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城寺大鍾銘並序
化城寺,詳見二十卷注。
噫!天以震雷鼓群動,佛以鴻鍾驚大夢。(1)而能發揮沉潛,開覺茫蠢,則鍾之取象,其義博哉!夫揚音大千,(2)所以清真心,警俗慮;協響廣樂,(3)所以達元氣,彰天聲:銘勳皇宮,(4)所以旌豐功,昭茂德。莫不配美金鼎,增輝寶坊,(5)仍事作製,豈徒然也。
(1)揚雄《羽獵賦》:“撞鴻鍾”。
(2)大千世界,見二十三卷注。
(3)廣樂,見一卷注。
(4)張衡《東京賦》:“銘勳彝器,曆世彌光”薛綜注:“銘,勒也。勳,功也。勒銘於宗廟之器,鍾鼎萬世,彌益光明。”
(5)寶坊,見二十八卷注。
粵有唐宣城郡當塗縣化城寺大鍾者,量函千盈,蓋邑宰李公之所創也。公名有則,係玄元之英蕤,(1)茂列聖之天枝,(2)生於公族,貴而秀出,少蘊才略,壯而有成。西逾流沙,(3)立功絕域。(4)帝疇乎厥庸,(5)始學古從政。
(6)曆宰潔白,聲聞於天。天書褒榮,輝之簡牘,稽首三複,子孫其傳,天寶之初,鳴琴此邦,(7)不言而治。日計之無近功,歲計之有大利。(8)物不知化,潛臻小康;(9)神明其道,越不可尚。
(1)唐追號老子為玄元皇帝。嵇康《琴賦》:“飛英蕤於吳蒼。”李善注:“蕤,草木花貌。”呂延濟注,“英蕤,花也。”
(2)王僧孺《禮佛唱導發願文》:“天枝峻密,帝葉英芬。”
(3)《漢書·地理誌》:張掖郡居延縣,居延澤在東北,古文以為流沙。
顏師古曰:“流沙,在敦煌西。”《韻會》:“流沙,地名,在居延海南甘州張掖縣。”
(4)《漢書·陳湯傳》:“討絕域不羈之君,係萬裏難製之虜。”
(5)《宣帝紀》:“複其後世,疇其爵邑。”張晏日:“疇者。等也。”
《廣韻》:“庸,功也。”
(6)《書·周官》:“學古入官,議事以製,政乃不迷。”
(7)鳴琴,邑令事,見二十卷注。
(8)《莊子》:“日計之而不足,歲計之而有餘。”
(9)《詩·小雅》:“汔可小康。”《鄭箋》日:“康,安也。”
方入於禪關,睹天宮崢嶸,(1)聞鍾聲瑣屑,(2)乃謂諸龍象曰:(3)盍不建大法鼓,(4)樹之層台,使群聾六時有所歸仰,(5)不亦美乎?於是發一言以先覺,舉百裏而鹹應。秋毫不挫,(6)人多子來。(7)銅崇朝而山積,(8)工不日而雲會。
(1)崢嶸,高峻貌。
(2)瑣屑,細小貌。
(3)龍象,謂高僧。見十二卷注。
(4)大法鼓,謂鍾,見二十一卷注。
(5)《西域記》:時極短者,謂刹那也。百二十刹那為一呾刹那,六十呾刹那為一臘縛,三十臘縛為一牟呼栗多,五牟呼粟多為一時,六時合成一日一夜。是中國以一晝夜分作十二時者,西國隻分為六時也。
(6)《莊子》:北宮奢為衛靈公賦斂以為鍾,為壇乎國門之外,三月而成上下之懸。王子慶忌見而問焉,曰:“子何術之設?”屠曰:“一之間無敢設也。奢聞之,既雕既琢,複歸於樸。侗乎其無識,儻乎其怠疑。萃乎芒乎,其送往而迎來,來者勿禁,往者勿止。從其強梁,隨其曲傅,因其自窮,故朝夕賦斂,而毫毛不挫,而況有大途者乎?”
