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是是非非(3 / 3)

“叫我開車?開什麼車?開你的轎車?”

“對呀。誰象你整天的悶到屋裏麵。現在歌裏唱的,一張一弛文武之道。走,出去瀟灑半天去。”

“拉倒吧。就你那車,十幾萬的東西,萬一給你碰壞了我可賠不起。”

“不用擔心,這就顯出咱們黃河灘的好處。在河灘裏學開車想碰都找不到地方。走吧。”

含蕊仔細的想了,學開車倒是一個恰當的理由。因為她和譚光有著不可能的話題,她必須盡快的給譚光說明白。她必須盡快的結束他這毫無來有的想法。二樓之上,八麵不透風,又有他的車在樓下招搖著。雖然他們有著表兄妹的關係,有著花籃生意的話題,但是在房間裏這樣的男女獨處,傳出去實在不雅。更何況這位表哥是位緋聞不斷的主。

兩人一起來到樓下,戚欒不知何時坐著在雨廈底下。看著兩人問道:“你們幹什麼去?”

“五嬸。含蕊想學開車,正好我的車在家閑著。”

“她想學開車?”戚欒有了好一陣子的揣摩:“就她那個笨勁想學開車?”

“看您說得五嬸,誰說我妹妹笨哪。跟著我呢,您老放心。三天以裏教不會她,我給你老賠罪。”

“是的呀,小光。你這個妹妹往後你可得多操點心。含蕊,你到我的屋裏來。”含蕊聽了媽的話,跟著媽過去了。一路上思襯著媽一定會背著表哥給自己說一些‘小心,謹慎’之類的話,可是含蕊這次想錯了。這次媽是異常的大方,拿出了一張最大的,五十元的票麵遞了過來。“表哥教你學開車,開累了好買瓶汽水喝。要是你表哥想吃飯,千萬不能叫你表哥花錢。知道嗎?”

“知道了。”含蕊嘴上這麼應著,其實她心裏一點不明白。媽今天出奇的大方是為了什麼。

黃河灘裏一望無際。一進河灘含蕊就坐在了駕駛位上。譚光簡單的說教,憑著含蕊的那份聰明,不肖多時就將車開的穩穩當當。車子一路開去,身後蕩起的塵土使人感覺著如風馳電掣一般。開了一會,譚光又教了她兩個科目;定位倒車和上坡起步。

含蕊真是有點累了。現在她才知道,開起來如此瀟灑的車在小動作上竟是這般的累人。或許是自己不熟悉吧,或許是剛剛開始學習都是這樣吧。不聽使喚的胳膊腿難以配合,還沒有一開始那樣的順當,常常熄火叫她難以為繼。就在此時譚光不無愛憐的叫他她休息一會。

在正副駕駛位上坐著,兩人是前所未有的接近。這大概就是譚光所希望的距離吧。譚光側身麵對了含蕊問道:“聽說昨天你去相親了?”

“是呀。”含蕊心裏咯噔一聲。這就來了。來了也好,早來早去。早在一切還都不為人們所知的時候,把幻想消滅在萌芽狀態中是為最好。於是她把口氣放輕鬆了道:“你對這事很感興趣?”

“是呀。說說看,那個小夥子是什麼樣的?”

“什麼樣的?這怎麼說。鼻子眼睛都有。”

“我也聽說了,這小子姓張。早先我們打過幾次交道。”

“哦。說說你對他的印象,給妹妹參謀參謀。”

“說不上什麼印象。我們隻是生意上的來往。”

“你用過他的車?”

“不是我用過。是一個朋友的麵子,叫給他找個飯碗。”

“表哥,這般繞著說,還不是用了人家的車。”

“對。是用過。不過我最看不起司機這類人。一上路就要吃要喝,現代化的叫花子。你知道現在的酒後駕駛管得多嚴,常常的叫人提心吊膽。”

“是呀。昨天我也有這麼一種感覺,這人很愛喝酒。”

“就說麼。這人要是配了我的表妹,實在是讓你屈尊了。”

“可是家裏人,包括三嬸為這事都很賣力氣。他們都認為很合適。”

“這種合適表現在哪些方麵?”

