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家對著一張工程圖研究,根據查勘的位置,塌方離掌子麵還有一段空間,這就是說,洞子裏的人可能還活著。

但問題是怎麼樣把他們從地獄裏拉出來。堵在洞裏的砂岩堆裏打一個洞,不行,塌下來的幾乎全是疏鬆軟沙,幾十米長,何時才能打通?用什麼工具打?種種的問題都難以解決。

就在人們萬分為難焦急的時候,有人想到了斜井。盤道嶺隧洞在日本人未來之前,省上準備用細水長流,螞蟻啃骨頭的辦法打。因為打長洞最難解決的是通風問題,就打了7個斜井分布在整個渠線上。

他們爬上山頂,見塌方的那個“火山口”不遠處,就是一號斜井,從那裏可下到掌子麵附近。

斜井口是一道鐵門,上麵鎖著的一把大鎖已經鏽死了。人們便用榔頭砸鎖。

在榔頭的敲砸聲中,人們忽然聽見一絲異樣的響動,隨後就明白了,這是人的聲息響動。原來裏麵的人也發現了斜井,慢慢爬上來了。

終於,這個廢棄不用的斜井把14名遇險者從死亡的邊緣救出來了,當他們重新看見陽光看見了藍天白雲的時候,都哇地哭了。

塌方消息很快傳到東京熊穀組本部。董事長熊穀太一郎詢問了事故詳情,責令前田將處理情況隨時彙報。熊穀太一郎差不多每天往永登打3次國際長途,言詞相當嚴厲。

塌方後的一天,前田恭利到永登來找張豫生。他用乞求的口吻說:“張先生,我們本部馬上要來人……我的飯碗要丟了。您能不能替我說句話?”

張豫生嚴肅地說:“我警告過你,為什麼不聽呢?”

前田恭利歎息一聲:“唉!我搞了20年工程了,以為很有經驗,因而……就……”

張豫生說:“可是,我搞了30年工程了。”

坐著的前田恭利站起來,以日本人的恭謹向張豫生誠懇地:“張先生,我很抱歉……”

後來,熊穀組本部派員到“引大”來調查塌方事故原因,“引大”沒有向東京熊穀步組總部說前麵的過程,而隻說塌方處是個斷層。因而前田恭利沒有受到處分。

前田恭利決心奮力挽回損失,他更加忘我地投入搶救工作裏。

1990年12月8日,在指揮部開的承包商經驗交流會上,前田恭利介紹他的經驗時說:“在施工管理方麵,抓每一天,每一分鍾,作業循環每天都要加強。”

1992年1月12日下午,經過5年4個月的艱苦奮戰,盤道嶺隧洞終於貫通。

喜訊傳到北京,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宋平十分高興,當日從北京發來親筆明傳祝賀電報說:“隧洞的貫通,標誌引大入秦的難關已被突破……”

13日,水利部寫給省“引大”指揮部的賀信上稱,隧洞貫通“是甘肅人民的一件大喜事,也是我國水利建設事業中的一件大喜事。”

1月18日上午,中共甘肅省委、甘肅省政府,在盤道嶺隧洞貫通現場隆重舉行慶典。

11時30分,當省長賈誌傑按動貫通電鈕時,懸掛在洞頂的一隻直徑約一米的黃色球體突然裂開,釋放出一幅寫著“祝盤道嶺隧洞全線貫通”的紅底白字條幅。

頓時,全場掌聲雷動。與此同時,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大作,洞內一片歡騰。

前來參加慶典的熊穀組副會長於元平先生,情不自禁,帶領大家高呼:“萬歲!萬歲!萬歲!”

