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說人(2 / 3)

酒席擺好以後,卻找不到了從蕾。房前屋後村裏村外都找了個遍,幾路人馬回來都說沒看到,翰毅隻好給他三嬸說兒子到鎮上去了,中午才能回來。

人們吃喝一陣,看看中午將近,從蕾果然回來了。他弄的一身的白毛毛,一進門迎麵碰上了戚欒,她放下臉來厲聲的問道:“幹什麼去了?”

“我在樓上搭架子。”

“搭架子。喊你為啥不下來?”

“我耳朵像是出毛病了。明天得到醫院裏去看看。”

戚欒這邊是氣衝牛鬥,從蕾那邊是笑容可掬。往下還有事情要辦,戚欒按下自己的氣,指了椅子道:“你三叔大老遠的來家裏,你卻跑得沒影。你這個沒禮數的東西。”

“是是。我也想好好的給三叔敬一杯。可是這耳朵實在是不爭氣。”媽怎樣的罵和從蕾怎樣的坐,曆來是兩碼事。仿佛胸有成竹,給爹媽及一概人等行過見麵禮,笑意盈盈的坐在了姑娘身邊。

“我媽做菜的手藝怎麼樣?”

姑娘斜乜著看他一眼,顯出一股羞澀。

‘來來,吃,吃,喝。諸位長輩,小的敬你們一杯!”從蕾陪著人們喝下一杯酒,又向姑娘說道:“吃呀,別客氣。”

“謝謝,我吃飽了。”

從蕾聽了這話愣了一下,周遭的看了一圈。幾經追問,姑娘確實吃飽了,自己也不吃了。便站起來請姑娘出去走一走。

看著兒子陪姑娘出去,翰毅咯咯的笑了起來:“到底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哪。兔崽子嚷著不見,這一見就沾上了,看來此事有門。”翰毅心裏高興,向人們頻頻勸酒。直喝的天地間一片朦朧。

從蕾領著姑娘回來了,雖然姑娘的臉上有點不高興,酒意中的人們誰還有心去認真的觀察。都道是兩人在外邊有了一番自由地交流。直誇讚這是又成功實踐了一次中西結合的見麵方式。

三嬸要走了,翰毅這次破例的叫來了出租車。

送走了三嬸和姑娘,翰毅在醉意中一步三搖的轉回來問兒子道:“玉,和她說好了嗎?”

“說好了。”

“老好呀。”在醉意中,村長伸出大拇指朝翰毅點了又點道:”我早就看出你這塊宅基是風水寶地。怎麼樣,這樓房一蓋,論麵積你是第一。”

翰毅雖然不知道麵積是個什麼東西,反正是一句誇耀的話。肯定和麵子有關係。的確,這樓房雖不及村長家的高,也不及四舅家的漂亮,不過要論起大小來,他們可都比不上自己。想到此,他不由得翹起了下巴,嘿嘿的笑了起來。笑聲中,村長的聲音還在繼續響著。

“這三莊五裏的,你盡可以去打聽,姑娘親自到小夥子家來相親的可真不多。你老好就算一個。”

翰毅連連點頭,高興之際,他沒有忘記讓兒子顯示一下他的戰績,於是問從蕾道:“下一次見麵,你和她約到什麼時候?”

“下一次?”從蕾驚奇的坐直了身子,滿嘴的嚼著菜,嗚嗚啦啦的應道:“怎麼會有下一次,她說她不同意”。

“你小子給爹玩花虎?”

“不是我玩。是人家不同意。人家不同意我有什麼辦法?你老也別再費神了。”

翰毅驚呆了,倏然坐直了身子,嘴巴張了幾張,欲要發火,終又忍了回去。幾十年掙下了這一次麵子,豈能再丟了。嘴巴一抹,高聲叫道:“沒問題,不同意,有你三嬸呢。啥都不用怕。”依然是有說有笑的陪著村長和潭四爺他們,直到把他們送走。

客人們走完了,翰毅就變了臉。轉回來在妻子麵前一嘀咕,晚上可就當真的沒了從蕾的飯。

“滾!背地裏瞎搗鼓,成精了你。你還有臉吃飯,吃你媽的腿!別讓我一腳把你踹出去。”戚欒又一次對兒子發火了,她一連串不停頓的說著。看著兒子厚顏無恥的走出了房間,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為了顯示一下在兒子麵前的威嚴,故意用更高的嗓門喊道:“含蕊來吃!”

