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賣西瓜(1 / 3)

清晨,雞叫剛過,映冉就打開了高音喇叭,向全村人宣讀著上邊的通知。

“全村的老少爺們都注意了。現在給大家播放幾個通知。第一個,市裏組織了西瓜對外銷售。有出口的,也有對外城市銷售的。派給咱們村的數目是九噸。這其中出口的有四頓,這種西瓜的價格是每公斤一塊錢。”映冉使出了他的老牛大喘氣,喝下一口水,擦擦嘴巴嗬嗬笑了一陣,才一字一頓的認真說道:“當然。這是美元。一美元一公斤。嗬嗬。按照彙率計算,一斤合著三塊六毛四。啊。但是要提醒鄉親們的是,這種西瓜要求的質量很高。這是裝箱的,要現摘的,四個一箱。每個二點五公斤上下,誤差不能超過零點一公斤。也就是說要五斤重一個,上下不能錯二兩。要七成熟的。不能怯生,更不能熟過。聽清楚了嗎。具體的質量把關有我和常六執行。希望各家各戶認真按照質量要求挑選,報上自己的數目。這個數目的截至日期是本月的二十號。啊,今天已經十八號了,希望大家抓緊時間準備。村委會貼的有通知,不清楚的也可以找常六和我問。這要特別提醒一下翰毅家,今年你家中的西瓜比較少,更應該認真的挑選。及時的上報。

還有一個通知,縣文化館舉辦硬筆書法大賽。這是飛馳拖拉機廠讚助的大獎賽。一等獎獎勵人民幣五千元。有願意參加的可以將參賽稿件送到村委會。這裏要特別提醒常含蕊。去年參加過書法培訓的你們五個,已經外出了四個,現在就剩下你一人在家裏。你要認真準備,力爭奪取冠軍。為咱興旺莊爭光。至於參賽的費用,四爺說全部由他包下。你隻要拿出作品就行。上邊的截至日期是本月底。過期不候。

再一個通知是,縣裏組織全縣進行土壤分析。這個活動預計在今年底完成。各家各戶都要認真的對待。村委會備有樣品袋。由村委會集中送驗也行。是你自己送驗也行。這是不收任何費用的。目的就是縣裏需要掌控咱們這裏的土壤適合種植什麼植物。以達到科學種田的目的。

以上的幾條如果有誰不明白,晚上可以聚集在村委會,有我爹給你們具體的解釋。今天的廣播就這些,希望大家做好準備。”

映冉的這些通知,幾乎將全村的爺們引出了房間,站在院門口張望著村長常勝家的方向。在他關閉廣播的一瞬間,人們互相傳動著目光。以笑意和搖頭表示著他們的不信。西瓜一美元一公斤?合著七八塊呢。這是在做夢吧。就是上省城零賣,頭茬西瓜也不過一塊五一斤。不是誰在糊弄咱鄉下人吧。不過話也難說。映冉會糊弄鄉親們嗎。就是他糊弄,他爹會嗎。這可是映冉家的廣播,也是映冉的聲音。這可不是過往商人的臨時開會呀。這年頭見怪不怪,好事不一定啥時候就輪到了頭上。已經有不少人回到了屋裏,這是信任的那些人。嘴上說著懷疑的,實際上都讚足了一把勁,思考著該怎樣做好自己的準備。另外的一些人則是聚集到了一堆,決定到村委會去問個明白。

關掉了映冉還是覺得意猶未盡,推出了自行車來到了翰毅家,隔著院門喊道:“五叔。我的廣播你聽見了嗎?”

翰毅從屋裏慢騰騰的走出來應到:“聽見了。每元一斤和一斤一塊能差多少。不認字的人好糊弄是吧。怎麼顛倒過來說我都見過。”

“你咋這樣說咧?你見過什麼?”映冉截住了要回屋的五叔。

“咋說。不就是每元一斤嗎。”

“我倒是稀罕你這美圓。把你的稀罕事說說。”

“你想聽,老子就說說。去年我在城裏,說的是化妝品做廣告領獎品,每人一份,排隊的都有。害得老子排了兩個鍾頭的隊。排到了跟前才知道不是每人一份,而是美人一份,長相醜的請自行離開。還他媽的解釋權歸現場管理人員。奶奶的。老子就思襯著什麼保濕防曬的化妝品不是咱們鄉下人用的。苦的老子夾在一群小丫頭中間讓他們笑了個夠。三小子,我實話告訴你,那天老子也不虧。那麼漂亮的小姑娘老子挨著個看。她們笑夠了,我也看夠了。往後有再好的好事也別在二叔跟前張羅。”

“說夠了嗎?”映冉幹脆將自行車靠在了牆上,卡著腰來給翰毅說話:“你老怎麼總是一根筋。今天這事可是市裏組織的。昨夜個我爹在鄉裏開會,四爺也在。鄉長和縣長都在。這事要是假了,我把你家的西瓜全保了。咋樣?”

