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職場(3 / 3)

過了一會,吳銳漢也醒了。楊思萱感到有人給自己蓋了被子,就翻過身來,一看,吳銳漢正兩眼朦朧地看著自己。他就伸了一隻胳膊,把她一下子攬到了懷裏來,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吳銳漢嘴角微動了一下,把手縮在胸前,低了頭,像隻小白兔,拱在了楊思萱的懷裏。她突然感到,這該是人世間最甜蜜的家,她怕折騰,怕大灰狼們追得她無路可逃。她逃到了這個男人的懷裏,這個男人也是大灰狼嗎?她不知道,也無須知道,她僅僅是憑感覺。此刻,她感覺是溫暖的、挺安全的。

退了潮的棧橋,才更像它的名字。平時水漲橋平的,這海水落下三四米去,整個的橋就高聳在礁岩和碧波之上了,清風徐來,人行其上,好不颯爽。吳銳漢一看見楊思萱,就興奮的說,瞧,海灣多美!一邊說一邊揮手,把整個青島灣劃了一圈。

楊思萱問,今天這麼高興!

吳銳漢說,你先猜猜為什麼高興。

楊思萱說,是不是又見哪個網友了,終於找到白馬王子了啦。

吳銳漢指著楊思萱說,無恥,流氓!除了見網友,你還能幹什麼啊你。

楊思萱一聽,說,好,教訓起我來了。吃了熊心子膽,活得不耐煩了。想到海裏喂魚,那還不容易!說著,就要逮住她的胳膊,往海裏推。

吳銳漢說,你別動,我跟你說正經的。

楊思萱問,說什麼。

吳銳漢說,向前來點,讓我靠靠。

楊思萱移了半步,讓吳銳漢偎在了他懷裏,在她身後說,靠出火來怎麼辦!

吳銳漢說,這滿海的水,正愁著沒法用,你跳下去就澆滅了。

楊思萱說,還給我說正經的,看你也沒多少正經!

吳銳漢說,連虛偽都玩不起,我還做什麼柔情小資。這可是你說的啊,怎麼這會兒,愣裝起正經知識分子來啊?!

楊思萱說,我裝什麼,我本來就是知識分子。不過,知識分子也不是什麼好鳥。吳銳漢突然漫問道,那天晚上怎麼不敢碰我?

楊思萱說,你的良心都叫狗吃了,捫心自問,那天晚上我可沒少碰你!摟了你一夜,差點把我累死,夠流氓了吧!

吳銳漢說,好好好,你曆害,你功勞大,叫我怎麼尉勞你。該不是以身相許吧,流氓?!

楊思萱說,你也太夠意思了吧,俺可不敢訂你。

吳銳漢說,怎麼了,嫌我髒了?本姑娘身後的男人,一排一排的。說著抬手隨便指了一下棧橋上的行人。接著又問,哎對了,你說,你到底是不是好鳥。

楊思萱說,我哪是什麼好鳥。

吳銳漢笑了一陣,說,得了,讓我這隻鳥和你住進一個籠子裏吧。我那天見你隔壁還有一間,沒人住是吧。

楊思萱說,本來要找個團結戶的,都說那個地方有點偏。怎麼,你拐彎抹角一大堆,就為這?

吳銳漢說,怎麼,不歡迎本姑娘。

楊思萱說,隨便你。

吳銳漢說,那太好了。反正你住你的,我住我的。我可沒打算讓你養我啊!說著就拉著楊思萱走。

楊思萱說,幹什麼?

吳銳漢說,和我搬家啊,我的房子今天晚上就到期。東西我都收拾好了,就等你來幫我拎了。

楊思萱一聽,慘叫道,不會吧,做流氓,命可真苦!

吳銳漢說,三大件,兩小包,有你受的。其實也沒費什麼勁,打了個的,一溜煙就拉過來了。隻是上樓時要拎著,怪累人的。楊思萱心裏想,這下雨雪齋可有的受了,又多了一個混世女魔王。雨雪齋是楊思萱給房子起的名號,取自王老師送的那句“乘桴浮於海”。

楊思萱坐在沙發上,擺出一家之主的樣子,說,吳銳漢,我們這算怎麼回事,是未婚同居,還是密友?

吳銳漢不知道什麼是密友,就說,你臭美吧,誰和你同居!一人一間房子,團結戶。我可警告你,未經我本人允許,不能擅自闖我閨房。

楊思萱說,瞧瞧,這剛剛在棧橋,還要死要活,以身相許,一上岸就拆橋了!說實話,我晚上睡覺還要插門呢!

吳銳漢聽了,一把撈起個靠枕,扔到楊思萱身上說,我叫你插門!

