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我想打牌呢,要打你們去打。我在這裏歇一會。”
“三哥。說就說了,不想和兄弟我打是兩回事。你總說兄弟我克你,咱們最好別信這個邪,全憑手氣。不行今天兄弟給你玩個花的。中間吊個籃,打一張牌丟進去,不許扒籃,全憑記憶。不會有假吧。怎麼樣,小試四圈?”
“這兩天忙,沒睡好覺。誰有閑心這麼使腦子。”
“三哥。幹什麼橫豎是個膽量,這就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不玩兄弟不能勉強。你們歇著吧。”從蕾走了。
“三弟,你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常積德看著從蕾走遠了,回頭問映冉道:“剛才不是你說的要打牌嗎。來了從蕾怎麼又不打了?”
“你和他打?我敢和你打個賭,你能從他身上翻出十塊錢,我輸你五十。他是誰呀,他是從蕾。唉。常相遇常相知,幹涮的主。鬼才和他打牌。散了散了,個自回家吧。”
過了晌午,含蕊來到了映冉家。隔著院門在問:“誰在家呢?”
“喲嗬。傻妹妹。今天怎麼舍得出來了。”映冉笑嗬嗬的迎了出來。
“你能,你精。站那麼遠幹什麼,過來點。”等到映冉近身,含蕊一指頭戳到了他的腦門上:“整天精啊傻的。誰都不如你不是?”
“順口說的。那麼在乎幹啥。我傻。我傻行了不。”
“二伯呢。”
“還在地裏忙著的吧。”
“看到從蕾沒有?”
“半晌就往北走了。”
“這個畜生,又去打牌了。見到子隱了嗎?”
“跟著外商收西瓜。”
“他跟?!他會幹什麼?”
“就是插插小旗,裝裝箱子。”
“收西瓜插小旗幹什麼?”
“外國人的事你都不明白,我怎麼知道?”看著又要發怒的含蕊,映冉立即改口道:“別急別急。插小旗是為了做記號。”
“我說呢。這都過晌了,倆人沒一個回去的。他去插小旗了,你怎麼在家裏。”
“說也是的。這外國人的心思都是鬼使著。偏偏就挑中了他。”
“誒,昨天你不是說不讓他插手嗎?”
“這……這……這。我昨天說的好像是收你家的瓜不讓他插手。現在他是跟著外商打工。”
“你們哪。打工也不挑個人頭。他們什麼時間能幹完。”
“含蕊啊,你還有完沒完?”
“完了。你要是不耐煩了,什麼都完了。”含蕊強了映冉一鼻子轉身離去了。
子隱領了工錢,第一件事就是到小賣部買了一瓶酒。拎著酒的那份趾高氣揚,走路連肩膀都有些晃蕩。
戚欒在家早就聽說了兒子在給外商打工,特地的洗了一條幹魚,上籠蒸了。於是晚上的餐桌上就有了一份豐富。什麼都覺得新鮮。外國人來收購西瓜給了那麼高的價格不說,連子隱都跟著掙錢了。晚上的這頓飯一改往日的那種誰來誰吃,而是一家人圍在飯桌前等著。等著子隱回來。
看著兒子拎著酒回來,走路一步三晃的樣子,戚欒連忙迎到門口嗔道:“也不怕顛散了骨頭架子,買一瓶酒就這麼勢力。”
“媽,這是孝敬我爹的。”
“還算是會說句人話。”戚欒嘴上這麼說,臉上卻是笑著邪捏著眼神去看丈夫。她突然想起了酒杯,擰身回屋裏拿出了兩個出來道:“難得。你們爺倆這麼高興。少喝一點啊。”
翰毅看看酒,又看看兒子。實在難說到那裏高興。兒子就是這個德行,有了錢就狗窩裏放不住剩饃。他叫住了妻子道:“把我的酒拎來。”
“爸。我的酒比你的酒好。來來來,喝我的。”
“去去。酒好你自己留著喝。你這是孝敬我的嗎?你自己要是不喝酒能會想到孝敬我?一輩子就掙這一次現錢,給你媽買了什麼?挨著外國人的活你會幹,自己家的活就不會幹了。明天把棉花苗裏的草薅一遍。”
