平,汽車顛簸得十分利害,你莫想入夢,莫想用這種辦法來對付這個苦差事。這裏可讓你的全身硬骨頭散架,坐上半天你可痛痛快快地休息兩天,是鍛煉人的最佳方案,所以我們山區無胖子,無廣州佬所說的肥者。所以,我推薦全國乃至全世界的減肥運動者都來思徽光臨,這裏可說是毛老頭即的這個人物硬是用這樣拙笨方法把蔣介石打得落花流水的再現,“肥的拖瘦,瘦的就拖死,死的就拖得沒有了”。你道運動量是多大,為了逃命啊我的朋友不得不這樣奮力拚搏,哪裏是減肥呢?即使是如此輝煌的業績,我仍然懷疑著拖死了不少的革命者,因為你可從今天的幸福生活是無數先烈用生命換來的這句話中去理解,理解不了我還可以幫忙你去思索,一項事業的成就必須付出血的代價,這是千真萬確的真理。

用這種方法也硬是把我們的朱子隱先生與“陳律師”給整舒服了,他們睡得很甜很香,用我們農村的話來講是睡得象死人一樣或者是豬一般,倒下來,立即便是進入夢鄉,接著就是呼嚕不斷,雷聲大作,他們是天生的一對搭擋,一呼一吸,配合得無衣無縫,一會兒是涓涓細流,一會兒是咆哮的海浪,其節奏有緊也有輕,既有輕快也有明朗之時。時兒又象是亂了麻的怪聲,讓人坐臥不安,誠惶誠恐……

他們是美的,他們也是幸福的,因為他們毫無感覺更進入了夢鄉,去雲遊四海,浪跡天涯了。

此時,唯有我最為痛苦,痛苦得讓我不能入睡。是的,在家千日好,出門夜夜憂,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是呀!我是在思鄉,思念著臨走時的情節;這是一次不同尋常的出門,這是一次萬裏長征的征途,走上這個征途將是要多少的時間呢?我不知道。老婆是知道這次長征的艱難,在我的記憶裏,老婆是很久很久都沒有這樣的牽腸掛念著我了,我們做行意的也是走南闖北,但以前的出門都是那樣的平淡,這一次又是她牽著小孩來車站目送著我們上的車。

其實,老婆也是一個農家女,都是苦命的人,她識幾個字,也是隻有那麼老實的人,也沒有更多的話可以說,整天都是默默無聞地幹著活,毫無怨言,她才真的說得上是人民的老黃牛。也許她害怕出現意外,現在的社會秩序不好,與人家有了糾紛正如背鼓上門一樣受擂,哪有不吃苦的呢?她是掛牽著我,希望能有一個好的結果,能夠平安回家。

送哥送到大門口,揮手相看淚眼,擁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離愁,更多的憂慮不在言語之中而在心頭。我文化較差,說不盡這種離別,隻能是胡思與亂想地罷了,不再說明,也不去說明。

送走了老婆,又回到眼前的現實中,他們是睡死了,比親自會見馬克思還要肅靜,用宗教的說法圓寂了。我想或許舊夢來打擾他們,我也認為弗洛伊德的夢理論說這個時候還不可能有夢是真的,隻有他們最為清楚,不,即使是他們也不明白,夢畢竟太短暫,有時也隻有一眨眼的功夫,誰又能記憶一輩子究竟做了多少夢呢?

我們住的這家旅社環境還是幽靜,遠離塵囂,無車輛的騷擾更加顯得寂靜,寂靜得有點讓人害怕,男兒漢啊也說出這等話來。這是一個小巷子,很幽深的,外麵的路燈比較暗淡,象死一般的灰白,野貓還在外麵活動,老鼠們為了生存在那裏爭鬥得嘰嘰的叫,我不管怎樣也不能入睡,外麵的風聲又緊起來了,可能要下雨,但沒有雷電的跡象。現實我是孤寞,在這不眠的夜裏,誰來長伴我?相伴我到天明——

令人恐懼的長夜!

模模糊糊,似睡非睡,仿仿佛佛,我便熬過了這一夜。第二天清晨,我起來用冷水洗了一把臉,也算是清醒一下頭腦,我在牆上的鏡子裏照了一眼,我的眼裏有血絲,是的,我沒有睡好,我始終懷疑我能否適應今天的開庭審理。

我憂鬱著。但時間的逼進,使人不能逃避開庭審理的厄運,它是一隻巨大的魔掌,始終掌管我們的命運,我們不能逃脫。這便是命,唯有天命不可抗拒。

“報告審判長,現在各當事人及代理人的身份已經核對完畢,請開庭。”這是那個叫書記員的人說的,書記員是一個男的,一個瘦骨嶙峋的人,真象一具木乃伊,他的身形是值得研究的。共產黨可能沒給他飯吃,才餓成這幅皮包骨頭的樣子。

