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永貞革新”四題(3 / 3)

總之,從韓愈《實錄》讚揚“永貞革新”的某些善政,而詆毀主持革新的人(因是小官,一向沒有聲望),反映出他的政治思想,既有進步性,又有保守性。

從《冊府元龜》看王叔文集團正義

(一)

《冊府元龜?邦計部?俸祿三》雲:“唐順宗以貞元二十一年正月即位,製……又詔停內侍郭忠政等十九人正員官俸錢。”

這條記載,不見於《順宗實錄》、新舊兩《唐書》。我抄寄章士釗,他認為“頗足珍異”,載入《柳文指要》。

《順宗實錄》卷二雲:“(貞元二十一年二月)舊事:宮中有要市外物,令官吏主之,與人為市,隨給其直。貞元末,以宦者為使,抑買人物,稍不如本估。末年不複行文書,置‘白望’數百人於兩市並要鬧坊,閱人所賣物,但稱‘宮市’,即斂手付與,真偽不複可辨,無敢問所從來,其〔?與〕論價之高下者。率用百錢物買人直數千錢物,仍索進奉門戶並腳價錢。將物詣市,至有空手而歸者。名為‘宮市’,而實奪之……上初登位,禁之。至大赦,又明禁。”罷“宮市”是王叔文集團執政時的一項善政,“永貞革新”的一項措施,與宦官鬥爭的一個例證,治史者多樂道之,而“詔停內侍郭忠政等十九人正員官俸錢”尚無人注意。

一舉而停十九個宦官之俸錢,為中唐絕無僅有之大事,王叔文集團與宦官鬥爭之堅決,於此得一強證。

被停俸之十九個宦官,或與“宮市”等弊政有關。如或不然,此十九人亦必宦官中之罪大惡極、聲名狼藉者。

《順宗實錄》有韋處厚本(三卷)、韓愈本。韓愈本又分詳、略二本(皆五卷)。今本為韓愈本之略本。“詔停內侍郭忠政等十九人正員官俸錢”這條記載,當是《冊府元龜》采自《順宗實錄》韋本或韓本之詳本。

(二)

《冊府元龜?內臣部五?朋黨》雲:“薛盈珍,憲宗時為中貴人,有權力於元和初。薛謇為代北營田水運使,善畜牧,有良馬,時以賂朝權及中貴人,以族人附進,盈珍頗延譽以助之,故自泗州刺史遷福建觀察使。”(同書《邦計部?交結》同)這條記載,不見於新舊兩《唐書》。《舊唐書?憲宗紀下》僅雲“(元和八年十一月)丁卯,以泗州刺史薛謇為福建觀察使”。我將此條抄寄章士釗,他載入《柳文指要》,雲:“卞孝萱勤探史跡,時具隻眼。”

唐代士大夫依附宦官,本為習見之事,但這條記載,不同於尋常。薛盈珍者,與王叔文集團敵對、逼迫順宗讓位給太子之大?;薛謇者,王叔文集團骨幹劉禹錫之嶽父也。

據劉禹錫《唐故福建等州都團練觀察處置使、福州刺史、兼禦史中丞、贈左散騎常侍薛公神道碑》:“初公治粟於朔陲,愚方冠惠文冠,察行馬外事,聆風相厚,謂可妻也,以元女歸之。明年,愚人尚書為郎,職隸計司,因白計相,召公來會府。行有日矣,遇內禪惟新,愚以緣坐左貶,間關外役,竟不克麵。”可見薛謇是劉禹錫的未見過麵的嶽父。

從薛謇碑看出,薛謇“貞元中”至“元和十年”的官職是:代北營田水運使―殿內史―淮南軍司馬―泗州刺史―福建觀察使。李翱《故東川節度使盧公傳》雲:“泗州刺史薛謇為代北水運使時,畜馬四百匹,有異馬不以獻者。事下度支,乃使巡官往驗之。未反,上遲之,使品官劉泰昕按其事。坦上陳,以為‘陛下既使有司驗之,又使品官往,豈大臣不足信於品官乎?臣請先罷免。’疏三奏,上是之,遂追劉泰昕。”(《新唐書?盧坦傳》《資治通鑒?唐紀五十四》元和六年四月庚午條,均載其事)薛謇當時以“良馬”賂朝權及宦官,是他後來被劾不以“異馬”上獻的根由。

薛謇以女婿劉禹錫之累,本不為唐憲宗及宦官之所喜,然“附進”於薛盈珍,竟得其“助”,不但不受元和六年被劾不上獻異馬之影響,元和八年還能升官,擢至福建觀察使。倘劉禹錫因薛謇以附於薛盈珍,則亦未嚐不能複用,然而終憲宗之世,劉未離謫籍,其不附宦官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