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中年漢族女人和男人光顧著和元君撕扯,聽著女孩不止的哭聲誰也沒往腳下尋女孩在哪;元君身上每個關節都帶著憤怒,打出去的拳頭格外重、踹出去的腳格外狠,但以一敵二還是被人摁到了地上。那女人粗壯的胳臂連著紅通通的手指揪住了元君的頭發,每根被揪住的頭發都連著發根扯著元君的頭皮,元君在心裏生氣:真該剃個板寸!元君的登山鞋一下又一下地準確踹在那男人的膝蓋上,雙手同時擋住那男人一次又一次要踩上來的腳,地麵像個天然暖氣片烘得元君汗濕了衣服,還好這二人幫她擋去了不少陽光,不過處於低處的代價是每一口呼吸都是難聞的腳臭味。突然間,被這二人圍住的元君感覺眼前謔的一下明亮了,原來是那男人給紮努托住大腿和脖子被一下扔了出去,被擋住的強烈陽光重新射進元君的眼裏,她不得不眯起眼睛。那女人轉頭看著被扔在沙地裏已離她十幾米開外的男人,後腦勺猝不及防地挨了一踹,腦袋和身子猛地點地,本以為這下一定會被揍得很慘,她索性趴在地上裝受傷,邊趴邊往那男人的方向挪動,發動機的聲音在她耳邊轟隆隆地響起,她還以為元君二人要拿車碾她,慌忙站起來打著踉蹌地往前跑去。而實際情況是元君在踹了她後腦勺一腳後就被紮努生生拽走推進車內駕駛座上了,元君的心裏不甘極了但一旁的紮努睜得偌大的雙眼緊緊盯著自己,眼神像是有穿透性盯得元君心裏毛毛的,而且紮努的兩隻手分別抓住她的左手和右手,一隻放在方向盤上,另一隻放在了檔把上。元君事後回想起來,她當時會依紮努的要求照做,不是因為他栗色的瞳仁裏麵駭人的目光,而是因為他深不見底的瞳孔裏全是自己的樣子。
車全速開出去半分鍾,元君側眼看向後視鏡要看那二人有沒有追來,車後玻璃外是被曬得冒煙的泊油路,除此之外空空如也,但後玻璃內卻有一雙怯生生的眼睛,四目相對時,她一腳踩住刹車車內所有人都向前撞去。
車內空間太小,否則她真的要蹦起來了,她擰著身子回頭看著右胳膊還在往外冒血的女孩,對她嚷道:“你怎麼上來了?!”
女孩看著元君的眼睛不說話,眼眶裏滋出了不少淚水全被濃密的下睫毛攔著不落下來,但似乎再多一滴這防線就要崩塌。
紮努在急刹車的瞬間將小腿抬了上來抵住中控台,左手扒住駕駛座右手勾住車門把手才讓這車玻璃和自己的腦門免於相撞,但心髒還是猛地跳動了幾下。他頭也不回地對元君說道:“我帶她上來的。”
“你瘋了吧?你是不是還嫌事不夠多啊!”元君說完就下車拉開女孩那側的車門,本來想說你自己能下車你別逼著我拽你出來,話到嘴邊突然想起這女孩少了一隻腳,她往下看女孩的右腳腳踝,心不由自主地一緊,那直直的傷口明顯是後天造成的。她將頭轉向別處,接著異常用力地甩關上車門,整輛車都被震得搖了搖。
其實紮努也是不願車內多出一個人的,他躲進沙漠裏這麼久躲得不就是人麼。心裏怕被人發現自己秘密的恐懼和被欺辱的噩夢在他麵對一個比他弱小無助許多的人類時全都忘了,他當時所想的隻有自己能幫助這女孩遠離痛苦這一點,至於這女孩以後怎麼辦,他想都沒想過。他搖下車窗,對站在車外氣鼓鼓的元君說道:“先送她去醫院。”
接下來,元君全程繃著臉、紮努兩眼放空看前方、女孩在車內駝著背捧著自己的右臂不敢往後靠上椅背,三個人一路往北找醫院。晌午的陽光不分夏天春天,永遠都是那麼炙烤,盡管現在有薄薄的雲層幫著遮陽但太陽還是幾乎吸光了這沙漠裏的水分和活力,連橫亙在沙漠中的國道也不例外,獨自行駛在國道上的途觀獨自發出轟轟的噪音,顯得孤單又倔強。
路兩側不再是高低不平的沙丘,左側出現了一片平直開闊泛著綠的田地,元君伸著脖子往左使勁望,嘴上重複著心裏嘀咕的話:“農田,這裏邊應該有村子,村子裏肯定有衛生院。”
紮努的眼睛越過元君往窗外看,眉頭漸漸皺起,說:“不進這裏。”
元君微微側頭快速地斜瞥了他一下,同時翻了個白眼。
途觀繼續向前行駛,排氣孔噴出的白煙在跟隨它身後就像是它的長尾巴,隨著途觀的急轉彎,長尾巴變成了卷尾巴。元君早就盯準了前方一個向左延伸的岔路口,為什麼不去這個村子裏的衛生所?她想不出任何一個理由,再者,越早擺脫後座上這個包袱越好,誰知道下一個村子還要多遠?在去往下個村子的路上會不會因她出不必要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