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淩變心了?”含蕊躺在床上想著。她曾經無數次的懷疑過這是誰給她開的一個玩笑。可是懷疑了又相信,相信了又推翻。可是懷疑誰,也不該懷疑又亦哪。這可是又亦實實在在而又認真的給她說的呀。烽淩真的變心了!想了一夜,也是哭了一夜的含蕊,也沒能決定自己到底要不要去找烽淩。找烽淩,自己跑了幾千裏地。找烽淩,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如今找到了,找到的竟是一個躲在白雲間的,不能見麵的烽淩。自己不是要來美麗的廣州看一下嗎,一進門就跌入了萬丈深淵。這頭暈目眩,目眩頭暈。到底該怎麼辦?
是呀,他要繼承上千萬的家產。多麼誘人的一個數目。多麼令人歡欣的一個結局。烽淩成功了。
這男人的心都是泥巴捏的嗎,說變禁不住一抖擻。
淚流幹了的含蕊,心中騰起了一種似曾有過的感覺。是什麼呢,尤如高考落榜,她後悔著自己做錯了一道題。一道自己很熟悉的題,也正是由於這道熟悉而忽略的題,晃如把她隔在了另一世界。是的,烽淩一直是她心中的希望。為此她付出了連自己也記不清的多少。當第一次發現烽淩在學校裏啃幹饃時,她悄悄的塞過去了五毛錢,希望他能到小賣部買一袋鹹菜。可他拿著錢卻跑向了出租書店。他來廣州,自己把他送到公路上,他竟沒有一點依依不舍。有的隻是男兒即將衝鋒陷陣時的焦急。是的,任何人貼了他烽淩的身,就會有一種希望在心頭。而現在,他的希望卻成了自己的失望。
含蕊的淚流幹了。漫漫長夜裏,她的腦海裏不時閃現著她和烽淩兒時過來的一幕一幕。那廝守的甜蜜和瞬間的快意,無一不是組成美好生活的片段。做為一個農家女兒,這不是終生又是什麼?難道這一切就這麼丟棄的一文不置嗎?難道烽淩那諸多的感激的眼神他就沒有一點留戀嗎?這裏的夜不漆黑,厚重的窗簾也掩不住外麵的燈光照進房間裏。使得房間裏的一切都顯得朦朧。也都是依稀可見。直視著眼睛在如同死一般的寂靜中。這姑娘的秘密,這姑娘的苦楚又能向誰去說呢?
哎,令人神魂顛倒的廣州呀。
似乎沒有那麼容易就了結了。含蕊似曾有過的感覺的另一麵。他烽淩的不甘寂寞令人信服,他的聰明也使人佩服。他的性格是做在前說在後。也許是做完了什麼也不用說,別人自然會看。自己和他之間所發生的一切,似乎都是農家人之間不起眼的故事,可是別人不知道,他心裏邊有一種堅不可摧的東西。他曾經為了自己海誓山盟過,他也曾經為了家鄉的信誓旦旦過。這一切似乎都已煙消雲散了。不,我倒要看看他現在是個什麼樣,我非要把他的海誓山盟,他的信誓旦旦再給他學說一遍。我倒要看看他是用怎樣的話來搪塞自己。我倒是要看看他用怎樣的言語把自己打發走。他又能怎樣厚顏無恥的在這裏入贅後當起大老板的。
想到這一層,含蕊堅決的向又亦要了烽淩的地址。
含蕊坐上了一輛公交車,來到那家塑料廠所在的路上,還沒看到廠子就已看到了烽淩。現在的烽淩已是西裝革履,高等級別的美容,已把黃河岸邊的那個灰頭土臉的他整的判若兩人。原本那張漂亮的臉蛋,加之絲般柔亮的頭發,故意做出的下尖發際,頸間的真絲圍巾,一切都穿戴的一絲不苟,無一不顯示著他此間的尊貴。似乎是有過的模式,人在乍一有錢時,包裝自己無不是窮奢極欲。還有故意顯現的氣派,和那女人並肩散步時身後還跟了一輛轎車。
公交車和他們擦肩而過,含蕊從車子上往下看,看清楚了那個女的。那張臉有著與年令不相稱的老成和過於清瘦的幹癟,體態上卻透出一種威嚴,總給人一種凡事做過頭了的感覺。
“停車。”含蕊叫道。
司機怒斥她道;“你道是這公交車是你私家車。”把個含蕊拉的與烽淩相錯而過。
含蕊下車的時候,烽淩已經走出了好遠。他們連同那輛轎車一起融入了刺眼的陽光裏。她本想回頭追過去,但是看著遠遠走去的他,看著在朝霞下泛著紅光的白色轎車,忽然間改變了主意:“何苦呢?自己追上去幹什麼呢?不消細說,猜度著就是這樣一種模式了。烽淩以他的美貌贏得了一份令許多人都歎為觀止的財產。似乎是這種交換很公平。也許這就是蘇珊說過的;等價才可以交換。小說裏有過,電影裏演過。看著他們的相依偎,似乎也是順理成章。自己過去幹什麼呢?讓他看一看被他拋棄得人有多沮喪?再去給那女人爭走烽淩的榮耀添上一層光環?