“包了能值多少,今年就種了二分地。自己吃還不知道夠不夠。免了吧少爺。這弄不清楚的事情想著就費勁。”

“得得。你老回去,叫含蕊出來。”

翰毅無聲的回屋去了,不一時走出來了含蕊。

“三哥。回去吧。剛才我都聽見了,待會我給從蕾說,叫他張羅。”

“我說你爹……”

“想著就叫人費勁了,還說什麼。”

“好吧。給從蕾說明白了,一定要把好質量關。千萬別叫子隱插手。”

“知道了三哥。”

“你別不耐煩。”

“知道了哥。”

“那。參加書法大賽的事呢?”

“我不去。”

“為啥。”

“多天不寫,手生了。”

“手生了也得寫。叫你力爭冠軍。又不是非得奪取冠軍。四爺的意思是這事咱們不能拉下。”映冉看著含蕊的猶豫,叮問道:“你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那就寫一幅吧。”

“兩幅。我挑一幅。說定了啊。”

映冉推起自行車走了。回到家的他看見院門前圍了不少的人,知道他們是為了西瓜而來。來到門前道一句:“都進院裏吧。”然後隨著鄉親們來到了院裏,看著一個個坐得停當了道:“誰先問?”

“映冉。你小子這回可為咱村裏辦了一件大好事。”五爺常爭博坐得端正了,樂嗬嗬的說道。

“五爺。你老先別誇。這不是我辦的,是市裏。市裏給人家簽訂了購銷合同,這才有了你老說的好事。”

“可是現在幹什麼事都講究依據。能不能把購銷合同叫咱爺們看一眼。”五爺笑了個滿臉開花,問道。

“這個怕是不行。昨天我爹特意交代了。人家要求的質量很高,按照要求他估摸著咱村上能夠湊齊四噸就算是好的了。所以要了四噸的份額。幾百噸的購銷合同人家隻對市裏,不可能針對某個村莊的幾噸簽訂合同。”

“這錢是怎麼個給法?”五爺止住了一陣的喧鬧,依舊是笑著問道。

“這個。老爺子你不用擔心。別怕外國人沒有錢。下午兩萬五現款和包裝箱一起來到。實話給大家說了吧。這等好事不用勸,鄉長再三的叮囑,一定要保證質量。希望大家不要有什麼疑慮,提早的做好準備。這回,咱們黃河灘裏的西瓜能夠走出國門,也是咱們鄉下人的造化。是不是。”

“好吧。我家報一百箱。”

“五爺。你家報一百箱?這不可能。”映冉在恍然中笑道:“你知道人家要求的質量有多高。按照人家的要求,你家能湊齊二十箱就算是好的。這可不是普通的買賣,這可是和世界接軌的生意。”他在使用這個新名詞時特意的停頓了一下才接著說道:“前提是按照合同要求認真的履行,合同法你知道嗎?真按您老說的,咱倆簽訂合同,交不齊一百箱,可是要受罰的。就算你是爺,說罰起來也不會含糊。”

“呀喝。你小子說話夠硬朗的呀。”五爺笑聲更加的響亮:“你可知道我今年種了多少西瓜?九畝地呀。敢情五爺我今年把家底都豁上了。還供不起你這四百個西瓜?”