也正是他的一聲,我的神情更加緊張一點。在這莊嚴的國徽下麵,對於我們這些新上轎的當事人來講,無疑是有許多說不出的滋味,我們必須麵對法官,麵對我們的神聖的法律,對天發誓:忠於事實,忠於法律。法官坐了一大排,在法官的背後有著莊嚴的國徽作為堅實的後盾,他們一個個肩章、帽徽齊全,肥頭大耳,雄糾糾氣昂昂的要想跨過鴨綠江,加之這一身共產黨給的皮皮(製服)披著,更加顯得威武與雄勁,用我們老百姓的話來講,還象一個當官的樣子。上次到思徽的那兩個法官也坐在其中。他們是中國法律的象征,是國家意誌的集中體現,在這裏他們就是法律了。

這裏實在太嚴肅了,被告到這裏來我們便是千古的罪人,千古的罪人是無須證明的,我自己都有一種負罪的感覺。原告方來的人也實在太多,有許多的麵孔都是陌生的,雖然他們都是以趙清風為首,但在這個環境裏我實在不敢去正視他們,也許是害怕,或許是對不起,也可能是心裏作亂不願意。在人力方麵他們zhan有絕對的優勢,天時地利人和,我們隻有三個人,隻有我們三個孤苦無援的人啊!勢單力薄,寡不敵眾,在這種眾目暌暌之下,你難道不恐懼嗎?難道不彷徨嗎?我實在害怕,真想躲藏在一個黑洞裏,逃避這個可怕的現實永遠不出來。

我們的敵人實在太多,我們得麵對法官,麵對趙清風們,麵對中國這部法律的全然不知,麵對著無數的艱難困苦與曲折,要贏走這場官司是是何等的不容易。我真的是象瘋癱一樣,我的腦神經也主宰不了我的言行,我的手不知往哪裏放為最好,兩隻腳自然不自然在顫抖著,永不停息下來,到底是為了什麼呢?我——不——知——道。

他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能使我驚恐萬分,我真的在這個時刻隻能是希望於我請的“陳律師”能救我出苦海了,至於他有什麼能耐也隻有是在這個場合之中最能顯示英雄本色,我寄全部的希望於這一根稻草上了,成功與否全靠他了。我盡力地擯棄各種思想,把一切希望都賭注在他的身上,盼望著他能大顯身手,給我抵擋來自方的壓力,給我一個力量,給我一個堅實的基礎,牢牢地站住腳。

趙清風沒有請律師,也沒有請其他的代理人,隻是與他一道賣皮子給我們那幾個人都到庭了,我親眼看見的。法庭的調查顯得十分的平靜,你講你的,我說我的,互不交涉,看來這裏還是一個講道的地方。一些與本案無關的事情還不準說,趙清風格外講了一些都被法官製止了,看來這個法官還不是哪一個人買的,趙清風那樣與他們平凡接觸,都買活不了還真有點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說明法官還不屬於哪一個養的。

法官是一個獨立的主體,在這裏是他們說了算,他們才是真正坐在中間位置的人,才是掌握著我們命運的人。

事情還好在由趙清風們先開始,看他的說話便是我們的影子,可以影射到我們將來的說話。那個坐在中間位置的審判長說話鏗鏘有力,聲如宏鍾,令人震耳發聵。我們是罪人,我們也仿佛中盜賊,一種作賊心虛的感覺纏繞著我們。輪到審問我時,我的心稍稍有了平靜,那審判官也是抓住主要的東西來審問我,我隻好低著頭,說是與不是,因為我的語言與他們之間又有很大的差異,他們也聽不大懂,他們審問得少,我也回答得不多。即使是這樣簡單的答複,我的心仍然是七上八下的,久久不能平靜,我不知道自己說得是好是屁,我心中也沒有一個標準,他們審問的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中間沒有攙雜得任何一點水份,是按照事情的經過來回答的。我這個時候也在抱怨“陳律師”,昨天他應該告訴在法應當如何講,哪些問題可以說,哪些話又不能講,讓我心中有一個主見,今天到這兒純粹是打毫無準備之戰的,倉皇而戰,倉皇而歸。

審判長問“陳律師”有什麼補充的事實沒有,“陳律師”也是慢條斯理,回答得簡明扼要,沒有更多的嘮叨。“陳律師”的心態看來很平靜,他經曆象這種場合有多少我不知道,表麵上看他是胸有成竹的,很冷靜,但不自傲,官司還沒有到最後。

審問朱子隱時,他一個二郎腿靠著,雙手緊抱著手臂,在回答問題時,要麼是象吃了瘋狗肉一樣頭擺來擺去地回答,要麼就是死死地盯著法官不回答,他的氣很大,就是不滿,反複重申他不是被告。他的神態令法官大人十分不滿,法官大人即那個審判長也是惱怒了吼道:“這兒是法庭,不是自由市場,想幹啥就幹啥!給我規規地坐好!不要東倒西歪的,叫你回答問題你就回答,不是被告把你的事情調查清楚了你再說,你這個樣子象什麼話。”朱子隱規範了一下自己的行為,低著頭盯著腳沒有鬧。我們坐在一起的,我看得十分清楚。