這驀然跳在心頭的想法使含蕊站在街心愣了好一陣子。回過神來,毅然的坐上了返程車回到又亦的家。
帶來得錢已經完了,落腳點也沒有了。就在含蕊心中騰起一種走投無路的感覺的時候,綺煙給她來了個電話,問她是否需要幫忙給她找個工作時。她連想都沒有想,斷然的答道:“不要。”
似乎和程家的關係徹底斷了。似乎這一生沒有人也不需要誰可憐的緣故。心中的難受自不必說,可是眼下麵對的還是生活。含蕊在經曆了又一陣愣神之後。開始考慮她下一步怎麼辦。
家是回不去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跑到了廣州,卻落得如此下場。還有什麼臉麵去見爹媽呢。還有什麼臉麵去見鄉親們。還有什麼能力去對付那些清白娘們奚落的目光和閑言碎語。
含蕊再看到又亦時,便迫不及待的告訴她自己需要一份工作。可是她怎麼也想不到,在她的印象中很好掙錢的廣州真要找起工作來,竟是那麼的難。在家她有似逃跑。沒有帶身份證,辦不來暫住證。她的文憑也僅是空口說出的高中。勞務市場上人山人海,她看到了許多盯著她的閃著幽光的眼睛,尊從著又亦的叮囑,對歌舞廳,小旅店,一口回絕。最後萬念具灰也是筋疲力盡的她。隻得走一步說一步,由又亦擔保著去給人家做傭人,由又亦和杏花聯係一下,等身份證來了以後再說。
“象劉媽這樣。”含蕊和又亦相對而坐,她把劉媽看了一眼。象她這樣也沒什麼不好,隻是五百元的月薪的確低了點。都說廣州的錢好掙,自己在家編花籃,一個月還能編它個七八百塊呢。
“現在有什麼辦法呢。”含蕊的心中忽然又跳出了命運二字。想來真是可笑,自己固守了那麼久的,還倒不如綺煙現抓的,她不由得在命運二字之前又加上了‘冥冥之中’幾個字。真的是冥冥之中的命運,自己就該受這麼多的磨難嗎?
十九
含蕊按照又亦給她的地址,找到一幢二十層的公寓前。第十三層,含蕊側頭往上看了一會,覺得脖子有些發酸。低下頭來恢複了一下,走進樓裏來到十三層,找到了丁家,伸手按響了門鈴。
門開了,丁太太似乎是早有準備。讓含蕊進了門來,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她。含蕊不露聲色的也在打量著她。丁太太有一張圓圓的臉,而且鼻子眼睛鑲嵌的很合適。通身渾圓皮膚白皙,不難看出這是一個很會保養自己的人。
“會說國語嗎?”
“會的。”
“以前幹過嗎?”
