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組織戲劇結構的手法(1 / 3)

矛盾衝突的單線發展,是關漢卿戲曲作品常用的一種結構。在這種結構中,多圍繞一事作主要線索,沒有紛繁的頭緒,單純而精煉。“上為一線到底,並無旁見、側出之情。三尺童子,觀演此劇,皆能了了於心,便便於口。”

(李漁《閑情偶寄》)它符合觀眾的審美要求。如《金線池》寫杜蕊娘與韓輔臣的愛情,從他倆在石好問宴席上相識,一見鍾情起,接著寫鴇兒離間挑撥,杜蕊娘對韓輔臣產生誤解,到石好問授意韓輔臣在金線池設宴,最後石好問“出花銀百兩”促成杜蕊娘與韓輔臣結成姻緣,始終是以杜蕊娘和韓輔臣的愛情糾葛為線索來組織全劇結構的。杜蕊娘和韓輔臣在石好問宴席上相識之初,兩人便產生了愛慕之情,一個在心中暗道:“一個好婦人也!”一個在心中讚道:“一個好秀才也!”韓輔臣連連給杜蕊娘遞酒,卻忘了坐在一旁的石好問,可見韓輔臣已對杜蕊娘一見傾心。而杜蕊娘讀了韓輔臣的《南鄉子》一詞,對韓輔臣的文才亦非常欽佩,誇他“好高才也!”當石好問要韓輔臣在他書房中安歇,韓輔臣卻推說“花園冷靜”,而石好問讓他“在蕊娘家安歇”,就“一讓一個肯”。杜蕊娘所想的正是待與秀才為夫婦,他們之間產生了愛情。由於鴇兒隻顧要杜蕊娘為她“覓錢”,根本不考慮女兒的願望和感情,對杜蕊娘與韓輔臣的愛情百般阻撓,從中作祟,將韓輔臣趕了出去,並在杜蕊娘麵前挑撥離間,造成杜蕊娘對韓輔臣的誤解。情節結構中這種誤解的發展,更生動更豐富地展現了杜蕊娘的性格和她所代表的妓女們的心理。杜蕊娘在她的妓女生涯中,對嫖客隨便拋卻妓女的事是司空見慣的,而妓女被拋棄的處境又是十分尷尬的,她感到“東海洋洗不盡臉上羞,西華山遮不了身邊醜,大力鬼頓不開眉上鎖,巨靈神劈不斷腹中愁。”隻感到無臉見人。但杜蕊娘的性格畢竟是堅強的,當她彈著琵琶消愁之際,韓輔臣前來向她解釋,卻遭到她憤慨的指斥和冷遇,表現了一個妓女的人格和尊嚴。

她憤憤地感到:“不見他思量舊,倒有些兩意兒投。我見了他撲鄧鄧火上澆油,恰便似鉤搭住魚腮,箭穿了雁口。”她斥問韓輔臣:“你不肯冷落了杯中物,我怎肯生疏了弦上手?”“怎將咱平空拋落他人後?今日個何勞你貴腳兒又到咱家走?”這種誤會雖屬生活偶然的表現形式,但在這偶然性中是隱藏著必然性的。正如恩格斯在《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中所說的:“在表麵上是偶然性起作用的地方,這種偶然性始終是受內部的隱藏著的規律支配的,而問題隻是在於發現這些規律。”杜蕊娘對韓輔臣的誤會是受著妓女生涯的痛苦經曆和妓女地位的卑賤、時而被人玩弄這一必然性所支配的,因此令人感到是合理的、真實的。這種誤會既豐富了人物的性格,也反映了妓女生活的痛苦。但這些始終是圍繞著杜蕊娘與韓輔臣的愛情這一單線展開的。此後韓輔臣費了不少口舌,並與石好問一起設下機謀,終於使杜蕊娘回心轉意。其實杜蕊娘並沒有忘懷韓輔臣,她在行酒令時幾次道著韓輔臣,犯了酒令,被連連罰酒,就表露了這種內在的心情。可見《金線池》的情節結構、矛盾衝突、人物性格,都是圍繞著杜蕊娘和韓輔臣的愛情展開的,單純、集中而精煉,顯示出關漢卿高度的藝術才能。其他如《玉鏡台》、《望江亭》等,雖然因情節不同,表現手法也各有特點,但在情節貫串上也都是以單線組織全劇結構的,都具有單純、集中、精煉的藝術效果。

兩種矛盾衝突的線索並行發展,是關漢卿戲曲作品結構的又一特點。這種結構情節比較曲折,兩種矛盾並行或交織在一起,組成一個生動、完整的結構。如《魯齋郎》就寫了李四和張珪兩家的不幸遭遇。魯齋郎在許州以欺騙恐嚇的手段,將銀匠李四的妻子張氏搶走帶往鄭州,李四趕往鄭州要告狀,在獅子店門口得了心疼病,被張珪帶回家中,讓妻子張氏為他調藥治好了病,李氏又認他為兄弟。當張珪得知李四要告魯齋郎時,嚇得連忙掩口,叫李四不要告狀,快回許州去,不要送了性命,因為沒有哪個衙門敢勾押魯齋郎,官府“題起他的名兒也怕”。這是一條線索。寒食節張珪帶著妻子兒女去上墳,不料遇上了特意出來尋花折柳的魯齋郎,魯齋郎看中張珪的妻子李氏,要張珪明日將妻子送到他宅上去,張珪不敢不在五更頭把妻子送去;魯齋郎又將李四的妻子送給張珪,張珪不得不將她收了下來。這又是一條線索。李四回到許州,不見了兒女,重新回到鄭州投奔張珪,與自己的妻子又相遇。

衙門裏叫張珪去趲文書,他的兒女去尋找他,因而失散,他痛心絕望,決心遁入空門,出家修行,把家產交給李四夫妻。兩條線索至此彙合到一起。後來李、張兩家兒女都被包公收養,“應過舉,得了官”,魯齋郎被包公用智斬了,為民除了禍害。兩家兒女奉包公之命,到雲台觀追薦父母,與自己的父母巧遇,兩家兒女互結姻緣,張珪也還了俗。這樣兩條線索並行交錯的結構,不僅使劇情更加跌宕起伏,而且更加深刻地揭露了魯齋郎的罪惡。

《裴度還帶》也是兩條線索並行發展,但它和《魯齋郎》所不同的是:兩條互不相關的線索,彙合成為戲劇的中心情節。一條線索是貧困潦倒的書生裴度,每日隻是讀書,“房舍也無的住”,晚上就在城南山神廟裏歇宿。

他的姨父要資助他銀錢,讓他做些買賣,但他又為人高傲,不肯做買賣營生。

有人勸他做幾首詩,也好得些滋潤,他又不願為五鬥米折腰而賣詩。幸好白馬寺長老很賞識裴度的才華,每日供他三餐齋食。一日在寺中遇見風鑒先生趙野鶴,此人“斷人生死無差,相人貴賤有準”,他為裴度相命,斷定裴度“明日不過午”,“一命掩黃土”,死於亂磚瓦之下。裴度聞言,一氣之下拂袖而去。這是一條線索。另一條線索是洛陽太守韓廷幹因未應酬國舅傅彬一千貫下馬錢,傅彬懷恨在心;後傅彬因貪汙案發,他誣稱韓廷幹受贓三千貫,韓廷幹因此身陷縲絏,要賠贓三千貫。不得已,他的女兒韓瓊英懷羞搠筆題詩,半年裏募化了一千貫,親戚資助了一千貫,還有一千貫沒有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