“要說小夥子長相平平,可是他的家裏富的可以。畢竟嗎,司機的收入在工薪階層可謂是上乘。所以說所有的平衡總是有杠杆的。隻是這種杠杆的形狀不同而已。”

“所以說呢,既然有杠杆就會有配重。別嫌我說話難聽啊。五叔的見識太短了,眼光過於狹隘。假如說他們遇到過更好的,相比較之下,或許會是另外一種結果。”

“更好的。能好到哪去。為了我的事情爹已經跑遍了三鄉五裏。”

“何用那麼費事。含蕊啊,我的好表妹。就是你想不到也該看出來了。你在哥的心目中就是一種偶像,就是天仙的化身。不是哥吹。現在你好好的學開車。等到你拿了駕照,整天的開著轎車來去的時候,還怕五叔他看不出什麼嗎。到了那個時候,我會托正規的媒人到你家裏去。”

含蕊把譚光瞄了一眼。話已經明說了,今天的一切猜想得到了證實。怎麼樣回絕他呢?思前想後含蕊一時的找不出詞句。兩人就這麼呆呆的看著。

“含蕊。什麼你都不用擔心。過去我一直認為你和烽淩是天造地合。既然你們的感情出現了危機,既然你們的婚事成了空談,那麼就是天賜良機與我。我會傾盡我的一切來保證你的幸福。我決不會再讓你整天在忙忙碌碌中泡著,會讓你過上一種舒閑優雅的生活。至於姓張的那小子,你更不用擔心。趁著現在一切還無從說起的時候,我一句話就叫他走的遠遠的。”

“你那麼的有把握?”

“這就不是哥哥吹牛了。他才有多大的家底,最好的時候月薪也就四五千元。對付這等人,殺雞焉用牛刀。要競爭來麼。不論是事業,不論是智力,不論是實力,不論是親情。說什麼樣的我都和他奉陪到底。哈哈哈,說不定我一出麵那小子自己會退避三舍。”

“表哥。犯得著為我動那麼大的幹戈。要是說競爭的話,我覺得……你可別生氣呀表哥,最沒有資格的就是你。”誰知道靈感何時闖進腦子裏,表哥是最有力的說道。她看著驚愕無比的譚光道:“你的這種沒資格並不是說你的人品不好。而是大自然和科學在咱們之間樹起了一道天然的屏障。你知道達爾文嗎?他寫出了進化論以後並沒有按照科學的態度指導自己的生活。他娶了自己的表妹。所以說他的三個孩子都是癡呆。先天的智障。科學已經發展到今天了,我們的生活在浪漫中透著嚴禁。無邊際的浪漫極有可能導致悲劇。你說是嗎。”

一番說教已經使譚光汗顏了。含蕊認真的觀察他。終於看到了他的臉色從信心百倍轉眼間便成了萬念俱灰。他在好一陣的呻吟後尷尬的笑著道:“到底是妹妹你懂得多呀。”

“其實這些不僅僅是我知道。你也知道。這在咱們上中學時就已經掌握了這些知識,不過是現在的你把它給忽略了。”

“含蕊啊,謝謝你的提醒。”譚光沒有了自信,恢複了他的禮節。他這樣彬彬有禮的說道。

“不用謝,你心裏有妹妹我,已經使我很感激了。”含蕊有了一份吐出積鬱的寬宥。她打著了車以後說道:“天不早了。感謝你今天教我開車。使我體驗到了這樣全新的生活。同時我也感覺到了開車是瀟灑與艱辛並存著。走吧,前麵有一個農家飯莊。為了表示妹妹的感謝,咱們到那裏小搓一頓。”

“行啊。隻要你有興趣。”譚光下了車:“你現在的開車技術還不能上路,我來開吧。”

汽車在公路上行駛,譚光把車子開的飛快。路遇農家飯莊一閃既過。

“開過了表哥。”

“我知道。”

“知道為什麼不停車?”

“油不多了。趁著天黑前先把油加了。”

“哦。”含蕊在車裏穩穩的坐了。

加油站裏,譚光下了車。隻是一句‘加油’把油箱的鑰匙交給了服務小姐,便去了廁所。含蕊在車裏等著,服務小姐在車外站著。要加油加多少,兩人全然不知。等吧,可是久等不見譚光人影。在小姐的一再催促下,含蕊隻好拿出了自己僅有的五十元錢。

油加完了小姐鎖好油箱將鑰匙遞給了含蕊。譚光從廁所裏出來了,一路走來抿著自己油光光的頭發,來到車前問小姐道:“加多少?”