“沒有,才到廣州沒幾天。”
“好吧。”丁太太似乎是很高興接受她:“我丈夫姓丁,喊他丁先生,喊我丁太太。你每天早上五點鍾起床,六點鍾左右把早餐準備好。我們七點鍾上班後,你就到菜市場去買菜,中午十二點半我們準時回來。午飯不能耽擱。晚上七點鍾以前要燒好洗澡水。八點鍾吃晚飯。能做的好嗎?”
丁太太說話一連串。盡管她努力地使自己說著國語,其間的話含蕊還是有很多聽不懂。別說是記憶了,聽也隻是聽一個大概,麵對著太太的發問,她隻有唯唯諾諾的回答:“試試看吧。”
“你很誠實。”丁太太把含蕊看了一眼道:“來看看你睡覺的地方。”
與臥室相對,有一間小屋。隨著丁太太推開門,含蕊朝裏邊看了一眼。房間的雜亂和自己的房子差不多。隻不過自己屋裏堆的是花籃,而這間房裏堆的是書。
“呆會我們上班以後,你把這間房子打掃一下,好鋪下自己的床。你記著,我們家喜歡清淨。你不能隨便打電話,不要讓任何人來家裏玩,不準浪費水電,不準慢待我們的客人。不會什麼就問我。手腳勤快一點,我們不會虧待你。給你一星期的熟悉時間。”
含蕊又沒弄清楚那一連串的不,隻是記下了最後的一句話;給我一星期的熟悉時間。或許她一星期後會滿意吧。
含蕊開始跟著丁太太做早餐。早餐做好端上了桌,丁太太才衝著臥室喊出了丁先生:“潔芳,吃飯啦。”
含蕊一見丁潔芳,心中咯噔一下。論長相他比周月好不到哪裏。由於長期伏案的結果,他的頭有些往前探。加之近視他看人給人感覺是那樣的費力,偏偏把含蕊盯著看了許久。含蕊在他的視線中,覺得渾身的不自在。她硬挺著站著不動一動,惟恐他看不滿意了丟了這份工作。
“這就是常含蕊?”丁先生說著與丁太太擦肩而過,自言自語道:“這造物主不知道要過多少年才肯下一番工夫。”
“是的。”丁太太應著。
“太可惜了,這麼好的一位姑娘,命運如此的坎坷。老天爺為什麼這麼的不公平呢?”
“他們也在談論命運。”含蕊看著這兩口子,一說一點頭,倒是有一點夫唱婦隨,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樣子。
丁家夫妻吃完了早飯就上班去了,含蕊收拾了房間閑下來,才有機會仔細的打量丁家的一切。這家男的叫丁潔芳,而女的叫虎雋。怕不是這廣州人起名子是男女不分的。這素潔,芳香之類的字眼,都讓男人給占去了。而相貌平平的女主人卻用了一個意味深長的雋字。這第一天的感覺,就是這兩口子很和諧。這個家論闊綽,比不上又亦的家。說起彩電冰箱都比又亦家的小一號。唯有書櫃卻比他家的大。書也多的多。看來丁家兩口子都是讀書人。
按照主人的分咐,收拾停當房間,上街買完菜,一切就緒了,還不到九點鍾。閑著無事,順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來。看一下,竟有一種久違的感覺。又看到了那種被迫丟棄了的向往。好在編花籃和做傭人都不需要太多的文化。含蕊剛想細看,電話鈴響了。她抄起電話謹慎的問道:“喂,你找哪個?”
“雋,你這和給誰生氣呢?”
含蕊聽到女主人的名字,知道對方弄錯了。連忙問道:“你是誰?”
電話掛了。含蕊覺得好怪,對方叫著女主人的名字,卻不肯說什麼,是什麼意思呢?
中午時分,丁太太按照她說的時間回來了,臉上帶有慍色。
“你是怎麼搞的,惹的總編嘲笑我。”
“我……”含蕊茫然的看著丁太太,不知事從何起。
“今天他打電話來,你是怎麼說?”