月入來到爹的房間裏,不由得皺了一下眉頭。桌子上是杯盤狼籍的飯菜,屋子裏酒氣熏天。含蕊聞不慣酒味,更不知心裏邊是什麼滋味。大哥在院子裏裝瘋賣傻的耍了一陣酒瘋走了。爹還在走廊上毫無對象的喘著粗氣。此時的她不論是心理方麵還是生理方麵,都沒有一點胃口。強忍著反胃,將桌上的杯盤收拾了。該撿的丟在櫥櫃裏,該洗的丟在灶台上。看上去象是吃過了一樣,拿了個饃饃,夾了些鹽拌辣椒上樓去了。

十二

似乎是天空中有種風聲。有著一種與往日不同的轟鳴。含蕊靜靜的聽著,漸漸的她有了一種確認;這的確不是風聲,而是一種轟鳴。

這種轟鳴近了,而且有了板眼。好大的陣勢呀,沒有二十盤大鼓就弄不出這樣的動靜。鼓聲近了,是朝興旺莊來的。誰家有了什麼喜事,含蕊連忙出門來看。

剛走到路口,譚光的汽車迎麵駛來。

“含蕊,快回家去。”譚光的停在了他的麵前。

“為什麼?”

“縣裏給你送榮譽證書來了。”

“我?什麼榮譽證書?”

“表妹,裝迷糊了不是。難道你真不知道你的書法作品獲獎了嗎?”

“真的?”含蕊高興的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是好。拍了好一陣巴掌才對表哥說道:“那咱們還不趕快去接著。”

“這怎麼行。半道上接著算什麼。你快回家去,在家裏麵等著。一定要讓盤鼓一直敲到你的家門前,在你家門前熱鬧一陣子,把人都招去了,把榮譽證書宣讀了你才能出來。記著啊,一定要表示著謙虛,一定要叫他們多讓幾次才接他們的。我爺特地交代了,這事一定要辦的熱鬧。熱鬧它個透徹。中午我爺請客,連縣裏的,村裏的,盤鼓隊,反正隻要和送證書挨邊的,一並請了。快回去。”

這是含蕊沒有經曆過的事情,不知如何處理。且按照譚光說的,轉回家去。抑製不住的激動,在房間裏等待著。果然如譚光所說,鄉裏最大的盤鼓隊河灣盤鼓隊的全體人馬出動。二十八麵盤鼓,八麵銅鑔齊鳴。響聲震耳欲聾。領旗上下翻飛,隊形不斷的變換。這鼓敲的,有似黃河瀑口那種轟鳴巨響的喧騰。不管人們怎樣的騰跳輾轉,從頭至於聽不見一點雜音。人們對騰跳而起的領旗不時的發出嗬嗬的誇耀聲。鄉親們越聚越多,最後把月入家的樓房前圍了個水泄不通。

譚四爺陪著鄉長和縣長在車裏穩穩的坐著。看著人頭攢動已經是他想象中的場麵,這才從車裏出來,打開縣長的車門,請縣長下車。一行人來到盤鼓隊旁,湊著一曲結束。他將手往空中一揚,止住了鼓聲道:“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咱們村的含蕊姑娘在縣裏的飛馳杯書法大賽上獲得了大獎,這是常含蕊自己的驕傲,也是咱們興旺莊的驕傲。在這裏我們向她表示祝賀。”隨著他的示意,人們響起了一片掌聲:“含蕊姑娘是咱們村裏的驕傲。她為人和善,勤勞善良。聰明賢惠,心靈手巧。學習上積極進取,生產上也是一把好手。他不但寫有一筆好字,她編的花籃也是三鄉五裏最漂亮的。產量也最高。我們一定要發揚常含蕊這種腳踏實地的實幹精神,為我們興旺莊能有一個好的發展做出我們自己的貢獻。下麵我們請趙縣長給我們作重要指示。”