(7)《詩·大雅》:“庶民子來。”趙岐曰:“眾民自來趣之,若子來為父使之也。”
(8)《詩·國風》:“崇朝其雨。”《毛傳》曰:“崇,終也。從旦至食時為終朝。”《南史》:鄧元起之在蜀也,崇於聚斂,財貨山積。
乃采鳧氏撰鳴鍾,(1)火天地之爐,扇陰陽之炭。(2)回祿奮怒,(3)飛廉震驚。
(4)金精轉涾以融熠,(5)銅液星熒而璀璨。光噴日道,(6)氣歊天維。(7)紅雲點於太清,紫煙矗於遙海。(8)烜赫宇宙,功侔鬼神。(9)瑩而察之,籲駭人也。(10)(1)《周禮》:“鳧氏為鍾。”《韻會》:“撰,造也。”
(2)賈誼《鵩賦》:“天地為爐,造化為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
(3)《國語》:“回祿信於聆隧。”韋昭解:“回祿,火神。”
(4)《博雅》“風師謂之飛廉。”
(5)《說文》:“涾,涫溢也。”今河朔方言,謂沸溢為涾。《韻會》:熠,《說文》:“盛光也。又,閃鑠貌。”
(6)《隋書》:日循黃道東行,一日一夜行一度,三百六十五日有奇而周天。《六經天文編》:日所行之路謂之黃道,與赤道相交,半出赤道外,半入赤道內。
(7)《說文》:“歊,氣出貌。”宋玉《大言賦》:“壯士憤兮絕天維。”
(8)《韻會》:“矗,長直貌。”《增韻》:“聳上貌。”
(9)《莊子》:“梓慶削木為鋸,鋸成,見者驚猶鬼神。”
(10)《魯靈光殿賦》:“籲!可畏乎,其駭人也。”
爾其龍質炳發,虎形躨跜。魔金索以上絙,懸寶樓而迭擊。(1)傍振萬壑,高聞九天。聲動山以隱隱,響奔雷而闐闐。(2)赦湯鑊於幽途,息劍輪於苦海。
(3)景福肸蠁,(4)被於人天。非李公好謀而成,弘濟群有,孰能興於此乎!(1)梁簡文帝《玄圃園講頌》:“預入寶樓,竊窺妙簡。”
(2)宋玉《九辯》:“屬雷師之闐闐兮。”《廣雅》:“闐闐,聲也。”
(3)《法苑珠林》:阿鼻地獄有十八劍輪地獄,十八湯鑊地獄。《翻譯名義集》:若打鍾時,一切惡道諸苦並得停止。《法苑珠林》:濟生靈於苦海,救愚迷於火宅。
(4)左思《蜀都賦》:“景福肸蠁而興作。”呂向往:“肸蠁,濕生蟲,蚊類是也。其群望之,如氣之布寫也。言大福之興,有如此蟲群飛而多也。”
丞尉等並衣冠之龜龍,(1)人數之標準。大雅君子,同僚盡心,(2)聞善賈勇,(3)讚成厥美。
(1)蔡邕《郭有道碑文》:“猶百川之歸巨海,鱗介之宗龜龍也。”李善注:“曾子曰:介蟲之精曰龜,鱗蟲之精曰龍。”
(2)《左傳》:“同官為寮,吾嚐同寮,敢不盡心乎!”