“我什麼也沒說,隻是問他是哪個,有什麼事。”
“哎呀,你怎麼可以這樣?起碼的禮貌都沒有。你應該這樣,應該說:你好,丁潔芳的家,主人不在,留言我代為轉達。”
“知道了。”含蕊看著她說話時躬腰施禮的神態,心中思襯著這廣州人的禮節如此的繁重,不覺的累嗎。
“知道了就好。對我們的客人,你同樣要恭敬些。”丁太太說完,眼睛盯在了飯桌上:“菜為什麼要用碗扣著,有紗罩為什麼不用?這洗著多費勁,要浪費多少水。”
含蕊的心裏咯噔了一下,這第一天就出了兩回差錯,往後可叫我怎麼辦。她看著丁太太的臉色猜度著她何時能緩和一點時,門鈴響了。丁太太立即換上了笑臉,迎進了丈夫。接過他的提包,幫他脫下外套,然後站到飯桌前等候。
含蕊看著丁太太。那種畢恭畢敬的模樣,不由得歎到;難怪她對自己有那麼多的不滿意,看她做的這一切,在禮節上真是無微不至的令人感歎。或許廣州人和書中描寫的外國人一樣吧,無微不至的歇斯底裏。
丁先生洗漱完在飯桌前坐下,丁太太陪坐了。含蕊幫她揭開了碗,看著他們兩人吃飯。丁太太拈了一口菜放在嘴裏,立時鄒起了眉頭。再拈第二盤,放下了筷子道:“你會不會做菜?”
“在家都是我媽做,我很少動手。”
“哦,你在家是小姐,在這裏可不是啦。晚飯你不做啦,我來做給你看。”
含蕊點頭稱是,她承認了自己在這方麵的不足,越發收緊了一顆心。看起來做傭人更不能有什麼過錯,因為這是端著別人的飯碗呢。端著禮節繁重,謹小慎微的廣州人的飯碗。
含蕊真正贏得丁太太的滿意,是在接到一個男人的便條以後,沒有按丁太太說的放在茶幾上,而是悄悄的給了她。為此,丁太太給了她一身西服。再有象先前的差錯,也不會板著臉去埋怨她,而是細心的告訴她應該怎麼做。本來嗎。含蕊的聰明伶俐,幹家務不是什麼難事。
主人上班去了,含蕊換上西裝試了一下,人立刻就變了模樣。雖然那小臉蛋還是那麼漂亮,可這人的精神頭就變得瀟灑許多。
日複一日,含蕊找到了生活的規律。她每天上午有兩小時的空閑時間,下午更多。如果主人不在家,諾大一個書架都是她的,她可以墜如書海。真是想不到,這樂趣象拾來的一般。她人更加勤快,凡有事交代下來,她都快而利索的幹完它。好騰出一些時間給自己。
漸漸的她發現了一個超脫的世界。在這裏她可以忘掉家庭,忘掉烽淩,忘掉傭人低下的社會地位。忘掉所有的不順心帶給她的煩惱。
這天她剛剛拿起一本書,便響起了電話鈴聲。
“您好,丁潔芳的家。主人不在,有事我代為轉告。”
“好吧,請告訴丁先生,說出版社的劉祥找。請回電話。”
“好的。一定轉告。”含蕊放下了電話,拿過紙筆,記下了放在茶幾上。中午丁先生回來,她將紙條奉上。
“劉先生來過?”丁潔芳看了紙條問道。
“先生,她打電話來。”
“這紙條是誰寫的?”
“是我接了電話記下的。”
“真是想不到哇。”丁先生捧著紙條端詳了一番,然後給太太說道:“你看看含蕊的字好漂亮呀。”
丁太太過來把字條看了,兩口子嘀咕了一陣,她便來問含蕊道:“你願不願意接點零活?”
“願意,當然願意啦。到哪去找呢?”
“有你這筆字,還愁找不到事做。文稿紙抄一頁一元錢,你幹不幹?”
“幹。”丁先生晚上回來時,果然帶回來幾十頁的稿紙給她,並問道:“兩天能不能抄的完?”