“五爺,不是這麼說。您報一百箱,再有三個您就把份額占完了,別人怎麼辦?”映冉說著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給五爺上支煙:“來來來,阿詩瑪。我家也種了六畝地的西瓜,你知道我種的是什麼品種?估摸著也難湊齊二十箱。咱們從實際的來,有多少算多少。不合格的還可以到市場上去賣。”

“哈哈。給嚇著了不是。爺是給你開個玩笑,我這一回去,就把看瓜的狗牽回家去,我的西瓜地你隨便進。看中那個咱說那個。行不。”

“行啊。五爺。”映冉似有一種寬心道:“爺們們都先回去,咱們照著質量要求先把自己家的瓜看一遍,以防交貨的時候措手不及。啊。回去吧。爺爺叔伯們。”

滿院子的人一哄而散。映冉連忙將狗喂了,急忙的推出車來到自己的瓜地,小心翼翼掂起腳尖走進去,逐個的看著自己的瓜。

下午村長進村也不知道是誰看到的。一聲‘村長來了。’在他家的門前等待的老少爺們齊刷刷的站了起來。

村長常勝來到自己家門前,與眼前的情景大吃一驚。一車車的西瓜雜亂而有序排列在自己家門前,每輛車前都有一張他熟悉的麵孔。而且每張麵孔都是笑意盈盈的看著他。

“你們這是?”

“交西瓜。”

“誰讓你們這樣交的?”

“你呀。”人們將村長圍攏在中心裏,七嘴八舌的道:“早上不是你家的廣播在響麼。”

“說什麼?”

“說西瓜要出口。你看那村長。每個西瓜都是五斤上下,七成熟。”

“別忙。一個個的說。五叔,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映冉說你在市裏簽了合同。外國人要買咱的西瓜,是不是。”

“還說了什麼?”

“一個箱子裝四個西瓜是不是……”眾人一片的隨和聲。

“每個西瓜五斤重,上下不能錯二兩。是不是。”眾人一片隨和聲。

“要七成熟。不能怯生,更不能熟過。是不是。”眾人的隨和聲更加的響亮。

常爭博伸手從車上抄過一個西瓜來,兩手托著兩大拇指一摁,就聽得‘咯’的一聲,西瓜齊整整的裂開。隨後把兩個兒大拇指掐在裂縫中,吱嚓一聲掰開來,老頭一手托著一邊,隨即將臉揚上了天空道:“這樣的西瓜有什麼說道?誰高行了就嚐嚐,看咱這瓜的味道如何。”

“五叔。你老這瓜沒說的。可是就有一樣,這瓜一定要現摘。現在箱子還沒到,你們就整來著一車車的讓我怎麼辦。”

“還說怎麼辦?”常爭博將西瓜丟在車上道:“小勝啊。剛才你不也說五爺的瓜沒說的。怎麼收你看著辦吧。”

“是的五叔。你們的瓜不合格。我一再的囑咐映冉,這瓜一定要是現摘的。”

“勝啊。這還不算現摘的?爺們們都說說,哪一個瓜過了一個時辰?”

“這可是按照映冉說的現摘。下午裝箱。上午我們都沒敢動手。”

村長真是哭笑不得。合同書上說的現摘不是這麼個含義。昨天鄉長在會上,特地交代了一定要現摘,並且給他說了現摘的含義;箱子準備好。等到收購人員一到,即把所挑選的瓜突擊摘擷,裝箱後突擊裝車。現在麵對這樣一種局麵,他真是無話可說。農家人對於果實的珍惜叫他很惋惜的看著這一車車的瓜。映冉怎麼給鄉親們說過的他不知道。眼前的一個事實是鄉親們把瓜都摘了。這上好的瓜浪費了一茬。這是因為自己的失誤而造成的浪費。這要是自己家的浪費了倒也是無所謂。因為自己和兒子的失誤浪費了鄉親們的好瓜,叫他心裏作梗著不能原諒自己。

可是事實已經造成,怎樣的了卻眼目前的局麵叫他為難。自己在原地轉了一圈又一圈,終於想出了一個應付眼前局麵的方法:“去吧映冉給我叫回來。”

派出去找映冉的人分成了幾路。人們還在圍著村長,有一句沒一句的問著;款到了沒有,箱子是什麼樣的,外國人怎麼那麼的難伺候。看中了咱們的瓜還拿什麼臭架子。惹得老子急了把好瓜自己都吃了,拍成新聞片氣死他們個老鼻子。