楊思萱說,操,隻需州官放火,不須百姓點燈,潑婦!正說著,吳銳漢就走了過來,蹲下,伸出一根手指頭問,誰是潑婦?!

楊思萱二話沒說,一下子把她摁在沙發上。說道,反正不是咱爺們。吳銳漢了閉了眼睛,但楊思萱沒有爬上去,而是點了一支煙,坐在那憋著。楊思萱腦子很亂,他突然想起了邢詩翠和張雪珍。吳銳漢起身,抱了一個靠枕坐在沙發上,問,怎麼拉,覺得我太那個了,還是嫌我髒了。

楊思萱說,都不是,人一生下來就都是髒的。我是覺的,我自己太髒了,說實話,你可是我見過的最白的女人。

吳銳漢走過來,偎在楊思萱身邊,說,知道嗎,坐在計行車裏,我感到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因為有個男人在幫我幹活,他善良聽話,不強迫我!

楊思萱不屑地說了句,趄!又說道,你有沒有腦子啊,我可不會帶給你幸福的,我這個人沒人性,隻不過是一個行屍走肉。

吳銳漢一聽,覺得沒戲,就故意逗著說,我不要什麼人性啦,也不要什麼幸福,什麼是人性,我見過的人性多了!隻要快樂就行,有一天算一天,沒有了,我就和她們一樣,去尋找快樂。說完這話,吳銳漢一時佇立在了茫然之境,連她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到底想說些什麼,說了些什麼。

楊思萱也不自持了,轉頭對著吳銳漢說,我不是一般的虛偽,是虛偽的透頂。自嘲了般又說,別說我不強迫你,住到這裏來,你就是羊入虎口,和強暴有什麼區別,禽獸就是禽獸,不需要牌坊。說著,就抱緊吳銳漢,低頭啃起來,這著實出乎了吳銳漢的意料,她想推開楊思萱,先想想這是幹什麼,但已經沒力量拉,心思也都被他的嘴粘了去。

他不顧一切,吻著吳銳漢潔白的脖子。他的手揪掉了她的T恤,吳銳漢竟然沒帶乳罩,兩隻奶子,顫顫的立著。楊思萱一隻胳膊樓著吳銳漢,一邊拿手逮著她的乳房吻,這時吳銳漢已經是渾身麻亂,嘴裏一陣大一陣小的喘著氣。楊思萱扒了她的褲子,幹淨利索,然後抱起一絲不掛的吳銳漢,進了臥室。

事畢,楊思萱覺得,這個女人的命比張雪珍糟糕多了,這個女人不會拐了彎去找幸福,隻會一門心思在南牆上尋快樂。楊思萱說,從網絡上,隻能找到我這樣的流氓,要找幸福還得回到現實中。現實大了,也不光局限於你那小小的圈子,我們自己,還有我們遇見的一些人,僅僅是世界的一小部分。這個世界深不可測,有無數值得信賴的人,有無數值得托付的人生。他這話不是說給一個人聽,他感到,自己也是個頑固的聽眾。

吳銳漢聽了說,我知道,結婚要嫁個老實人、有錢人、本分人,可不結婚呢?不結婚的人都在玩啊,與其和他們玩,還不如和你玩,和你玩我放心。

楊思萱哼哼了兩聲,說,除了玩就沒別的了?

吳銳漢反問道,別的還有什麼有些我想做也做不成啊,一般單位不要我,瞧不起我這個中專畢業的文秘生。那些要我的單位,要麼就是爛攤子,要麼把我招去也是為了玩。再說,工作有什麼意思,要不是為了養活自己,我才不工作呢,我們那些同學,有的還進發廊了,反正都是賺錢嘛。

楊思萱又來了那股勁,想打破沙鍋問到底,說,除了賺錢你就不想想別的?

吳銳漢說,別的是什麼?什麼都是為了賺錢,不賺錢就活不下去,賺錢慢了也活不下去。

楊思萱說,找個本分人嫁了算了,省得碰來碰去的,不嫌折騰啊!

吳銳漢說,你不會那麼落後吧?現在誰老想著結婚,結了婚就不自由了!再說,我也沒到結婚的時候啊,一兩年再說。

楊思萱說,有時候,玩也會玩得很痛的。

吳銳漢沉默了,一會兒說,所以要想開點,做什麼都有代價,哪有什麼完全的幸福。

楊思萱說,能真想得開的有幾個,今天想開了,明天可能又想不開了,這一句話讓人高興,那一句話可能又讓人痛心。

吳銳漢說,是啊,那就聽天由命,跟著感覺走吧。

楊思萱說,感覺有時候很不可信。

吳銳漢反問道,那你說什麼是可信的?