“試試看吧。”這一夜含蕊抄了個通宵,早上揉揉發酸的眼睛,數一數,竟然抄去了二十多頁。她不敢相信,如果真按丁先生說的,這豈不就是二十幾元錢了。
果不其然,丁先生第一次和她結帳時就給了她一百元。她樂了,如果天天象這樣抄,豈不每個月能收入一千多元。豈不比在家編花籃強。尚且管吃管住,有電視和書,還能學文化。如果能象綺煙一樣,在這裏找一個稱心的丈夫,自己還有何想。
看來廣州的錢是好掙。含蕊把自己當月的工錢和抄文稿的錢,一千五百元立了一個存折。看著那小小的存折,上麵寫著自己的名字,這是屬於自己的。含蕊仿佛是掌握了自己經濟,仿佛是掌握了自己的命運般的歡欣不已。她在想,照此下去,不消一年,自己豈不也成了萬元戶了嗎。
生活確立了目標,這目標不象在家中那樣渺茫的等待,而是樹立在心中的伸手可觸的指示牌。含蕊那一向沉寂的臉龐又出現了笑容。
轉眼間,元旦就要來臨。丁家夫婦去逛市場,回來時帶來的大包小包的,含蕊接他們到樓下。她看到丁太太拎著的花籃愣住了。
她自己做出的東西她認得。來到樓上,含蕊還在盯著花籃看。
“好看嗎含蕊。”丁太太見她一直在看花藍,笑著對她說:“沒見過吧,你要是喜歡,就送你啦。”
丁太太那裏知道,含蕊看的不是花籃,而是花藍的標簽上的花籃的價格:“十五元?”
“是十五元,好貴的啦。”
這個價格得到了證實,含蕊的笑臉沒啦。這東西經譚四爺的手收過去,隻兩元錢一個。這裏卻賣到了十五元,這中間差了這麼多的錢,都讓誰賺去了呢?不對,這不就是文稿裏說的暴利嗎?對,書中也有過。利潤是有百分比的。象這樣數倍的賺取就是暴利。
這事在含蕊的心裏成了非要弄清楚的問題。她來到市場上想弄個究竟。雖然打聽價格很難,她還是打聽出了這裏接貨是十二元。她還打聽出了發貨人是河南汴梁的譚文舉,而自己家的東西也隻有到了汴梁才能上火車。也就是說,譚四爺僅僅是加了個包裝,運到城裏,就把價格翻了四倍之多。含蕊明白了,怪不得他是興旺莊的首富。怪不得他家的樓房比村長家的都漂亮。原來他一直拿著我們的手藝來賺廣州人的錢。
不對呀,譚四爺明明給自己說過;廣州的錢再好掙,咱們不掙!說的那麼語氣鏗鏘,說的那麼正氣耿耿。是哪一天,就是在自己去找他借錢的那天晚上。
含蕊更加明白了,即便是譚四爺賺去一半的利潤,花籃的價格也該在四元以上。自己在家的月收入也該超過千元。怪不得家裏傳聞花藍長價時譚四爺驚詐不已。怪不得自己的家長期的貧窮,而潭四爺家早早的就蓋起了樓房。原來他的暴利不是表現在銷售上,而是表現在收購的價格上。含蕊激泠泠的打了個寒戰。他這豈不是坑了三莊五裏的鄉親們,肥了他自己嗎?