“五十元。”

譚光立即掏出錢來。他原本也是不用錢包的一族,整匝的錢就在褲兜裏放著。抽出一張百元鈔遞過去。小姐立時回說;姑娘已經給過了。他將臉轉向了含蕊道:“你看你看,你給什麼錢啊。跟著哥哥出來能讓你破費嗎?”說著將一匝錢卜楞一遍,笑得燦爛了道:“沒有五十的,回去換開了給你。”

於是兩個人客套一番,譚光開車離去。在路上兩人也就沒有再提起請客吃飯的事,譚光一路快跑的將含蕊送回了家裏。

含蕊在自己的房間裏看著譚光的轎車離去。

她斷定他是不會在來了。本身智力有限,過程也不了能複雜到那裏去。實際上他們的表兄妹隻是一個概念。他們之間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譚四爺隻是曾祖父的一個續弦帶來的弟弟。從曾祖母那裏算起,他們就是另外的一支。毫無血緣關係可言。可是達爾文的悲劇把他給嚇住了。他到底是不懂呢,還是疏於這方麵的思考。不管是為什麼,如此巧妙的拒絕了他才是真的。

譚光的條件是極好的,好的在三莊五裏沒有那一家可以比及。可是自己從小對這個表哥看的透徹。他這人欲望很大,能力有限。少有優越感就會姬指氣使。一旦有條件就會忘乎所以。做生意見縫插針。稍有敗績就會蕩起其自卑感的深深自責。他為人生性的懦弱。這種懦弱造就了他的自卑感。他的自卑感常常使他走著極端,而這種極端在烽淩的麵前總是那麼不堪一擊。他這種自卑感與烽淩的思考中謹慎從事性格大相庭徑。他總是誇誇其談,而烽淩則是少言寡語。他遇事總愛造個什麼計劃來集思廣益。烽淩則是先幹後說。而他每每幹出的也就不需要再說什麼了。別人自然會看。所以說烽淩的成績往往來的使然。烽淩嘴上不說已經使人在他的身上確實感覺到了海誓山盟。而譚光的誇誇其談使人隨行期間往往是感到落空。他的一切的優越都是來自於家中的繼承,其中也包括他的好條件。而這種繼承中恰恰沒有烽淩的那種對於家鄉的信誓旦旦。一個是狹隘的擁有,一個是寬泛的追求。也算是自己的孤陋寡聞吧,在自己身邊能夠加以比較的也就這些了。這不多的比較使她更加的心係烽淩。

今天和譚光的這一場小插曲已經結束了,含蕊的思緒依舊是難以停止。生意人那來的這樣的勇氣。彬彬有禮和翻臉無情轉化之快令人咋舌。他就是這樣一種人,需要時可以成千上萬的甩出去。一旦失去了興趣,就是多花一分錢,也足以讓其懊惱上一陣子。百倍信心的他可以承諾給自己一輛轎車和終身富足的生活。可是一旦信念泯滅,他連多一分鍾的時間都不願意施舍。

生意人的承諾最是叫人懷疑的。雖然有譚光的話在,可是含蕊並不希望他還回來那五十元錢。但願此事就此畫上一個句號,但願他別再找到其他的理由再來糾纏。隻是可惜了自己那五十元錢。原本這等的消費就不該是自己擁有的。

想來想去思路還是歸結到了怎樣的和程款取得聯係上。什麼時候他能給個準信呀。三嬸給自己規定的時間僅有兩天。含蕊的眼前不斷的浮動著烽淩那張沉思的臉。他能想出辦法來麼?他能使爹媽和以前一樣的接納他嗎?他能想出辦法叫興旺莊和程莊還象以前那樣的和睦來往嗎?

可是,不論怎麼說,自己和烽淩是分不開的。這原本純潔的愛現在被染上了顏色,自己要堅持是何等的難啊。

可是,再難也要堅持。就象是拳擊運動員,就算是給打的鼻青臉腫也要堅持到最後的那一刻。也要看看結果。哪怕是敗的淒慘。

媽進了房間,她總是憂心忡忡的一張臉。進了房間的她看著含蕊,尤似含蕊的臉上寫著什麼,象是一個小學生麵對著黑板的那種陌生。

“媽。你想說什麼?”

“今天譚光來找你幹什麼?”

“不是給你說了嗎,他想教我學開車。”得。媽已經猜到了什麼。含蕊和媽互相的看著,他們各懷心事的互相看著。

到底是戚欒沉不住氣了,開口說道:“開了車就沒有說點別的?”