朱子隱是街娃出生,稍為一點點事他是不怕事的,他是說得出來做得出來的人,舍得猴子也刮得臉,這裏不妨把他形容為桀驁不馴。我想他是不想要他的車子了,他也是舍得下這個車,一定要拚個你死我活,不是魚死就是網破。“既然是調查了再說,可以嘛!”朱子隱生硬地說,法官還沒有把他搞威,他是不會輕而易舉地低頭的。

法庭把事情查清了,但沒有說扣車的事,朱子隱問:“為什麼不查扣我車的事呢?”審判長給他說:“等一會兒再講。”朱子隱又沉默了。

法庭當場調查了到庭的證人,也宣讀了沒有到庭證人的證言,我們都無異議。

趙清風的法庭辯論也很簡單,我想是法官大人早就給他說了哪些可說,哪些不可以說,所以一切都顯得簡單明了,不必在一些細節上過多地去糾纏,擱誤時間,該怎樣判決,在法官的心中早就有了一定數的,法官是不允許我們這些當事人在此胡叫蠻纏的,他們便是法律,我想再次重申這一點。

我沒有可說的理由,一句話拿給我請的“陳律師”去訴說吧!否則我幹花錢幹啥呢?買他們來的目的就是說話的,他不講哪個講呢?

當我的“陳律師”打開他的代理意見,正準備長篇大論的時刻,第一句話就把我們的法官給得罪了,“陳律師”說,我們之間是代銷關係,我們隻是收一點手續費,幫助趙清風收款,不是買賣關係,要不然趙清風為何肯拿運費呢?一張欠條並不能說明事實的真象,所以請判決駁回原告的訴訟請求。趙清風是沒有得到法官大人的允許他是不敢叫的,勉得又挨罵。法官聽到這個,就出麵製止,說:“代理人請注意客觀事實,不要沒有根據地說話。”

“陳律師”好象沒有聽從法官大人似的,繼續他的發言,法官大人又製止,請他不要講了,“陳律師”反問道:“為什麼我不講了呢?”我們打官司不是跟當事人打,而是跟法官大人打,我們怎麼能打贏這場官司呢?說實在的,我還是佩服“陳律師”的膽識,也許是年輕氣盛,法律在我心中不怕事,敢於頂撞法官大人,也許他是為了迎合我們當事人願意象這樣的狡辯,反正事情的處理又不是他拿錢出來,害怕什麼呢?

法官大人說:“我叫你不講,你就不講,要你講你就講,你再象那說,違背客觀事實,我將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102條的規定,以你妨礙民事審判活動處罰你。”法官大人有這個權沒有我不知道,隻是我看到“陳律師”氣鼓鼓的,臉都紅了,很不舒服法官這幾句話,或許也正是這些話把我們的“陳律師”給壓製了,他也膽怯了,也不再說什麼了。

再輪到朱子隱說時,他也隻是一句話同意“陳律師”的觀點,這句話落得朱子隱拾到的,剛好用在這個場合。另外,他就講給他的車子該如何計算損失,要趙清風賠償。他的發言同樣遭到法官大人的駁斥,法官大人說按《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92條之規定,由人民法院作出的扣押,這幾十天的損失不予賠償,也請朱子隱不要講了。朱子隱是氣惱火了,怎麼不賠償呢?不賠償還行嗎?不賠償他是不幹的,他大鬧法庭了。

這裏是戰場,是唇槍舌劍相遇的地方,自古以來擁有多少英雄好漢都在這裏死掉,他們的陰魂將纏繞著中國這個法製體係,這便是中國人的打官司!嶽飛乎!“六君子”乎!

法庭雷厲風行,以它那強大的後盾和嚴厲的懲罰不得不使第一個打官司的人屈服,朱子隱被製服了,暫時又沒有鬧了。法官大人第二次又問我的當事人還有什麼新的意見沒有,都沒有了,全部都讓給你法官去裁決吧,我們的分岐太大,沒有調解成功,隻能是用判決這種強製性的方法來解決我們之間的爭端了。

官司就這樣打完了,我們幾個都是氣鼓鼓的,走出這個莊嚴的法庭,我們的心情是沉重得多,我們能預感到這場官司的結局,你看那法官的樣子就是一個最好的見證,沒有辦法啊!我的兄弟。我們的心是苦悶的,外麵的天氣也不再是陽光明媚的了,變得灰暗起來,要下雨了。