怪不得他平時對自己那麼好。怪不得他給自己鋪平了一條路。怪不得他那麼反對自己來廣州。現在明白啦。原來他隻有一個目的;他要自己好好的在家編花籃,他幫自己賣出去,能夠平平安安的過一生。譚四爺,譚文舉。這個平時麵目那樣和善的人,一旦把凶像露出來,是何等的怕人。這個平常說一不二的人,在保準為自己嚴守秘密後,又輕易的出賣了自己。現在明白了,自己這一走,少了一個編花籃的快手,他也就少了一份可觀的收入。也就是說,他為了他的目的,出賣了自己,惹出了自己和爹媽之間的那麼一場慪氣。而他曆來都是平事解氣的主角,每次在酒席間都是可以坦然飲酒的功臣。每一次聚會他都是可以正中居坐的老者。譚四爺,譚文舉,這個一個假鬼就可以嚇得半死的人,在興旺莊是那麼的威風凜凜,說一不二。原來就因為他掌握了介於廣州和興旺莊之間的這麼一個秘密。就可以成為一個精明的生意人。
算啦,不去想他啦。反正自己已經到了廣州。掌握了自己的命運,即使現在不做傭人,但是每天抄寫文稿,也有著可觀的收入。
含蕊為別人抄寫的文稿多啦,漸漸的她有了一個飛躍,漸漸懂得了做為社會一員的含義。越來越覺得家鄉的諸多的事情是那麼的需要糾正。糾正這些不公平是人人都有責任的。而指責爹也僅僅是指責爹的錯誤而已。那麼自己現實的力所能及的就是應該寫信回去,告訴籃友們;花籃應該長價。
二十
丁太太給含蕊帶回來一張請貼,原來是綺煙要結婚啦。“這麼快?”含蕊吃了一驚,細想起來也難怪,縈繞在貢延心頭的又亦已經是毫無可能。碰到綺煙,李代桃僵使他獲得一份滿足。綺煙呢,這個潑辣的姑娘,一旦抓住了她是不會放的。也不冤枉她為這份執著所受的磨難,終於成了正果。
參加綺煙的婚禮,含蕊思襯著一件事情,做為綺煙的哥嫂的烽淩夫婦也是要去的。那麼自己去不去呢?去!怕有什麼用,不就是麵對麵嗎。難道分手了定會遭到恥笑嗎?定要在氣質上輸給他們嗎?躲避是你的性格嗎?何如去看看,何如麵對麵的作一次了斷。看著請柬,尤似看到了一份挑戰書。她來到飯店,呈上請貼,執事人把她引見給了烽淩。
“程生,綺煙的朋友常含蕊。”
執事說完就走了,他絲毫沒有留意到兩人是如何尷尬的站立在那裏。烽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吃驚和喜悅的神色在臉上輪回著。倒是含蕊沉著些,透過烽淩的肩頭看到了未來的程夫人在與人交談。她淡淡的的道:“恭喜你了。事業上一帆風順吧。”
“含蕊,你什麼時候來的?”烽淩答非所問。他笑了笑,一張臉上不知是微笑,是苦笑,還是詢問的笑:“來之前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
“不知道您在那裏高就,所以就忽略了。”
烽淩也發現了含蕊在盯著那邊的尹朗看,收斂了笑容道:“你都知道了。”
“她叫什麼名字?”
“尹朗。”烽淩回答的唯唯諾諾。
“尹朗。”含蕊點頭稱是道:“人如其名,她很開朗,也很蕭灑。你忙吧,我想靜一會。”
“你現在住那裏?”
“住……還有必要問嗎?”
“有。含蕊,我有話要給你說。我會盡快的去找你。你住那裏?”
“免了吧,烽淩。還有什麼需要解釋的嗎?沒必要了。再說了,主人不讓任何人到家裏來。”
“你說主人?你在當傭人?”烽淩略略的歎息一聲道:“不管你現在幹什麼,請把地址告訴我。”
“烽淩,沒必要是什麼意思你不懂嗎?你已經明白了我在做傭人。你已經夠吃驚得了。堅持要去就不該了。難道你要去看看我現在有多沮喪?你要去看看我們之間有多大的差距?還是要把這種差距得到一種證實?”
