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人世不無成敗,國家定有興亡。不須笑弱與誇強,荒淫悲桀紂,神聖頌虞唐。
任你幹戈爭鬥,由他名利奔忙。閑來擱筆細評章,奸雄不耐久,仁義始綿長。上調《西江月》
話說齊王在將台上,先看見韓聶並三千甲士卷入陣中不見蹤跡,已驚得神魂無主,就傳令眾將出陣救援。眾將奉令,雖走馬臨陣,卻看見燕陣上兵馬,青黃赤白黑卷做一團,沒處下手,隻好在陣前搖旗擊鼓,以壯軍威;圍了半晌,忽見陣開,並三千甲士亂竄逃回;又見韓將軍匹馬走出,正打算上前去接應,忽又見韓將軍飛馬去奔樂毅,卻被陣左右突出兩將,一刀砍死。莫說齊王與眾軍膽都嚇破,就是四國將軍看見斬了韓聶,無不吐舌驚訝,讚羨樂元帥用兵之精,陣法之妙。正是:英雄窮困少人知,縱有奇才沒處施。今日陣前名將斬,人人方識是男兒。
樂毅既斬了韓聶,看見齊軍陣亂,齊將膽寒,又發一個號炮,指揮三萬精銳奇兵,列成陣勢,堂堂正正,竟逼近齊營。
齊王在將台上看見,心雖慌張,卻無可奈何,隻得下了將台,親到陣前,喝令分兵出應。不知齊國兵將雖多,其猛勇俱在韓聶之下,今見韓聶被斬,各各氣餒,又見樂毅的兵將俱隱在陣中,或出或入,沒處與他爭鬥,心下皆十分害怕。當不得齊王親身督戰,不敢退縮,隻得勉強出到陣前,用強弓硬弩射住陣腳,與燕軍相對。
燕軍逼至齊營立定,早一聲鑼響,陣中突出一將,橫刀討戰。這將就是正先鋒樂乘。齊王看見,認得是他斬了韓聶,不禁大怒,因問眾將:“誰與我擒此賊,與韓將軍報仇!”話未了,隻見馬軍隊中一將,姓駱名文,就是韓聶的外甥,甚是猛勇,手挺長槍,應聲飛馬而出:“待小將擒此賊來!”遂跑出陣前,也不答話,舉起長槍,便照樂乘劈麵刺來。樂乘將刀來架過,就乘勢舉刀相還。二人交上手,就鬥了五十餘合,不分勝敗,戰到妙處,兩軍俱喝彩。
樂乘見駱文槍法甚熟,料一時贏他不得,遂賣個破綻,撥轉馬頭便走,道:“饒你罷!”駱文要逞英雄,縱馬趕來道:“我卻不饒你!”將及趕上,舉起槍來照著樂乘的背心便刺。不期樂乘是有心誘他,隻待馬尾相接,即帶過馬來,大喝一聲道:“你待刺誰!”因左手提刀將槍駕開,右手就趁勢腰間取出鞭來,照頭打下道:“且吃吾一鞭!”駱文躲不及,剛閃過頭頂,背上早著了一下,隻打著抱鞍吐血而走。
四國兵將,見樂乘既刀斬了韓聶,又鞭打了駱文,大有乘勝之勢,恐怕他獨自成功,故一齊掩殺。真是人如龍,馬似虎,旌旗電閃,金鼓雷鳴,一齊都望齊營殺來。齊王看見,哪裏敢再出戰,忙令人緊閉營門,隻將弓弩炮石死命緊守;五國兵將在營外辱罵,隻得吞聲忍受。正是:從來驕王隻虛誇,哪有些兒實把拿?及到禍來誇不得,吞聲忍氣沒哼哈。
王見敗了兩陣,心甚慌張。又有人揭了樂毅沿路的告示來與他看,上寫著:“燕國興兵,隻要捉齊王去報仇,與齊國兵民毫無幹涉。無論兵將投誠效用,即百姓保境自安,斷無擾犯。有能捉獲齊王或斬頭來獻者,千金賞,萬戶侯,決不食言。”齊王見了,愈加心慌,因暗想:“這些兵將俱是豺虎,往日又不曾加的恩惠,倘然有變,那時奈何!”心下一想,便立腳不住,遂悄悄將兵馬托與副將掌管,自家卻於半夜裏帶了數十馬兵,竟逃回臨淄去了。正是:隻思逃性命,了不顧江山。試想江山喪,焉能性命全?
齊王既去,這副將一發支持不來,支持不到十數日,早被五國之兵,直殺得屍如山積,血流成河,剩下的殘兵敗將,都四散逃生去了。
樂毅大喜,一麵寫捷書飛報昭王,一麵就在軍中大排筵宴,請四國將軍賀功,又椎牛置酒,大享五國兵士。享畢,以秦、韓邊遠,先請班師;秦、韓行後,就請趙師巡齊的外境,部收近趙的河間之地;又請魏師伐齊一路之邊鄙,便於掠這近魏桀宋之故地。趙、魏二師大喜而去,以為樂毅不負所約。
四國俱去後,樂毅然後托劇辛部署大兵,沿路鎮守,自卻率三萬精銳之兵長驅直入。劇辛因說道:“齊乃桓公之後,霸業之餘,大國也。燕托國北鄙,小國也。今賴諸侯之力,幸而勝之,不過一時之功。然恐小國終不可以滅大國,既不能滅,而必欲深入滅之,則結怨必深,結怨若深,雖圖一時之快,倘稍失意,後必悔之,況過而不留,於燕無益,於齊無損。以愚論之,莫若及今威勢,擴取邊城以自利,此亦久長之道,不識元帥以為何如?”
樂毅道:“國之大小雖分,而國之興亡卻又不在國之大小,而在君之仁暴。今齊雖大,而王實為暴主,稍有戰勝便伐其功,略有所得便矜其能,有所作為便自主張,絕不謀及天下人,賢臣良佐則廢黜之,進諂獻諛則信任之,所行之政令,不是戾人,即是虐民,故百姓非怨即恨,無一相安,此破亡之時也。若以精兵因而乘之,則其民於君無恩,必然叛矣。其民既叛,則其君於民無依,必然逃矣。其君既逃,則其國無主可恃。故毅敢於深入者,乘其君逃民叛之時。若遲疑不決,坐失其時,但貪小利,取其邊城,使彼猶踞君位,倘一朝改悔前非,恤其下而撫其民,不獨燕小國不敢圖齊之大,恐失邊城之齊,又將圖燕矣,豈不自誤!如之何其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