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曆161年七月十四日上午，歐埃西絲從艦長室退出來後，穿過潮濕昏暗的通道，七拐八拐之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麵冒虛汗，臉色蒼白，一走到床邊便倒了下來。硬木質的床板硌得她胸部有些疼，但她仍舊趴在床上，不敢翻身平躺，好在有個枕頭能供她將頭埋在裏麵。
“小姐。”
一個胸前戴著倒十字架吊墜的神父打扮的男子出現在門口，看上去五十歲左右。他禮節性地敲了敲開著的門，眼神中透出一股卑劣與下流的氣息。
歐埃西絲斜眼看了看他，露出一副嫌棄的表情。她對長輩一向心懷敬意，除了眼前這個人。
“伊裏斯，是卡玻讓你來的？”
歐埃西絲依舊趴在床上，不悅地問。
“不，是我聞到了血的香味。小姐的傷口吸引了我。”
伊裏斯低賤地笑了笑。
“立馬給我出去。”
歐埃西絲冷冷地說道。要不是背上的傷口疼得她全身乏力，她真想給那混蛋來上一拳。
“如果小姐願意成為我寶庫裏的藏品之一的話我是沒什麼意見，諸神想必也很樂意看到我將您解刨後的樣子。”
“讓你的諸神看自己的屍體去。”
歐埃西絲支起身子，將外麵的馬甲脫掉，露出穿在裏麵的衣服。衣服被血染紅了一片，緊緊地貼著傷口。伊裏斯從手中的工具箱中取出一把醫用剪刀，用酒精燈消毒之後走向歐埃西絲，小心翼翼地將衣服剪開。
“您的傷口真美麗，我的小姐，您不穿胸衣的嗎？”
“傷成這樣你要我怎麼穿？”
歐埃西絲怏怏不樂地說。她現在****著上身，背部二十厘米長的傷口正在向外緩緩流著血泡和膿汁。
伊裏斯伸手輕輕撫摸著歐埃西絲的身體，沿著她白嫩柔滑的皮膚，從背部到腰間，接著移向小腹，轉而往上，握住她豐滿的胸部，輕輕地揉捏，使歐埃西絲忍不住嬌喘了一聲。
“再敢往下做下去我就立刻廢了你的手。”
歐埃西絲一巴掌拍開伊裏斯的手。
“我可是好心呀～小姐。我敢打賭，處理化膿的傷口比來大姨媽痛多了。”
伊裏斯陰陰地笑了笑。
“少廢話，把你的好心留給你的神吧！我不怕痛，也別給我打麻醉藥。”
“好吧～那我直接上了。”
伊裏斯先給歐埃西絲的傷口用酒精消了毒，再剔去壞死的肉，然後敷好藥，纏上繃帶。其間歐埃西絲雖痛得臉色慘白，汗水沾濕了枕頭，幾近昏死過去，卻一聲也沒吭。
纏好繃帶後，歐埃西絲坐起身，披上外套，從桌上取出一把刀，將自己雪白的秀發割了一截下來。此時的她已經恢複了平時滿頭白發的樣子。
“沒想到小姐您還記得我的規矩，真是諸神眷顧。”
伊裏斯接過歐埃西絲的頭發，將其纏在右手上，捂住鼻子深吸了一口氣，露出滿足的表情。想要讓伊裏斯治傷，就要用身上的一部分做交換，這是他一直以來的規矩。
“諸神在上，小姐的頭發過了幾年更加美味了。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一想到你將對我的頭發做些什麼，我就恨不得把你腦袋擰下來。快滾！”
歐埃西絲雙手一用力，便將手上鋼製的小刀給掰斷了。伊裏斯見狀隻是幹咳了幾聲。
“我相信你會的，我的小姐。背上的傷很重，勸您最好一周內都不要劇烈運動，不然可是又會裂開的。”
伊裏斯邊說邊整理器具，隨後提起小箱子準備離去。
“願諸神保佑您。”
他出去時正好與前來探望的卡玻撞上，便讓開道路，等卡玻通過了，方才出去。
“讓他的諸神見鬼去！偽神父！”
歐埃西絲將掰斷的小刀殘骸向牆角砸去。
“大小姐……”
卡玻見歐埃西絲生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可以說，每次伊裏斯給歐埃西絲治療完都能惹得她火冒三丈。卡玻所詫異的是歐埃西絲這一回竟然隻是折斷一把小刀就完事了。要知道，上一次歐埃西絲被伊裏斯治療完後，火得把附近的教堂整個都拆掉了。卡玻不得不承認，瑪格麗亞特四年多的生活在心性上很大程度地改變了歐埃西絲。