“好呀含蕊。還是以前的你。小嘴一旦張開了就會令人汗顏。不過有一點我很自信,我會幫你擺脫……”
“嘖嘖。烽淩,慈善任何有錢人都想做一點,但是對於你我不實用。你的任何施舍都是多餘。”
“好吧含蕊。這話一兩句難以說清楚。請相信我,我一定要給你解釋。”
“喏,她來幫你解釋了。”
“寬,家鄉的朋友嗎?”說話的當頭,尹朗走了過來。
烽淩被夾在了中間,略一震驚,馬上鎮靜下來道:“是的,我們一起長大的。”
這次含蕊徹底看清了,尹朗那高條的身材使她顯得居高臨下,那張清瘦的臉上不可一世的神情夾雜著盛氣淩人的心態。尤似可以充當女皇一般。含有妒火的眼睛和她對視了很久。她不願再看,將臉側向了一邊。
“你好。”尹朗偏偏將手山伸了過來。
“你好。”含蕊伸出手去應付了。
“滿大方的嗎。”尹朗咯咯的一笑道:“我還以為你們家鄉的人都是羞羞答答的呢。小妹妹,才來廣州吧。既然是烽淩的朋友,在廣州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可以來找我們。如果想上什麼項目需要資金和走動,我們也會盡力。要知道,象你們這樣的弱勢群體,在廣州闖蕩是很艱難的。”
含蕊聽出來了。尹朗把我們說的格外的側重,把你們這樣的弱勢群體說得怪聲怪氣。這一番不倫不類的話,是初次見麵的禮節嗎,這等口氣除了炫耀還有什麼呢。她把臉色放平靜了看注著尹朗,並不表示著什麼。尹朗沒有聽到那些感激零涕的客套話,沉寂了片刻還是將自己的一張名片遞到她麵前。含蕊猶豫一下還是接了。瞄一眼背麵的一大堆的頭銜,點頭稱是道:“謝謝。”
客人們漸漸增多。和烽淩一塊來廣州闖世界的朋友們都來了。但是,他們驚奇而又簡單地和含蕊打過招呼之後,似乎已經記不起含蕊和烽淩的那份舊情了。都在圍著尹朗說著什麼。象眾星捧月一樣的把尹朗說得笑聲不斷,而把含蕊孤零零的放在那裏。
此時間含蕊感到了真正的孤單,真正的悲哀。也真正感覺到了自己的力量渺小。在這樣的人堆裏要說什麼無人傾聽的那種孤獨。
又亦也來了,她很快的發現了含蕊的這種悲哀。她也是愛莫能助。陪著含蕊問了問她眼前的生活情況,邊說邊應酬著前來致禮的朋友。含蕊前來祝福的心情已蕩然無存,此刻她沒有太多的想法,隻想著典禮儀式早早的開始,早早的結束。
典禮儀式開始,含蕊被安排在娘家人一邊。她和又亦在一起,被安排在烽淩夫婦的下首,相隔咫尺。
新人下了轎車,他們迎著喜花走來。含蕊看到了,現在的綺煙已不是原來的綺煙了。或許是她是新娘的緣故吧,今天的綺煙真個是豔壓群芳。當她看到含蕊和尹朗站的那麼近,心中驀然的掠過別樣的一種滋味。這也是她忽略的一點。吃驚,沉思,微笑,無奈。諸般表情在她的臉上快速的輪回著,若不是貢延挽著她的臂膀,她幾乎停下腳步來。回過神來的她,快步走向了典禮台上。
新娘有點失態,好在一閃而過,氣氛又喧鬧起來。又亦做為介紹人被叫到了典禮台上,後麵的人又在往前擁,擁的含蕊幾乎靠在了尹朗的身上。悲哀和不情願灌滿了含蕊的胸膛,已經漲到了吼管。她以她的體力支撐著,支撐到了所有賓客落座。
大廳裏立時喧鬧無比,人們捧著瓊槳四處奔走。碰杯,交談,祝願,溝通。含蕊看到烽淩快速的向她走來。她想躲卻沒處可躲,捧著酒杯靜靜的迎著他。此時的烽淩已經沒了剛才的惴惴不安,顯得含情脈脈。來到她的麵前,碰了杯輕聲道:“先盡興的吃一點,呆會我把該送的客人送走了,我們出去走走好嗎?”
“你請便。不過你記住了,我不會等你。”
“也好,我去去就來。”
含蕊看著烽淩離去,覺得自己可以走了。烽淩不是說了嗎,把該送的客人送走,那麼第一個該走的客人也應該是自己了。和誰告辭呢,想來想去也隻有又亦。
又亦在和人交談,看到含蕊向她走來,迎著道:“含蕊,心情好點了嗎?”
“還好。”含蕊驚異的看著又亦,難道她看出了自己的心情不好?也難怪,她知道自己和烽淩的事,她也同樣知道此刻自己在想什麼。帶有謝意的說道:“又亦姐,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