“說啦。我們在一起什麼都說。”

“說的很多嗎?說沒說他和現在的媳婦要退婚?”

“沒說。他們是自由戀愛,也從來沒有誰給他們換帖訂婚。要分手也頂多說一句拜拜。”

“就是就是。他們拜著分手呢。他給你說了嗎?”

“說了。可是我覺得他們分不了手。”

“為啥?”

“因為譚光這人花心很重,好不容易碰到一個能夠治住他的。譚家豈能輕易的罷手。你聽說過譚光在大街上吃爆栗子的事嗎?真正婚姻不能自主的就是譚光這樣一號人。”

“你咋這麼說話?你咋這麼說你光哥?你可不能再傻了。譚家是什麼樣的,講學問講經濟條件,講人緣講名聲。這三莊五裏誰能說個二字。要是你光哥求到了門裏,你可別再有什麼想法了。”

“媽。依著你說的,他譚光比賈寶玉還賈寶玉?他想找誰就找誰?就該是打遍天下無敵手了。用不著這麼高看他吧。何況他自己都不這麼高看自己。”含蕊看著媽不該有的堅持,嗬嗬的笑著。

“什麼意思呀含蕊。”

“沒什麼意思。媽。我這麼給你說吧。你不覺得譚家的條件太好了嗎?如果說硬要高攀的話,那才是自己找累。再說了,就那個胖乎乎的小胖墩,油頭粉麵的小白臉,他的心眼又多小,你能想象的到嗎?”或許是含蕊說的太快了,或許是她用了媽聽不懂的詞彙,看著媽的一臉的迷惘,含蕊幹脆將媽的身板扳轉了向外推她。

趨之若鶩。為什麼?就為譚家有錢嗎?含蕊不否認;如今金錢是衡量生活條件重要砝碼,從某種意義上說,擁有金錢也是一個人智力的體現。可是金錢必競僅僅是一個量化標準,它還不能概括一切吧。可是人人都在為錢而忙碌,那種畸形已經把裂開的頭顱和充血的眼睛印在了書的封麵上。趨之若鶩。

想著想著已經是夜深人靜了。含蕊想睡,可是腦子裏總有什麼事情在盤旋。在睡與不睡之間不停的徘徊著。

“含蕊。”似是幻覺,在遠天有個聲音在呼喚。正當她確認這種幻覺消失的時候,這種聲音卻在身邊實實在在的響著“含蕊。”這個極細極小就在門前的聲音讓她霎時間繃緊了神經。有誰在這半夜三更象做賊似的,莫非出了大事情?她機靈靈的下床來到門前,倚門仔細的聽著:“含蕊,我是綺煙。”

含蕊打開門,綺煙閃身進來關上了門。

“這麼晚了來幹什麼?”

“你說又亦有信給你?給我看一下。”

“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跟做賊似的。”含蕊拿出了信給她。

“你早點給我就好了。”綺煙站著,一口氣將信讀完,將信捂在胸口上。

“早給你又怎麼樣?”

“含蕊,我們跑吧。”綺煙答非所問的應著。

“跑?跑什麼。”

“我們到廣州去!”綺煙抬起了頭,凝望著含蕊道:“我想去找貢延。”

“你去找他?”含蕊把神情放冷峻了道:“你倆就認識幾天,你不怕受騙?”

“不,我有一個感覺。貢延一個人騙我,不可能那麼多的人都騙我。那天,攝製組的人拉拉扯扯,我看的出,他們除了祝福之外,沒有別的意思。”

“哦。”含蕊略一思索道:“好吧,我們這樣。我們先寫信問一下又亦或者烽淩,看他們怎麼說。”

“恐怕等不及了,金虎總纏著我,我媽也催我去辦證。我們最好塊一點,說走就走。”

“不過我總有一點擔心。千裏之外跑了去,萬一受了騙怎麼辦。再說這有許多天……”

“看你。”綺煙截住了含蕊的話道:“你可真是個精明人,想的那麼多。我可比不上你。現在的事,能抓到一點算一點。去廣州冒一下險又不算什麼。再說,濁不腐水水自腐。到了廣州自己小心點。不見兔子不撒鷹。還有我哥也在那裏。他說在那裏混的不錯,我家的拖拉機就是他的錢買的。”

“哦。‘含蕊點點頭:”我正準備給你哥去信呢。你打算幾時走?”

