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但見古今亡國,何時君不臨民,無非名姓換周秦。喪身方笑偽,竊位便稱真。
揖讓唐虞已舊,征誅夏禹垂新,一番君又一番臣。不知千載下,畢竟屬何人?上調《西江月》
話說齊王逃歸臨淄,打聽得兵民離叛,望風歸燕,無計可施,日日在宮中納悶。要與人商議,幾個老成賢臣又都貶了,幾個敢言忠臣又都殺了。惟有一班奸人佞臣,將酒來寬解。
這日聽得報曆城都失了,薑桂都走了,益發慌張道:“我還記得當年樂毅來投我,一無所長,就是一向流落在趙、魏,也不聽見說他有才有略,就是燕王拜他為卿相,當國了三十年,也不見他做甚事業。雖有人常對寡人說他蓄心不善,寡人自倚富強,伐楚楚懼,伐宋宋亡,哪裏將他放在心上,怎今一旦忽然猖狂起來!因回想我平昔的富強與從來的威名,都到哪裏去了?連寡人也不自解。”
一個最親密的幸臣叫做夷維,因說道:“大王,這些話大王說來似乎不解,以小臣觀看來卻又明明白白,有甚難解?此非樂毅之能,皆是大王心慌之故。前日五國之兵在濟上,共來不過二十萬,就是偶然輸了兩陣,也是兵家的常事,隻該多調人馬,添助兵力,縱不能戰,也還可守,大王怎該就先走了回來?隻因大王先走了回來,齊兵無主,便自然解體,燕兵乘虛,便自然得誌,故臣說,此皆大王心慌之故,非樂毅之能。”王道:“事已至此,悔無及矣!”
夷維道:“過去的不消說了,就是今日百姓望風歸燕,也非樂毅之能,還是大王心慌之故。”王道:“今日民歸於燕,怎還是我心慌?”夷維道:“樂毅初來伐齊,還有四國幫助。今打聽得四國皆已去了,樂毅一總不過十數萬人馬,況聞他長驅入齊,共隻三萬甲兵。大王若不心慌,點起齊兵,隻怕還有一二十萬,再選一大將,統領去迎戰,算來還是我眾彼寡。況且又是我為主,彼為客,況現樂毅又身入重地,即有七頭八膽,恐亦再難猖狂。大王何至慌張如此?況所降之地,皆是因看無救無援,暫圖免禍,若聽得大王再振兵威,自然又要歸齊。大王須有主意,不要心慌。”
王聽了,滿心歡喜道:“汝言甚是有理,寡人膽又壯矣!”因急急出朝,將齊國所存之兵盡數點了一十二萬,叫一個大將耿介領了,前去一路迎戰,又賜他一口寶劍,務要斬樂毅之首,斬了來,官上加官,斬不來,便令自裁。
耿介領了王命,雖然恐懼,卻不敢不遵,隻得領兵一路迎將上來。迎便迎將上來,隻因打聽得樂毅兵強將勇,人人膽怯,個個心慌,隻思退兵,無一毫勇往直前之氣。直迎到青城,方才望見樂毅的兵來,彼此探知,排開陣勢,二將軍各立陣前答話。
耿介因向樂毅道:“吾聞兵驕者敗,欺敵者亡。汝既為將,也要識些時務,知些進退。燕乃小國,汝樂毅又乃燕國無名小將,昨幸借諸侯之力,偶爾戰勝,可謂僥幸,就該急急退去,誇耀於君,以取功名,怎不自揣,卻妄認以為己之才能,竟大膽孤軍深入直到此地,可謂驕矣!可謂欺敵矣!隻怕身入重地,死亡就在眼前,還要拈弓弄槍,做些什麼?”
樂毅道:“燕報齊仇,本意隻求誅此昏王,實無意圖齊社稷。不意齊王暴虐忒甚,天意已移,民心已叛,望燕師如時雨,投燕師如歸市,故兵不血刃,而四十五十城一時歸附,豈人力所能強為哉?蓋天意欲滅齊而興燕也。此事人人皆知,汝鼠輩何愚而不悟,尚黨惡助虐,以自取死!”耿介道:“齊之富強,天下所知,今雖失了數城,然臨淄、海岱尚數千裏,戴甲兵將尚數十萬,倘一怒而張撻伐之威,即重驅易水,再捉燕王,亦宜易耳。何況汝一二萬之孤軍,又身入重地,豈不是羊投虎穴,鞭梢一指,即立成齏粉!今已奉齊王令旨,斬汝之首,快自下馬受縛,免我加兵。”
樂毅道:“少康一旅,複興夏基;武王十人,造成周室。兵豈在多?何況堂堂仁義之師,上應天心,下合民意,視誅伐齊之殘兵,直如摧枯拉朽。若論齊民向化,本不當再動幹戈,奈何汝等凶頑,不知天命,輒敢攔阻去路,又不得不誅一二,以警其餘。”因問眾將:“誰與我擒此逆賊?”言未了,隻見副先鋒鄧方,一騎馬,一杆刀,飛出陣前討戰。
耿介看見,忙揮眾將迎敵。此時,麾蓋下將官雖列有二三百員,然你看我,我看你,無一人敢挺身向前。耿介急了,隻得呼名點了四將。這四將沒法,方縱馬臨陣,接著鄧方廝殺。兩陣上金鼓如雷。
鄧方奮勇,鬥不上十餘合,將刀一閃,早斬了一將落馬。耿介看見吃驚,恐怕三將膽怯,因又點了四將,同出戰與鄧方廝殺。燕陣上正先鋒樂乘看見,也躍馬揮刀殺入陣中,橫衝直突,就是兩隻猛虎。齊將雖多,哪裏搪抵得住。一刻時,又斬了兩將落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