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是是非非(2 / 3)

“哦,怪不得幾個月得不到烽淩的消息。原來還有這一出戲。”含蕊的確想不到事態嚴重到這種地步,也想不到爹會背著她幹出這些事。她雖然在心中升起了回去找爹,抗議他私扣自己的信件的念頭,可眼前麵對綺煙她還是顯得很平靜。淡然而又無可奈何的一笑道:“我也想去找你,一直沒時間,幹活好忙呀。關鍵是想有了烽淩的消息後再去你家。說到了消息,又亦有信給你嗎?”

“沒有。“綺煙忽然一隻手抓在車把上,驚愕的問道:“她給你來信嗎?說沒說貢延?”

“慌了不是,說啦。”含蕊臉上泛著笑道:“她說貢延很想見你,隻是有點怕。還說有個編輯部的朋友也想見你,很想知道……”

“晚了。”綺煙打斷了含蕊的話:“一切都晚了。”

“怎麼說晚了呢?”

“春節我就要結婚了。”

“哦,恭喜呀。”

綺煙立時瞪起了眼睛,不解的看著她。這神態使含蕊也覺得象是自己說錯了什麼,也吃驚的看著她。兩人久久的對視著。

拖拉機鳴起了喇叭。綺煙聽了渾身一震,轉過街口看去。爹已坐在駕駛室裏,回頭向含蕊說道:“你最好把又亦的地址給我。我知道你是好人,有時間我去找你。”

綺煙留下一句話走了。她的驚怕顯而易見,含蕊不敢再去喊她。她還想著貢延,可是現在晚了。春節就要結婚了。八成她爹媽又給她安排了一個不如意的人。含蕊心裏騰起了一種負罪的感覺。怪隻怪自己沒有早一點把又亦的信給她。

含蕊賣完了花籃回家,見院裏停了幾輛自行車。她剛把架子車放下,媽就從屋裏迎了出來。含蕊把錢遞上,這次戚欒沒有數就裝進了口袋裏,笑容滿麵的給她說道:“進屋裏去,快進屋去試試衣服。”

“幹什麼?”

戚欒也不答話、過來扯了含蕊的手拖進屋裏。端坐的三嬸站了起來。“哎喲,小如。果真如你媽說的,越長越漂亮了。”

含蕊看到在媽的床上,堆著四季服裝,整箱的方便麵,酒,飲料和著二十四對月餅。她明白了,自己的媒人來了。換句話說,麻煩事到了自己頭上。爹媽扣了自己的信,那件事還在心裏堵著。這又沒有一點征兆,沒有一次的商量,就來了自己的媒人。含蕊臉色沉峻的將屋裏人看了一遍。三叔一身西裝筆挺,坐在那笑意盈盈的和村長說話。爹在一邊陪著狠勁的吸煙,濃濃的煙霧把他的臉遮去了半邊。三嬸肯定是施了粉的,要不徐娘半老的她決不會有這等風韻。一圈人都是那麼歡欣,仿佛大功已經告成一般。

“你三嬸說啦。”戚欒見含蕊不言語,抖開了衣服在她身上比試著道:“小夥子一米七八的個頭。長相也不錯。是個開汽車的,運輸專業戶。門當戶對的很。你去一看就知道了。怎麼傻愣著?你不知道,為了你,你三嬸跑了多少路。三莊五裏挑著給你說。快上樓換衣服去。”

“我不去。”含蕊推開了媽遞過來的衣服。屋裏刹時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投向了她。

“咋的?”戚欒愣了,許久才緩過神來問道。

“你們為什麼把我的信都扣了,這是犯法的。”

“什麼信?”

