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川要向過去告別,從此失去他們祖祖輩輩習慣了的耕耘,是巨大的欣喜,卻也含著惜別之痛。

許多人,不願讓推土機開進自己的砂田。

牛路槽村是大會戰中的重點揭砂區,推土機開進地,整個村子的男人女人湧出村,擋住不讓推青苗。盡管這青苗遇了今年春夏大旱,長得稀稀拉拉的,盡管公家已經付了青苗補貼款,但還是不讓推。

村中有威望的老人說:“不是可惜青苗,是舍不得人們幾輩子壓下的地。”

還有人說:“砂推了,這地不知咋種?”

就這樣,僵持了半個月,推土機沒能進地。官司一直打到縣上,縣長出動左說右勸,就是不答應。

在尖山廟社,機械隊白天紮下帳篷,準備夜間悄悄幹。農民把推土機掀翻扔到溝裏,把帳篷拔了,東西扔出來。司機被趕出尖山廟社界不準進入。

拖拉機在這一片土地上的千古一推,許多人不理解。他們的心上,還唱著那首古老的砂田歌。

可是理解也罷,不理解也罷,誰也不能阻擋得了時代的大鏟推起來的改革激潮!

農民王汝忠,一家5口人,自從包產到戶以後,每年農閑季節,全家人上地壓砂,辛辛苦苦壓到這時,才把老砂田全部改成新砂田。

壓砂中,王汝忠一個兒子,一輛新馬車連同那匹口齒很輕的大騍馬壓到砂壩下。用親生骨肉的寶貴生命,換來這片新砂田,當年剛剛長出頭茬麥子。也許是兒子英魂不散,在地下佑護這片帶血的新砂田,那麥子長勢特別旺。周圍十裏八裏少見有這麼一片青青麥苗。

現在要推去。推土機開進這片地裏時,王汝忠老兩口爬在砂田裏哭得肝腸寸斷。哭聲撩動村裏人,男男女女站在地邊落淚歎息。

張立才心裏默念著:“哭吧!用淚水告別淚水浸泡的生活,用哭聲作秦王川砂田的最後祭奠。”

推土機隆隆響著,從王汝忠老兩口的哭聲裏開過去,將天地為之一寒的傷心歲月永遠地推去。

20世紀末期的中國西部,有1000平方公裏麵積的人造沙漠從地球上消失了。

重見天日的黃綿土,萬象更新,春潮澎湃。

土地的舊邊老埂已經抹去,土壤學家、農業專家、植物學家在為這片土地未來世紀的綠色工程做科學化的部署;經濟學家、城市規劃專家正在為這片土地新的工業開發區作種種規劃設計:一個個方案,一張張藍圖,一次次的論證會……