禮拜五下午,公司召開了全體員工大會,連同駐外人員共四十餘人,整個會議室人員濟濟。

老裴小聲對楊思萱說,什麼屁事,擺那麼大場麵。楊思萱笑了笑,剛要說什麼,總經理王夢茂就來了。他身後還跟了一個男人,身體微胖,年望不惑,也是行步履匆匆的。王夢茂右手握著筆,胳膊肘支著會議桌,用自信而又欣喜的口吻,介紹了他身邊的那位男士。伴隨著他的讚美,那位男士也不斷微笑、點頭致意。王夢茂說這位男士叫陳若海,是他多年的朋友,管理學碩士畢業,現任某大型集團分公司總經理。他托陳總為公司設計了一套管理機製,今天就是來給大家詳細講解的。

陳總打開了隨身攜帶的手提電腦,連接了幻燈機,大屏幕上頓時出現了幾個大字,“夢茂廣告管理機製圖”。然後王夢茂和陳若海換了位置,陳若海雙手撐在會議桌上,給大家逐步講起來。他在崗位職責描述中,用了很多諸如“不得不”“絕對服從”一類的詞,直把個王夢茂等一般人聽的津津有味。但老裴和楊思萱卻聽得很不自在,尤其是楊思萱,禁不住在心裏罵了一句,狗日的管理!

終於演講完了,成功了,王夢茂及眾人給以熱烈的掌聲。

王夢茂還趁熱打鐵,現場闡述了管理的重要性。他說完了,坐在一邊的陳若海,就很紳士地讓大家發表意見和觀點。這時,策劃部那幫“混世魔王”也都沉默了,全場一片寂然,你看我我看你的,都在期待第一個開口的人。楊思萱見沒人說,自己就站起來了。他的第一句話是,首先,我對陳總“美國西點軍校”式的演講,表示由衷的欽佩,但我個人並不認同這項管理。

此言一出,四座嘩然,有的女生甚至抿著嘴笑,那神態是既驚訝又覺得有熱鬧看了。

她們在公司待了那麼長時間,還沒見過這種場合,發生這種反常現象。這總那總、這學者那名人的講話,她們從不這樣否定,他們是權威,她們早習慣了。這時,還有一個人在心裏笑,他就是王夢茂,平日裏在一塊,他對他那位朋友的神氣,也司空見慣了,又不好指責,甚至不知道該怎麼指責。心想,這下撞到“楊大炮”的槍口,有的你受了。

楊思萱這個風頭是出定了。他鎮定自若,不卑不亢地說,當然,一項管理,是要看它的架構是否合理,但更重要的是,要看它在具體應用對象中,是否具有適宜性。正如廣告人經常說的那樣,適合的才是最好的。通過我對廣告公司獨特性的考察,我認為,這項管理機製,有悖於廣告公司的運作特點。世界上的管理模式,不勝枚舉,但它們的內容,無非涉及兩種聯係規範。一種是自上而下的縱式權力分配規範,一種是左右之間的橫向協調規範。現在屏幕上的機構圖,及崗位描述,突出了第一種規範,而我們需要或者適和我們的,恰恰是第二種規範。或者,在兩種規範的融合中,更應該突出一下第二個規範。

完全依仗第一種規範的弊端,在於容易形成權威,禁錮個性,一個人的話,十個人來落實。上麵的人是發聲機,下麵的人充當傳聲筒,人不能盡其才,才不能盡其用。所以缺之創造性,很難實破現狀,更不用說效率了。當然,這種規範也不能廢止,但關鍵在於,權為準用,責為誰負,這些都是否明晰。把它用到我們公司來,就一目了然了。廣告公司裏的員工,主要不是為上級負責,在公司與客戶要求達成一致的情況下,比如簽了合同,使這種要求具有了合法性,那麼我們的所有工作,主要是對我們的客戶負責。

比如,我做文案,客戶也跟我闡明了他的要求,這種情況下,如果我的上級,是一種組織者和監督者,甚至是服務者的角色,那沒問題。但如果,他認為是我的上級,就在專業內對我橫加指涉,甚至在監督過程中,讓我的文案,按照他所理解的客戶要求來做或改,那問題就出來了,畢竟他不是我們服務的客戶,他不能代表客戶,客戶隻能由客戶自己來代表。否則,一旦執行人員將改好的文案送到客戶麵前,如果通過了,好象也沒什麼問題,一旦被否定,責任就很難明確了。是我的上級負責,還是由我這個具體做工作的人負責?諸如此類的現象很多,不該管的亂管,真正的角色又當不好,這樣工作就不好做了。