“我的信。烽淩寫給我的信。”

“嗨喲,這家門裏的東西,我要怎麼著還犯了王法不成?別提了,那和這是挨不著邊的事。”

“怎麼就挨不上邊?媽,這私扣別人的信件是違法的。就算是直係親屬也不行。”

“說什麼呢?這直係親屬還算是別人嗎?再說了。誰也沒有扣你的信。這退婚是程家提出來退婚,你爹就把他的信全都還給了他,還冤枉他家了不成。”

“你們和程家退婚也不告訴我一聲,這戀愛和保媒不一樣,我和烽淩分不開。”含蕊說的理直氣壯。

翰毅站起來了,村長也站起來了。可是他們誰都沒動,隻是彼此的互相看著。

“噎。”戚欒不明白的直視了含蕊道:“你怎麼就和烽淩分不開。人家來退婚啦。橫豎是咱們家高攀不上人家啦。這可是三鄉五裏,老少爺們都知道的事情啊。還有什麼分不開的。”

“不是。一直到現在我和烽淩連一麵都沒見著。他敢說退婚嗎?”

“喔唷。含蕊啊。再怎麼說咱也是個姑娘家。咱還是那幹淨利落好人家。我敢說別的咱沒有,要說人品,四周八莊還沒有咱這樣的。別說人家退婚了,就是他家不退咱家也得好好的地掂量掂量。現在不比以前了,有人許著上萬塊錢的彩禮,我都沒有答應人家。”

“這不是多少彩禮的事。一切都要等到我見烽淩一麵再說。”

“哎呀呀,我的天哪。”屋裏立時響起了戚欒嚎啕的哭聲:“這個沒良心的東西呀,一家人都在給她忙和,她卻想著咱們的冤家對頭。哎呀呀,祖宗哪一輩子不積德,讓我養了這麼一個不醒事的沒良心的低低耷耷的賤貨。”

“媽,你聽我說。”含蕊看到驟然哭得這般的媽有些慌神。

“哎呀呀。”戚欒的哭聲淒厲,哭著喊著已經撲倒在地。

含蕊蹲下身子去扶媽。可是媽的一雙手在不停的舞動著,使得含蕊無從著手。

“媽。”

“哎呀呀。”

含蕊久勸不止,三嬸也過來幫忙。可是麵對著無限悲戚的戚欒誰也沒有辦法。含蕊隻好站了起來。這才發現一圈人都直視著自己,她被這眼神煎熬的頭上珠汗涔涔的,好不容易挨到了爹的一句話:“滾回你屋裏去!”她解脫般的上樓去了。

誰知戚欒這一哭,直哭的昏天黑地,哭到兩眼發直,哭到太陽偏西,哭到最後竟至抽搐起來。人們開始了另一種忙碌。救治,勸說戚欒。忙完了這一頭,已是夜色蒙蒙。剛巧杏花回來,急忙下櫥。翰毅為了感謝大家幫忙,在自己屋裏擺出了一桌豐盛的酒席。

三嬸上樓來叫含蕊下去吃飯,眼中滿含勸說之意,卻被含蕊狠狠的瞪了回去。到底是三嬸做慣了媒人的路數,在這種短暫的暗中較量之後,她給了含蕊一個化解敵意的笑。瞬時緩和下了氣氛:“這在自己家裏啥不好說呢,下去吃飯吧。”

“謝謝你三嬸,媽看到我又要生氣。”

“嗨。”三嬸歎了一口氣:“我是看你爹為你跑了那麼多的路才……,聽話吧,別再鬧。不同意也要好好的說。都是為你好。”

“我也知道你是好心。可我不知道咋的,我和媽怎麼就……整天別扭著。

“慢慢來吧。看你媽氣的這個樣子也著實的叫人可憐。含蕊哇,往寬處想一想,就是和小夥子見上一麵又有何妨。也不是說一見麵就非得同意。出去玩一圈,見見世麵,說不定還會有一頓好吃喝。別學的胡同裏走竹竿,直來直去的連彎都不會轉。”三嬸把含蕊一陣勸慰,歎息著下樓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樓下一陣喧鬧。大概是三嬸他們走了吧。含蕊不願意出來看,隻是在屋裏靜靜的坐著,想象著明天的自己會是個什麼樣?爹和媽明天會怎麼發落自己。

“咚,咚咚。”在死一般的寂靜中,不知又過了多久,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踏上樓來。‘嗵’的一聲門被撞開了。

“爹,你喝醉了。”含蕊想把爹扶到屋裏坐下。

“回去!”不料翰毅重重地吼了一聲,瞪直了惺忪的醉眼盯著她:“你,你……給我聽著,你要再給程家來往。我也喝藥去……死。你三嬸哪,今……今個不去,明天去。明天不去……去,你後天去。早……早晚晚,你非去……去不行!”