(3)《左傳》:“欲勇者賈予餘勇。”
寺主升朝,(1)閑心古容,英骨秀氣,灑落毫素,(2)謙柔笑言。海受水而皆納,鏡無形而不燭。直道妙用,乃如是言。常虛懷忘情,潔己利物,是人行空寂,不動見如來。(3)(1)《翻譯名義集》:《僧史略》雲:詳寺主起乎東漢白馬寺也,寺既愛處,人必主之,於時雖無寺主之名,而有知事之者。東晉以來,此職方盛,故梁武造光宅寺,名法雲為寺主,創立僧製。
(2)鮑照詩:“陵令無人事,毫墨時灑落。”
(3)《南史》:姚察將終,曾無痛惱,但西向坐,正念雲:“一切空寂。”
有若上座靈隱,都維那則舒,(1)名僧日暉、蘊虛,常因調護。賢哉六開士,(2)普聞八萬法。(3)深入禪惠,(4)精修律儀。
(1)《唐六典》:每寺上座一人,寺主一人,都維那一人,共綱紀眾事。
《翻譯名義集》:《五分律》:佛言,上更無人名上座。道宣敕為西明寺上座,列寺主、維那之上。《毗尼母》雲:從無夏至九夏是下座,自十夏至十九夏是中座,自二十夏至四十夏是上座。《毗婆娑論》雲:有三上座:一,生年上座,即尊長者,具舊戒名真生故。二,世俗上座,即知法、富貴、大財、大位、大族、在力、大眷屬,雖年二十,皆應和合,推為上座。三,法性上座,即阿羅漢。維那,南山雲:《聲論》翻為次第,謂知僧事之次第。
《寄歸傳》雲:華梵兼舉也。“維”是綱維,華言也,“那”是梵語,刪去“羯磨陀”三字也。《僧史略》雲:梵語“羯磨陀那”譯為事知,亦雲悅眾,謂知其事,悅其眾也。
(2)開士,高僧也。見二十一卷注。
(3)《報恩經》:八萬法者,如樹根、莖、枝、葉,名為一樹。佛為眾生始終說法,名為一藏,如是八萬。又雲:佛一坐說法,名為一藏,如是八萬。
又雲:十六字如半偈,三十二字為一偈,如是八萬。又雲:長短偈,四十二字為一偈,如是八萬。又雲:如半月說戒為一藏,如是八萬。又雲:佛自說六萬六千偈為一藏,如是八萬。又雲:佛說塵勞有八萬,法藏亦八萬,名八萬法藏。
(4)禪惠,即禪慧。王。 《頭陀寺碑文》:“惟此名區,禪慧攸托。”李善注:“禪慧,禪定智慧,即六度之二行也。”
將博我以文章,求我以述作。功德大海,(1)酌而難名。遂與六曹豪吏、(2)姑熟賢老,乃緇乃黃,(3)鳧趨梵庭,(4)請揚宰君之鴻美。白昔忝侍從,備於辭臣,恭承德音,敢闕清風之頌。(5)(1)《法苑珠林》:眾生功德海,無能測量者。
(2)《通典》:州府佐吏,有司功、司倉、司戶、司兵、司法、司士等六參軍。在府為曹,在州為司,府曰倉曹、功曹,州曰司功、司倉。
(3)緇,謂僧人緇服者。黃,謂道士黃冠者。
(4)《埤雅》:“雕,鶚醜,善立。”“鳧,鶩醜,善趨。”又雲:“鵠善步,鳧善趨,鷹善立。”鳧越,謂群趨如鳧、鶩也。江淹詩:“誓尋青蓮果,永入梵庭期。”
(5)《詩·大雅》:“吉甫作誦,穆如清風。”
其辭曰:雄雄鴻鍾砰隱天,(1)雷鼓霆擊警大千。含號烜赫聲無邊,摧懾魑魅招靈仙。(2)傍極六道極九泉,(3)劍輪輟苦期息肩,(4)湯鑊猛火停熾燃。愷悌賢宰人父母,(5)興功利物信可久,德方金鍾永不朽。
(1)《漢書·禮樂誌》:“休嘉砰隱溢五方。”顏師古注:“砰隱,盛意。”
又《列子》:“砰然聞之如雷。”
(2)《廣音》:“懾,懾也。”杜預《左傳注》:“魑魅,山林異氣所生,為人害者。”又雲:“魑,山神,獸形。魅,怪物。”
(3)釋家以天、人、阿修羅、地獄、餓鬼、畜生六種眾生,謂之六道。九泉,見九卷注。
(4)息肩,見一卷注。
(5)《詩·大雅》:“豈弟君子,民之父母。”
《苕溪漁隱叢話》:司空圖雲:嚐觀杜子美《祭太尉房公文》、李太白佛寺碑讚,宏拔清厲,乃其歌詩也。
天門山銘
《江南通誌》:博望山,在太平府西南三十裏。梁山,在和州南六十裏。
兩山石狀巉岩,東西相向,橫夾大江,對峙如門。俗呼梁山曰西梁山,呼博望山曰東梁山,總謂之天門山。春秋時楚獲吳艅艎於此,實大江要害之地,自六代建都金陵,皆於此屯兵扞禦, 兩岸山頂各有一城,宋將王元謨所築。
梁山博望,關扃楚濱,夾據洪流,實為吳津。兩坐錯落,如鯨張鱗。惟海有若,(1)唯川有神。牛渚怪物,目圍車輪。(2)光射島嶼,氣淩星辰。卷沙揚濤,溺馬殺人。國泰呈瑞,時訛返珍。開則九江納錫,(3)閉則五嶽飛塵。(4)天險之地,無德匪親。
(1)《初學記》:海神曰海若。
(2)牛渚磯,在太平州當塗縣西北三十裏大江之濱,與天門山相去不及百裏。《晉書》:牛渚磯水深不可測,世雲其下多怪物,溫嶠燬犀角而照之,須臾,看水族覆火,奇形異狀,或乘車馬著赤衣者。其夜夢神謂曰:“與君幽明道別,何意相照也?”