村長是一聲不吭。雖說這是前所未有的好生意。可是他知道眼前的這個生意不是興旺莊一個村莊的事情。對於這次西瓜的出口,市裏很重視。這一次市裏中間假手完全不賺錢。完全是為著黃河灘西瓜能夠走出去的一次試探。往年的西瓜生意真是見了鬼了。堂堂的四大瓜之一的黃河灘西瓜賣起來怎麼就那麼的艱難。可是不知道也同樣是四大瓜,外國人怎麼就看中了黃河灘西瓜。全市上下一條線,倒不是為著這樣的好價錢。說不定今年的生意做好了,能讓黃河灘西瓜有一個好的名聲。能夠重振往年的雄風,走向國際市場。這個提法已經提了好多年了。加入世貿組織也有些年頭了。可是做為黃河灘真正意義上的農產品走出國門,這還是頭一次。這在他的手裏,在他任村長的這一時期,能夠如此他感覺到欣慰。他感覺到暢快。所以他現在不管麵臨什麼,也要嚴格地按照鄉長交待他的一切步驟,一絲不苟的去完成。他媽的,多少年了,外國人欺負中國人欺負的透徹。這一次無論如何要讓外國人看看中國的好東西。

與眼前這樣的景象他的心裏透出一種無奈。利益本身就是衝著鄉親們的。可是不知道映冉是怎麼說的。鄉親們理解的‘現摘’與他說的現摘不是一個含義。這堵在家門前的一車車西瓜叫他無從處理。鄉親們的現摘就是今天現摘的。可是鄉裏麵要求的現摘是在地裏摘。去找映冉回來,完全是一種推說。完全是自己的一時性急找不到說法的婉轉。鄉親們還在眼巴巴的看著,要是映冉回來了自己怎樣說?能夠怎樣的解釋這一車車西瓜不是現摘。這一車車上好的西瓜已經離秧,說收了是萬萬不能,說不收……那千萬聲埋怨準能把人湮得透不過氣來。

越是怕鬼越是見鬼。映冉騎著車風急火燎的過來了。遠遠地望去,身子一伏一揚的他騎車使出了怎樣的力氣可想而知。怕不是就要到眼前了。怎麼說是現摘,他不知道映冉是怎樣說的。但是誤導了鄉親們叫他這個當爹的為難至此,要解決眼前的矛盾,非拿映冉開刀不可。

“爹。”映冉將車急煞在他的麵前:“什麼事。”

“什麼事?你幹得好事。”常勝走到兒子麵前不由自主的就在兒子頭上鑿出了兩個爆栗。這兩聲脆響在場的人都聽到了。看著呲牙咧嘴的兒子依舊誓不解氣,高高地揚起了巴掌。

他的這個巴掌一揚就再也沒有能夠落下來。霎時間上來幾個晚輩人將他的胳膊死死的抱住了。常勝依舊不解氣,高喊著:“你們都放開,放不放。不放我連你們都打了。”

此時間抱著他的胳膊幾個晚輩,有叫叔的,有叫伯的。任憑常勝的巴掌在他們頭上晃悠,就是死死的抱住不放。還是常爭博看出了名堂,上前來說道:“都放開。小勝呀。有事你隻管說,打孩子幹什麼。”

“五叔。您老別管。我打的就是這個不中用的東西。”

“我怎麼就不中用了?”映冉捂著頭,側眼看著爹道。

“還強嘴。叫你給鄉親們說現摘,你是怎麼說的?”

“現摘還不是現摘嗎。”

“我交待你的現摘的條件呢?”

“現摘還有什麼條件?隔夜的龜兒子才要。”

“你個畜生。有你這麼說話的嗎。我是這樣說的嗎?我隻是說叫你準備著,誰說了叫你現在就摘。等著吧,回頭我給你算帳。”他他越說越氣。不由得將兒子點了又點。此一點眾人以為常勝又要打。霎時間又有幾個晚輩上前來抱胳膊。此景象使常勝雖然晃動著胳膊卻急切切想著自己的說法。

就在此時,街頭轉彎處開來了一輛汽車。這一準是拉箱子的汽車,緩下一口氣道:“都放開吧。算你兔崽子走運。去領著車把箱子卸到村委會。”

映冉不滿的將爹看了一眼,朝汽車走去。常勝得以寬鬆的和鄉親們講話:“早就知道這東西不中用,連學著說話都不會。不過話我得要說清楚。老少爺們,鄉裏麵要求,也是外商的要求。現摘,就是把箱子準備好。等到外商的車子在跟前,摘了西瓜隨即裝箱,隨即裝車。你們想啊,從咱們這裏到港口要兩天,海上的運輸不知道要幾天。東西不新鮮人家絕對不要。人家給了好價錢,咱們得對得起人家不是。所以說,眼前的西瓜,不說你的瓜好孬,單就時間問題來講,都是不合格的。”

“啊?”此一聲如群雀躍起,嗡聲一片。

“老少爺們。不說我對不起大家。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早就說這外國人不是好東西。吃個西瓜還這麼的挑嗤。村長,你說我們的瓜怎麼辦?”