翰毅說完,跌跌撞撞的走了。含蕊想去攙著爹將他送到樓下,一出門,樓梯口一個黑影已經接住了他。

“那是媽。”含蕊急忙縮回身子:“看來今天這場熱鬧可以告一段落了。那明天呢,後天呢。含蕊有了一種抓摸不著的感覺。心緒煩亂的她和衣躺在了床上。

“小如。”又不知過了多久,戚欒上了樓來柔聲的呼喚著女兒。

含蕊打開門,看到媽是一副膽顫心驚的模樣。她低垂著眼簾走進了房間。

“你那麼死心眼呢。”戚欒毫不理解的看著含蕊說道:“不管咋說,你二哥死在程家人手裏。你還能再到程家去嗎?”

“天下的男人都是一個樣。”戚欒見含蕊不答,繼續說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自古以來還不是這個理。等到你自己當了家,就會明白。”

含蕊仍舊是不答話,她覺得沒有什麼話可回答媽。

“不論咋說,我們都是為你好。再說張家也不比程家差到那裏。人家小夥開汽車的,都幹十幾年了。在家也是根頂梁柱。你看程家窮的,打工的人什麼時候不是在人家的手下。何如小夥子搞運輸的呀。想幹就幹,幹多幹少都是自己的。”戚欒一壁說去,看女兒總是不答話,隻好走了。臨到門前又轉身叮囑道:“你再好好想一想。”

“哦,他姓張。”等媽走後含蕊輕輕的關上了門,思襯到:現在關鍵問題還是在烽淩那裏。家裏的態度已經很明確。隻要不是烽淩,什麼人都可以。可是自己和烽淩還有變嗎?自己和烽淩還能分開嗎?女兒家畢竟是女兒家,自從上學的第一天起,就和烽淩在一起。自己為他付出過多少呀。這十幾年的心血就這麼拋棄了嗎?那舒心的疼痛鑄就的終身,這一切還能有變嗎?可是眼前,以二哥死在了程家人手裏為標誌,常程兩家成了仇人,有了不可調和的矛盾。這個矛盾又是因自己而起。那麼做為這事件的關鍵人物的自己,和家中的這個矛盾怎麼解決呢?本來自己和烽淩愛的無拘無束。可是為什麼有了一些小插曲之後就給事情添上了悲劇色彩。這樣的變奏使得周圍的人們那樣的固執己見,甚至是歇斯底裏。哎,這染了顏色的愛呀。

含蕊想著想著有些後悔了;“自己為什麼那樣鹵莽,為什麼不象三嬸說得那樣,和小夥子見上一麵。見了麵就說自己不同意,又有何妨。還不是在情理之中。現在可倒好,事情還沒開頭已在家中鬧的沸沸揚揚,何苦來著。”

含蕊決計第二天向爹媽認錯。但是不論怎麼說,能拖盡量往後拖。現在已經明白了,難怪烽淩幾個月都沒有消息。他的信都讓爹媽給扣了。首先要想法盡快和烽淩取得聯係。連係上了說什麼也要到廣州去一趟,要烽淩替自己拿主意。

真如爹的決心,第二天上午三嬸如約而至。爹媽陪著三嬸來到樓上,來到月入的房間裏。由爹把著門,媽和三嬸來到含蕊的身邊,就床而坐。看樣子他們是準備著一場苦口婆心,耗力費神的且是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勸說。

“含蕊。我的大侄女,這老長一夜了,你該想好了吧。”

“想好什麼?”