“我天明就可以走。”綺煙看著信上的地址答道。她忽然想起了什麼,羞澀的一笑:“你要是想去,我可以等你兩天。”

“好吧。”兩個人就此商定以後,綺煙走的很急,急得有些慌神。她把信從領口裝進貼身的口袋裏,匆匆的告辭。

含蕊將她送下樓去,轉回來,茫然的站在屋裏不知道往下要幹什麼。

綺煙要走,走的急不可耐。含蕊發現她竟然和杏花一個腔調;一個是抓到一點不容易。一個是抓到一點算一點。既如此,別人都在抓。自己還等什麼?看來有必要到廣州去一趟了。即使找不到工作,也要把烽淩弄回來,起碼也要開開眼界。去看一看這個美麗的羊城那諸多象謎一樣的故事。

錢,下決心要到廣州去的含蕊,才真正的體會到錢有多大的用處。自己從來不掌握經濟,曆來都是媽決定著給自己添什麼衣服和吃什麼飯。每次賣了花籃以後,都是看著媽將錢卷成一個卷,然後‘砰‘一聲的鎖進箱子裏。用了多少,怎麼用了,自己全然不知。

去廣州,起碼幾百塊錢是要帶的。能想到的辦法她全想了。給家裏要,肯定不會給。向杏花借,害怕她給哥哥說。等到下次賣花籃把錢留下,綺煙肯定等不及。向譚四爺借呢?含蕊這個想法一閃出,自己興奮不已。四爺曆來對自己很好。如果能有他的支持,說不定也象買彩電一樣,他把臉一沉,讓爹乖乖的把錢拿出來。

晚上,含蕊來到四爺的家。

“小如,今天怎麼得閑啦?”正在看電視的四爺將聲音關小一點問。

“找你老有點事。”含蕊說著將四奶奶看了一眼,自己拉了椅子在四爺身邊坐下。

“哦。先看電視吧。”四爺說著將老伴看了一眼道:”早點睡吧。”

四奶奶雖不樂意,還是站起來走了。含蕊對潭四爺更加敬佩,連自己看四奶奶這一微小動作,他老人家都能會意,創下如此良好的談話機會,自己還顧及什麼?

“去旅遊哇。”

“不,我去找工作。”

“你爹是怎麼說的。”

“我就是為這事來找你的,給他說了一準泡湯。”

“我能讓你去嗎。”

“我想先借點錢,去了再說,到了那裏再往家寫信。”

“哦?”四爺轉過身來,此時他把含蕊的話當成正事:“偷著跑去呀。”

“我現在一點辦法也沒有。”含蕊有似哀求的說道:“烽淩在廣州來了許多信,都讓我爹給扣了。現在我爹又逼著我去相親。我怎麼辦?我隻有先去見一下烽淩再說。所以想先借一點錢。五百塊吧,我現有的花籃在你這裏抵著。”

“哦?還有這一層。錢的事好說,傻閨女,四爺會要你抵什麼?隻是你一個人去,實在叫人不放心。”

“我和綺煙一起去。”

“準備幾時動身?”

“就這兩天。”

譚四爺關掉了電視機站了起來,在屋中踱了一圈,轉向含蕊道:“我勸你最好是不去。”

“四爺……”

“聽著,為了你家,興旺莊和程莊傷了和氣。你若是再去找烽淩,我們當老人的費了那麼大的力氣,采取得所有行動都成了多餘!我們老人反目成仇,你卻堅持著巴結烽淩。讓方圓幾十裏的人知道了,都說興旺莊出了個賤人!含蕊哇,這賤人的名聲好聽嗎!?”

含蕊驚呆了,也是嚇呆的。四爺語氣中一連串的驚歎號,把賤人二字帶出,如同雷聲從她耳邊滾滾而過。再看四爺的臉,平時的兩道蠶眉此刻已高高翹起。如兩把短刀直刺眼角,嘴巴下撇著仿佛已經停止了呼吸。高高的身材如木樁般的立在那裏,使人覺得難摧難撼。含蕊料不到眼前這位於眾不同的,曆來對自己很和善的譚四爺,一但變臉,竟也如凶神一般。

“四爺……”

“不要再說啦,要去是你的事。”四爺轉過身去,背對著含蕊道:“你要是去找烽淩,今後就不要叫我四爺。”

