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焦急之際,韓瓊英聽說近日朝廷差一公子在此歇馬,今日在城東郵亭賞雪飲酒觀梅,她便收拾了灰罐、筆墨趕往郵亭募化。在郵亭中她對李公子訴說了父親下獄的冤情,李公子甚為同情。他叫瓊英以雪為題吟詩,對瓊英的詩才很是讚賞,他捐給瓊英一條玉帶,價值千貫,好去賠贓救父。瓊英拿了玉帶,走到山神廟前,這時雪越下越大,她就到山神廟中避雪,待雪小些兒,便急急地趕回城裏,但將玉帶遺忘在山神廟中。韓瓊英因父被誣下獄、募化錢貫救父的情節,和裴度窮困潦倒的情節,在山神廟前彙合成戲曲的中心情節。韓瓊英丟失了玉帶,次日清晨與母親趕來山神廟尋找,不見了玉帶,悲急之中,便雙雙解下胸帶,要尋自盡。再說頭天晚上裴度回到山神廟,發現了玉帶,一夜未曾入睡,他為丟帶人擔憂,專等有人前來認領。當他發現有人上吊時,便前來詢問,當聞知韓廷幹受誣下獄的遭遇和瓊英母女為丟失玉帶悲急欲尋自盡,便告訴她們,玉帶他收藏著,正等失主前來認領,並將玉帶還給瓊英母女。處於窮困之中的裴度這種千金不改其誌的仁人君子行為,使瓊英母女非常感動。正在這時,山神廟倒塌,裴度幸虧搭救瓊英母女,送還玉帶才免遭此難。這樣的結構手法,更加生動、具體地表現了裴度正人君子的高尚品德和不貪不義之財的可貴情操。此後,韓廷幹冤獄得到平反,裴度考中狀元,奉旨與瓊英結為伉儷,構成了一個完整的戲劇結構。
矛盾的轉換,是關漢卿戲曲作品組織結構的又一手法。在這類作品中,有中心人物的轉換,也有中心事件的轉換。前麵的中心人物或中心事件,轉換為後麵的中心人物或中心事件,而後一個矛盾衝突的解決,也促成了前一個矛盾衝突的解決。中心人物的轉換,如《蝴蝶夢》寫權豪勢要葛彪蠻橫地打死了王老漢,王老漢的三個兒子聞訊趕來,又打死了葛彪,王家三兄弟應是矛盾衝突的中心人物。但從第二折包待製審理此案起,由於王婆婆和三個兒子爭著償命,後來王婆婆又不願讓不是她親生的王大、王二償命,而願意讓她的親生兒子王三償命,包待製“見為母者大賢,為子者至孝”,不僅釋放了王大、王二,連王三也用死囚趙頑驢替代了。這樣,中心人物就轉換成包待製。中心事件的轉換,如《四春園》寫王半州與李十萬指腹成親,將自己的女兒王閏香許配給李十萬的兒子李慶安,後來李家窮暴了,王家提出要“悔了這門親事”。後來李慶安因風箏刮在梧桐樹上,誤入王家花園,與小姐王閏香相遇,王閏香與他約定,晚間“收拾一包袱金珠財寶”給他,好做他倆成親的財禮錢。不意晚間闖進了慣賊裴炎,殺了拿著一包金珠財寶在花園中等候李慶安的梅香,取走了包袱。當李慶安來到時,摸了兩手的血,嚇得逃回家中。小姐王閏香久等梅香不來,來到花園中發現梅香被殺。王家見出了人命案子,便立即報官。當錢大尹審理此案時,發現了疑點,便命竇鑒、張弘尋訪線索,緝拿真凶。這樣中心事件便由王、李兩家的婚姻糾葛轉換為官府偵破命案,緝拿凶手了。當官府偵破此案,緝拿了凶手裴炎,這一矛盾衝突的解決,又促成了王、李兩家矛盾的解決,王閏香與李慶安終成眷屬。
這種結構的特點是情節曲折而富有變化,作者在組織這種結構時是經過慘淡經營而頗具匠心的。
明場與暗場兼用的手法,是關漢卿戲曲作品組織結構的又一個特點。如《魯齋郎》中包待製智斬魯齋郎就是以暗場手法來處理的。因為《魯齋郎》旨在揭露“為臣不守法,將官府敢欺壓”的權豪勢要人物的罪行,所以智斬的暗場比較簡略。但在《哭存孝》和《單鞭奪槊》中,暗場通過第三者的重複描述、渲染,往往比明場更加生動、具體。如《哭存孝》中,康君立和李存信灌醉了李克用,篡改了李克用的話,將李存孝“五裂”,具體場麵采用了暗場處理。但當小番向劉夫人報告時,就描述得非常生動具體:軍士們前推後擁,手持兵器,戒備森嚴,將法場圍得鐵桶一般,撲碌碌將李存孝推到法場,“則聽的喝一聲馬下如雷烈,恰便似鵠打寒鳩哏絕。那兩個快走向前來,那存孝待分說怎的分說?一個指著嘴縫連罵到有三十句,一個扶著軟肋裏撲撲撲的撞到五六靴。委實的難割舍,將存孝五車爭壞,霎時間七段八節。”