這裏是魔鬼的地方,我們回旅社一趟收拾東西就立即逃之夭夭了,我們不想在這兒多呆一分鍾,這兒的一切包括善的還是惡的都令我們惱怒,我們是乘興而來,敗戰而歸,我們是徹底的失敗了,輸掉了官司也輸掉了我們的人格,打官司又能怎麼樣呢?我反複地問自己……

汽車爬行在這曲折的山路上,我們都顯得很疲倦,要知道啊法庭的審理僅就兩個半小時,我們思維是太集中了,忽然之間的放下來我們一個個就猶如放氣的皮球一樣軟軟的,中氣不足,殘兵敗將,潰不成軍,被打得落花流水。心灰意冷,麵不帶色,便是我們的特征,我們都在回憶著剛剛過去的那令人難以忘懷的一幕又一幕,莊嚴的國徽,震耳發聵的怒吼,鐵麵死板的製止……無一不烙印在我們每一個人的心上。是的,是的,我們——不——服!

我真想大聲地對天呼喚,我們的冤屈;我也想哭,哭它個淋漓致盡,哭它個痛痛快快;我還在想,老子真想把那個法官的腦袋給扭了,看他還敢亂判不亂判,我……

我還想了些什麼,我真的記不著了,我真的是太疲倦了,昨晚我整夜都沒有睡好,眼睛基本上沒有合過。再加上午的緊張激烈爭鬥,我仿佛覺得離馬克思的死差不多了,靜靜地靜靜地便入睡了。

當我經曆了這場浩劫之後,我便大病了一場,不死也得脫一層皮了。以前對律師為了爭論戰死在法表示懷疑,現在可是真實的了,經過了這場戰鬥的洗禮,我好象是又明白了一些什麼,戰爭從我的身上碾過,我變得傷痕累累,甚至是隻留下一片空白,木然地麵對著現實生活,生活是一團麻,我又怎麼能理清得了它呢?

大病整整讓我在床上呆了一周多的時間。我能回來,我能平安地回來,妻子也是最大的欣慰了,這點病是算不了什麼的,她知道在我走的那夜裏,無時無刻不在掛牽著我,她說她去給點過兩支香,求神保佑過我能夠平安回家。回來了,她便高興了,即使是我傷痕累累,憔悴不堪,她仍就興高采烈地換掉我的衣服,讓我好好地洗上一個澡,再安安穩穩地睡上一覺,哪知我一睡便是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妻子是沒有問我關於官司的事情,除非是我告訴她,她從來就是不過問事的人,但我的什麼事都瞞不過她的眼睛,我想她一定會知道官司輸了,徹底地輸了。她是最能體諒人的,不要緊的,有她在一切事情都會辦成功,用她那雙勤勞的雙手。有好幾次,都是她坐在床頭看著我入睡了,她才去忙碌事情,盡量地讓我穩定情緒,大夫告訴她的,她能做到。至於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病情,大夫是不能講明白的,我這個人呢?隻喜歡中國的傳統醫法——吃中藥,我吃了三劑中藥就好了,大夫說我的病很特殊,他是很久以前都沒有碰到過這種疑難雜病,這種病吃藥更多的是空的,隻能借鑒於西方一定的心理療法,因為它有一點低燒,乍寒乍熱,似有憂結於心中,頭卻有些脹痛,全身都是軟的,好象是得了軟骨症的倦怠不堪,總是渾渾噩噩,神不守舍,想睡卻又睡不好,此曰嗜臥。難也就難在這裏,又象有點精神病的狂妄症。

隨著時間的拖延,時間這個東西的確是醫治百病的好方法,我的病也漸漸地好了起來。在妻子的精心調養下,我恢複了元氣,官司都遺忘在那個角落裏。

我猶如冬眠的動物,隨著季節的來臨,我又開始在外麵四處活動了。我去小店買煙時,我便會到了準辰,我問他把車子搞回來了沒有,他說沒有,沒有車也就隻好閑著耍了,他正在和那小店年輕女服務員侃談,說沒有車開了,來她那兒打工,現在的姑娘也是夠開放的,滿口笑臉地說可以,隻是怕她的小店容不下這個金鳳凰,還望多多包涵包涵。這也是攬生意的一種方法,認識人多了,自然來買的人便多,你可要知道,這年頭做生意的人太多,到處是店店,哪裏又能賺錢呢?不改變這種服務方式是不行的,可以說是競爭得你一點氣息都沒的,想賺錢沒門,不虧本才怪了。

我開著玩笑問準辰,還不去把朱子隱的車弄回來,他不找你扯鬼皮。準辰說:“早就扯過了,你知道的,車子也不是我全部的責任,再說你們打官司,實事求是地說還是朱子隱不對。都扯過好幾次了,好在我們這些人真的老實,他那樣罵我,我都沒有發火,我和蔣編去跟他商議過多次,我們去估著把車搶回來,怕他個卵嗎?他又不準,說搞不得,在我們這邊,他們敢把老子們怎樣!不是說是。”

我又說:“現在是關起門來說,他還是有些做得過份了一點,不該那樣,現在把我們大家都搞得不好過,你看我們和那個扯皮沒有?不過呢他有他的想法。”

我們邊抽著香煙,邊在那兒閑談,他說關於車的事等過一段時間再說。我閑著無聊,就逗姑娘:“我們這火同誌,很不錯呢?什麼都肯幹,吃得苦也耐得勞,開車的人哪一樣沒有經曆過,我想他是來打工,恐怕是來當老公的吧!”

