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文化還存在於韓國嗎(1 / 3)

“孝”文化還存在於韓國嗎

[韓]金源姬

自從冷戰結束後,有些國家轉型後走了資本主義道路,資本主義的諸多弊害也隨之被帶了進來。我們生活在21世紀的數字(Digital)時代,好像整個世界都由數字控製而運轉,例如電腦科技、金錢(包括虛擬貨幣)等,愈來愈多的人被數字所掩蔽。換言之,當義與利相衝突的時候,人們越來越傾向於唯利是圖的一麵。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即使擁有各不相同的文化背景,無論哪個國家或哪個地域的人們都麵前著如何安身立命地做“人”這一普遍難題。

一般認為,西方文明偏重於物質文明,東方文明偏重於精神文明。雖然這種說法難免有淺薄的感覺,不過相對而言還是能夠說得通。在東方文化圈子裏,尤其是對儒家文化根深蒂固的韓國來說,物質文明正慢慢地侵蝕著精神文明,這種衝擊所帶來的挑戰確實很大。韓國現在也算是物質文明得到了極大發展的國度之一。有些人認為忽視點精神文明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我們的生活方式隨著時代的變化而改變。但是,我們都很明白,對人類而言,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都是缺一不可的;況且精神文明不是一蹴而就的,一旦毀掉了精神文明,重建它又談何容易啊。不少有識之士已經看到了科技進步帶來的副作用,指出科技、理性壓抑了人性、人情,不利於人的成長和全麵發展,警告人們應對其加以限製。

說到精神文明,不得不提貫穿於韓、中、日這三個東北亞國家的人民生活中的倫理道德思想。人們常說應該拋開古人所崇拜的封建思想之中的糟粕,然而誰也不能否認儒家的“孝”思想確有可取之處。為了維持社會秩序的穩定進而提出來的道德規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等孝悌觀念,即便受到過強烈的批評,但是它們對現當代社會還是不無積極意義的。如果說在現當代社會裏值得去繼承、複活和更新傳統文化的話,那麼古人曾經所提倡的“孝”這項精神教育工作是絕不能落掉的。孔夫子說“孝弟(悌)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對人們進行孝道方麵的禮儀教化是養成和提升人類道德境界的重要內容與前提基礎。

習慣在生活上很管用,正因為如此,人們才願意養成好習慣。在傳統文化和生活方式中所包含的好習慣,亦理所應當地加以繼承和發展。其中,過去父母教育孩子時,最主要的是培養孩子的好習慣,養成“敬”的良習。《童蒙先習》是韓國朝鮮時代(1392-1910)的初學者的基本教材之一,從養成孝心這一良習的角度來看,讓孩童們先讀它,這個意義很重大。因為它強調且放在首位的正是“孝”。它說:“人之行,不外乎五者(五倫),而唯孝為百行之源。(中略)欲觀其人,行之善不善,必先觀其人之孝不孝,可不慎哉,可不懼哉!……孝之於人,大矣,而亦非高遠難行之事也。”其實,習慣之事因學習始於幼兒模仿成人,沒有模仿因襲就無以成習慣了。所以習慣既是個人的,又是社會的。習慣和社會環境總不能分開,社會上一種習慣總是創始於個人,爾後風行於群眾之間。人類的生命既有其個體的一麵,又有其群體的一麵,人生的實踐亦須分別言之。從個體一麵說,道德之真在自覺向上,以身從心。另外一方麵則是,人類群居(社會)生活中的道德則在務盡倫理情誼(情義),可以用“盡倫”一詞括之。

關於“敬”,我們通過“犬馬之養”可以認識到孝之真意以及孝與敬的關係。《論語·為政》篇說道:“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看來,物質上的保障不能不叫“孝”,但僅僅如此,就遠離孝之深意了。養父母的孝含有兩層意思:不僅包括衣食住行等物質上的保證,而且還包含精神上和心理上得到的尊敬和安慰。前者是生存上的必需條件,而後者更是成為人的尊嚴的一部分,即人權。假如說有人覺得連從自己的子女那裏都得不到重視,那他肯定會覺得活著也沒意思。敬處在孝的延長線之上,因此,缺乏敬,則談不成孝,沒有敬,就等於說養父母和養犬馬沒有什麼兩樣。反過來,不孝的人怎麼能夠把敬放在心裏呢?他根本不在乎敬這個東西了。所以說,敬是能顯示出孝來的方法,孝則是展現出敬來的途徑,所以孝與敬是相輔相成的關係。