“他爹。這是幹啥?小寶今天幹的是技術活,你叫他薅草,想把他累死怎麼著。真是的,少見的怪物。兒子孝敬你倒成了罪過。”
“誰敢說是罪過呀。但願今後天天如此。我說你呢小寶。你妹妹一個月掙七八百,是你這個樣嗎?她自己花過一分沒有?見不得錢,見不得酒。怕不是饞死鬼托生的。早晚也是叫你傷到這喝酒上。”
“說什麼呢?大高興的一天。”戚欒急了:“你這老怪物天生的賤命,合著就不該孝敬你。不喝拉倒,小寶自己喝。饞死你。”
“媽你先別說。爸,我問你。兒子掙錢了給你買瓶酒對不對。你怎麼不說話?肯定是對的。實話告訴你,今天我去打工,可不是對你一個人的貢獻。從理論上講,也是對於咱們家庭的貢獻。您老知道麼?外商收瓜今天恰巧收到咱們瓜地我在場。我就在咱們的瓜田裏多插了八個小旗。”
“什麼?”含蕊吃驚的站了起來。
“小如呀。別激動,坐下來。這八個小旗是什麼概念。就是這八個西瓜從一錢不值轉眼間就變成了二十美元。這是再明白不過的賬目了,這二十美元就是一百四五塊六。”
“這算什麼能耐。這樣的小搗鼓,小營生我見得多了。”
含蕊有點坐不住了。兩天來一直縈繞在耳邊的保證質量成了一句空談。‘不讓子隱插手’。從聽說子隱去打工的那一刻起所產生的擔憂現在落在了實處。子隱果然在中間做了手腳。電視裏演過,書上也說過,案例中也見過,外國人履行合同的嚴格路人皆知。什麼樣的合同她沒見過。假如說合同上規定有違約金,那怕有一箱子的不合格,外國人的歇斯底裏會不會叫興旺莊的這車西瓜利潤盡失。還別說碰到強權的外商,犯著犯不著的就會引起訴訟。真要是起了訴訟,這可不是在家門裏丟人現眼的事情啊。一想兩想,想的含蕊額頭上汗津津的。
“含蕊,你怎麼這樣熱。”戚欒問了女兒道。
媽說什麼含蕊完全沒有聽進去。她覺得有必要通知映冉,叫他把這八個不合質量的瓜截下來。
“含蕊。我問你呢。你怎麼會這麼熱?你在想什麼呢?”
“媽,是天氣太熱了。”
“混說。今天算熱嗎。這假陰天,你哥幹了一天的活也沒象你這樣。”
“是呀。怎麼這麼熱呢。我出去透透風吧。”含蕊不由分說的出了院門。
來到映冉家,含蕊隔著院牆就急不可耐的喊著:“映冉,映冉你出來。”
“什麼事?”
“我肚子疼。你帶我去看看吧。”這是兩個人規定的暗號,隻要是有事想背著家裏的大人,含蕊就說自己肚子疼,兩個人到外麵去說話。
“沒事。爹媽都不在家。有什麼事你就說吧。”
“可是出大事了。剛才子隱在家裏說,他插小旗時在我家多插了八個小旗。”
“什麼?”映冉的腦子裏也是嗡的一聲:“你怎麼知道的?”
“他自己說的。他那個德行你還不知道。”
“完了完了。”映冉兀自的在原地打了一個轉。
“現在車在哪,西瓜在哪?”
“這車是冷藏車,哪敢耽擱。裝完就走了。”
“那你說這是沒辦法了。”
“有什麼辦法?叫我想想。”映冉站在那裏愣了好一陣子神,終於說道:“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憋氣不吭。含蕊,你想啊。這八個西瓜未必就是全都不合格。包不準還有幾個差不厘的。再說了,這西瓜已經裝箱封了封條。誰還會再撕了封條驗質量。還是不說吧。包不準已經沒事的事,咱們自己再捅出去,不是自找麻煩是什麼。”
“依你說的,這事不會有麻煩吧。”
“或許吧。你想啊。裝了箱子還會拆封嗎,到了港口上了船,誰能分清楚哪一箱是哪一箱。”
“也是的。不是我埋怨你,昨天還是你說的千萬不叫子隱插手。可是今天你自己在家歇著,卻叫他去。怎麼就昏了頭了。”
“不埋怨了行不。外國人有人家的用人標準。俺們三個質量檢驗員一個不用,找的就是力工。”
“講力氣你不比子隱三個?”