“給你們妹當老公。”那姑娘也不示弱,假裝氣憤的樣子,隨手拿起一顆糖向我甩來。

“唉,我真的是還想當老公呢?”準辰也趁機這樣說。“你同意否?”

“你當屁公。”那姑娘過來,就是背上一拳,故意吼道:“滾!”準辰用手把頭擋著喊道:“哎喲,我的天,打死人啊!”

我笑道:“火同誌,你還是算了,找這麼凶的老婆今後你不被嫌死才怪。走,還是跟我走,不然你在這裏被打死了,還沒有人知道夠,我們去喝酒去。”我說著便拉他走了。

他邊走邊說:“老婆,我去了來再找你算帳啊!”那姑娘破口大罵:“算你媽的。”準辰回答:“是呀!我是要去的,拜拜。”

我們走了,不附帶任何的說明,其實都是一種無聊的表現,在那小店裏也僅僅是吹吹牛而已,開開心罷了。她後來硬是發展成為了準辰的老婆,這是後話。準辰也是街娃出生,因為打架還被蹲了半年的監獄,這些也是他們的“英雄業績”,我到這裏來也得依賴於他們,平常大家點頭哈腰,搞支煙,進一進餐館,融洽一下關係,差不多有點什麼事,讓他們出麵擺平算了,不然,我這個外地人要想在這裏生存是十分困難的,現實生活就是這樣。

我們才走幾步,看到了公用電話,準辰想起了什麼,他說得給蔣編打一個電話,看他辦的事如何?電話通了,問他在幹啥,他說在看錄像,沒事,準辰叫他出來,我們在哪兒等他。

蔣編來了,穿得很周正,準辰彎腰下去,去好好地瞧瞧他的衣服,說:“哥,這幾天哪兒去發財了,穿得這樣好看,你這衣服幾串(一千元為一串)?拿一吊(一吊也是一千元)分給我了算了。”

蔣編說:“說空話,一吊錢,少在這兒嘮叨。”準辰說:“這兩年發財了,都把兄弟們給忘了,人窮嘛誌不窮,當真我要你的衣服。”我說:“走,到我那裏去喝酒,有枸杞酒?”蔣編說:“反正你們怎樣商量都行,是你們出錢,我隻是出嘴巴,要不我打電話叫你幹啥,就是叫你來開錢。”蔣編說:“開就開嘛!有哪樣了不起的,走。”

我畢竟還是一個商人,哪個時候都還是注重自己的形象,衣服穿得比較幹淨,一點也顯不出吊兒郎當的樣子,任何時候都是正正規規的。我們一步走進餐館,他兩個東倒西歪,怪聲怪氣地說:“老板,給我們弄兩個菜。”老板娘趕緊來招呼我們,又是遞煙又是泡茶。

酒菜上來了,我們邊吃邊閑談。蔣編問我,官司打得怎麼樣?我說:“他媽,一定要亂判的,老子小得(知道)要輸,他媽說都不準我們說。沒得哪樣說法。”蔣編說:“輸了怕嗎?他們敢來做哪樣,來了兩刀砍死他。”我說:“那就還不至於到這個地步,反正找我又沒有錢,我也一分錢都沒有得到,找我屁不蛋,又不得坐牢,怕他個。現在最主要是想辦法去把車搞回來。”蔣編說:“你問準辰嘛,我們說去把車估著搞過來,他又不幹,平常他說話又大個大個的,當真喊他去幹事的時候又來打退堂鼓,沒有辦法,他都不急,我們還急嗎?我主要是想為準辰出口氣,免得朱子隱看不順眼於他。”我舉起杯子,說:“來來來,大家一起幹了,不去談這些槍殼了,說得大家卵火起,大家弟兄高興,來喝酒就喝酒,來,幹!”我們舉起杯來一飲而盡。

世上沒有不散筵席,幾杯下肚,大家都有些飄飄然了,蔣編把老板娘喊到桌前結帳,一共壹佰貳拾元。蔣編說很好,月月紅,叫老板娘把帳記起,下回來開。老板娘說上一回都還差叁拾伍塊,蔣編說:“我知道,一起記著,我來開。”老板娘拗他不過,又不敢多鬧,隻好讓我們走了,臨走時還講下次來一定把錢帶來呀。蔣編做了一個怪臉,凸起他那嘴巴,小聲地說:“我給你帶個卵來!”