“叫我說怎麼辦。我能怎麼辦。這不合格就是不合格,能叫我怎麼辦。老少爺們對不起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現在趁早還能趕上大市場的下午市。”

“得。美元是個好東西。可惜呀,咱沒那個福份。咱還是去賣咱們的一塊二吧。”五爺常爭博這樣喊了一句。隨著他的話當下就有人拉著架子車走了。抽鞭子趕牲口的,拿搖把發動拖拉機的,一時間的熱鬧人們離開了村長的家門前。

別看常爭博喊的早,可就數他走的最晚。看看人們已經散盡,來到了村長的麵前。將煙卷拿出,把笑臉堆起道:“小勝啊,不用說我這車瓜是廢了。不過我不怕。要瓜咱有的是。早上和映冉說好了的,我定一百件。到時候你可別給我不算嘍。”

“五叔。一百件呀?!”常勝吃驚的看著五叔道:“怕是映冉又沒有說清楚。一百件呀,我覺得你老難挑出來。”

“挑不出來是我的事。份子您給我留著”五爺說著突然地想起道:“來來。把煙點上。實話告訴您。三塊六的價格我根本就沒想。就是錢到手了,我也隻是想著三塊。有好處了我還能少了咱親爺們?”

“五叔,話可不是這麼說。這可不是鬧著玩的。這次賣瓜從市裏就上上下下的看著,豈是我敢胡來的。再說咱們這興旺莊,咱們常家是大姓,哪個不是老少爺們?再說了,這次賣瓜市裏都不賺錢,為的就是把好質量關。這層層的說道,有什麼咱們最好是明著來,誰敢暗箱操作。”

“你小子膽小了不是。出口。對外貿易。雖說咱不是專家多少也懂一點。外國人隔洋隔海的有誰還會為這幾個爛瓜來找賬。往年咱的瓜是怎麼賣的你還不知道?該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五叔。千萬不敢。您的這話我聽著就是一個寒顫。收瓜還沒有開始,說不定市裏也會派人來。你在別處賣瓜做什麼手腳我都不管,隻是這一次賣瓜千萬別使您那好腦瓜子。真的,還是謹慎點好,單就這一次說什麼也得謹慎著。”

“好啊。”五爺說著跳上車,斜覷著常勝,抽出鞭子在空中揚了一個周遭;吆喝著牲口道:“喔喔喔。”一壁的走去一邊給常勝說道:“好吧。這次五叔就陪你膽小一次。”

看著五叔走去,常勝急忙的轉回屋裏,打開喇叭把出口西瓜的質量要求仔細的講解著。完了意猶未盡,特地的告誡鄉親們千萬不要輕舉妄動。首先他要做了統計再說。

常勝剛把廣播關閉了,門外就響起了譚四爺的聲音:“小勝呀。”

“喲,四舅來了。快進屋裏。”

“西瓜的事操辦的怎麼樣了?”

“挺累人的。早上我去領箱子,映冉就傳錯了話。害的不少家已經摘了一車。沒法子,隻好叫他們到大市場去賣了。”

“你看你看。不用說這上好的西瓜廢了一茬。要不怎麼說是要管理呢,一定要認真的管理。這把關西瓜收購的質量你是怎麼給映冉說的?”

“就是說具體的負責質量的把關交給了他和常六。”

“兩個人能行嗎?”

“是呀。兩個人是有點緊巴。可是這出力不討好的事情叫誰去幹呢?”