(3)《禹貢》:九江納錫大龜。孔穎達《正義》:龜不常用,故錫命乃納之。蔡氏《集傳》:大龜尺有二寸,所謂國之守龜,非可常得,故不為常貢。
若偶得之,則使之納錫於上。謂之納錫者,下與上之詞,重其事也。
(4)陸機《漢高帝功臣頌》:“波振四海,塵飛五嶽。”波振、塵飛,以喻亂也。
溧陽瀨水貞義女碑銘並序
《六朝事跡》:《大唐貞義女碑》,李白文,在溧陽縣潁陽江北。周必大《泛舟遊山錄》:去溧陽縣四十裏有貞義女廟,女姓史,黃山人。李太白作記,題雲,《瀨水上古貞義女碑銘並序》,前翰林院內供奉學士隴西李白述。《景定建康誌》:溧水,一名瀨水,在溧陽縣西北四十裏,東流為潁陽江,江上有渚,曰瀨渚,伍子胥乞食投金處,故又曰投金瀨。
《吳越春秋》:子胥奔吳,疾於中道,乞食溧陽,適會女子擊綿於瀨水之上,筥中有飯,子胥謂曰:“夫人,可得一餐乎?”女子曰:“妥獨與母居,三十未嫁,飯不可得。”子胥曰:“夫人賑窮途少飯,亦何嫌哉?”女子知非恒人,遂許之。發其簞筥,飯其盎漿,長跪而與之。子胥再餐而止。女子日:“君有遠逝之行,何不飽而餐之?”子胥已餐而去,謂女子日:“掩夫人之壺漿,無令其露。”女子歎曰:“嗟乎!妾獨與母居三十年,自守貞明,不願從適,何宜饋飯而與丈大,越虧禮儀,妾不忍也。子行矣。”子胥行,反顧女子,已自投於瀨水矣。嗚乎!貞明執操,其丈夫女哉!皇唐葉有六聖,再造八極,(1)鏡照萬方,(2)幽明鹹熙,(3)天秩有禮。(4)自太古及今,君君臣臣,烈士貞女,采其名節尤彰,可激清頹俗者。皆掃地而祠之。(5)蘭蒸椒漿,(6)歲祀罔缺。而茲邑貞義女,光靈翳然,埋冥古遠,琬琰不刻,(7)豈前修博達者為邦之意乎?(8)(1)六聖,高祖、太宗、高宗、中宗、睿宗、玄宗也。再造八極,謂玄宗平韋氏之難而天下複定也。
(2)《楚辭·九思》:“三光朗兮鏡萬方。”
(3)《書·堯典》:“庶績鹹熙。”孔安國《傳》:“鹹,皆也,熙,廣也。”
(4)《皋陶謨》:“天秩有禮,自我五禮,有庸哉。”《正義》雲:“天次序爵命,使有禮法,謂使賤事貴、卑承尊,是天道使之然也。人君當順天意,用我公、侯、伯、子、男五等之禮,以敵人君為政,當奉用我公、侯、伯、子、男五等之禮接之,使五者皆有常哉。”
(5)《唐會要》:天寶七載五月十五日詔:上古之君,存諸氏號,雖事先書契,而道著皇王,緬懷厥功,寧王鹹秩。其三皇以前帝王,宜於京城內共置一廟,仍與三皇五帝廟相近,以時致祭。天皇氏、地皇氏、人皇氏、有巢氏、燧人氏,其祭料及樂,請準三皇五帝廟,以春秋二時享祭。曆代帝王肇跡之處,未有祠宇者,所由郡置一廟享祭,仍取當時將相德業可稱者二人配享。令郡縣長官春秋二時擇日,粢盛、蔬饌、時果、酒脯,潔誠置祭。其忠臣、義士、孝婦、烈女,史籍所載德行彌高者,所在宜置祠宇,量事致祭。