蔣編說話就是這樣的粗魯。他們是粗人,社會的渣滓,這是我內心的判斷。

我們並沒有回家,回家也是無聊的事情,不如不回家,於是大家都在街上遊蕩。街上並無景色,整天都在這個巴掌大的縣城閑逛,哪個旮旮角落都是知曉的,事實上也沒有什麼可玩的。我問蔣編最近到哪裏去跑去來,他講是幫人押了一趟車給了貳仟塊錢,因為朱子隱的車不跑了,有兩趟生意都放過了,沒有去聯係。

準辰跟在後麵,說蔣編去跟車怎麼不喊他一聲,蔣編說:“你媽這個人,是老子決定嗎?說話都怪頭怪腦的。”準辰沉默了,走了一會兒,準辰又問往哪兒去?難得走。蔣編也想不到到底哪裏去好?突然他把頭發抓了一下,說:“哦,我們去洗一下頭,把頭腦清晰一下,最近幾天來我的心情不知為啥總是不舒服,去嘛,你們又沒有事。”

我們幾個歪天倒地酒氣熏天地走進了一家美容美發院,這裏不是大街,是一個小巷,老酒不怕巷子深,這裏的空間不是很大,大約有30多個平方,我們幾個坐在長沙發上,那小姐就問我們洗頭嗎?蔣編吸了一口煙,把煙霧朝那小姐臉上吹去,也不說話,喝酒了是有點熱,於是他又把衣服的扭扣給解開一些,露出了他的胸膛,那小姐故意用她那纖纖細手把煙霧拍散,向蔣編要煙抽,我於是便遞給她一支,準辰拿出打火機來便給她點上。這房屋又隔成兩大間,裏麵左右各有一個小門,都設計得很精美,象窗子一樣很小的孔,上麵還用塑料的滕滕裝飾著。聽到外麵有人在說話,裏麵的小門裏鑽出兩個小姐來,星眼朦朧的樣子,可能是睡醒了,因為我們的爭吵打斷了她們的美夢,或者是有客人來了得來做生意,她們兩個來了也跟我們打招呼,他們是單獨坐在我們對麵的旋轉椅上的,椅子是黑皮子的,坐上去很舒服,她們也是沒有一個坐如鬆的姿勢,跟我們閑聊,我懂得起也給她們一人一支煙。

到了這裏,蔣編象是忘了自己是來洗頭似的,腳朝八字伸著,手也往兩邊放,頭仰看著天花板,天花板是裝修過的,有幾個小電扇在上麵,還有一些孔燈。他什麼也不說,隻顧抽煙,酒這東西還是一種麻木人的最佳材料,他的臉由過去的發紅現在變得發青了,他不會有事的,不會酒精中毒,不會的,一切放心好了。

我並沒有提醒蔣編到這裏來的目的與意頭,我見他仰著頭,我便問他在看什麼,他說在看天花板,準辰說:你在看卵的天花板,天花板有什麼看法。蔣編說真的是在看天花板,準辰問小姐我的頭上那牆畫裏那兩個年輕的一男一女抱著,那女的光屁股都露出了大半邊在做什麼,小姐說不曉得,我說真的不知道嗎?她們微笑著真的不曉得。

蔣編見我們在吹牛,他突然爬起來,踏在沙發上,眼睛抵著那畫不是瞧而是到處在聞,看了一次,又雙手抱著膝蓋蹲著了,他那滑稽的動作迎得了那幾個小姐的哈哈大笑,他說:“我以為你們在說什麼羅!我聞到了,他們是在日,你們難道不知道嗎?”我說:“是不知道,知道還問啥呢?”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這幅畫是夠現代的,那兩個年輕人還是老外呢?這幅畫隨你怎樣看都行,也可說是站著在幹,也可說是睡著在行動,因為小腿下半截便沒有了,創意還是有點新穎,現在也隻有這些東西才賺錢,才好銷,商人無商不奸,錢便是他們的老祖宗。隻有我們這些賺不到錢的人才這樣說。

蔣編的頭始終還是抬不起來,這說明酒的威力是很大的,我對他講請不要那樣低著頭,不要羞答答的,我們請小姐去泡一杯濃茶來解一解。小姐故意說這裏沒有,我說沒有就不能想辦法嗎?我們是顧客,幫一點忙算什麼呢?那小姐笑兮兮的故意說沒有就是沒有,想不到辦法。準辰說:“哦,去給他倒杯泡菜水來最好。”小姐仍說沒有,我講:“那對麵的餐館裏有,你拿一個杯子去倒,要錢我來拿,快去。”那小姐當真拿了一杯子去了,很快便倒來了,我們叫蔣編喝下,他象喝酒一樣,一飲而盡,喝完了說好舒服,冰得好舒服。