“怎麼就是出力不討好呢?現在實行著有償服務。叫誰幹也不能白幹哪。”譚四爺拍拍衣兜在掏煙,這是他想吸煙的表示。村長立時的拿起桌上的煙遞過去:“這不一樣嗎。來來,我的煙好一點。抽我的。鄉長叫你去的時候我就差給你說一句話。回來咱們商量著幹。你看,這就叫鄉親們傷了一茬瓜。我的意思是;兩個人管著質量肯定不行。我準備讓譚光也加進去。對外的價格三塊錢一斤,可以了吧。興旺莊人那輩子見過這麼好的好事。”

“可是……鄉長一再的交代,市裏這次有明確的指示精神;各級政府官員不得變動西瓜的價格。這次收購的價錢不能打折扣……”

“鄉長管得了那麼多嗎?”譚四爺抽了一口煙,將濃重的煙霧噴出來道:“鄉長隻在鄉裏集中登記就夠他忙的啦。這嚴格管理是很耗神的。就是他知道了,當事人留些勞務費又能怎樣。”

“是的四舅。要說也是這麼個理。”村長的眼睛轉了一圈又回到了四舅這裏,搖了頭道:“不行。現在怕是不行了。映冉已經把一美元一公斤的價格給說出去了。”

“咳。這小子幹什麼都是冒冒失失的。這是什麼時候?”

“早上。早上我去領箱子的時候。”

“那也好。既然如此了,就當幫鄉親們一次忙吧。”譚四爺說著已經站了起來:“還是我那句話,質量一定要把好關。人手緊張了就叫譚光來幫忙。”

“到時候看吧。”村長恭恭敬敬的送走了譚四爺。

晚上,在村委會的房間裏,所有的日光燈全部開著。將整個房間照的如同白晝一般。全村的人幾乎是每家一個的在這裏聚集著。村長在辦公桌前坐了,將稿紙在桌上攤平了,打開鋼筆撰在手裏道:“老少爺們靜一靜。現在我把各家能上交的西瓜數目統計一下。從蕾來了沒有?你家按照質量要求能夠報多少。”

“二伯。今天下午我在地裏看了。大概有二十個多個夠格的。”從蕾的話引來了一片的嬉笑聲,把他笑得個滿臉通紅。驀然的將眼睛瞪圓了道:“笑什麼笑。今年你們種了西瓜就能耐了。往年西瓜是怎麼賣的都忘了吧。何如老子的棉花賣的穩當。”

“老子。你老子能耐。能耐了你老子行不。”五爺常爭博板著臉色說道。

“五爺,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又不是衝著你老。”

“不是衝著我就好。不過你家的瓜我也看了,至少有八十個……差不多吧。”常爭博說著朝從蕾眯起一隻眼睛。

“五爺。你這又是什麼意思?不至於什麼空子都鑽吧。”譚光站了起來道:“合著差這六十個你老給補上?”

“放你奶的屁。我這樣說了嗎?”

“是這個意思就行了唄。”

“嘿嘿。你腦袋瓜好使呀。我看你比從蕾還能耐。”

比從蕾能耐。比常家能耐。這在村裏已經成了比喻。常言有說道;別人能的不夠吃,你就能的吃不完。有誰不知道從蕾家是興旺莊最窮的,至今還住著茅草房。當著人麵尚且能夠這樣比喻,可見當事人的認同自己是最沒有能耐的。這比從蕾能耐能夠能到那裏去。遭此一羞辱,譚光立時的瞪起了眼睛。

“幹什麼?”村長將鋼筆拍在了桌子上:“吵什麼吵。誰能耐呀?我看你們吵架最能耐。今年這外國人來收瓜,是個意外的財路。全村上下一家不拉。份額大家平分。不過從蕾家是個例外,先緊著他們家。能交多少是多少。剩下的全村平分。”

“憑什麼緊著他家?”譚光頂了村長一句。

“不憑什麼。誰不知道他家種瓜少。就是緊著他,他家能交夠份子嗎?你們誰說了算。大夥也別說我偏心,有誰願意和從蕾家爭份額的現在可以明說。你小子別叫人家戳著說‘飽漢不知餓漢饑。”

“是的。是的。”有人附和著說道:“該可憐的就得可憐。”

“你這是什麼意思?誰希罕你的可憐?”此一陣的爭吵,從蕾已經紅頭漲臉了好一陣子。此時間又聽到了可憐的字眼勃然的惱怒起來。吃的虧多了。多少次給人打工,明明是拿不夠工錢,還要聽著可憐的字眼。這叫他從心底裏對有錢人透著一種反感。更是忌諱可憐的字眼。瞪直了眼睛看著說話人道:“就多賣這一點錢看把你們能的。可憐老子。老子還不賣了,現在回去把好瓜都吃了。咱他媽做回爺們氣死外國佬。”從蕾說著脖子一梗,重重的摔了門走了。