前田恭利麵對此情此景,他止不住熱淚滂沱,痛痛快快地哭了。

前田恭利說:“到中國來,我隻哭過這一次,我被甘肅人民選為全國勞動模範。中國國務院表彰我為優秀外國專家時,我高興,但沒有落淚;當我應邀參加貴國總理李鵬主持的國慶招待會並受接見時,我激動過,但沒有哭;甚至自我記事起,好像還沒有什麼事讓我動情流過淚。但世界上最長的引水隧洞盤道嶺的貫通,我實在沒辦法控製自己,似乎不這樣,就無法泄盡我心中的全部情感。”

進行引大揭砂平地工程

1989年10月,“引大”指揮部蘭州分部機械隊成立,開始了揭砂平地工程。

起初隻有10多輛推土機,推了一年,沒見推出一點影兒。第二年又進了10輛,推了一年,也隻有巴掌大一點。

1992年推土機增加到50輛,此外還招聘各地拖拉機來秦王川揭砂平地。

到了1993年,光機械隊就有103輛,日夜不停地揭砂平地。100多輛推土機推一年才推下來七八萬畝地,給人的感覺,這片人造沙漠還依舊靜靜地躺著。

當年45歲的機械隊長張立才,正當年富力強,他畢業於甘肅省農業機械化學校,祖籍秦王川蘆井水。

蘆井水有個金蓮寺,金蓮寺裏有大牡丹。秦王川裏,有大牡丹的鄉村不多,因而金蓮寺的大牡丹很有名。

但給張立才留下深刻印象的並非寺裏大牡丹,而是那響了好幾個世紀的駝鈴聲。蘆井水是河西去蘭州的交通要道,甘、肅、涼三州的駱駝隊世界聞名,他們從歐亞腹地運來異國貨品,一路風沙疾苦,翻過烏鞘嶺進入秦王川,到蘆井水住上一宿,天明起程或到省城蘭州,或繞道景泰往中原過黃河。

夜夜的駝鈴聲,從爺爺的爺爺一直響到張立才的童年。那聲音並不如詩人編造的那般動聽。而是“哭冬!哭冬!哭冬!……”如同萬裏戈壁的一聲聲辛勞的悲歎。

解放後,公路、鐵路通河西、通天山。駱駝客匿跡了,但蘆井水人的生活沒有多少變化,隨著黎明一聲鳴啼,他們照舊上地鋪砂。

這個村子,最早有3家,苗家、楊家、張家。苗家從苦水來,楊家從河州來,張家從河口過來,都是移民戶,見秦王川土地廣,便背砂壓地,營造生命的歸宿。

民國十八年大旱,餓死一大半,吃草籽、旱蓬籽脹死了許多人,國民黨趁歲饑抓兵走了許多,沒餓死沒抓去兵和沒脹死的便外出逃荒,蘆水井整個村子都空了。

後來,苗、楊、張3家的遷移重新發生,村子又來了人,繼續著背砂壓地的生活方式。

張立才聽說“引大”重新上馬,並且“多國部隊”大戰永登,他極興奮極感慨,便辭去原工作,應聘到“引大”指揮部機械隊當了隊長。

一個黎明,是張立才帶領機械隊向秦王川父老幾代鋪下的砂田開戰的第一天。

張立才早早起來,走到那戰車一樣整整齊齊停在新砌圍牆的大院裏一輛輛的東方紅70型鐵牛,就像是疼愛自己的兒子。他挨個地摸了一遍,拍著鋥亮的嶄新的機子,他心潮難平。

張立才想,這就將要推去家鄉的萬頃砂田,推去他的父老鄉親用血汗鑄造的夢,他的心裏,強烈的悲劇感和生命的激情油然勃發。

司機們到位了,張立才一聲令下,鋼鐵戰車隆隆出發了。

當他們的戰車開進那片規劃圖上的世界銀行萬畝示範田的老砂地時,見許多白發蒼蒼的老農民,在砂地上蹣跚著,看著,有人還將煙荷包裏的煙渣倒出,捧起砂土裝到荷包裏。那是作為他們人生的證明,大自然的饋贈,還有依依惜別的至深情感去珍存。

這時,坐在推土機上的張立才熱淚盈眶。

按照指揮部的部署,在1994年10月總幹渠通水之日,要在東幹渠灌溉範圍,完成305萬畝的揭砂平地任務。

從1989年到1993年4年奮戰,完成14萬畝。1994年10月以前的任務是6萬畝。任務相當艱巨,於是大會戰高潮又起。

機械隊不分黑夜白天地幹活。他們在地頭紮帳篷住,一天吃一頓飯,餓了就吃自帶幹糧,困了就在駕駛室眨眨眼。炎夏烈日烘烤,駕駛室裏熱得像蒸籠,屁股下汗水將坐墊都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