“鄉親們!”趙縣長來到月入家的台階上站了,伸手拽了拽西服的下擺。清了清嗓音說道:“鄉親們,說不上什麼重要的指示。今天我隻想就常含蕊小姐在飛馳杯書法大獎賽上取得好成績發表一點我自己的感想。在已經進入二十一世紀的今天,我們農民的生活也應還是多姿多彩的。這種豐富的生活不但表現在物質生活的富有上,而且表現在精神生活方麵更要有大幅度的提高。最近你們鄉裏麵文化生活很活躍,從而也帶動了農業生產向前邁出了可喜的步子。這次你們鄉的西瓜能夠走出國門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說,鄉親們要把自己的業餘時間給充分的利用起來,豐富自己的文化知識,文化生活。從而做一個新世紀的新型農民。謝謝大家。”

含蕊聽著縣長的話,滿心喜歡。可是觸及了西瓜出口,她的心裏咯噔一下。西瓜出口對於任何家庭都是喜訊唯獨對於自己家是個羞辱。此時間舊事重提,含蕊的腦海裏不免泛出就在不久前人們的唾罵。謹慎的看看四周,人們還是以飽滿的熱情看著縣長,好在他隻是在歡樂的氣氛中簡單的提上這麼一句。好在眼前的氣氛沒有什麼變化。

“下麵有咱們鄉長給大家做指示。”譚四爺的話打斷了她的思路,看看鄉長已經走上了台階,她拋開了一切的雜想,專著的去聽鄉長的講話。

“今天我代表鄉政府對咱們鄉的常含蕊姑娘獲得飛馳杯的大獎表示祝賀。飛馳杯的舉辦是在縣領導的關懷下,由飛馳拖拉機廠舉辦的一次群眾性的書法大賽。在這裏我們對縣裏領導,對飛馳拖拉機廠的領導表示衷心的感謝。這標誌著我們農民的文化生活又上了一個新的台階。今年我們鄉裏的生產形式是可喜的。這種可喜的形式和文化生活相輔相成,改進著我們的生活質量。在這裏我代表鄉政府對縣裏領導的關懷,對於鄉親們的共同努力表示我由衷的感謝。在這種可喜的形勢下,我們還要看到我們的不足。最近在我們鄉裏發現了了一些值得注意的現象。一些封建沉渣的泛起,直接影響了我們的生活質量。所以說鄉裏麵決定,我們不但要抓工農業生產的向前推進,同時也要抓文化生活的提高。我們還要抓對於封建迷信現象泛起的打擊,我們還要抓生活中一些粗俗現象的限製。我們一定要抓鄉親們鄰裏之間的團結,更要抓好維護我們一方水土的安寧和安定團結。讓我們上下齊努力,為我們的鄉裏早日實現小康而共同奮鬥。”

鄉長的講話引起了一陣哄笑,他每說一個抓字,總要從腰間抄起拳頭舉向空中。仿佛是真的抓在手中向人們展示一般。可是在含蕊看來,鄉長的話很實在。盡管他的用詞和組句都有一些毛病,在這種歡樂的氣氛中,能夠說出這麼多值得注意的問題也與這種氣氛不合。但是針對要害,直言不諱。使人覺得真如他說的這樣,希望就是希望,而且這種希望不是空泛的理想,而是伸手可觸的道路指示牌。

譚四爺重新來到來到了台上道:“剛才縣長和鄉長都對我們村裏做了重要的指示,也為我們村指明了前進的方向。希望鄉親們認真的領會縣鄉兩級領導的指示精神,結合我們村,結合每一家生活實際,貫徹領導的指示精神。下麵由趙縣長給常含蕊頒獎。”說完手一揚,重又響起了鼓聲。