再說,孝本身也是一種表現愛的手段,真正的愛會真心地以敬的方式顯露出來。沒有敬的愛不是真正的愛。因此孟子在《孟子·盡心上》篇才這樣說道:“食而弗愛,豕交之也;愛而不敬,獸畜之也。恭敬者,幣之未將者也;恭敬而無實,君子不可虛拘。”在此可見,敬才是最基本的也是最根本的東西,應該是一直藏在心裏的最重要的東西了。雖然人人都知道以物寄情才對,但是現在,許多人隻是為了討好別人才送禮,卻不帶真情,更不用說“敬”這個字了。

總結起來,曾子曾經從三個層麵上對孝進行了分析:“大孝尊親,其次弗辱,其下能養。”如上所述,最底層的孝是在物質上的“能養”;中層的意思是說,因自己而起的錯不該推到父母身上,而是應該讓父母在精神上不受一點恥辱。換句話說,我是父母的孩子,作為父母生命的延續,我做的好壞都連累到父母。為什麼這樣說呢?這裏有父母的家庭教育好不好的緣故。孩子們從小就不停地接受父母的熏陶。現在也是如此,例如“你這個小子,連父母都沒有嗎!”這是韓國人罵人的一句話,一般人聽了都無法接受。某人指責我,我可以接受並反省自己,可是因為我而直接批評到我父母的話,忍無可忍,搞不好往往會打起來。所以人們的一舉一動都應謹言慎行;最上層的內容是尊親的,這不僅包括父母在世,也包括他們不在世的時候,因此孟子說:“大孝終身慕父母。”從儒家的角度來講,做官而揚名於天下,能使雙親受到社會上的尊重,這才叫大孝。孟子還在《孟子·萬章上》裏說:“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尊親之至,莫大乎以天下養。為天子父,尊之至也;以天下養,養之至也。”這就是舜之德性的偉大,隻有盡孝的舜能登上天子之位,瞽瞍還能不被感化嗎?達到至誠感神的境界了。正如《孝經·開宗明義》裏說的:“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

在韓國朝鮮時代的一位大儒李珥(1536-1584,字叔獻,號栗穀)那裏,也曾經詳細地討論過孝的精粗之別以及如何做才能達至“至孝”。他說:“人子之孝,有精有粗。溫凊定省,孝之粗也。忠養愛敬,孝之精也。至於愉色婉容,聽於無聲,視於無形,則精而又精矣。然此則道其平時奉養而已。若遇疾病,則當致其憂,若遇過惡,則當熟其諫,至於先意承誌,諭父母於道,然後乃為孝之至也。由粗入精,其序如此。精粗固有難易,但能極其粗,然後能致其精,不可以其易而忽之,亦不可以其難而自沮。”李珥認為,冬溫夏涼、幫父母弄寢所和早晚請安,這些照顧日常生活上的方便與問候都隻是孝的初步階段而已。忠誠奉養與真心敬愛,才是孝的較高階段。特別是要顧好父母心理上微妙的地方而沒有任何差錯是最精細部分的。這也就是說,身心兩方麵都得到並保持康泰。不過,遇到生病或犯錯等意外情況時,則應該悉心養病和奉承父母之誌而讓他們懂得道理,則為孝之極高階段了。同時,踐行盡孝的次序當然是從外到內的,存在難易程度的差別,因此認真做好起點才能夠達到終點,既不可馬虎於容易之處也不能見難而退。

眾所周知,從前的祖先們從深沉的愛心出發,管教孩子很嚴厲。父母對自己的子女、老師對學生和社會上的長輩對晚輩一向如此。同時父母、老師和長輩們認識到言教不如身教,自己也努力做出榜樣。一旦發現有什麼不良之處,他們不僅馬上指出而且會狠狠地教訓一頓。這與感情用事或者濫用暴力有著根本的區別。現在整個社會則都在尊重人格、重視個人自由等的美名之下,以法律來代替教訓了。在家裏有些父母要麼嬌寵要麼不管孩子;在學校老師處罰學生,被處置的學生父母卻將之告上法庭;在社會上的長輩們常因年輕人的胡鬧而受傷,被登上新聞時人們卻司空見慣,見怪不怪,成了一大社會問題。因此很多人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管好自己的事,誰也不幹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