「或許大小姐不回來更好……」
卡玻感到有些後悔。
“卡玻，你來的正好。”
歐埃西絲注意到了佇立在門口的卡玻。
“跟我說說現在八常侍的情況。”
她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卡玻一起坐下來。
“遵命，哢啵～”
卡玻關上門，坐到歐埃西絲床上，思考著該從何說起。
“其實並沒有什麼變動哢啵～畢竟是首領手下的主力軍哢啵～大小姐的位子一直留著哢啵～不過有一個人換了。”
卡玻向歐埃西絲豎起了一根食指。
“誰？”
“烏爾?克?海菲斯將軍。”
“哦……”
歐埃西絲對這個人的唯一印象是：光頭，非常光的頭。其實她對八常侍有深刻印象的也隻有卡玻與伊裏斯，以及她自己。其他的人她以前根本沒怎麼在意。不過烏爾那個在太陽下能夠閃閃發光的光頭她還是有點印象的。
“海菲斯將軍的發型我原本還挺喜歡的哢啵……”
卡玻一臉惋惜的表情。
“如果那也能算是發型的話，說實在我不討厭。”
歐埃西絲附和著。
“可惜最後整個頭被史卡萊特割下來了哢啵……”
“父親？”
“不，是首領的妹妹哢啵，叫艾莉絲的。”
“卡玻，你最好不要在父親麵前說艾莉絲是他妹妹。”
歐埃西絲友善地提醒道。
“卡玻雖然不聰明，但也沒笨到那種程度哢啵～”
卡玻嘟了嘟嘴，故意去惹歐埃西絲發笑。
“那麼，誰接替他的位子？”
“歐根?希佩爾少爺。”
“那是誰？”
歐埃西絲從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新來的，還隻是個孩子哢啵～好像才十二歲。”
“十二歲？”
歐埃西絲想起了安娜?弗洛蕾萊。那個天真無邪的女孩也才十二歲而已，卻已經在特務九課中占據一席之地了。由於安娜的關係，歐埃西絲對歐根產生了一絲興趣。
“卡玻，我想見見他。”
“大小姐，歐根少爺的性格有點孤傲……”
卡玻麵露難色地說。
“沒關係，明早帶我去。我現在需要睡上一覺。”
歐埃西絲固執地命令道。
「她果真是傑克的女兒。」
卡玻暗暗地想。
雖然歐埃西絲長得跟傑克毫無共通點，也沒血緣關係，但卡玻感覺她跟傑克骨子裏十分相像，至少一樣得固執。
“遵命，哢啵……”
卡玻向來拒絕不了歐埃西絲的請求。第二天早晨，她讓歐埃西絲換上一件比較透氣清涼的紅白色運動背心，以助於傷口的恢複。隨後她帶著歐埃西絲前往歐根的住處。
歐根的房間離歐埃西絲並不太遠，五次左拐，三次右拐，然後就到了。房間的布置與歐埃西絲的大同小異，除了生活必需品，其餘什麼也沒有。從這空蕩蕩的房間中，歐埃西絲卻聞到了一股濃鬱的鐵鏽味。房間裏沒有歐根的影子（這是一眼便可知曉的），於是她便徑直走了進去。
房間的牆是水泥築的，在外層又鋪了一層鋼板，但歐埃西絲知道味道不是牆發出來的。她的目光掃過木床、衣櫃、桌子，然後落到了牆角的一團不明物體上。
歐埃西絲蹲下身，向那團銀灰色的粘稠物體伸出手去。
“大小姐！”
卡玻想提醒歐埃西絲，但喊晚了一步，歐埃西絲已經碰到那東西了。
“嗯？”
歐埃西絲用手指戳了戳，發現有些溫熱，而且軟軟黏黏的。她將沾到手上的部分放到鼻間嗅了嗅，不經皺緊了眉頭。一股濃鬱的鐵鏽味讓她渾身不舒服。
“卡玻，你知道這是什麼？”
歐埃西絲望向卡玻，卡玻卻很尷尬地移開了眼神。
“大小姐，那個是……”
卡玻的手不住地在她琉璃色的發梢上打著圈。她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
“那是雷米的屎。”
一個稚嫩的男聲在卡玻背後響起。他披著黑色的鬥篷，用雪青色的眼睛看著歐埃西絲。天真無邪的眼眸，跟安娜一模一樣。一隻銀灰色的小龍立在他瘦小的肩膀上，發出嘶嘶的聲音。
歐埃西絲頓時羞紅了臉，蹭地站了起來，將手下意識地藏到了身後。不用猜也知道，那坨屎一定是那隻該死的小龍幹的好事。
少年緩步走了進來，坐到床邊，床板隨之發出咯咯的響聲。