“四爺。”含蕊看著眼前這寬寬的脊背,懵了好一陣子。她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樣一種結局。看起來興旺莊不容變通的老人不止爹一個。那麼……那麼。聰明的含蕊立即想到了回頭:“四爺,錢我不借啦。你老別生氣。”

“不是借不借錢的事情。關鍵是廣州那地方你不能去。這要讓你爹知道了,又是一場生氣。”

“使得,四爺。你老千萬別把這事給我爹說。”

“我不會說的。年紀輕輕的就愛瞎想。好好的在家編花籃,我幫你賣出去。順順當當的一輩子該多好。廣州亂成什麼樣了,跑去幹啥?廣州人的孬人遍地都是,他們的錢再好掙,我們不掙!”

“是的四爺,我聽您的話。你可別給我爹說。”

“隻要你聽話,我包準!誰都不給說。”

含蕊有了一種路到盡頭矗立在懸崖邊的感覺。好在有一件事她能放心了。這件事四爺誰都不會給說。不然的話,若是給村裏人知道了。廣州去不了,又是風言四起。再看四爺,麵目和善如初。不論從哪方麵去看他,還都是以往譚四爺。還都是使人可親的譚四爺,使人信賴的譚四爺。她在寬宥的心情中告別了四爺,轉回家去。

天空月明如鏡,她腳步匆匆的往家走著。驀然傳來一陣狗叫,連忙駐足四下觀望。可是四周什麼也沒有,卻發現了自己的影子。在當頭明月的照耀下,它是那麼短,短的不成人形。顧影自憐,她心裏騰起一種悲哀。就連四爺這條道都走到了盡頭,自己還有什麼好想的呢。難道這就是命嗎?難道這就是自己在興旺莊所持有的命運嗎?往下怎麼辦?往後怎麼和烽淩聯係?月光下的含蕊,在五髒六腑的翻動中懷著一腔悲哀朝家中走去。

家門前,爹媽,哥嫂站在台階上四處張望。

“你到哪去啦?”翰毅一見女兒便問到。

“去找四爺玩一會。”

“找他玩?”翰毅的聲音有點高。

“不信問四爺去,我剛從他家回來。”含蕊也毫不示弱的答到。

“哦,原來狗叫聲是因為你。”翰毅放心了:“黑燈瞎火的亂跑什麼。”

“看電視!”含蕊答著,把不滿的眼光投向了媽。

“叫小如去睡吧。”戚欒果然拉了丈夫道。

含蕊知道自己沒事了,梗起脖子走上樓去。推開門剛想拉燈,黑地裏傳來一聲細微的喊:“別拉燈,我是綺煙。關上門。”

含蕊關上了門,還是拉亮了燈。她看到綺煙吃了一驚。她象是剛和誰打鬥了一番似的,衣冠不整,頭發淩亂,香腮上還有一條重重的紅痕。

“你這是怎麼啦?”

“金虎在我家喝醉啦,想占我便宜。讓我推倒了糞坑裏。”綺煙懷著自豪的說:“我爹打我。”

“臉上是你爹抓的?”

“我媽。哎,你說今天走,到底走不走?”

“我現在一分錢也沒有,怎麼走。”

“我帶了一千塊錢,夠咱倆用的。”綺煙擁到含蕊的身邊低聲說道:“趁著天黑,咱倆隻要到了公路上,誰都攔不住了。”

含蕊舉棋不定。經過一番認真的思考,還是決定走。若不走,明天三嬸說不定會再來。若不走,今天綺煙臉上被抓,明天說不定就會是自己。若不走,失去了綺煙,自己連個做伴的都沒有。不走還等什麼。

“我拿幾件衣服。”含蕊開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狗叫聲四起,含蕊覺得有些不對勁。扒在窗戶上往外看。潭四爺,村長,映冉都在往自己家裏走。含蕊思襯著;莫非是綺煙來了有人看見?然而,家中寧靜不大會,上樓的隻有爹和媽。

“含蕊,你出來。下去問你點事。”含蕊隨了爹媽下樓,一路上思襯;看樣不象是因為綺煙。那還會有什麼事呢?來到爹的房間站定,四爺和二伯在床上坐著。爹也過去坐了,返身劈頭就問了下來:“含蕊,你想去廣州嗎?”

