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2 / 2)

紮努的額頭被皺出了若幹條紋路,車裏越往裏開房子的形狀越清晰一種令他渾身不舒服的別扭感就越強。從前在沙漠中四處遊蕩時也接近過這個村子,他還曾在天高晴好的時候坐在高高的沙丘上遠遠地望到過這裏,但那些時候他都沒覺得不舒服過,他也不明白現在為何會出現這莫名的心慌。他對元君說:“別去這裏,去下個村子。”

元君裝作沒聽到,用踩油門發出的轟轟聲回應了他。她在看到迎麵開來一輛藍色的三輪拖拉機後將車窗搖到底,一股熱浪伴著突突噠噠的噪音衝進了車內,她將速度放至極慢在與其交錯而過時衝坐在拖拉機上那被曬得黝黑的三十多歲的男子大聲問:“大哥,衛生院怎麼走?”

經這男子的指路,再加上整個鄉子的也實在不大,元君五分鍾不到就已把車停在衛生院門前了。這座米黃色長形二層小樓的一層正中是個略顯氣派的大門門廊,門廊上方是紅字招牌,招牌中間的紅十字兩旁分別寫著尼雅鄉和衛生院六個字。

女孩的腳上隻剩下了一隻鞋子,車門被拉開後她還是自己下了車,走起路來雖然一瘸一拐的,但速度並不慢。元君走在前,女孩走在後,紮努還在車裏並沒下車,他正做著深呼吸試圖吐掉擴散至他全身的不舒服感,然而並沒有用。隨著在車內等待的時間越來越長,他的身體出現了一種類似於低血糖式的頭暈心悸,他知道元君在後備箱中準備了很多食物,但來到後備箱前的他並不知道該如何打開它。

如果你以為這偏遠的地方衛生院裏一定沒什麼病人,那麼你就錯了,如果你認為這裏沒什麼醫生,那麼你就對了。這裏負責外科的隻有一個醫生,看上去還是一副大學生或剛畢業大學生的模樣,約莫有三四個人在一層西側的這間門診室外排隊,元君帶著女孩站在隊尾。

元君這個典型異鄉人的出現攫取了所有人的目光,麵對眾人獵奇的打量,她以為這是因為女孩的傷勢太重或是因為女孩的殘疾。排在她們前麵的是一個約莫七八十歲的老者,老人花白的胡子和他的深膚色形成了明顯的對比,當他把打量的目光從元君身上移到躲在她身後的小女孩身上時,突然大驚失色地喊道:“誒喲,娃娃這是怎麼搞的!”他轉身衝著診室裏麵大聲說道:“小郭你先看這女娃,女娃這要命咯!”

平日裏來這裏看外科的人多是因為曬傷、蚊蟲叮咬、過敏等小病,稍微嚴重一些的病鄉民們就去離這不遠的和田了,女孩的傷口從上臂延至小臂至少有20厘米,在這裏可算是實打實的大病了。元君二人就像是投入平靜湖麵的兩塊大石頭,將午後沉悶的衛生所攪動地活躍起來,衛生所裏打著盹的工作人員和其他診室的病人醫生都紛紛尋著聲音來到外科診室看這不僅傷得重還少了隻腳的異族女孩,他們聚在診室裏麵和門口七嘴八舌地說著元君聽不懂的話。擠在人群最前麵的就是剛才讓女孩先去看醫生的白胡子爺爺,他一臉心疼和焦急的樣子問著醫生“感染了沒?”“傷口深不?”“要縫針嗎?”“得打破傷風吧?”被擠到最裏麵的元君站在窗邊上好像是個局外人。

“你這當媽的搞什麼,能把娃弄成這樣!”他對元君說到。

元君一撇嘴,說:“你自己問她這是我幹的麼,再說我也不是她媽。”說完把頭扭向窗外,正好看到紮努站在車後頭不知在幹什麼,她擔心他是反悔了要不辭而別整個人都緊張起來,轉身就穿進人群中出了診室,一聲“女孩母親,跟護士去交費”讓她又被人群拉了回來。麵對一雙雙嫌棄與責備的眼神,元君耷拉著臉說道:“我不是她媽,我要先去車裏拿錢包,車就在門口。”

“胡說八道,門口隻有一輛車那是我的!”一個女人聲音用標準的普通話說到。

元君大驚,紮努開車跑了?難道他不會開車都是裝的?這下壞了,可是他沒有鑰匙啊,鑰匙在我這裏。元君摸了摸褲兜,摸到車鑰匙後心裏稍微穩了穩。但周圍人對她的懷疑隻增不減,他們指責她是不是看娃傷了不想要了或為這點錢就要丟孩子真是鐵石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