最後楊思萱說,陳總,既然您是公司的朋友,我個人希望,您能重新為我們設計一套管理機製,如果需要我幫你整理材料的話,我樂意效勞。這就是我個人的觀點和意見,敬請指教。楊思萱說完了,一些女孩覺得跟聽天書似的,稀裏糊塗,也不知怎麼回事。這個王總倒是大方,被別人否定了,也不像王夢茂那樣急噪,而是口口聲聲說,接受楊思萱的意見。並又重新闡釋了他的觀點,強調了由於時間緣故,沒有仔細對公司進行考察和論證,希望合適的時候,再修整一個。

這時王夢茂也沉默地差不多了,就站出來說,小楊的意見,也未必是合理的。我認為陳總的這項製度,隻要稍加改動,就非常地合適了。很感謝陳總,能在百忙之中抽身來給我們上課,讓我們再以熱烈的掌聲,感謝陳總的費心。呱唧著手的王夢茂心想,你楊思萱也就個“目空一切”,人情世故,還早著呢!以後,有的你碰壁,說不定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回到辦公室,老裴關了門,對楊思萱說,你真夠鬧騰的!你怎麼忘了魯迅的話,中國的事情最複雜,把個椅子從A點移到B點,都可能要流血犧牲。這費力不討好的事,還是少做,甚至不做的好!

楊思萱笑了笑,說,你的意思我明白。反正,咱也不是求著給誰做工作,大不了回家孝順父母去。我現在啊,還不稀罕這賺錢營生的買賣,有什麼意思啊!

老裴歎了一聲說,說還是你自在啊,一句話不合適,就可以拍屁股走人,像我這結了婚的,就沒那麼容易了。除了維持生存,還是拚命賺錢,這貸了款買了房子,就得月月還銀行的債。我現在啊,就是他媽一頭驢,被套上了籠頭不停地拉磨,稍有鬆解,這“資本主義”的皮鞭,就追到屁股上來了。說完還吟了兩句詩,何時脫樊籠,始得返自然!

陪陳若海吃完飯後,王夢茂和狄龍一塊回到了辦公室。但沒一會兒,兩個人竟吵了起來,也不知為了什麼。最後,狄副總也沒搭理王夢茂,轉身就出去了,他大概以為王夢茂喝多了。不過,王夢茂可比誰都清醒。別說這點小酒,就是喝得口漾白沫,他也有一副察言觀色的清醒意識。他認為,很多朋友的本性,就是在酒桌上喝醉了後,才被他觀察到的。都說酒能亂性,自負的他,卻偏偏認為酒能助性。

考慮了一會,回味了一會,王夢茂就沉不住氣了。他拔了分機電話,說,小孟,你下來一趟。小孟是誰,小孟和王夢茂的關係,可以用一個俗詞來形容,叫“心腹”。小孟在公司的職務是“執行”,負責公司與客戶間的業務傳遞,意見反饋之類的工作。這是他的特長,做事穩重。他是理科畢業,雖然不做策劃文案,但廣告創作套路,也早在心裏爛熟啦。之所以說他是王夢茂的心腹,是因為他跟從一開始就著王夢茂,和他一塊搞了這個公司。他是最老的員工。他們曾一塊在挫折中跌打爬滾過,一塊分享過戰勝困難的興奮,一塊經曆過世態炎涼、人情冷暖。

王夢茂把小孟當成了心腹,小孟卻並不認同這個詞。小孟有自已的獨立人格。生活中,他不會為王夢茂出賣自己的朋友。但要王夢茂把他的“出買”行為,上升到工作的高度,他也可能為了公司而破例。這不會影響到他的生活之道,他會與他所“出賣”的人,繼續做朋友,繼續盡一個朋友應有的道義,他不會純粹為了自己出賣朋友。他把王夢茂定位的很客觀,工作中隻是老板和員工的關係,生活中他們才是朋友。把“忠於老板”,巧妙地轉成“忠於公司利益”,是一種做人的藝術。小孟就是這樣一個人。他既讓王夢茂信任他,又讓他尊重他。這一點上,王夢茂也不得不承認小孟的高明,這也是他信任小孟的理由之一。他不希望自己的“心腹”,除了忠於他之外,基本上是個壞蛋。這樣的“忠誠”,很值得懷疑。他知道,小孟有時會為他“委瑣”一次,但決不會為了別人而這樣,甚至他都不會為了自已而那樣做。

王夢茂叫小孟到他辦公室,是為了打聽消息,這小孟也習慣了。王夢茂對自己的這種行為,並不是以卑鄙來形容的。他隻是摸情況,為公司的戰略意義服務。他問小孟,狄總最近怎麼了,有沒有要離開公司的意圖?

小孟說,他也沒在大家麵前說什麼。

王夢茂說,也沒抱怨什麼?