含蕊心裏明白了,這肯定是譚四爺給爹說明了自己的想法。這不轉眼見成了三堂會審了嗎。不對呀,剛才譚四爺還說的鏗鏘,說的擲地有聲:“他包準,對誰都不會說。”

含蕊有了一個被出賣的感覺。她想走,返身看見媽站在身後。前後夾著,看來不把事情問清楚,自己是難出此門了。驀然間反感襲上心頭,憤聲應道:“是的!”

“你非去不可嗎?”還是爹在問。

“我想去就去。”

“哼,興旺莊還沒有出過你這號的人!”

“什麼樣的人?”含蕊聽出了‘賤人’的鉉外之音,她不等爹的話音落地,就應了上去。

“那麼你說說你去廣州的真正目的是什麼?”四爺以軟軟的口氣緩和下來氣氛問到。

“目的?”含蕊更是難以回答。一時的啞口無言:“什麼目的?出外打工,出門旅遊,出去見見世麵,總之不管出去幹什麼,不至於懷疑我是懷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出去的吧?還什麼真正的目的。”

爹和譚四爺對視了一眼道:“難道你就不怕敗壞名聲嗎?”

“我去了,一不偷,二不搶。”含蕊笑對爹和譚四爺說道;“三不怕別人欺負我。怎麼就會了敗壞名聲。”

“你知道廣州那是什麼地方?”譚四爺語重心長的說道:“好端端的一個名聲清白的大姑娘。幹嗎非要亂跑?”

“四爺,廣州是什麼地方?廣州就沒有女人嗎?廣州的女人個個都是婊子嗎?去了廣州定要墜身泥潭?”

“不論怎麼說,廣州不是你去的。”

“為什麼?”

譚四爺無話可答,他拍拍口袋掏出一盒煙,散了一圈之後,自己也叼上了一支。點著了火仿佛思路整理好了道:”廣州掃黃掃的那個凶噢。去廣州的人十有九個是冒險去的。象你在家有事幹,好好的編花籃。有吃有喝,平平安安的過,有什麼不好?”

“是呀,有什麼不好?”村長緊跟著問了一句。

“是呀,有什麼不好?”翰毅也跟著問了一句。

含蕊無言以對。就在片刻的寂靜中,樓上傳來了一聲呼喊;“有賊!”

人們都跑出門外。往上看,映冉在含蕊的門前,警惕的守護在門邊。

“沒有賊。”含蕊不顧一切的衝上樓去,站在自己的門邊推開了映冉。

映冉看著月入的臉色慘白,氣喘籲籲。關切的問道:“怎麼回事?難道你屋裏藏有人?”

“怎麼啦?”樓下的人在問。

“我聽見含蕊屋裏有動靜,卻黑著燈,想著是賊。上來推門,裏邊卻頂著。這是賊們慣用的伎倆。”

所有的人蜂擁至樓上。人們麵麵向覷,最後把目光集中在了含蕊的身上。事情很明白,這絕對不是賊。是賊她能這樣的護著?

“你這個畜生。”翰毅嗬斥著女兒。他有了一種猜測,難道含蕊也有了私情?怪不得叫他去相親他給家裏推三拉四的:“有什麼事情你不能給家裏明說?到我屋裏去,你今天給老子說清楚。”

“你們都下去吧。都下去了我就下去。”

到底是姑娘家,礙著一層臉皮,人們在譚四爺的驅趕下,都下了樓來。

“為什麼藏一個人在屋裏?”爹迎頭就問了下來。

“我找了一個陪伴。放心吧爹,我決不會偷人。”

聽到這話翰毅突然地梗起了脖子。

“含蕊呀,說這話丟死人啦。”譚四爺拉了翰毅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談婚論嫁是個恰好的年齡。家裏人都為你操著心不是。幹嗎整的偷偷摸摸的。他是誰就排排場場的說,隻要不是太出格,四爺替你做得了主。”

“我的事誰也不用做主。隻求你們少管一點。”

“是的。老一輩的本心也不想管得太多。可是那人是誰你總得叫家裏人知道吧。”

“不用。”含蕊反感的扭轉了身:“或者說我今天不想說。”

這件事越說越奇怪。姑娘家屋裏藏了個人,這本身就是說不清楚的事情。可是麵對這麼多好心的追問又是躲躲閃閃。所有的人都在沉重的想著這是為什麼。翰毅已經氣的不能自今了,下巴和手一齊在哆嗦。他指著女兒哆哆嗦嗦的說道:“你不說能夠過得了眼前嗎?再說了你要是真正的看上了誰,早晚還不是要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