“當時誰能說得清。又有誰敢和外商打別。我爹回來了,站著別動。我給你拿兩片藥去。”
“含蕊來了。怎麼不進屋。”
“二伯,我肚子疼。映冉給我拿藥去了。”
“那怎麼行。讓他帶你去看看。”
“不了。不是很疼。”映冉出來了,手裏拿著一個小紙包,含蕊接了道:“二伯,三哥。我走了。”
一路走去一路的犯思趁;雖說這件事叫映冉說得問題不大,沒有必要再追究。完全可以蒙混過去。可是總覺得叫人心裏不踏實。二哥這人,就是這樣的小搗鼓,整天淨幹些小營生。任何人粘著他說不定什麼事就會倒黴。叫人操不完的心。想著想著,含蕊將手中的藥片狠狠的丟在了水溝裏。
已經是夜深人靜了,含蕊依舊是睡不著。外商來收瓜,全村上下一門心思給人家保質量。鬼知道凡事挨不上邊的子隱怎麼會跟著打工。問題偏偏就出在了他身上。多賺了一百多塊錢,誰知道接下來的會是什麼。這樣的提心吊膽又在夏季悶熱潮濕的小屋裏,含蕊的那份難熬使她在床上不住的翻著身。
外邊有些響聲,含蕊又激起一份警惕。若在平常這麼大的動靜狗就該叫了。可是現在隻有響聲而沒有狗叫,這年頭藥狗的事情經常發生。前後一想,叫她的心不由的收緊著。不由得翻身下床,將門簾扒開一條縫往外看著。
哦,是從蕾回來了。
更是奇怪了,大哥回來不去自己的房間,倒朝她的房間走來。而且是輕手輕腳的。他要幹什麼?含蕊不由自主的往後退著。
“小如。睡了嗎?”從蕾極輕微的聲音在問。
“你幹什麼?”
“我得給你說句話。”
“半夜三更。你跟怕鬼似的。滾回去!要說什麼明天說。”
“明天就來不及了。”從蕾說著輕挑門簾,看到含蕊就在當屋站著,放心的走進來道:“你這不是沒睡嗎。坐床上聽我說。爹明天一早要進城買工具。給媽要了五十塊錢。叫我給拿走打牌了……”
“輸了嗎?”
“沒有。贏了。哥今天贏了五百多。想叫你把爹的錢給放回去。省得爹明天一早找不到錢又是急。”
“你真能耐啊。偷爹的錢去打牌。你要是輸了呢?這不是沒氣找氣生嗎。”
“行了。別跟爹學得一本正經。隻要你把錢放回去就行了。明天沒事了我再給你五十。我……現在就給你。”從蕾來到窗前湊著月光找出了兩張五十的給了含蕊道:“隻要你把這件事辦好了,往後哥再贏了錢決不虧你。”
“誰稀罕你的錢。隻想著你往後別再打牌了。有贏就有輸,要是輸了怎麼辦?”
“放心吧。我的好妹妹。”從蕾瀟灑又忘乎所以的在含蕊臉上拍了拍。
“賤!剁了你的手!”
“含蕊啊。你在喊什麼。”含蕊的厲聲驚醒了隔牆的翰毅,問道。
從蕾聽到聲音急忙的躲在了牆根。這廂含蕊回答了道:“我沒喊什麼呀。”
“我明明是聽見你喊的什麼手。”
“是在說夢話的吧。剛才我做了一個夢。”
“哦。沒事吧。”
“沒事爹。你踏實歇著吧。”兄妹兩個站著一動不敢動。等了許久。直等到爹那邊又揚起了鼾聲,含蕊才把從蕾推出了房間,看著他輕輕地回到了自己的屋裏。
房間裏靜的異常,含蕊思趁著怎樣才能把錢放回爹的兜裏。可是不管怎麼放都得到爹的屋裏去。爹的鼾聲響的清楚,怕是媽也睡著了吧。含蕊輕輕地來到爸媽的房門前,輕輕地推開房門。摸索著來到爹的床頭,借著月光看到了爹的布衫把錢放了進去。
第二天,天剛麻麻亮。翰毅就喊了起來。
“起來。都給我起來。誰拿了我的錢?”