殷相傅說等忠臣十六人,吳太伯等義士八人,周太王妃太薑等孝婦七人,周宣王齊薑等烈女十四人,並令郡縣長宮春秋二時擇日準前致祭。《禮記》:“至敬不壇,掃地而祭。”
(6)《楚辭》:“蕙肴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王逸注,“蕙肴,以蕙草蒸肉也。椒漿,以椒置漿中也。”
(7)司馬相如《上林賦》:“鼂采琬琰。”顏師古曰:“琬琰,美玉也。”
琬琰不刻,謂未刊立碑石。
(8)《楚辭》:“蹇吾法夫前修兮。”呂向注:“前修,謂前代修習道德之人。”《後漢書·劉愷傳》:“景化前修,有伯夷之節。”章懷太子注:“前修,前賢也。”《漢書》:“陳湯少好書,博達善屬文。”
貞義女者,溧陽黃山裏史氏之女也,以家溧陽,史闕書之。歲三十,弗移天於人,(1)清英潔白,事母純孝。手柔荑而不龜,(2)身擊漂以自業。
(1)移天,謂嫁也。見六卷《去婦詞》注。
(2)《侍·國風》:“手如柔荑。”《毛傳》曰:“如荑之新生也。”《莊子》:“宋人有善為不龜手之藥者,世以洴澼絖為事。”陸德明《音釋》:“龜手,司馬雲:文拆如龜文也。”又雲:“如龜攣縮也。”李雲:“洴澼絖者,擊漂子水上。”
當楚平王時,平王虐忠助讒,苛虐厥政。芟於尚,斬於奢,(1)血流於朝,赤族伍氏。(2)怨毒於人,何其深哉!(1)《史記》:伍子胥者,楚人也,名員。員父曰伍奢,兄曰伍尚。楚平王有太子名曰建,使伍奢為太傅,費無忌為少傅。無忌不忠於太子,日夜言太子短於王曰:“自太子居城父,將兵,外交諸侯,且欲入為亂。”平王乃召伍奢考問之,伍奢知無忌讒太子,因曰:“王奈何以讒賊小臣疏骨肉之親乎?”無忌曰:“王今不製,其事成矣。王且見禽。”於是平王怒,囚伍奢。
無忌曰:“伍奢有二子,皆賢,不誅,且為楚憂。可以其父質而召之。”王使人召二子,曰:“來,吾生汝父。不來,今殺奢也。”伍尚欲往,員曰:“楚之召我兄弟,非欲以生我父也,恐有脫者,後生患,故以父為質,詐召二子。二子去則父子俱死,不如奔他國,借力以雪父之恥。俱滅無為也。”
伍尚曰:“我知往終不能全父命,然恨父召我以求生而不往,後不能雪恥,終為天下笑耳。”謂員:“可去,汝能報殺父之仇,我將歸死。”尚既就執,使者捕伍胥,伍胥貫弓執矢向使者,使者不敢進,伍員遂亡。伍尚至楚,楚並殺奢與尚也。
(2)揚雄《解嘲》:“不知一跌將赤吾之族也。”顏師古注:“見誅殺者必流血,故雲赤族。”李善注:“赤,謂誅滅也。”《海錄碎事》:古人謂空盡無物曰赤,如赤地千裏,《南史》稱其家赤貧是也。赤族,言盡殺無類也。《漢書注》以為流血丹其族,大謬。