含蕊從縣長手裏接過證書,和縣長握手致謝。儀式完畢,譚四爺陪著縣長和鄉長一起走了。

獲得了大獎。含蕊捧著榮譽證書緊緊的摟在胸前。她不敢打開,或者說是不願打開。有生以來的第一次榮譽,她想給自己留著。留到回了房間裏,在一個安靜的地方,自己好去盡情的享受它。

回到了房間裏,含蕊慢慢的將獲獎證書打開,然而裏麵的內容卻叫他有一些失望:“常含蕊女士在飛馳杯書法大賽中獲得二等獎。

二等獎?僅是二等獎啊。她明明記得電視裏演過的,在縣裏的頒獎大會上特等獎和一等獎僅僅是上台和領導們握握手而已,可是自己這一個二等獎卻鬧出了這麼大的陣勢。這到底是為什麼?

傍晚四爺又來了。他的到來驚動了翰毅的全家。一起來到院子裏迎接著他。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酒,可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的醉態。一步三搖的進了院子,也不管翰毅對他的客讓。直說了道:“給我搬個凳子放在院裏。給我切個西瓜潤潤喉嚨。”翰毅忙不迭的照做了。譚四爺吃著西瓜仰天一笑道:“今天的陣勢怎麼樣?我敢說這樣的陣勢趕上當年的交公糧了。榮耀呀。鼓聲響到那裏,哪裏的人就得看著咱們。含蕊啊,往爺跟前站。我就說誰也比不上咱們的含蕊。怎麼樣,四爺幫你把縣長都請來了。咱們興旺莊過去還沒有過吧。隻要你聽爺的話,隻要你好好幹。有什麼好處我都不會忘了咱們的含蕊。不但生活上忘不了,名份上也一樣忘不了。啊,看看今天的陣勢!”

“可是四爺,今天花了不少的錢吧。”

“不多。也就是萬吧塊。這句話的含意是人民幣一萬多元。”

“是的四爺。你老今天可太破費了。”

“嗯?含蕊,這話要是別人說,那是句誇讚。可是要是你含蕊說了,那可就是太客氣了。四爺我,不喜歡這樣的客氣。不喜歡這樣的外道話。實話給你說這錢可不是一天花的。從請評委的那一天起,我就一門心思的非要你拿這個大獎。”

“是的四爺。”

“去。把你的榮譽證書拿過來叫爺仔細的看看。”月入轉回去捧了證書給四爺,他拿起證書,小心的彈掉上麵的些許灰塵,才慢慢的打開來。他自己也吃驚的瞪圓了眼睛:“二等獎?搞錯了,一定是什麼地方搞錯了。”

“四爺,能有二等獎咱們也就知足了。”

“不!話不是這樣說。”四爺突然禁了口,費了這麼大的力氣掙得的這次榮譽還被人糊弄了,這叫他羞顏難耐。酒也醒來了不少。接過了翰毅遞過來的芭蕉扇,尤似諸葛亮般的輕搖著,顯示出了一種深思熟慮繼續道:“話不能這樣說,人總是要往上走的,再接再厲,再攀高峰。不到長城非好漢,不能會當淩絕頂算什麼英雄?”

譚四爺走的時候已經恢複了常態。他的步履還是那樣的穩重。含蕊出了院門道盡禮節轉回身來,由著爹媽往遠處給譚四爺送行。

回來到院子裏,看到證書襯著芭蕉扇放在凳子上。含蕊靜靜的想著:“真真是有點羞愧。自己僅僅得了個二等獎,就叫四爺破費了一萬多。而且是他處心積慮一開始就努力著的僅僅為著這樣一個儀式。這算什麼心態呢,榮譽對於他來說就這麼的重要嗎?他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獲獎的?為什麼不通知自己到縣上去領獎。看來他搞這個隆重的儀式決不是心血來潮,而是有著長久的準備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