含蕊被驚醒了,急忙的出來。看到爹拎著褲子怒氣衝衝的在當屋站著:“爹,喊什麼呢。”
“昨個你媽給我五十塊錢,我放在了腰包裏,現在沒了。這兩個畜生,找不到錢老子今天沒完。”
“是不是你放錯了地方。”
“咋會?又不是塊兒八毛的。五十塊錢呀。我能放錯地方?”
“再找找。”月入來到爹的房間拿過了爹的布衫伸手就將錢掏了出來:“這不是錢嗎。自己放錯了,亂喊什麼。”
“噎。我記得是放在腰包裏的,怎麼會放在布衫裏。迷糊了,真的人老了就迷糊了。沒事了,回去睡吧。”
“進城了錢就不能放在兜裏了。還是放在腰包裏吧。”含蕊看著爹把錢放好了,轉回了自己的屋裏。
看看天還早她想再迷糊一會,可是不能。媽來到了她的屋裏,站在她的床邊道:“含蕊啊,你可真出格了啊。”
“媽。說什麼呢?”
“昨夜黑,二半夜你鬼鬼嗦嗦的幹什麼呢?說!半夜裏誰在你屋裏?”
“誰呀?媽。你說這是什麼意思呀。難道你說我不正經嗎?”
“正不正經隻有你自己知道。你能騙得了誰?你爹睡著了我可沒有睡著。還說你說夢話。誆鬼呢。說!夜裏到底誰來過?”
“媽。誰也沒來過。”含蕊不得不坐起來爭辯道:“狗都沒叫,誰會來。別沒事瞎猜。我是你女兒呀。”
“說的就是你這犯賤的女兒。怕不是你又把錢借給了烽淩了。我給你爹錢的時候,看著他放在了腰包裏,怎麼會跑到了布衫兜裏?半夜三更你跑到我屋裏幹什麼?你拿這五十塊錢幹什麼了?說!”
“媽。”含蕊看著不說清楚是不行了,幹脆站起來道:“不是你說的這回事。實話給你說了吧。那錢不是我拿的,是你兒子。昨天拿了錢去打牌了。幸好他贏了。半夜回來怕睡過了頭,就叫我把爹的錢給放回去。還有什麼說道。”
“真的是這麼回事?”
“把你兒子叫起來問吧?”
“哦。這個兔崽子,看我今天能饒了他。”戚欒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婉轉了口氣說道:“你們哪。叫我怎麼說你們。有你們這樣的嗎。這是往家裏放錢,又不是往外拿錢,整的這麼偷偷摸摸的幹啥。”
“不偷摸你兒子能會去打牌明嗎?這你可是知道了你兒子又去打牌了,你看著辦吧。”
“他不是贏了嗎,管他幹什麼。”戚欒轉身出了女兒的房間。
含蕊雖然是生氣可卻是無奈。看著媽的背影狠狠的強了她一鼻子。媽就是這樣,有了眼前利益就會放縱兒子。現在賭博管的多嚴呀。平常聽說大哥去打牌總是狠狠的罵著。偏偏這一次大哥贏錢了,把錢放回去了。她就這麼容忍了。她隔門看去,媽在教訓了大哥之後,又從他那裏要走了五十元錢。媽就是這樣既得。
分錢。這是鄉下人最喜歡麵對村長的哪一刻。各式各樣的人看準了鍾點朝村委會走去。盡管人們穿戴是各式各樣,可是有一樣幾乎是統一的。上點歲數的都是手中拎著酒瓶,口袋裏鼓鼓囔囔的裝著花生。來到村委會也不相讓,更不勸酒。抿一口酒,撂嘴裏幾個花生,有滋有味的等著村長的到來。
“五叔咋沒來?”