小孟想了想,說,上次吃飯時,當著大家的麵,他好象抱怨過工資的問題,說公司沒有兌現對他的承諾。

王夢茂說,好了,你忙去吧,這件事我心裏有數。

下班後,楊思萱坐了一會。老裴問他,你不回去?楊思萱說,一塊走?老裴說,我還得忙一會,你先走吧。楊思萱看了一眼老裴,兩手粘在鍵盤上啪啪響,估計是在那聊天,就關好電腦走了。沒錯,老裴又在網聊,他的“情人”“白萱”又上線了,他們已經聊了半個小時。十來天,兩個人斷斷續續聊了不少次,用老裴的概念說,這兩個情人,已經進入“網上蜜月期”了,無話不說,無所諱忌。兩個人的“性”交流,也越來越放開,越來越坦然了。反正在網上,誰也不見誰,互相滿足一下好奇心,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軍卓:昨天晚上和老公那個了?

白萱:是啊。軍卓:爽不爽?

白萱:一般,他太累了,淺嚐輒止。

軍卓:要不我幫你解決解決。

白萱:貧嘴!要有本事,你從網線裏鑽過來我看看!

軍卓:我要是鑽過去了,你就是我的啦,可別反悔!

白萱:反什麼悔,你先鑽過來我看看,大言不慚!

軍卓:好,你等著,別走,我三分鍾內就鑽過去。

老裴出了文案部,來到大廳一看,各部門人都走了,就反鎖了公司的門。他知道,此時除了他之外,公司裏還有一個人沒有離開。這個人拿著鑰匙,負責公司上下班的開關。老裴輕輕走進了助理辦公室,他看見了高亞楠,一下子抱住就啃起來。高亞楠正托著腮膀,瞪著電腦,突然被人抱住啃,先是嚇了一跳,一看是老裴,當場一巴掌打了過去。嚇道:小裴,你幹什麼啊?!老裴抹了一下自己通紅的右臉,大聲說,白萱,我是軍卓。此言一出,高亞楠頓時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發起呆來。她著實沒想到,和她在網上無所不說的“情人”,競然是公司的老裴。她一下子接受不了這個現實,這太突然了!她本想,再過二分鍾,就可以在網上嘲笑他信口開河了。沒想到,僅一分鍾,這個軍卓就從天而降!

她頓時覺得渾身軟了,然後就意識到,那個男人抱住她就狂吻。他吻她的額頭,吻她的鼻子,吻她的唇。她閉上眼睛,感到他進入了她的嘴,然後,兩個人的舌頭就交融到了一起。它們糾纏著,摩擦著,拍打著。接著她的脖子就爬上了一條大蟲,同時感到,自己襯衫的紐扣一個一個開了。一隻手扯下了她的乳罩,隨手扔掉。那條大蟲隨即滑到了她的胸脯上,不停舔著她身上的那兩座冰峰。她感到自己全身融化了,化成了泉水,從山頂上潺潺流瀉。那隻手兒在那裏揉搓、撥弄著,讓她泛起了明快的漣漪。水珠亂濺的聲音,一陣陣從她嘴裏傳出。她感到自己被捧了起來,被放到了桌子上。

有手突然摸到了她的下身,把她的職業裙撕去、扔掉。大蟲爬到了她的那個地方,蠕動著,跳躍著,揮舞著。突然,她的雙腿被一掀,一條硬梆梆的魚就鑽進水裏來了。這條魚,不停地抽動著,搖擺著,穿梭著,讓她濺起了無數浪花。她感到自己在流動,自己流到哪裏,那條魚就快速緊跟到那裏。它們流進大河裏,和滾滾浪潮融為一體。它們向前澎湃著,一下子湧進了無邊無際的大海。海闊天空,一片汪洋。它和那條魚兒一起縱橫,一起馳躍。

終於,暴風雨來了,她一波波被狂瀾卷起又落下,落下又卷起。她叫喊著,暴風雨更猛烈了。她盡情跳動著,歡呼著。最後,一陣勁濤洶湧撞起,一下子把她送上了浪花的頂尖。她成了滴浪花,向天空無限升上去,向著輕飄飄的白雲飛浮、飛浮。

楊思萱回到“雨雪齋”,燒好了飯,邊吃邊看電視。他吃得正津津有味,而且是吃著碗裏,想著鍋裏,就禁不住手快嘴快了。但快了一會,突然就刹車了。他想起了吳銳漢,吳銳漢昨天對他說,你多買點菜,多添點米,咱倆就並灶了,大不了我給你點火食費,省得你吃飯孤零零的,叫人看了怪可憐的!