子胥始東奔勾吳,(1)月涉星遁。或七日不火,(2)傷弓於飛。逼迫於昭關,(3)匍匐於瀨渚。舍車而徒,(4)告窮此女。目色以臆,授之壺漿,全人自沉,形與口滅。卓絕千古,聲淩浮雲。激節必報之仇,雪誠無疑之地。難乎哉!(1)《漢書》:太伯初奔荊蠻,荊蠻歸之,號曰勾吳。顏師古注:“勾,音鉤,夷俗語之發聲也。亦猶越為‘於越’也。”
(2)《莊子》:“孔子窮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
(3)《史記》:伍胥奔吳,到昭關,昭關欲執之,伍胥獨身步走,幾不得脫。《索隱》雲:昭關,其關在西江,乃吳、楚之境。《江南通誌》,昭關,在和州含山縣小峴西,伍子胥自楚奔吳過此。
(4)《周易·賁卦》:“賁其趾,舍車而徒。”
昔如曹娥潛波,理貫於孝道;(1)聶姊殞肆,概動於天倫。(2)獸姑棄子,以卻三軍之眾;(3)漂母進飯,沒受千金之恩。(4)方之於此,彼或易耳。
(1)《會稽典錄》:孝女曹娥者,上虞人。父盱能撫節按歌,婆娑樂神。
漢安二年,迎伍君神,泝濤而上,為水所掩,不得其屍。娥年十四,號慕思盱,乃投瓜於江,祝其父屍曰:“父在,此瓜當沉。”旬有七日,瓜偶沉,遂自投於江而死。縣令度尚悲憐其意,為之改葬,命其弟子邯鄲子禮為之作碑。
(2)《史記》:聶政刺殺俠累,因自皮麵決眼,自屠出腸,遂以死。韓取聶政屍暴於市,購問莫知誰子。於是韓購懸之,有能言殺相俠累者,予千金。
久之莫知也。政姐榮聞人有刺殺韓相者,賊不得,國不知其名姓,暴其屍而懸之千金,乃於邑曰:“其是吾弟歟?”立起,如韓,之市,而死者果政也。
伏屍哭極哀,曰:“是軹深井裏所謂聶政者也。”市行者諸眾人皆曰:“此人暴虐吾國相,王懸購其姓名千金,夫人不聞歟?何敢來識之也?”榮應之曰:“聞之。然政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絕從,妾其奈何畏沒身之誅,終滅賢弟之名。”乃大呼天者三,卒於邑悲哀而死政之旁。晉、楚、齊、衛聞之,皆曰“非獨政能也,乃其姊亦烈女也。”
(3)《列女傳》:魯義姑姐者,魯野之婦人也。齊攻魯至郊,望見一婦人,抱一兒攜一兒而行。軍且及之,棄其所抱,抱其所攜而走山。兒隨而啼,婦人遂行,不顧。齊將乃追之,問所抱者誰也,所棄者誰也。對曰:“所抱者妾兄之子也,所棄者妾之子也。見軍之至,力不能兩護,故棄妾之子。”齊將曰:“子之於母,其親愛也,痛甚於心,今釋之,而反抱兄之子,何也?”