“從蕾。回來。”村長站了起來叫他,從蕾已是頭也不回的的走過了窗戶。無奈的將手中鋼筆點著幾個嬉笑的人道:“你們嘴上積點德行不行。誰讓你們可憐了,就是平攤從蕾家能交夠數目嗎。你們日子過的好是嗎。真是的,矮馬對著驢說話。你能好到哪去?還可憐人家。先給從蕾家括五箱。剩下的每家裏合著十五箱。有沒有誰家自己覺得交不夠的現在在這裏提前說明。我得把話說在前麵,對外出口咱們這是第一次,上上下下都很謹慎。有就是有,沒有不能勉強。說不定這是一個開頭,說不定大頭在後麵。所以說這次一定得給人家保證質量,贏得咱們的信譽。那一家要是敢糊弄,可別怪我不客氣。現在就說,有誰家覺得自己交不夠的?”

整個房間裏是鴉雀無聲。村長靜靜的等了一會,才心有忐忑的說道:“好吧。明天上午外商來車,各家在自己的地裏等著。十五箱六十個瓜,挑好了記著。先別摘。外商叫摘再摘。一定要輕拿輕放。一定要象拿雞蛋一樣輕。知道嗎。還有,你們幾個嘴碎的聽好了,到時候閑話少說,礙眼的事別幹。你,你。你們這些刺頭。別整的一句一個外國佬。一定要尊重外商,得給人家一個好印象。象你,還有你。明天一早把衣服都換了。整天就這麼邋裏邋遢的。也不是沒有,天生的就是一副懶漢相。”

村長想了又想,實在是想不起什麼了,才緩緩的道:“今天散了吧。”

“來了。”興旺莊的人們聚集在一起,看著大中小的三輛車開進了村莊,議論紛紛。黑色的小轎車上肯定坐的是大老板。中間一輛中型轎車坐著十幾個人,統一著裝。它的後麵跟著一輛冷藏車。

“這來買西瓜怎麼整的像是旅遊。”興旺莊人遠遠地站著看,小聲議論著:“肯定有當官的跟著。”

“嘿!說別的都是假的。看人家這車。這年頭老賣西瓜,見過的好車也不少。就是沒有見過這麼好的車。一色的鋁合金包箱,明晃晃的。冰山雪地的圖案畫的真像。這才叫氣派。到底是外國佬。”

“閉上你那兩片。懂不懂就瞎說。人是外國人,車可不是外國的。解放牌,一汽製造。怎麼交待你的?不讓說外國佬都忘了嗎?”

“不讓說不說還不行嗎。外國姥姥。”

“你小子就是歪嘴騾賣個驢價錢。盡吃嘴上的虧。”

“你行。半狀鴨子紮尾巴,盡冒充大嘴巴雞。”

“喲嗬。敢頂嘴了。今天同著外人,老子不敢揍你是不是。”

“如今兒子打老子,打了還不是打了。”

“行啊。這頓給你記著。嘿,你們看嘿。都說這外國人人高馬大,看這老板也不怎麼樣啊。”

“那十個指頭伸出來還有長短呢,外國姥姥再先進也不能一刀切不是。”

“你們兩個都閉嘴吧。屬耗子的。閑了不磨磨牙難受。看,村長過去了。走,咱也過去聽聽。”

人們來到跟前,村長和外商的寒暄已畢。隻見村長指指點點,誰家種的是什麼品種,大概的數量是多少,一一的做著介紹。完了由翻譯慢慢的講給老板聽。就那麼嘰裏哇啦的好一陣。然後老板也是嘰裏哇啦的好一陣,由翻譯說給村長。

這下大家聽明白了,外商說;“根據我們前兩天收購的經驗,決定停止對金三白和台金黑兩個品種的收購。

“這為什麼?”村長驚異的問道。

又是一陣的翻譯;因為糖度和色澤的原因。

“我們的瓜都是挑出來的上等的好瓜。”

“我們已經發現了問題。”

“您可以拿出任何一個瓜做試驗。”

“我們已經得出了結論。”

“可是。我們已經分配好的份額。這要是突然說不要了誰家的瓜不怎麼好說。”

“那是你們的問題。”

“能不能找我們的上級領導再商量商量。”

“我們的原則是政府官員不能幹預我們的收購。”

兩人一替一句的說著,隻有翻譯的頭像是撥浪鼓一樣的來回的擺動著。

“我說的是商量。這怎麼會牽涉到原則呢?”