楊思萱說,你可真會裝好人!你看我可憐兮兮的,我倒覺得,一看見我吃飯,你就饞得咽唾沫。

吳銳漢嘿嘿一笑,說,大不了我洗碗。我可警告你,我做的飯,連我自己都無法下咽!

楊思萱說,嗨,這還白吃白混了啊!

吳銳漢說,誰給你混了,我那間房子又不讓你掏錢,就讓你做點飯,我也沒說不給錢。這麼小氣,你還算男人嗎?

楊思萱說,你給,我還不一定要呢!大不了添雙筷子,知識分子咱不稀罕那兩小錢。錢算什麼東西,錢是王八蛋,花了咱再賺!

吳銳漢說,這就對了嘛,這才是知識分子的優秀品質。不過,相公要是累了,小娘子我晚上可以幫相公拍拍腰板,捶捶背啊什麼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什麼不好說,什麼不能商量。

楊思萱說,少來這一套,以後我得自己把自己打成右派,多念點阿彌陀佛,要不然,魂都被你這個狐狸精勾去了!

吳銳漢一聽,笑著問,良人,今天晚上把胸脯借給我靠?

楊思萱斬釘截鐵地說,不!

吳銳漢婉著腔問,為什麼不啊?

楊思萱說,怪累人地。

吳銳漢用中指指著楊思萱,說,你呀,這個知識分子白當了,革命傳統都給丟盡了!你累?人家說,累不累,想想紅軍二萬五!雷鋒叔叔還喲喝,累了我一個,幸福十億人。你幸福我一個,就這麼叫苦連天的!你說,人跟人差別咋那麼大咧!

楊思萱苦笑不得地問,嗨,叫你這麼一說,我要是把胸脯借給你,我就是毫不利已,專門利人?

吳銳漢瞪著充滿欣喜和認同的眼神,說,是啊!

楊思萱又問道,就是一個有道德感的人?

吳銳漢又說,對啊。

楊思萱接著問道,就是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狹隘的民族主義,具有國際共產主義精神的人?

吳銳漢無限肯定地說,是啊,是啊!

楊思萱大聲說,我呸!老實交待,把我塑造成這麼一個神,你有什麼陰謀企圖?我可警告你,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吳銳漢說,好心當驢肝肺!人家不過想給你個麵子,怕你下不了台!再說,你是良民麼,好欺負。不靠白不靠,靠了也白靠,白靠誰不靠,靠了還想靠!

楊思萱幾乎把淚都笑出來了,說,我今天總算明白了!

吳銳漢一下子坐在他身邊,問,明白什麼了?

楊思萱歎了一口氣,說,怪不得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連知識分子這樣的良人,都趟不過這道混水,更別說血氣方剛的一介武夫拉。至於那些當官的,我也明白了,大多是知識分子出身,臉皮厚,像你說的那樣,人家給了麵子,不要怕下不了台,這一要就下台落馬啦。嗚呼哀哉!早晨明白這個道理,晚上死就可矣!可憐那無數混官,死到臨頭卻不知,人怎麼能死要麵子,這不要臉才算是個響當當的人。所謂死要麵子,實在是想死才要麵子啊。

吳銳漢說,這話我愛聽!那我問你,你今天晚上想死還是想活!

楊思萱說,我早就死過了!

吳銳漢說,是嗎?也是為了要麵子死的?

楊思萱一下子被吳銳漢問住了。

八點的時候,吳銳漢下班了。她一回來,就先到廚房裏掀了鍋蓋看。一邊嗅著一邊嚷,好香啊,香死人啦!哎,看來你這個同居搭檔找對啦。她嚷了一陣,楊思萱房裏沒響應,就過去一腳把門踹開了。見楊思萱在寫字台前看書,她就沒好氣地說,裝啥正經呀,問你話都不理了,快快快,出來,陪本姑娘共享晚餐!

楊思萱看了她一眼,說,沒有看我正忙呢!我吃過了,你自己吃吧。

吳銳漢說,好,你是誰啊?刻苦學習,廢寢忘食,知識分子,正人君子!

楊思萱說,千萬別說我正人君子,古人雲,君子遠庖廚。我倒好,天天搞得滿麵塵灰,煙火色的!哪天,要是你下班早了,也幫我做一頓!

吳銳漢說,好,算你狠,不過醜話先說在頭裏,我做得再難吃,都不準抱怨,而且要吃不了,兜著走!