“說來是你爹媽都在為你操著心。所有的人都在為你幫忙。為什麼呢?就為了你今後的前程。你看哪,原來和程家之所以換親,那是因為你們兩家都窮。換了也就換了。可是現在的情景不同了,換親的條件消失了。說是柳暗花明吧。人們突然地不用為你惋惜了。你得看到自身的價值呀。犯得著為程家固執嗎?程家那個小夥子我也見過,這一眼看上去呀。你可明白了含蕊,人的第一感覺最重要。這一眼看上去,他和張家的這個孩子是沒法比的。個頭,長相。家境,為人。家庭條件,個人條件。不管你說那個方麵,我今天都能叫你看個明明白白。”

“三嬸,你說了這麼多,我全聽明白了。隻是有一點弄不清楚,你說的這些哪些是已經準備好的,哪些是你現場發揮的?”

“含蕊啊。你在羞你三嬸呢。不過我不怕。媒人做到這份上,我倒是不在乎掙錢多少了。倒是想較上一個勁,看看為你的這些操勞到底是對是錯。”

“三嬸,媒人永遠沒有錯。”含蕊也想到了緩和著口氣說,她給了三嬸一個微笑道:“隻是你對程家的這第一感覺就能發揮出這麼多,是不是太偏頗了。”

“這個……”偏頗是個三嬸不甚解的詞,她一陣呻吟猜測到:“你是說我在偏向張家?不會。這不是我個人的看法,這是公認的看法。隻要你了解了張家,條件是明擺著的。不用誰去刻意的發揮什麼。”

聽著三嬸的話是似是而非。有一條是則是確信無疑的。今天不去和張家小夥子見上一麵,難過此關。含蕊想笑而不敢笑。看看身邊的花籃,與其在這裏空耗時間,倒不如做一次徹底的了斷。就像現在好多的電視劇一樣。管他什麼結果,隻要過程熱鬧著好看就行了。怕不是第一個過程就是隻要自己站起來,就可以到樓下去換衣服了。她把頭對著三嬸點了又點,以微笑來表述著自己的意思。

“誒。這就對了。”戚欒不失時機的接上了話茬:“還就你三嬸這樣有文化的人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含蕊啊,你們都是讀書人。讀書人的想法總是一樣的吧。要說是你三嬸的話我是聽不懂,可是我懂這麼一個理。讀書人就是跟平常人不一樣,這才叫做心靈溝通。”

“是呀媽。要說是這家門裏邊的事情什麼不好商量呢。你看昨天鬧的那一場。要是事前有個商量,還能鬧得起來嗎?”

“是是。媽的錯。要說這是給你說媒呢,咋就沒想到先和你商量好了再說呢。現在你想通了吧,好好的跟著你三嬸去吧。到那裏大方一點,別為著犯著犯不著的事情就直性子,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先將就著,回來咱們再商量。知道了嗎?”

“知道了。”含蕊看著三嬸和媽都有了一些笑容,爹也不象先前那樣站的沉重了。她示意著三嬸可以下樓了,於是一行四人來到了樓下。

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條,含蕊剛剛換好衣服既有小轎車停到了門前。含蕊跟著三嬸上了轎車,車子即穩穩當當的開了出去。

過了黃河大堤轎車就加了速度,直朝縣城開去。一路飛馳的轎車在路過一個村莊時在三嬸的示意下慢下來。她指著路旁村莊的一幢小樓給含蕊看。

“看到了嗎,那幢樓房就是張家的。別的咱們不說,光是這一眼看上去能看到的窗簾,一個樓房下來就差不多一萬元了。這樣的家庭裝修能差麼?”含蕊點頭稱是,也刻意的看了那幢小樓一眼。是的,這樣的小樓很難給他歸到哪一種建築風格裏麵,新型的免燒彩色磚瓦使小樓顯得五顏六色,顯得光彩奪目。太多顏色的拚裝加之窗簾的映襯使人有點目眩。或許現在的人對於色彩斑斕能夠接受了吧,再是什麼光怪陸離的東西放在眼前都不覺得希罕。潔白的瓷磚牆麵上頂著這樣的五顏六色,使人覺得上重下輕。這樣的外牆飾到底給人一種不穩重的感覺。