“這床板不太牢。你可以坐那裏。”
他指了指桌旁的椅子。
「我可沒重到會把床坐塌！」
歐埃西絲在心裏對歐根的說法十分不悅，但還是依少年的話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她接過卡玻遞過來的紙巾，努力地把手上那肮髒刺鼻的玩意兒去除掉。
“讓我猜猜。”
當她盡可能地把手擦幹淨後說道。
“你就是歐根?希佩爾？”
手上殘留的氣味令歐埃西絲露出了厭惡的神情，她不喜歡這麼濃的鐵鏽味。
“不需要猜，你的女仆說你點名要見我，不是嗎？大姐姐。”
「卡玻才不是女仆！」
雖然歐埃西絲想這麼說，但卻沒有說出口。仔細一想，由於卡玻的作風，自己有的時候確實會誤把她當作女仆看待。話說回來，哪裏會有穿著哥特式長裙的女仆？
“因為同為八常侍，想來見一見沒見過麵的同伴而已。歐根，問你個問題，你為什麼要加入〈暮瞳〉？”
由於歐埃西絲臉色嚴肅的提問，歐根不高興起來。他不知道歐埃西絲隻是因為受不了鐵鏽味而已。
“大姐姐，這算什麼？你在審問我？沒有人可以審問我。”
“不，隻是出於好奇罷了。”
歐根懷疑地盯著歐埃西絲看了一會兒。肩上的小龍飛到了他的膝上，伏了下來。歐根用手在小龍兩角之間輕撓著，使它舒服地發出低吼。
“加不加入〈暮瞳〉我無所謂，首領答應幫我達成目的，所以我才加進來的。”
“目的？”
“是的，目的。加入〈暮瞳〉隻是達成目的的手段，所以如果必要的話，我也會毫不猶豫地離開〈暮瞳〉。怎麼樣？大姐姐，是不是想要殺了我這個隨時可能背叛的危險分子？”
歐根冷笑著向歐埃西絲問道。他的聲音有著與年齡不符的冷酷。
“〈暮瞳〉本來就是利益集合體，我沒有想要你的忠心。隻是我很好奇，究竟是什麼目的使你這樣一個小孩加入進來。”
歐埃西絲沿著他的視線回盯著他，她感覺到了這個孩子身上的危險氣息。那個孩子，歐根?希佩爾，絕不似看起來的那般天真無邪。
“想知道？”
歐根雙手撐床，抬頭望著天花板，鬥篷從他頭上滑落，露出紺色的天然卷發。他把頭轉向歐埃西絲，傲氣淩人地問。
“可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我無意隱瞞，但也沒有滿足你好奇心的義務。”
“作為讓我碰到你的龍拉的屎的補償。狗咬了人，就要找主人算賬。”
歐埃西絲把紙巾揉成團朝歐根扔去。紙團在空中輕柔地劃出一道弧線，然後在歐根的鼻子上彈了一下。
歐根先是一愣，隨後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就是你的理由嗎？好，好，我無力反駁。我的狗犯了錯，是該由我賠償。這樣吧！我讓雷米把你的頭咬下來，然後再賠償你可好？噢……”
歐根話還沒說完，卡玻的刀便已經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敢對大小姐出手就宰了你。”
她麵帶怒容地警告歐根，然而歐根卻不以為然。
“你真是不懂幽默啊，女仆。別這麼容易就被激怒嘛～可是會短命的哦！好啦，把刀拿開，不然我也要生氣了，嗯？大姐姐你怎麼看？”
歐根的小龍仰脖發出嘶吼。
“把刀收起來，卡玻。”
歐埃西絲溫柔地勸道。她不希望在這時與其他人發生衝突。
“是……”
卡玻乖乖地把刀收了起來，退到一邊。
“歐根，讓你的龍也安靜些，不然我把它的頭先給擰下來。”
歐根輕拍了一下雷米的頭，它便閉上了嘴巴。
“告訴你我的目的也不是不可以，指不定你能幫上我點忙。大姐姐，聽了之後可別笑哦！”
“說吧！”
“其實隻是個很單純的理由：交配。”
“什——”
歐埃西絲頓時漲紅了臉。
“交交交交交——交配？”
她簡直不敢相信這種詞會由這麼小的孩子說出來。諸神在上，男女結合之事連她自己都沒考慮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