婦人曰:“己之子,私愛也。兄之子。公義也。夫背公義而向私愛,亡兄子而存妾子,幸而得全,則魯君不吾畜,大夫不吾養,庶民國人不吾與也。夫如是,則脅肩無所容,而累足無所履也。子雖痛乎,獨謂義何!故忍棄子而行義;不能無義而視魯國。”於是齊將按兵而止,使人言於齊君曰:“魯未可伐也。乃至於境,山澤之婦人耳,猶知持節行義,不以私害公,而況於朝臣士大夫乎?請還。”齊君許之。魯君聞之,賜婦人束帛百端,號曰義姑姐。
(4)漂母事,見六卷注。
卒使伍君開張闔閭,(1)傾蕩鄢、鄂。(2)吳師鞭屍於楚國,申胥泣血於秦庭。
(3)我亡爾存,亦各壯誌。張英風於古今,(4)雪大憤於天地。微此女之力,(5)雖雲為之士,焉能咆哮烜赫,施於後世也。
(1)開張闔閭,謂開大吳君之霸業。
(2)鄢,楚之別都,唐時為襄州之宜城縣。郢,楚之正都,唐時為荊州之江陵縣。二地相去約二百五十餘裏。
(3)《史記》:伍員與申包胥為交,員之亡也,謂包胥曰:“我必覆楚。”
包胥曰:“我必存之。”及吳兵入郢,伍子胥求昭王不得,乃掘楚平王墓,出其屍,鞭之三百然後已。於是申包胥走秦告急,求救於秦,秦不許,包胥立於秦庭晝夜哭,七日七夜不絕其聲。秦哀公憐之,曰:“楚雖無道,有臣若是,可無存乎?”乃遣車五百乘,救楚擊吳。
(4)《北山移文》:“張英風於海甸。”
(5)《韻會》:“微,非也。”
望其溺所,愴然低回而不能去。每風號吳天,月苦荊水,(1)響像如在,精魂可悲。惜其投金有泉,(2)而刻石無主,哀哉!(1)荊水,荊溪也。《溧陽縣誌》:溧水在縣西北,一名瀨水,上承丹陽湖,東流為宜興縣之荊溪,下注於太湖,舊名永陽江,又曰中江。
(2)《吳越春秋》:子胥既破楚,過溧陽瀨水之上,乃長歎息曰:“吾嚐饑於此,乞食於一女子,女子飼我,遂投水而亡。將欲報以百金,而不知其家。”乃投金水中而去。有頃,一老嫗行哭而來,人問曰:“何哭之悲?”
嫗曰:“吾有女子,守誌三十不嫁,往年擊綿於此,遇一窮途君子,而輒飯之,恐事泄,自投於瀨水。今聞伍君來,不得其償,自傷虛死,是故悲耳。”
人曰:“子胥欲報百金,不知其家,投金水中而去矣。”老嫗遂取金而歸。
《一統誌》:投金瀨,在溧陽縣西北四十裏。
邑宰滎陽鄭公名晏,(1)家康成之學,(2)世子產之才。(3)琴清心閑,百裏大化。有若主簿扶風竇嘉賓、縣尉廣平宋陟、丹陽李濟、南郡陳然、清河張昭,(4)皆有卿才霸略,(5)同事相協,(6)緬紀英淑,勒銘道周,(7)雖陵頹海竭,文或不死。
(1)按:唐時滎陽郡,即鄭州,屬河南道。扶風郡,即岐州,屬關內道。
廣平郡,即洛州,屬河北道。丹陽郡,即潤州,屬江南東道。南郡,即荊州,屬山南東道。清河郡,即貝州,屬河北道。皆諸人之族望,故冠於姓名之上,而實非產於其地者也,猶之太白生於蜀而自稱隴西李白,退之生於南陽而自稱昌黎韓愈耳。
(2)《後漢書》:鄭玄,字康成,北海高密人。通《京氏易》、《公羊春秋》、《三統曆》、《九章算術》、《周官》、《禮記》、《左氏春秋》、《韓詩》、《古文尚書》。
(3)《史記》:子產者,鄭成公少子也,為人仁,愛人,事君忠厚。孔子嚐過鄭,與子產如兄弟雲。及聞子產死,孔子為泣,曰:“古之遺愛也”
(4)唐時,上縣置尉二人,而此之列名者四人,豈一時之製稍有增益與?