隨著小轎車的再次加速,含蕊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都說寫字的書如其人,畫畫的畫如其人。那麼對於建築風格,有著這樣的一種模式;有別於其他風格的建築,十有八九是業主自己的主張。含蕊決定印證一下自己這樣的看法。

在縣城一家豪華的酒樓裏含蕊看見了小夥子,經過三嬸的介紹,知道了他叫張曆。小夥子黑紅臉膛,身高背闊,器宇軒昂。也許是身材高大的緣故吧,他不是穿西裝的身形。一身簇新的西裝穿的過於嚴謹。領帶的緊束使他轉動脖頸有點不自然。有著初穿的不利索。剛剛做出的發型使之顯得油光蓬鬆。見到含蕊躬身施禮,有似於英國貴族禮節的機械。見到含蕊伸過手來,含蕊伸過手去應了。可是張曆僅僅握住了她的手指尖,她感覺到一種向上的力。‘吻手禮?’含蕊的腦海裏閃過一個概念,與小夥子目光相對,在他的眼光中這種猜測得到了證實。她拒絕了,把對方的手壓下來,輕道一聲‘您好。’以握手禮應對了眼前的禮節,被小夥子躬身讓進裏麵。含蕊被領進了一個包間。已經有幾位老者在座,三嬸領著含蕊上前施禮。一陣寒暄相互介紹後,她在三嬸的安排下在北首居中坐了,三嬸也陪她坐了下來。

筵席有著少一時的等待,坐下來的含蕊覺得有如鋒芒在背。麵對這大酒樓的氣派她是第一次。麵對著幾位陌生的老者,與其陪坐她是第一次。曆來飲酒吃飯她都是配角,今天安排在了上座也是第一次。加之小夥子不倫不類的禮節也是第一次。雖然對於這一切,書中見過,也明白就裏。那麼作為實踐,又是在一種難以言說,心照不宣的氣氛中。她怎麼都坐不安寧。

酒席間一切的豪華盡在其中。這一切含蕊是在人們按譜點菜中得知的。口蘑山菇皆有,燕翅鮑魚齊全。不論是誰點菜都有一種傾向;就是什麼樣的菜要這麼貴,來他一盤嚐嚐。酒宴開始人們推杯把盞。細品著玉液瓊漿,慢嚼山珍海味。以禮貌相見,謙恭著言語。含蕊身隨其間,倒是享受著這平時難以觸及的排場與品嚐。

漸漸的酒過三巡,張曆就顯出了他的海量。為了顯示他的豪爽,大杯的與人碰著。碰杯前須先酒杯添滿,碰杯後則是自我檢查。酒杯口朝下,讓人們看他喝得一滴不剩。然後自鳴得意的笑出兩聲。

含蕊本不善酒。烈酒滾過喉嚨的辛辣和在胸膛裏作祟的燃燒,叫他無論如何也難以體會出這些酒漢們的無與倫比的快意起自那裏。

漸漸的氣氛自由了,張曆與人們述說著他駕駛汽車走南闖北的見識。述說著外邊世界的精彩和他閑暇時體會這種精彩的某些片段。誇耀著高級舞廳嫵媚少女的腰肢分明和高級別的美容。

含蕊有些坐不住了,她在暗示著三嬸她要退席。三嬸卻用明了的話語要她堅持一下,依舊是意猶未盡的大塊朵頤。已經有人顯示出了醉意,麵對麵的誇耀起含蕊的美貌。他看到了一些狡詰的目光和一些公開的承諾。再也無心陪坐,稍施禮節起身告辭。

“為什麼?”