這是不好翻譯的一句話。翻譯微笑著朝村長搖搖頭,作了一個無奈的手勢。卻不料外商緊盯著翻譯一定要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翻譯隻好翻譯了這句話。外商聽後隻是擺一擺手。翻譯見了卻說道:“這個問題不再講了。”

“好吧。”村長揮手叫來了映冉,常六和譚光,依舊是笑意盈盈對外商說道:“這是本村選派的三名瓜師,也就是質量管理員。由他們三個為你們效勞,擔任這次收購期間的質量檢驗。”

“不。質量檢驗有我們的人來進行。現在需要招募十位民工,擔任采摘和裝車的工作。”

“招民工?”村長樂了:“不需要。摘誰家的瓜誰家自己就動手了。”

“不不。我們需要的是:摘誰家的瓜,誰家的人不得參加。招募民工,勞作完成每人五美元。村長閣下,請按照我的話去做。下麵由翻譯給您具體的說明采摘的程序。”

老板走了,翻譯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來給村長說話:“是這樣。招募這十名民工,每人領一百六十麵小旗。跟隨質量檢驗人員,人家認定的西瓜就在瓜秧連接處插上小旗。最後統一采摘。”

村長聽完了這話不由得在心底泛上一聲嘀咕:外國人就是這樣的麻纏。自己的想法沒有一樣合著他的念頭的。再看外商,他來到中型麵包前將車上的人全部叫下,整齊的站成一排在訓話。這不比不知道。人家的陣容是何等的整齊。念頭一轉,來了精神。什麼叫做學習呢。照著做才叫學習。何況人家還給錢呢。五美元合三十多呢。晃晃肩頭抖擻精神,指著圍觀的村民道:“看見了嗎。照這樣給我站成一排。現在我來挑民工。”

九個人挑出來了,最後一個他動了惻隱之心。三十多元的工錢哪,這可是撿來的便宜。看看子隱在場,想著他家窮的叮當,幹這樣的輕巧活,還不算是難為他。不由得就叫上了子隱站在了隊列裏。

說話間,人家拿了儀器過來了。對於村長挑出的十個人,別人都可以,隻有原來的三個質量監督不行。換三個就換三個。村長無奈的又找了三個人換上。由著人家每人領了一位民工,分發了小旗四下裏散開。

映冉氣惱的往田埂上一坐,便有五六支煙遞了過來。他抬頭看著遞煙的人更是沒好氣的道:“幹什麼?什麼意思?現在的我什麼家也不當了,不用這麼巴結。”

“三弟,這不是巴結你。沒事了坐下來抽根煙。怎麼就沒想到三弟也有不好使的時候。”二哥常積善就著土埂在映冉身邊坐了說道。

“真是想不到也看不透。外國佬……”映冉說著就在自己臉上輕輕地抽了一巴掌:“犯忌了。這外國商人和咱們的心思就是不一樣。這巴結著還來不及呢,誰還敢胡搗鼓。不用就不用吧。咱也不差那三十幾塊錢。落得個清閑。我爹的意思是叫我無償服務。幫忙就是幫忙,整這洋名堂。不一樣是不好使嗎。走吧。找地方打牌去。反正是插不上手,在這耗著幹什麼。走哇。”

說話間從蕾從路上走來。誰知道他要到那裏去,看到這一群人站起,折了路徑朝這邊走來。

“收你家的瓜呢。不在地裏看著?”映冉迎著他道。

“不讓看。進誰家的瓜地。先讓人出來才進去。”

“別他媽的象鬼子掃蕩一樣。收不幾個瓜,把瓜地趟得不成樣子。”

“不是。我看了。高抬腿輕落腳。都是點著腳尖走路,不會有問題。儀器罩在瓜上,要還是不要三秒鍾解決問題。”

“行啊,要不怎麼說是高科技呢。”常積善拍拍屁股上的泥土道:“從蕾。不是沒事了嗎。三弟想打牌呢。走吧,少玩一會。八圈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