說完就出來自個吃飯了。剛盛上飯坐下,又突然想起件事來,就起身拿了手提包,從裏麵掏出了一大包速溶咖啡,又拿了茶幾上楊思萱的杯子,到廚房用開水泡了,悄悄進了楊思萱的房間,輕輕放在寫字台上,就出去了。

楊思萱側臉一看,說,良心發現啊!再一看,吳銳漢出去了,就又讀起書來。

吳銳漢吃著飯有點悶,就一下子打開了電視,電視音量很大,是楊思萱吃飯時看新聞調大的,忘了關。吳銳漢正要起身關小點,裏麵就傳來了楊思萱的聲音,說,把電視聲音關小點。

吳銳漢說,知道了!就把電視聲音調低了。

吳銳漢此時是幸福的,她沒想到會碰上楊思萱。有這麼個網友,她外可瘋玩天下,內可吃飯無憂。吳銳漢喜歡自由,喜歡腳踏幾隻船,而且這幾隻船,都得是她快樂的保障。她深知,主動權要永遠在自己手裏,一旦落到別人手裏,那就不自由了,不幸福了。她到現在沒談戀愛,就是從她那些同事身上,得到的啟發。她的那些同事,有的找了對象,有的被人包了,但都活得不自由。

找了對象的,天天被男人拎著。開始的時候,還感覺滿幸福的,街上、山上、水上、床上一塊瘋玩。可越到後來越沒意思,以前過馬路,是他裝出一副護花使者的樣子,站在你身旁,為你擋車。現在過馬路,人家愛理不理的,你卻抓緊了他的胳膊,生怕被人甩掉似的。以前吃飯,是男人哄著女人。現在吃飯,整個反過來了,男人擺起架子當了老爺,專等女人來伺候。要有個肚子疼頭疼呀什麼的,就像小孩子一樣,非鬧騰女人喂他不可。

吳銳漢就想,都是人養的,憑什麼就這麼低人一等?!最讓她看不起的,還是那些女人,就這樣,還死心踏地的認賊作夫了,連獨立自主的勇氣都沒有了。她要是說給人家聽,人家還反駁她,說沒辦法,喜歡了,也就認了。這麼一比較,吳銳漢就滿足了。她和楊思萱的關係,她也想過,她不能和這個男人發生愛情,大家標明了玩,都放得開。倒不是楊思萱不值的愛,相反她是不能愛,她越來越覺得,這個男人不一般,她會接受自己嗎,她沒把握,她不想活得太累!

老裴辭職了。

楊思萱從設計部出來,一回到辦公室,老裴就說,哥們,拜拜啦。一邊說,一邊笑,笑的很尷尬。

楊思萱說,怎麼啦,前幾天還說,資本主義皮鞭響得很,這不是說卸磨就卸磨了!

老裴又說,反正是拉磨,在哪拉不一樣!我又換了一家,明天就去那邊了。

楊思萱說,有兩下子啊,那邊看好了,這邊才卸,不動聲色的,沒把這幫兄弟放在眼裏啊?!

老裴說,放在眼裏幹什麼,我都放到心裏去了。哪天想跳槽,我給你引見個人,是在報社時認識的。他在廣告圈混得挺響,外號“長須鯨”,老家是東平湖的。這哥們,以前也是做策劃,現在開了個工作室,還想開個獵頭公司呢,挺神通的!

楊思萱說,是嗎?東平是我老家西邊的,程咬金的故鄉,有機會會他一會。

老裴說,他說是水泊梁山那地方。

楊思萱說,是啊,八百裏水泊梁山,如今隻剩下東平湖這一窪了。就這點窪,也是山東省第二大淡水湖,僅次於微山湖。

老裴又問,宋江是不是那的?

楊思萱說,那家夥是惲城的,後來和那幫鳥人在梁山鬧事,倒離的不遠。

老裴說,施耐庵這個狗日的,可積了陰德了,把那個地方吹上天了!

楊思萱笑了說,是啊,現在旅遊搞得很火,人來人往,酒旗飄搖的,猛一看,還以為梁山那幫混混又回來了!

老裴笑著感慨說,要是宋江能活著,不知幹點什麼好。

楊思萱說,那家夥要麼跟了拉登混,要麼當個包工頭。像吳用、諸葛亮,雖然沒“文憑”,還能進廣告圈來混個策劃當,他宋江還沒那個道行。

老裴說,好啦,有機會再侃吧,天下沒有不散的夥,梁山那幫人,也不是個個灰飛煙滅?!

楊思萱說,感慨什麼呀,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老裴笑著說,兄弟我舍不得你呀,以後擊板唱合的日子,就沒有了。

老婆是衣裳,兄弟是手足啊!

楊思萱說,現在人哪有這樣想的!禮拜天沒事,過來轉就是。

老裴說,看情況吧。說著,就伸手和楊思萱握手。並拿另一隻手,拍了一下楊思萱的胳膊。說,需要幫忙時,一句話!

楊思萱說,沒問題,和你我不見外。

送到電梯口,老裴說,回去吧,保重!