這個酸水的確是解酒的好料,酒肉穿腸過,酸水一解之。漸漸地漸漸地他便恢複了元氣,不用提醒,他便知道他到這裏來的目的和意義了,他要洗頭。那小姐也清問我和準辰是否要洗,水崽說:“白給我們洗可否?”小姐說可以,我們仍然還是拒絕了,準辰是無錢,我是沒有必要。

蔣編又給小姐提出苛刻條件了,因為我們不洗,他就選了一個最為漂亮的小姐給他洗頭,他說他要幹洗,不要水洗,要限製小姐給他洗一個小時,他要看時間的,要把他按摩一下,好好地。小姐隻好滿足他的要求了,在這裏到底誰是老板,我還不知道,或許她們幾個都是打工的,真正的老板還在幕後沒有出現,這也是常有的現象。

蔣編坐上了旋轉椅,我們兩個便無事了,兩個小姐也不再跟我們吹牛了,到屋裏去了。由於酒力的發作,飄飄然起來,我們兩個歪東倒西地便入睡了。我也是模模糊糊的,蔣編洗完了,便抱著小姐走進了另一間屋裏,因為他們的動作不夠精細將凳子弄得咯咯地響,我便看見了,我沒有好鬧的,他們也以為我們都入睡了,放心進去了。我的思想立即緊張起來,以前隻是聽他們相互的吹牛而已,現在可是動真格的了,這裏也不是一個好地方,再在這個是非之地呆著,一定會壞菜的,我不得不離開這兒,我看了一下準辰,他真的是睡著了,招呼也不打,我便立即逃之夭夭了。

跑出來了,我的酒也就醒了,猶如我們的武鬆打虎一般,老虎的咆叫將他的酒力都驚醒了不少,剛才熱乎乎的臉,一下變得很冷的了,冒了一身的冷汗。那裏有魔鬼,那裏有妖怪,那裏也有吃人的鬼婆……我實在害怕。我始終有一種預感,預感著災難的來臨,於是我便回家了。

我是走著路回去的,反正也沒有事,或者反正都在思索著剛才的事兒,沒有把精力放在心上要想去坐車,那一幕情景又重視在我的眼前。路上的行人很多,他們都是匆忙的,任何一個走過的行人都沒有引起我的注意,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外麵的景色沒有變化,一切都顯得很平靜,很淡泊。就是在這種七上八下的心境之下,我閑蕩著回了家。

我始終擔心著他們要挨,我的腦袋瓜總是想著這個事情,近日來風聲較緊,嚴打正在進行著,我也很想去喊他們馬上走。但我不可能,我不知道蔣編是怎樣三下五除二便把那小姐挽到手了,這是一門高深的學問,我不可能學習得到。要掌握這門深奧的技術,不知要憑什麼天份,還是勤奮,還是誘人的銅幣和鈔票!

事情果然不出我的預料,蔣編挨了,被公安局給抓了,問題很簡單,嫖娼要罰款三千元,拘留十五天。我剛吃完晚飯,準辰便來給我說了。他說:“公安局是什麼時候來的,我也不知,隻聽到裏麵屋裏‘轟’的一聲,把我驚醒了,公安把蔣編和那小姐弄出來時,蔣編還衣服都未穿,正在紮褲兒,那小姐也在急急忙忙的整理衣服,臉都紅了,搞得難堪死了,當場被抓到了,蔣編不走還與那公安都嗆起來了,這樣一吼,旁邊店店的人都來圍著看,象是看耍猴戲似的,他迫於無奈隻好跟著公安走了,把那小姐也弄走了。我跟他到了公安局,他們要錢要拘留他,我給他們求情,我給他們說了他表叔在什麼單位,任什麼職,他們就是不信,所以我才來找你。”

我說:“那小姐呢?”準辰說:“她們的老板來了,是劉縣長的遠房親戚,在組織部上班,他去了,幾個大哥大電話一打,沒有好久就把小姐給接回來了,花沒有花錢,我不知,反正人家的關係硬,沒有法的。”

我說,我是笑著說的,“我就曉得他要挨,他這些日子也是在走黴運,他進去時我知道,我又不象你們這個地方的本地人,哪樣都好說,所以我惹不起,我躲得起,我才跑的。”我半開玩笑地又說:“沒把你給弄進去都還算是公平的呀!”他說:“怎麼把我也弄進去呢?我又沒去搞,我隻是在那兒睡覺。”

我說:“你來了,我們怎麼辦呢?”他說:“我們一起去找他的表叔,我怕我一個人去,他不相信這件事。”我說:“你一個去又不是一樣的,硬要我去才行嗎?不是我不願幫忙呀?他表叔在哪裏?”他說在人事局,是副局長叫馬長忠,我看了一下時間,馬上就要到下午五點鍾了,我打了一個電話問馬副局長,說到縣委辦公室開會去了,我們便到縣委辦公室,這裏是國家的權力機構之一,是不準進入會場的,我們打聽了一下辦事人員,說馬副局長在那裏開會,我們也隻有在門口等待了。