“他家的品種叫外國人給煞下了。”
“我就說麼。現在是什麼年代。二十一世紀。講究科學種田。當初勸老頭換個品種,老頭就認著他家的品種是祖傳。年年自留種子。還什麼,光種子就能省下一大筆錢。怎麼樣?關鍵的時刻掉鏈子了吧。不是我吹,單就這花生,小花生,中花二號。珍珠豆型早熟中果。個個顆粒飽滿。不多,一斤隻是多賣兩毛錢。吃著就是不一樣。來來,誰有興趣就嚐嚐。”
“九叔。給我來幾個。”從蕾過來了,說著話將手伸進了九叔的衣兜裏。
他的手腕突然地被九叔撰住了:“你小子夠很的呀。你那大手一下抓完了別人怎麼辦。”
“我是給大夥抓的。要捧你的場光我自己也不行啊。我給大夥分點。”
“那也不行。分完了老子喝酒就什麼。”五叔放下了酒瓶,專心的來對付從蕾的這隻手:“你給我出來,要吃老子給你抓。”
“你老不是說誰有興趣都能嚐嗎。”
“是呀。要嚐到家裏去嚐。我就帶這麼一點,要伺候一瓶酒呢。”
“你老喝一瓶。喝成什麼樣了。我替你分擔點。”從蕾說著,抓起九叔的酒瓶來了一口。
“想的美。先把手出來。”九叔待從蕾的手出來,才鬆開了自己的手。撮出一撮十幾粒花生放到從蕾手上:“不是你九叔小氣,這得看是在什麼地方。嚐嚐見個新鮮,知道這是什麼品種就行了。”
爺倆的一番嬉鬧引得眾人一陣的哄笑。
“得得。你們爺倆,一樣的摳唆。大侄子對小叔。年齡差不多,德行也差不多。”說話的是從蕾的表舅,叫譚玉溪。他笑的最是暢快。他生性最看不起說大話使小錢的人。
“你什麼意思?你大方,把你的花生拿出來叫大夥吃。”九叔反唇相譏的道。
“吃還不是吃了。”譚玉溪說著來到桌前翻出口袋,將兜裏的花生盡數的倒在了桌上。
“到底是你老譚啊。我不說你便宜怪。就這一兜的花生就想落個請客的名聲。也不看看這一屋的人,一人能分幾個?”
“嗨。你還別剛我。”譚玉溪從腰間摸出了手機,一個電話打出去道:“送一饃筐炒好的花生米到村委會來。問什麼,叫你送你就送。”
“喲。表舅。遙控指揮。現代化了啊。什麼牌子的?”
“聯想。知道什麼是聯想嗎?”
“這倒要請教了。”
“聯想就是,就是象這裏的連椅一樣,比家裏的椅子坐的人多。寬泛。知道什麼叫寬泛嗎?就是橫著來。”
“那,人家的大沙發看著比連椅還寬呢。這又怎麼說?”
“聯想也有型號呀。300能和800一樣嗎?聯想的型號多著哪。”
“算你,表舅。到底是出過門的人。”從蕾抓起了表舅的酒瓶喝了一大口:“就是因為這型號不一樣,外麵的小妞也比咱這裏的俊俏。是嗎。”
“去你媽的。甜心不操操閑心。俊俏的都給你小子留著呢。”
“那是的。電視裏的小妞。小布衫也就一尺長,肚臍眼看的清清楚楚。不過人家不在乎,隨便看。看了費你的眼神,人家什麼也沒傷著。表舅,說實話,你看過沒有?”
“叫你看你不看那不浪費了。”
“下次再出門帶著我去啊。”
“行啊。不過界限咱們得劃清楚。我是不得已看見了。而你是自己想看。而且看不著。”
整個房間裏立時響起了哄堂大笑。
“玉呀。你小子趕快結婚吧。結了婚……嘿嘿。老子就不說了。”
“二伯。什麼時候來的?”