楊思萱說,你也一樣。

楊思萱回到辦公室,看著下麵人來人往的廣場,看著遠處弧接天空的大海,心裏突然有了畢業時的感覺,和同窗們分別時的感覺,悵悵的。

老裴辭職沒說原因,楊思萱也沒問。他想,別人不說自有他的想法,也不必要追問。其實他不問倒正合了老裴的意,他要真問,老裴是騙他也不好,不騙他也不好。老裴的辭職是因為高亞楠。他沒想到,從那次偷情後,高亞楠竟然跟他認真了,對他越來越好了。有一天早晨,還給他捎了早飯。老裴可不想這樣,大家玩玩,也就算了,別用心。都有妻有夫的,不嫌累啊。老裴就愛玩一夜情,天亮就分手,就怕被縛住,不自在。

那天下班後,高亞楠來到文案部,翹著二朗腿也不說話,等人都走了就又和老裴雲雨了一番。老裴說,好啦,越陷越深,盡了性,就止住吧。高亞楠說,想盡詭計,把人弄到手,這說分就一句話,你盡性了,我怎麼辦啊。老裴就說,那好吧,我辭職算了,省得都活受罪。高亞楠也不吱聲了,隻是猛得抱住老裴說,你也真夠狠的,偷了人家的心就扔。高亞楠也隻能埋怨兩句,她也怕自己越陷越深。現在打住,或許過一陣子就回來了。要不然,她真怕自己一時衝動,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來。她這個年齡的女人,正是浮躁的時候,孩子還沒生,事業也穩定,要是真瘋起來,也是沒得救的。

老裴走了後,楊思萱閑下來也無聊,就上網了。剛打開QQ不久,“陌生人”欄裏,就有個女生闖了進來。他愛理不理地點了兩下,就蹦出了個對話框。隻見,若山:不管你是誰,在何方,冥冥之中,碰上了你,請你一定幫忙。有一個無賴,這會正在纏著我不放,麻煩你幫我擺平他,他的QQ號是56341×;×;×.楊思萱一想,這是讓俺英雄救美啊,那就當仁不讓!說著一溜指,就把那無賴搜了出來。一看他的個人資料,很簡單。網名:另類小癟三,男。聯係方式:某電子信箱。楊思萱心想,小癟三,這下你完了!接著就上線出擊。

冬易:你死有無數種方式,其中一種就是出門被車撞死!我也不是咒你,昨晚我夜觀天象,見有一顆小癟三流星墜落,無疑就是你啦!小癟三聽好了,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警告你,立即停止對“若山”所有性質的騷擾!

另類小癟三:媽的,你是哪門子冒出來的蔥?!

冬易:大爺我,左青龍,右白虎,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沒人時自個兒說話,從來不說假話!你聽好了,我會在二十分鍾內,將任何人的QQ號盜走,讓他的電子信箱自動癱瘓!我知道,你現在有很多好友在網上,申請QQ也不容易,再說你信箱裏一定保存著網友給你寫的情書吧。我這叫先君子,後黑人,你看著辦吧!

另類小癟三:你是黑客?

冬易:不敢當,隻不過已經黑了一百零八個人了,你馬上就會成為第一百零九個。我乃某大學網絡高級工程師畢業,畜生,還不快快收斂!

另類小癟三:你別老吐髒字好吧!這會我早不跟她聊了,你說話算數,千萬別黑了我的信箱。說著竟自動隱身了。

接著,楊思萱就給“若山”回了信,說事已經擺平了。不一會兒,若山就回複過來了,若山:大俠,真不知道怎麼謝你才好!

那人太可惡了,追著我不放。

冬易:追著你不放?!那你很有魅力啊!這樣,我可就要提醒你一下,謝我的方式,千頭萬緒,歸根結底,我隻喜歡一種,以身相許!

若山:原來大俠也是個好色之徒!

冬易:嚴重警告你,我不是什麼好色之徒,我乃知識分子之徒!你是那門子蔥啊?

若山:我在外企做啊,閑暇上網,搞搞文學啊。

冬易:搞搞文學?看把你美的,大爺我還搞過哲學咧!你一個女人,操什麼文字!

若山:你什麼意思呀,女人怎麼了,女人就沒文化權利了?!

冬易:嗬嗬,別問我,女人一碰上文字,除了矯情造作,就隻剩下身體了。不是女人操文字,倒是文字把她操了個稀巴爛,到書店看看吧,你說女人怎麼啦?!

若山:你怎麼這麼不文明?!

冬易:我是知識分子臭文人,你見我什麼時候文明過?你去找流氓、痞子們吧!他們張牙舞爪,自我感覺最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