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介看見著忙,忙又點催眾將上前助戰。眾將雖不敢不上前助戰,然心是怯的,氣是餒的,隻見忽前忽後,忽東忽西,車馬紛紛,隊伍散亂。樂毅看得分明,遂一聲號炮,排開陣勢,直衝過來。耿介初來,營寨尚不曾立穩,今又見陣上連斬了數將,心早慌亂,忽被樂毅大軍衝將過來,急吩咐用弓弩射時,炮石打時,眾將慌慌張張,有應有不應,哪裏把捉得定?樂乘、鄧方又乘勢趕殺,耿介不能禁止,遂敗將下來,直退走有二十餘裏,打聽得燕兵亦已收兵不追,方才重新立起營寨。正是:戰餘落日黃,軍敗鼓聲死。壯士慘不驕,主旌揚不起。臥地馬悲嘶,連營軍折齒。虎帳冷清清,將軍將誰倚?
耿介悶居帳中,召一班謀士商議道:“燕兵十分猛勇,樂毅的陣勢又甚是厲害,才一戰,早損了數將,又敗退二十餘裏,齊王聞知,豈不加罪?為今之計,卻將安出?”一謀士叫做趙遠的說道:“元帥勿憂,遠有一計,定可以轉敗為功。”
耿介問道:“趙參謀有何好計?”趙遠出位說道:“燕兵自燕至齊,不數月連下齊四五十城,並無一人迎戰,其視齊已若無人。今元帥初到,又被他乘勝追奔二十餘裏,想其心滿氣驕,定不設備。以遠愚意,莫若乘其無備,點起精兵,於二更人靜悄悄襲他的寨柵。他的兵將縱猛勇,半夜裏馬不及鞍,人不及甲,也要敗走。待他敗走,然後以大兵乘之,則四五十城可複矣。”
耿介聽了,大喜道:“趙參謀此計,妙合兵機,速宜行之。”隻見又一謀士叫做賈論,也出位說道:“趙參謀此計雖好,以愚意揣度之,卻隻好用於別將,恐不能加於樂毅。”耿介道:“怎見得加不得樂毅?”賈倫道:“我看樂毅用兵大有古製,隻怕這些偷營劫寨之事,他不論勝敗,自是日夜提防,豈容人乘他之釁?就是他不設備,你看他車連馬絡,固結如環,恐亦劫不入去,元帥亦當熟思,不可輕動,墮入陷坑。況劫營乃機變之事,往往有我去劫他,早被他因而乘機劫我,元帥亦不可不防。”
耿介聽了,沉吟道:“若如此說來,畏首畏尾,則齊兵再無得勝之日了。”大家正躊躇,忽又一個謀士叫做狐直,亦出位說道:“趙參謀之計,自是出奇妙算,賈參謀之論,亦是慎重良圖。元帥欲行,又恐臨時失足,欲止,又恐坐失勝機,委決不下。以直愚算,可以兩全。”耿介忙問:“何以兩全?”狐直道:“此去劫營,不用本寨兵去接應,隻須點三千精兵前去足矣。若果能乘其無備,攻破營寨,則三千精兵可當十萬之用,就使有備,急急奔回,亦不至於盡陷。若慮他乘機劫我,元帥可伏強弓硬弩,緊守大寨。他縱來劫,如何得入?萬萬不可因劫他人之寨,而先疏虞不保自寨,則兩全矣。”
耿介大喜,遂決意行之。因命大將史俊同參謀趙遠,點精兵三千,半夜去襲燕營,倘襲彼成功,放起號炮,我這裏方有接應。史俊與趙遠去後,耿介又下令兵將多伏弓弩炮石,緊防大寨,以防燕兵來劫,不許怠惰疏虞。正是:將軍妙算已無遺,穩欲搴他大將族。不道後先差一著,贏棋翻又作輸棋。
這邊史俊與趙遠悄悄領兵去劫燕營不提。卻說樂毅以陣勢橫衝而來,隻追殺二十餘裏,便下令住營,不許追趕。眾將疑惑,因進而問道:“齊兵有十餘萬前來逆戰,其氣正盛,今被連斬數人,氣已餒矣,正宜乘勝,窮日夜之力以追之,使他無駐足之地,何僅追得二十餘裏,元帥即下令不許追,容其從容喘息,複立營寨?”
樂毅道:“此非諸君所知也。凡物不大傷,必不大壞,兵不大亂,必不大走。齊兵十餘萬今日始至,氣正銳,力正強,勢正盛。雖賴諸君猛勇,斬其數將,又被陣勢衝突,致其走敗,然其合營之氣尚未盡餒,合營之力尚未盡屈,合營之勢尚未盡衰,若過迫之,必生他變。即無他變,亦不能盡如傷弓漏網之逃,莫若且緩之,令其苟且保全。既未大敗,退避則不能;已經小創,進戰又不敢,慌張之際,謀無所施,唯有劫營以圖僥幸耳。待其來劫我寨,我寨備之,彼自受傷。我轉因其來劫,乘機而往劫之,彼縱有備,亦必受我之蹂躪矣。內外受傷,然後敗走,是真敗,亂,是大亂,乘勝追殺,誰敢再複住足回頭?可直至臨淄矣!”諸將聽了,方歎服道:“元帥妙算神機,雖孫武複生,莫能過也。”樂毅因分點諸將,如何埋伏以待其來劫,如何乘機以往劫其老營。諸將一一受命而去。樂毅卻自坐在營中,命兵將準備下號炮,以號炮為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