“來一會了。盡看你表演了。”村長將提包放在桌上道:“都坐下吧。大夥的錢我是帶來了。不過在分錢之前我有一句話想給大夥說說。這次收西瓜我是看到了很多,也是感觸頗多。鄰村的烽淩給我透漏了一個消息。這次外商來收購西瓜,收購量最大的是河灣。人家村裏不知從那裏得到了消息。就是現在說的信息。種的是一色的汴豐五號。有必要提醒你們這幾家種瓜的大戶,往前單打獨鬥不好使了。一家一個品種,簡直就是雜合湊。不單是出口呀,國內的外城市來收購也認品種了。一旦有認著品種大量的收購就顯出了咱們的不足。河灣的早茬瓜到目前為止已經銷售了六成。五叔家的瓜徹底的被淘汰就是例子。這外商在收購前鬼不出溜的在各村莊做了調查。咱們村的西瓜人家愣是不想要。不是我誇口,這次能給鄉裏麵要下著四噸出口份額,完全是帶有扶貧性質的。四舅和我費的那個力氣在這裏我也不想多說了。我就納了悶了。一樣的土地,一樣的政策,一樣的種地出力。人家就賣的那麼氣勢,那麼順當。那麼的靚字靚輩。挨上咱們就得讓上麵扶著。我真看了,這把大學生全都放出去未必是好事。等這一茬大學生出來了說什麼也得留下兩個。就是大夥給他們對工資也得留下兩個。這是我的想法,至於工資怎麼個對法,等到村委會討論了再說。”
村長說完了就開始分錢。分著分著屋子裏就飄出一股香味。開餐館的常德江豈肯錯過了這個機會。一籮筐的扣碗,雞鴨魚肉全有。悄悄的放下等著。
村長分完錢就走了。臨走時交代一句:“別使出你們那見酒不要命的勁頭,兜裏都揣著錢呢。”
“放心走吧二哥,今天誰丟一分我兜著。”常德江急著賣他的扣碗,支走了村長。
不願喝的都走了,願意喝酒的把錢一對,就著辦公桌坐下,立時間房間裏邊傳出了喧囂聲。
離這喧鬧的聲響不遠的酒館裏,還有幾個人在悄沒聲息的喝酒。這是從蕾在請客。常積善也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了從蕾贏錢的消息。贏了五百多豈能白贏,於是又拉上兩個陪客。四個人往小酒館裏一坐推杯把盞。
“兄弟。你們家一天掙了上千元哪。”二哥常積善酒杯一端就誇起了從蕾。
“哪呀。五百塊,一分都不多。這錢上有數。”
“賣西瓜呢。幾十個西瓜不賣五六百?”
“哥呀。你也是莊稼人,能這麼說話嗎?那是一天掙的麼?”從蕾一隻胳膊拄著桌子,邪著身子道:“忙了他媽的一季兒,就見這麼一點錢。還當是什麼可樂的事。”
“話不能這麼說。瓜沒賣完吧,大頭還在後頭呢。”二哥來找從蕾碰杯:“哎呀。難得的好年景呀。我倒不在乎賣了多少錢。這外國人收瓜不叫插手,這一點誰也沒有想到。多清閑哪。快點喝,喝完了再來八圈。”
“不行了。今天說什麼也得歇歇。頭疼啊。”
“我說你這人就是牽著不走,打著倒退。趁熱打鐵,趁著這兩天手氣壯,接著連著。贏錢別閑著。”
“不行了。確實不行了。天天熬眼到半夜,白天還得忙地裏。誰能受的了。”
“別裝孬種。”
“孬種就孬種。今天說什麼也得歇歇。”從蕾喝幹了酒,叫來了服務員結了賬起身走了。
沒走多遠二哥就追了上來。
“從蕾。回家去嗎。咱倆一起走。”二哥給他上支煙:“我說你怎麼是個死心眼呢。誰家打牌不是趁著手壯連三趕五呢。你知道西邊坐的那人是誰嗎?說了你也不認識。不過我告訴你,他是侯屯的。外號叫猴精。名是這樣叫實際也未必。這小子是個做廢品生意的。每月的進項三四千元。好的時候能上萬。今天他亮膘我都看到了,起碼五千靠上。就在後屁股兜裏放著,連個錢包都沒有。”
“有錢是人家的。”
“未必。牌桌上的錢,誰知道是誰的。我說你小子往後打牌長點眼睛。一四七,三六九你能分得清,可是萬餅條你經常搞糊塗。今天我給你說個簡單的。左胳膊你今天死活別用,專一的留著比碼子。跨著桌沿就是餅,拄在桌上就是條。立起來就是萬。點上煙卷我就給你牌。那小子不是帶了五千嗎,整走他一半沒問題。老規矩,多少都是平分。”
“大哥。實在是瞌睡了。”
“撐一撐也得撐著呀。過了今天誰打牌會給你帶五千塊。咬牙撐過去今天晚上,兜裏揣著千把塊錢睡覺不踏實?”