(第三折[耍孩兒])在《單鞭奪槊》裏,尉遲恭與單雄信戰鬥的場麵,明場處理非常簡略,尉遲恭隻說了一句:“單雄信休得無禮!”打了幾個回合,便注明“尉遲打雄信下”,整個戰鬥場麵便結束了。可是當探子向徐茂公描述這“一場好廝殺”的情景時,就比明場生動、細致多了,整個第四折全是探子對這場戰鬥情景的描述。這種明場與暗場兼用的結構手法,突破了舞台表演場麵的限製,加強了事件的氣氛,突出了人物的精神;通過第三者盡情的渲染和描述,更有助於塑造人物形象,從而加深觀眾的印象。
在關漢卿戲曲作品結構中,還大量運用了懸念手法。戲曲作品對觀眾產生強大的吸引力,懸念手法往往具有重要的作用。關漢卿的戲曲作品,由於題材的廣泛性,因而造成懸念的手法也是多樣化的。如《望江亭》中譚記兒得知楊衙內帶了勢劍金牌要標取白士中的首級,她決定自己去見楊衙內,搭救白士中,收拾楊衙內這“賴骨頑皮”。但如何對付楊衙內,譚記兒的具體行動卻不透露,隻用“(做耳喑科)則除是恁的”,做為提點和暗示,造成懸念。《救風塵》中的趙盼兒,為了搭救宋引章,做了個“機謀”去對付周舍。至於她如何對付周舍,既不全部保密,也不全部透露,隻作大略的交代,使觀眾知其一而不知其二,知其略而不知其詳。她說:“我到那裏,三言兩句,肯寫休書,萬事俱休;若是不肯寫休書,我將他掐一掐,拈一拈,摟一摟,抱一抱,著那廝通身酥,遍體麻。將他鼻凹兒抹上一塊砂糖,著那廝舔又舔不著,吃又吃不著。賺得那廝寫了休書。”她透露了以煙月手段賺取休書的打算,但具體做法又讓人捉摸不透。她寄信叫宋引章不要泄漏天機,自帶羊、酒、紅羅等物,使觀眾急於知道她“機謀”的全部內容和結局,因而產生了懸念。《四春園》造成懸念的手法和《望江亭》、《救風塵》有很大的不同,觀眾對劇中發生的事件已很清楚,隻是劇中人物蒙在鼓裏。裴炎殺死了梅香,王家不知真凶,而懷疑李慶安,告到官府;官府將李慶安拘拿審問,使觀眾對李慶安的遭遇擔憂而造成懸念。懸念造成以後,如果立即解決,就會失去持久的吸引力。在關漢卿戲曲作品中,懸念造成以後,都是經過曲折生動的發展才得到解決的。《望江亭》中譚記兒裝扮成漁婦,為楊衙內切膾,陪楊衙內飲酒,賺取了勢劍金牌,才使懸念得到解決。《救風塵》中趙盼兒和周舍在客店中經過一場巧妙的周旋,才賺得周舍給宋引章寫了休書,使懸念獲得解決。《四春園》懸念持續的時間更長,當裴炎殺了梅香,觀眾都已看得明白,而劇中的李慶安和王閏香均不知道。李慶安來到花園絆了一跤,一看原來是梅香,他說“這個梅香原來貪酒,吐了一身。(喚搖科,雲:)卻怎生粘撾撾的?有些朧朧的月兒,我是看咱:可怎麼兩手血?不知什麼人殺了他梅香,這事不中,我跳過這牆,望家中走、走、走。”接著王閏香來到花園,她說:“原來是梅香倒在這花園中。我是叫他咱,梅香!梅香!(做手摸科,雲:)這妮子兀的不吃酒來,更吐了那,摸了我兩手。有些朧朧的月兒,我是看咱。(正旦做慌科,雲:)可怎生兩手血?兀的不唬殺我也!不知什麼人殺了梅香,不中,我與你喚出姆姆來者。”這種對懸念故意拖延的手法,使情節顯得曲折生動,同時也符合夜晚朦朧月色下的具體情境,為作品增添了生活的真實感。《四春園》造成的懸念,直到竇鑒、張弘將裴炎緝拿歸案,才最後解決。《裴度還帶》中的懸念,雖不是作品的主要情節,但也經過很長的時間,才獲得解決。在第二折中,裴度的姨父王員外,對白馬寺長老說:“長老,小人有一件事央及長老:我留下這兩個銀子,若裴度來時……(打耳恁科。)”長老說:“員外放心,都在老僧身上。”王員外留下兩個銀子,托長老什麼事,這個懸念直到第四折,裴度考中了狀元,才由長老說破:原來王員外的兩錠雪花銀是托長老給裴度進京赴考之用的。本來對王員外冷淡的裴度,這時也就改變態度,恭敬地讓“姨夫姨姨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