過了不久,他們散會了,準辰看見馬副局長走了出來,於是他便過去把副局長喊到一邊,報告蔣編的情況。馬副局長並沒有作出任何的立即表示,隻是對我們說了一聲他知道了,至於事情該如何處理我們全然不知,他也沒有告訴我們願與不願幫忙。我這個人的脾性不好,看到別人冷冰冰這個樣子,我就有多的了,幸虧還不是我們的事情,還是他表侄兒的事兒,能辦就辦,不能辦就拉倒,何必那麼轉彎拐角的?有什麼大不了的呢?我們兩個是在悶悶不樂之中走掉的。

事情還是很好,大約在九點過,蔣編便出來了,我們清問了他有關經過的情況,他也是一問三不知。於是,我們也沒有必要繼續清問下去,事情還是算很好,但我想沒有馬副局長的幫忙也是不可能的。

真是虛驚一場。

不,不是虛驚,而是事實,要是換上我們這些平頭百姓,早就挨了,而且是挨得很沉重的打擊,錢也得拿,人還得去把牢坐。我隻是跟他們遊蕩了一天,我們畢竟是不同身份的人,倒不是要注意影響,而是娘兒母子每天要吃飯,再象那樣又怎麼行呢?我們是良民,是正兒八經生活的百姓,不象他們那些街娃,他們占據著各方麵的優勢,哪一個人的後麵不是有一、兩個要害人物呢!當街娃,你認為好當啊!沒有一點關係與臂脖,隻要你去亂整,馬上就喊你進監獄,看你又能成什麼氣候,哪一次運動來不都是整著這些平頭百姓,當官的又搞得到幾個呢?社會現象就是這樣,你說不自然嘛它又自然,你講自然嘛它又不自然。這些大的問題輪不到我來考慮,自然會有天子出來撫平天下的,你一定要放心。

我抓緊了時間,把我的欠款全部回收了。也在這個時候,家鄉有一個朋友在武漢學習了一種生產三分鍾洗衣粉的新技術,他也想打開思徽這個市場,願意與我合作開發。我考慮的是資金太少了,要辦這個廠還是很不容易的,他說這個問題很好辦,隻要按照他的計策行事準能成功的,我依樣而行。於是我便取得了他的技術使用權,他來負責搞具體的生產,我搞材料與銷售,我們便達成了一個意向性的協議。

僅僅是依靠我們的力量是不能辦完事情的,我們必須尋找合作夥伴,在我的老鄉的策劃下,我說得直一點,我們使用賂賄的方法,找到了興移鎮的書記,他姓何,叫何衛正,45歲左右的人,是男人,一個矮胖矮胖的男人,跟鄧矮子差不多的角色。同誌說拿槍的敵人被消滅了,不拿槍的敵人仍然存在,我們必須警惕階級敵人糖衣炮彈的攻擊,我想何書記是知道這一點的,用不著多說。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英雄人物。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各種陳腐的東西泛濫成災了,有的人,有的幹部,有的黨員,特別是我們有的領導幹部,經不起金錢的誘惑,在階級立場麵前動搖了,走向了敵人那邊,投敵叛國了。何書記便是我們的獵物,第一次我和我老鄉私下去會見何書記,我們兩個便送了他2000元現金,這個數目要相當於他五至六個月的工資,何樂而不為呢?不曾有任何的勞動便獲利。我們也是要醜化一下自己,說成是一拍即合的家夥,我們合作得很愉快!握手,朋友。

我們外地人也有他的好處,何書記是知道的,加之我老鄉幾年的經驗總結,我們搞不了幾年我們便要走掉了,請他們到天涯海角去找我們的蹤影吧!再見。

至於細節我就不再去嘮叨,盡管辦廠跟我們的打官司沒有很大的關連,但事實上還是扯在一起的。要不然我們資金來源甚至是打官司的錢都沒有,是它解決了我的困難,以後我還得說這個問題。總之,事情大家合作得好,時間也搞得快,各種的手續都辦齊了,立即便投入了生產,產品的銷路也還是那樣子。

我沾沾自喜這一偉大勝利,的確辦廠很有效益,加之與真正的共產黨合作,合作愉快!一切都免了,效益你便可以想象,可以想象到什麼程度呢?我不會告訴你的。誠然,我們有了效益,也是少不了我們何書記的,也少不了他的大力支持和幫助,我們十分明白,我們也萬分的懂得起,要想長期的合作也隻有這樣——禮尚往來。

這些天來,我忙於我的辦廠,官司我早就斷言了,一定要輸,沒有什麼可說的。我也沒有去找朱子隱說過關於官司的事情,采取一種聽之任之的方法來冷處理官司。這樣比較明知一些,反正有朱子隱抬大的一頭,用不了過多的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