從蕾站住了,思趁了片刻說道:“既然出來了,怎麼好再回去。”
“這好辦。你在路邊上等著。看見我們就裝睡著。叫醒了你就說打個盹精神好多了。看他們怎麼說。”
“那好吧二哥。我等你。”
“記著。看打風怎麼樣。挨膀子坐了,碼子就在腳上。對臉坐了,才是剛才說的碼。”
“記著啦。”從蕾雖然是軟軟的口氣在說著,其是他心裏早已經攢足了勁頭。人家帶著五千呢,自己兜裏就四百元。何況這是贏的錢。撿的麥磨的麵,大風刮跑兩不賺。落得滿地白,隻賠腳力錢。再整它一晚上,真象大哥說的整他個千二八百的,買磚的錢就差不多了。於是在路邊穩穩的坐了。
果然是依計而行。二哥領著兩人一路走來,到了跟前吃驚的喊道:“這不是俺家老四嗎。從蕾,從蕾。怎麼在這睡著?”
“喝了點酒就犯困。”
“平常你不是這樣的啊。精神頭好點了嗎?看來是好多了。合該著天成。走,玩去吧。別說,什麼也別說,這天成的事你再不給麵子天理不容。走吧。”
牌桌上從蕾是怒睜兩眼。今天怎麼就這麼點低呢?明明是自己給二哥要的牌,打出來都是人家就攔頭贏。這牌起的也太蹊蹺了。可是從蕾哪裏知道,他給二哥要牌是在桌上比的碼子。二哥和猴精在桌下卻是兩腳相抵。要什麼二哥給什麼。隻是人家攔頭贏了是自己點低。每逢洗牌他都滿桌子的呼啦。可是依舊是沒用,人家不是攔頭就是自摸。就在他下決心要走的時候,二哥自摸了一把。
“老子終於反點了。”二哥丟給他一支煙,意在他剛剛反點,要他穩穩的坐著。
連著又輸幾把,從蕾開始欠賬了。欠賬也倒無所謂,可是他明明欠了二百,對家非要說是二百五。這糾纏不清的五十元,把對方弄得急躁不堪。點了從蕾道:“不是不叫你欠賬,你給記清楚了。這樣吧,零星欠賬不好記。先給你一千塊,整賬好說話。
你還別說,牌場上是有忌諱的,從蕾接了人家的錢就連胡幾把。於是重又抖擻精神再戰。結果戰不兩個小時又借了一千元。真是犯困哪,從蕾不住的打著哈欠。每到關鍵的時刻就會自摸一把。失望和希望之間不停的轉換著。也一直沒有罷手的意思。打到淩晨時分,已經實實在在的借了人家三千元。
“真的不行了。”從蕾連起牌的力氣都沒有了,拄著桌子說道。
“從蕾。六條。六條,從蕾。”
“唉唉唉。你們這招數也太淺了吧。”猴精看看油水軋得差不多了,有了收場的打算:“他一拄桌子你就給六條,這碼子過得也太明了吧。還想不想打,不打就清賬。”
“誰過碼子了?你看我的六條有用嗎?不想打拉倒。清賬就清賬。”大哥從兜裏掏出錢來,數一數道:“我輸一千五。”
“誰說你了。常老四醒醒,把賬清了。”
“老子一分錢也沒有。”
“沒有了打欠條。”
“打就打。老子怕誰呀。”從蕾在迷迷糊糊中寫下了因為買磚,借款三千元的借條。
趕集。西瓜賣了好價錢,趕集的人就多出了那麼一成。小汽車夾雜著拖拉機一輛挨著一輛的駛出了村莊。
常勝正在自己家的房頂收拾花草,直腰看到了這一景象,突然想起了抽根煙。坐下來,安閑地點上一支煙。做為村長,村子裏每一件好事,每一件喜事。他都要跟著樂和一番。何況是象這樣,上邊給主持的,又是經過他的手辦理的。村裏有不少的人得了好處的事情。連抽煙的心情都不一樣。他把煙向前吐出了長長的一柱,從心裏透出了一種滋潤和舒坦。
“但願。但願西瓜能夠就此打開一個局麵。但願外商能夠就此來的長遠。”都去趕集了,他沒去。人請著喝酒都沒去。他想在家等,不管是等個電話還是鄉裏來人,把他這次收瓜的成功誇上一番,或者幹脆再來它個幾百箱的任務。所以說他哪也不去,就在家裏等著。丟掉了煙頭,接了滿滿的一桶水,抗在了肩頭細細的朝花間淋去。