“不為什麼,就是不同意。”含蕊沒辦法給媽說明她今天的感受。小夥子的不倫不類,小夥子貪杯的秉性也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得清楚。更何況自己的這些感受在媽這裏也是說不清道不明。

第二天,三嬸又來了。依舊時由翰毅夫婦陪著,來到了樓上。見到含蕊笑得個滿臉開花道:“含蕊,昨天的陣勢還可以吧。”

“倒也沒什麼希奇。”

“還不希奇呢。咱們莊戶人家哪年哪輩子能吃一頓這樣的酒席?光是茅台酒就幹去了五六瓶。除非是人家張家吧,換個人家誰能有這樣的氣勢。”三嬸斜乜著眼神看著含蕊。她想象中的欣喜甚至恩謝的臉色沒看到,卻看到了不屑一顧的神情。換了口氣說道:“姑娘家心境高,這我懂。可是你不能光看到酒席宴上那一會。昨天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突然走了,最重要的一個環節給你錯了過去。喏,人家昨天給你封了個兩千元的紅包。準備酒席完了莊重的遞給你。這可是見麵禮呀。兩千元的見麵禮呀,我這幾十年的老媒人也沒見到過一兩次。”

“三嬸,把紅包給人家退了吧。”

“這又是為什麼?怪氣。人家爹媽昨晚上就到了我家裏,人家爹買的三金,人家媽買的玉器都給我看了。隻要你同意了,一見麵這就是鐵板釘釘的東西。還能跑了不成?還有啊,張家人已經決定了,決定加大對於婚姻儀式的投資力度。追加了兩萬元用於結婚典禮。人家說了,不辦出咱們鄉的頭牌,就不是他張家。就對不起你含蕊。還能怎麼樣啊,我的大侄女。你為什麼不同意?說說你的理由?”

三嬸的話猶如機槍似的一陣噠噠的不停。這種倒狀式的述說,把一堆的條件擺在了前麵,而在最後才問她不同意有什麼理由。理由,很重要嗎?這句電視劇裏的台詞,已經成為了經典的俗語。可是在三嬸這裏能夠行得通嗎?含蕊也在尋找著自己的理由,她必須重新的尋找理由。因為她昨天的感覺在三嬸這裏,難以說得明。一個農家人使用英國的貴族禮節算什麼?一個司機在收入階層中還不算是佼佼者,整出昨天那樣的排場又有什麼意義。小夥子在舞廳的廝混隻是在閑暇時才能為,如此的孤陋寡聞在他那裏就是津津樂道的說教。那麼除了證明他少見多怪還能證明他什麼。那麼他除了欣賞嫵媚少女的腰肢,是不是還幹了其他的。就沒有必要再去考證他了。秀才不出門皆知天下事。秀才不出門,也能感悟天下情。昨天粗粗的看上一眼,也足以證實了小夥子和自己的思維相去甚遠。在大千世界裏,阡陌路徑,我南北他東西。就算是有過一時的交彙,也本不是一條路上的。我心能容其行,其行難溶我心。可是現在對於時時都在趕著時髦的三嬸,這些怎麼能夠說得清。

三嬸的眼神由斜乜改成了正視,似有一種叮問。

“嗨。還是退了吧三嬸。”

“退了。我做得到。可是我還想聽聽你的理由?”

三嬸是一問到底。爹媽的情緒也顯示出了激動的反常。在這樣的逼問麵前,若是再說不出理由,怕是今天又是一場生氣。含蕊笑答三嬸道:“三嬸真是要問,最直接的理由就是小夥子太富有了。與有心於清淡生活的本姑娘實難合轍。”

“推說。現在誰不在為錢奮鬥著。誰不在為小康而努力著。含蕊啊,你這樣的理由太簡單了。也很危險。”三嬸說著,向翰毅夫婦瞟去了一眼。她隻差說明了含蕊還是心有它係,而毫無理由的拒絕著周圍人的好心:“別在做那些無謂的堅持了。姑娘的青春很短暫。機遇也很難把握。實話給你說了吧,錯過了張家我可要得罪你爹了。在我這裏實在是難以找到比張家更好的。”

“謝謝你三嬸。”含蕊的這聲謝謝,雜合著幾許的成分。到底是有點文化的三嬸呀,看出了自己的應酬,看出了自己的推說,同樣也看出了自己依舊是心係烽淩。在自己麵前隻是一聲勸慰,而沒有給爹媽捅破這層窗戶紙。她對三嬸持有一分感激。同時也對三嬸持有一分厭倦。話已無須再多說了。再說下去,就是不明說爹媽也能猜出幾分了。可憐哪三嬸。她的文化知識隻是表現在禮教的堅持上,而對現在的新概念恰恰形成了一種隔膜。實在是無話可說,含蕊隻好再用一句謝謝,以求了斷眼前的談話:“謝謝您了三嬸,眼前的事情還是不說了吧。”