(5)《左傳》:晉卿不如楚,其大夫則賢,皆卿才也。《華陽國誌》:陳登曰:“雄姿傑出,有霸王之略,吾敬劉玄德。”駱賓王詩:“霸略今何在,王宮尚巋然。”
(6)《書·洪範》:“相協厥居。”孔穎達《正義》:“相,助也。協,和也。”
(7)《廣韻》:“緬,遠也。”“勒,刻也”。《詩·國風》:“有林之杜,主於道周。”《毛傳》曰:“周,曲也。”
其辭曰:粲粲貞女,(1)孤生寒門。上無所天,(2)下報母恩。春風三十,花落無言。
乃如之人,激漂清源。碧流素手,索彼潺湲。(3)求思不可,(4)秉節而存。
伍胥東奔,乞食於此。女分壺漿,滅口而死。(5)聲動列國, 義形壯士。入郢鞭屍,還吳雪恥。投金瀨沚,報德稱美。明明千秋,如月在水。
(1)粲粲,美潔貌。
(2)上無所天,言無父無夫也。詳六卷注。
(3)《廣韻》:“潺湲,水流貌。”
(4)《詩·國風》:“漢有遊女,不可求思。”
(5)《史記》:李園陰養死士,欲殺春申君以滅口。
天長節使鄂州刺史韋公德政碑並序
《唐書·地理誌》,鄂州江夏郡隸江南西道。胡三省《通鑒注》:鄂州,春秋夏汭之地。《江夏記》雲:一名夏口,一名魯口。吳始築郡城。晉未始立鄂州。隋平陳,改為鄂州,因鄂渚為名。
太虛既張,(1)惟天之長。所以白帝真人,當高秋八月五日,降西方之金精,采天長為名,將傳之無窮,紀聖誕之節也。(2)(1)孫綽《遊天台山賦》:“太虛遼廓而無閡”。李善注:“太虛,天也。”
(2)《玉海》:《實錄》:玄宗以垂拱元年八月五日生於東都。開元十七年八月癸亥,宴百僚於花暮樓下,左相乾曜、右相說上表曰:“少吳著流虹之感,商湯本玄鳥之命。陛下二氣合神,九龍浴聖,月惟仲秋,日在端五,長星不見之夜,祥光照室之朝,請以為千秋節。著之甲令,布之天下,鹹令宴樂。”群臣以是日獻甘露醇酎,上萬歲壽酒。王公戚裏進金鏡緩帶,士庶以結絲承露囊相遺問,村社作壽酒宴樂,名為賽白帝,報田神。天寶七載八月已亥,改為天長節。
我高祖創業,太宗成之,三後繼統,(1)王猷如一。(2)大盜間起,(3)開元中興,力倍造化,功包天地。不然,何能遏犧、農之頹波,返淳樸於太古。雖軒後至道,由聞蚩尤之師;(4)今網漏吞舟,(5)而胡夷起於轂下。(6)(1)三後,謂高宗、中宗、睿宗。
(2)張協《七命》:“王猷四塞,函夏謐靜。”李善注:“《毛詩》曰:‘王猶允塞。’猶,與猷同。”張銑注:”猷,道也。”
(3)大盜,指韋、武諸賊臣,以其謀危宗社,故曰大盜。
(4)《史記·五帝紀》:蚩尤作亂,不用帝命。於是黃帝乃證師諸侯,與蚩尤戰於涿鹿之野,遂擒殺蚩尤。
(5)《酷吏傳》:“漏網於吞舟之魚。”
(6)司馬相如《諫獵書》:“是胡、越起於轂下,而羌、夷接轉也。”李善《文選注》:“胡廣《漢官解故注》日:轂下,喻在輦轂之下,京城之中也。”
光天文武孝感皇帝,(1)越在明兩,總戎扶風。(2)正帝車於北鬥,(3)拯橫流於鯨口;(4)回日轡於西山,(5)拂蒙塵於帝顏。(6)呼吸而收兩京,烜赫而安六合。曆列辟而罕匹,(7)顧將來而無儔。太陽重輪,合耀並出。宇宙翕變,草木增榮。一麾而靜妖氛,(8)成功不處;五讓而傳劍璽,(9)德冠樂推。
(1)《舊唐書》:至德三載正月戊寅,上皇禦宣政殿,冊皇帝尊號曰“光天文武大聖孝感皇帝”。上以徽號中有“大聖”二字,上表固讓,不允。乾元二年春正月己巳朔,上禦含元殿,受尊號曰“乾元大聖光天文武孝感皇帝”。
(2)越與奧通,發語聲。明兩,見二十二卷注。總戎扶風,見十一卷注。
(3)《甘氏星經》:北鬥星謂之七政,天之諸侯,亦謂帝車。第一名天樞,第二名璿,第三名璣,第四名權,第五名衡,第六名闓陽,第七名瑤光。
(4)橫流,見十一卷注。沈佺期詩:“魂魄遊鬼門,骸骨遺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