電話樓下響起了鈴聲,他急切的放下水桶下樓去接電話。可是電話的內容叫他生氣又無奈,重重的坐在了椅子上;鄉派出所通知他,從蕾因為賭博被抓。叫他通知常家的人到派出所交罰款。時間規定在晚上六點鍾以前。
他放下電話重重歎了一口氣。這種事情真是懶得管。不管,賭博就是七天拘留。這小子,該讓他受點罪。叫他長點記性,省得總是這樣點不點的出點亂子。不一定幾時就能給人惹出一點心煩。不管。不管還不行。眼下正是忙碌季節,這從蕾家能打能抗就從蕾一個。瓜地,麥地,棉花苗。眼下正是用人的時候。還是管吧。管?怎麼管。要是交罰款至少得一千元。老好家能不能,願意不願意拿出這筆錢還是回事。怕是老好這一家一個月又是白幹了。你說這些兔崽子們,大忙時節惹這種亂子幹什麼。
不管是管與不管,現在他都要去老好家。就是僅僅送個通知他也要去。他站起時有點吃力,扶了沙發扶手才得以站起。來到翰毅家門前將車靠在了牆上喊道:“老好,你出來。”
“什麼事呀二伯。”含蕊迎了出來。
“好事呀。”
“好事你老是這個臉色。”含蕊的心頭在收緊著,也在猜度著是不是西瓜的事情露餡了。
“我的臉色不好麼?從蕾賭博叫派出所給抓去了,我得笑著給你爹說。”
“喔唷。”含蕊驀然的泛起一陣頭疼:“二伯屋裏坐吧。爹在瓜地裏我去叫他。”
“還是我去吧。”常勝推起自行車走了。
含蕊看著二伯遠去,雖是氣不可當卻是放下了一頭心事。家裏又要破財了,可是這種破財隻是發生在自己家裏。隻要不是西瓜出事就不會禍害到鄉親們。她待那陣頭疼過去,無奈的返回了屋裏。
翰毅回到了家裏。含蕊看到爹回來急忙地迎出來。
“爹,你見到二伯了嗎?”
“見到了。”
“他怎麼說?”
“回屋去。你管他怎麼說。不就是拘留七天嗎。叫我想著該是七年了。大忙的天,不給家裏幫一點忙,還給家裏扒豁子。別說叫我拿一千,倒找一千我都不願意那個兔崽子回來。省得心煩。去把我的酒拎出來,老子慶賀慶賀。”
含蕊給爹拎出了酒瓶子,不想爹從懷裏掏出一包豬頭肉。這曆來是爹要一醉方休的做派。不由得埋怨道:“爹。你一急就什麼都說。真的不管大哥了嗎?”
“你管你拿錢。給我少說一句啊,我正煩著哪。”
爹的意誌就是一切。含蕊看著爹拿起酒瓶直喝,就知道了再說也是無用。無奈的轉回屋裏。
交了罰款的的牌友都走了。唯有從蕾在派出所臨時羈押房裏待著。盡管他是膀大腰圓,可是麵對粗大的鋼筋焊出來的的柵欄毫無辦法。他早已經是饑腸轆轆。裏邊熱的叫他脫掉了上衣。可是事情怪的叫人不能理解。上午還是那麼忙碌的派出所此時靜的異常。任憑他的喊叫。隻是偶爾的跑過來值班民警告誡他‘不許喊叫。’靜下來的空曠就像是世界上沒有他這個人似的。無人過問。
象他這樣的粗壯漢子,罵兩句他能聽著,打兩下他能忍著。最耐不住的就是饑餓和寂寞。電燈亮了,四周更加的寧靜。可是蚊子上班了。開始還是細聲哼哼的獨唱。他拍死了幾個,可是越拍越多,最後徑直是大合唱般的圍著他哼個不停。肚裏咕嚕作響,身上還得不住的扭動。確實受不了的他再一次的喊叫,叫來的值班民警:“大爺,有什麼活沒有,我給你老幹。我不要錢。”
“派出所能有什麼活?派出所越忙倒黴的人越多。老實待著吧。”
“大爺,這肚裏餓得實在難受。能不能給弄點吃的。”
“‘餓?打牌的人有幾個知道餓的。三天兩夜隻要有自摸撐著,叫都叫不起來。”
“大爺。我從來也……”值班民警走了,從蕾知道再說也是無用了,隻好咽下了後半句,咬牙切齒的轉回去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