引大入秦工程全線貫通

1993年8月12日,引大入秦工程,經中國、意大利、日本國施工隊6年奮戰,已接近尾聲。

繼日本熊穀組、意大利CMC公司和中國鐵道部第二十工程局之後,鐵道部第十五工程局承建的隧洞也已經全部貫通。

鐵道部另一支施工勁旅第十八工程局正頑強奮戰在崇山峻嶺之中,開鑿整個工程的最後一個隧洞。

1994年6月26日午夜11時58分,隨著鐵道部第十八工程局最後一排炮聲響過之後,由33座隧洞聯結8695公裏長的引大入秦總幹渠全線貫通。

為貫通這條總幹渠,數萬名中、日、意等國的建築工程技術人員,曆時18個春秋,吃盡千辛萬苦,克服重重難關,終於如願以償。

9月25日,引大入秦工程進行試通水。

為了試通水成功,專門組織了指揮班子,由韓正卿統一指揮,華鎮、嚴世俊任現場指揮長。

9月25日早上8時整,華鎮、嚴世俊二位現場指揮長帶領一班人在天堂寺渠首開閘放水。

大通河是一匹未經馴服的野馬,突然被一道鋼鐵閘門逼上陌生的水道,它波翻浪湧,掙紮著反抗著。但終於無法掙脫那無形的韁繩,馴服地流向那深深的隧洞……

韓正卿守著辦公桌上的電話,寸步不離。水每流到一段明渠或穿過一條隧洞,每一個點都有人監測水位,向他隨時電話報告。

渠道和隧洞裏有未能清除的雜物,為了把這些雜物衝走,每過一洞或一渠段都要打開泄水閘放掉髒水,因此,水頭走一走又停一停。

韓正卿從白天守到夜晚,又從夜晚守到白天,一刻也沒有離開電話,沒有閉上眼睛休息一下。那一夜,一切電話為他讓路,水流到哪裏,他的心就跟到哪裏。

26日早晨8時,據現場指揮長向韓正卿報告,水快到了,韓正卿離開指揮部,到香爐山總分水閘等水。

香爐山是幾座毗連的山峰,其中最為險峻的一峰叫香爐山,通體紅色砂岩,光禿禿沒有樹木,山巔一座廟宇。

香爐峰下溝澗縱橫,其中由西向東最大一條深溝,叫香爐山沙溝,總分水閘就在這道大溝之間,與香爐峰隔壑相望。

這是一座二層樓式閘房,呈半月形建築,一個旋轉式樓梯通到樓上去,閘房後麵是總幹渠最後一個隧洞三十九號隧洞的出口。

總分水閘如一座哥特式風格的白色建築物鑲嵌在火紅的山坡上。兩座大渡槽,南支溝拱橋渡槽和東二幹橋式渡槽從分水閘逸出,跨過兩座深壑,分別朝東南和西北方向的山峰銜接。

韓正卿來到這裏時,天氣異常晴朗,一輪紅日噴薄東出,把橘紅色的霞光照映在這片紅色峰巒,建築物在彤紅的嵐霧裏若隱若現,渡槽如彩虹高懸空穀,形成一種海市蜃樓般的美麗境界。

然而,這如仙似幻的境界與韓正卿的心情的高度緊張太不和諧了。自從25日8時天堂寺開閘放水,到現在剛好過了24小時。這24小時,是他的心與那奔流的水貼得最緊的時刻。

韓正卿對承包商和指揮部的人經常講:“這是百年大計,千年大計,萬年大計。工程不驗收,水來驗收。”

韓正卿不由得緊張起來:當前這24小時,就是大通河改道分津的滔滔洪波在驗收他們的工程,在驗收他這個總指揮,在驗收所有的“引大”人。

陪在韓正卿身邊的人,心情也跟他一樣。

韓正卿站在閘房前,等待了一個多小時。忽然,三十九號隧洞傳出沉雷般的聲音,隨之一股滲入肺腑的水噴湧而來,水頭撲到巨大的閘板上,翻卷起高高的雪浪。

韓正卿望著浪沫高揚的水,心裏也浪濤翻湧:“總算修通了,水出來了。啊!太艱難了!”他哽咽著說不出話來,隻是熱淚長流。

身邊的人看著總指揮以淚洗麵的情景,眼裏也都溢滿了淚水。

引大入秦工程正式通水

1994年10月10日,引大入秦工程總幹渠全線正式通水。

這片土地上,從1958年“引洮上山”開始,到這個日子,曆時36年。幾十萬勞動者被一個強烈的夢想和願望激發起來,轟轟烈烈奮鬥了36個春秋。經曆了種種的苦難犧牲才贏得這一次大勝利!36個春秋,太多的失敗與挫折,人們不相信還能實現的夢想,終於成真。

人們看到,一條新河正滔滔而來,帶著清冽的河水,帶著生命的希望,滋潤著8000裏風沙線上的旱漠荒原。

從此,高原人民可以借這明淨的水色把耳根洗淨,不再響起從前那風沙的呼嘯。

從此,高原人民可以用這清冽的河水洗淨那望斷沙苗的眼睛,看夠這清流的湛綠。

甘肅省委、省政府為這意義重大的通水,舉行了莊嚴隆重的慶典。甘肅人民要把36年積壓心靈的一聲呐喊在鑼鼓和鞭炮聲裏宣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