“含蕊啊。拒絕好心的事情我也經曆過。可是對於外人,我愛管不管。可是對於你大侄女,我可就想多說一句;你要退我就退。我的好心也隻能做到這一步了,這紅包在我這裏壓上兩天,等著你的回話。你可千萬不能叫三嬸這人太難做了。”

三嬸走了。她走的時候,倒把翰毅勸慰了一番。叫他不要急,給含蕊一個考慮的時間。

在這中心情中怎麼幹活。含蕊氣惱的幹著自己的活,可是手頭怎麼也不利索。這可真是越幹越煩,越想越煩。幹脆推開了眼前的花籃,稍事休息。

譚光來了。含蕊聽見了他和爹的寒暄,急忙的出門來看。譚光剛剛鑽出轎車,看到樓上的含蕊做了一個優雅的手勢,繼續和翰毅說著話。

“五叔,今年的棉花長得不錯嗎。堆在樓上太陽照著,雪白的晃眼呢。”

“是呀是呀。好年景。鄉裏有什麼消息嗎?”

“沒有。不過五叔。按照往年情景看,好棉花你老最好是先壓著。等到春節前後有人要棉花我給您捎著。能買個好價錢。眼下你不用急。要是需要用錢,三千五千的我給您送來。”

“哎喲,表侄子。敢情你替你叔想著呢。進屋裏說話吧。我給你拿煙去。”

“五叔。來來,抽我的。”

“喲。五叔可沒有抽過這麼好的煙。”

“那是您老不舍的。今年您也不少掙呀。玉哥的事穩當了,該花就花。給誰省呢。您老別忙。”譚光說著轉回車裏拿了兩盒煙,遞給翰毅道:“你老嚐嚐這個。”

“這不行。這可使不得。你做生意應酬多,這煙叫我吸糟蹋了。”

“你老總是這麼客氣。這不是叫你吸。您老嚐嚐。”

“使不得。使不得。”翰毅和譚光的一陣推讓,還是叫他拉開了衣兜給丟了進去。羞然的笑著道:“你看你看。這樣的煙該是我給你買著吸。有人來收棉花及早的給叔打個招呼就行。”

“放心五叔。忘了誰也忘不了您老。”

“進屋吧。我叫你哥買酒去。”

“不用了。我來看看含蕊。”

“看她?為著花籃嗎?”

也算是吧。”譚光說著往樓上描一眼道:“您老歇著,我上去了。”

樓下的對話含蕊聽得清清楚楚。這譚光本是家裏的稀客,不為生意不為具體的事情他不會來。他是生意人,為人精明的可以。見縫插針加上一份吝嗇使他遠近聞名。今天他來的突然,而且孝敬了爹兩盒煙。什麼樣的煙她沒看見,反正不會差到那裏。他平常就不抽賴煙。這次他直奔自己而來,一定是花籃有了什麼新的話題。或者是價格的變動,也興許是要增加數量。最有可能的是改變花型。含蕊想到此重新操持起自己的活路,等著他的到來。

“表妹。”

“表哥。快進來。真難得你來一趟,叫妹妹怎麼招待你呢。來,吃幾塊果脯吧。”

“不用客氣。”譚光拿起一個花籃把玩著:“表妹呀,平常你交花籃都是打著捆的。倒也顯不出什麼希奇。今天這單個的一看,漂亮。確實是漂亮。做多少啦?”

“表哥。離交貨還有些日子,怎麼能夠說得清。”

“是呀是呀。要不怎麼說你含蕊是個藝術人呢。不說你做的花籃,但就你這說話,一張嘴就是那麼的悅耳動聽。”

“嘻。表哥,你這是誇我呢還是羞我呢?”

“肯定是誇你了。誰敢羞你?我敢說誰要是羞你那純粹是作孽。”

“喲,打住。這樣的誇也誇的太狠了吧。妹妹哪能承受的起。”

“是呀。這是你自己的感受。這是你不自覺的感受。當你一旦明白了你在別人心目中的位置,你就會體會到自身的價值。”

含蕊感覺到了文不對題。她羞然的一笑道:“好吧。承蒙表哥的抬愛,妹妹我自己慢慢的感受。咱們說說花籃吧。”

“花籃?有什麼可說的。早晚還不是妹妹你做的最好。”

“再好也體現不出價值的改變是吧。是不是花籃漲價了?”

“怎麼會呢。花籃漲價還用得著你問嗎。要是真有這樣的消息,我敢說第一個知道的就是你。你知道現在的生意多難做,運費一個勁的漲。那邊一個勁的壓價格。這不,這個月又退回來三十個不合格的。這返工的費用還不得由我來出。”

“那麼你今天來,是要給妹妹傳達什麼樣的重要指示。”

“指示?沒有。什麼也沒有。隻是來看看你。”譚光放下了花籃,有了片刻的沉吟,直視了含蕊道:“不過這樣一趟也沒白來。就著你剛才的話題;價值的改變,我感覺很有興趣。”

“這有什麼興趣呢?花籃漲價了,我的價值也隨之而漲。花籃跌價,我也有一份悲戚。花籃要是增加了加工的難度,也就削減了我的實際價值。花籃要是改變了花型,我就得一個時期的適應。如果說適應程度慢了的話,實際上還是削弱了我的價值。”

“嗬,嗬嗬嗬。上升到理論了啊。好辯證啊。我說你也別編花籃了,幹脆去寫書算了。就你這一套要是好好的發掘了,說不了又是一本資本論。”

“我樂意。不過前提在先,寫書期間的吃喝誰管著?”

“我管。你要是真有這興趣,我管著。誰還在乎你那一點吃喝。一天的生活費給你括上五十元。不比你編花籃強的多嗎。”

“拉倒吧。資本論寫下來花了四十年,還得是非超人的智商不能為。就我這高中勉強上完,小數點隻記著一推二六五。叫我去寫書,寫這樣的書。寫下來,六十歲的老太太捧著一堆廢紙,換棺材都沒人給呢。”

“這你放心。你這一輩子我都給你管著。”

含蕊警惕的朝門口望了一眼,似乎是這樣的玩笑開大了。似乎是兩小無猜到了更醒的時候,說話該有忌諱了。回轉來開玩笑道:“就算你管得起,你能管得了嗎?這話要是給表嫂聽到了,那爆炒糖栗好吃嗎?”

“你有什麼表嫂。誰敢給我吃爆栗子。”

“得了。現在是什麼年月了。生意人屁大點事都是新聞。你吃爆炒糖栗都給人錄了像了,在這裏吹什麼牛。”

“我說表妹呀,那遠的不能在遠的遠房親戚,你管他幹什麼。”

“不是你說的這樣。用你的話說,誰敢給你吃爆栗子?普天下都不敢,就這一個人敢。這也是專利吧。那遠房的表哥的未婚妻,簡稱未婚表嫂,還管她幹什麼。怕是除了她沒人敢給你吃爆栗子了。”含蕊現在明白了。譚光不是奔著花籃來的,而是有他的目的。恐怕是自己去相親已經招搖出去了。他來的好及時呀。真不愧為見縫插針的他。這有可能嗎?本身自己去相親就是為了應付家裏麵,就是為了拖延時間。就是為著等烽淩的信。豈能容他再插進來。該怎樣了卻眼前的局麵呢。已經說出了表嫂並不能觸動他,看來他是有著一份執著。罵他想入非非?不能。一個村裏住著。賣花籃還得靠他譚家。怎麼能婉轉的勸醒他呢,含蕊一時的想不出好辦法。

“得啦。含蕊,咱也別去費那個勁了。還是剛才那個話題,你確實該認真的考慮怎樣改變自身的價值了。我也知道,思考有一個過程。不過今天我既然來了,說什麼你也得給我個麵子。走吧,光哥教你開車去。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