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自開齊國便開燕,何故貪心要占全?易水何嚐無社稷,臨淄亦自有山川。
朝成晚敗君傳舍,東奪西爭民倒懸。到得大家追悔日,涕垂如雨也徒然。
話說周赧王元年,正值齊宣王在位,聞知燕國大亂,百姓不寧,因聚群臣商議道:“燕乃萬乘之國,兵精卒悍,在齊之北。寡人雖與他質子通好,名雖鄰國,然彼此蓄謀,乘釁觀變,實係敵國。今幸彼私相讓位,臣民不服,以致國中大亂,正乃敗亡之機。我欲乘此取之,不識群臣以為何如?”
有幾個老成的臣子說道:“燕國君臣雖一時無道,自亂其國,然實周天子分封之國,若乘隙而滅之,恐天下諸侯不服,又起刀兵之漸。況聞子之勇不可當,黨羽甚眾,倘一時勝敗不測,兵連禍結,豈不又開鄰國之釁端?莫若俟其多行不義,勢必自斃,然後再作圖謀未為晚也。臣等願大王姑且勿取。”又有喜功之臣出位說道:“此迂談也!識時務者方為俊傑。燕與齊地土相接,我不取他,他必取我,但恨無其機。今幸彼國君民內亂,乃天亡燕興齊之大機,豈可坐失而為他人取之?願大王速速選一上將,領兵一二十萬直取燕邦。子之雖勇,然民心恫怨,欲背已久,不過一匹夫之勇,定可擒獲。無論得其地土以展齊疆,即燕數百年所積的金玉玩好,並燕都粉白黛綠之女子,輦而致之齊,亦大王一時之快心事也,且使天下諸侯聞之,莫不畏齊之強矣。臣等願大王急急取之。”
齊王聞言大喜道:“此論正合寡人之意,但不知諸將中誰人敢去破燕?”聲還未絕,隻見班部中閃出一人,拜伏階前,奏道:“臣雖不才,願領大王之命,帥兵直抵燕都,親擒之子,解赴臨淄,聽大王正法。”齊王舉目一看,卻是將軍匡章,因也說道:“燕,強國也。子之,猛賊也。將軍不可輕視。”匡章道:“燕國強,今已瓦解;子之縱勇,不過獨夫。敢請為大王破之!”齊王又問道:“將軍既許破燕,須用兵幾何?”匡章道:“兵在精不在多,隻須發兵十萬與臣領去,便足縱橫於燕而無敵矣。”齊王壯其言,滿心歡喜,就出兵符,發兵十萬,加匡章為上將軍,前去破燕。正是:土地人民劫欲心,因而乘隙去侵人。揆之封建先王意,幾個扶危與恤鄰?
匡章既受了王命,領著十萬大兵,便擇吉出師,徑往清河、渤海進發。欲震驚鄰國,先草了一道檄文,打到燕都,一以正討罪之名,一以揚兵威之盛。那檄文上寫得分明道:
齊國上將軍、兵馬大元帥匡章,為擅更王製、輕棄祖基,興師討罪事:竊聞天子分封,蓋念元勳之不可泯;諸侯立國,實承祖業之所應傳,莫不父亡子襲,以正人倫;即或弟嗣兄終,猶屬宗派。國遍九州,孰能少越?年經八百,誰敢不遵?從未有敗倫傷化如燕王噲、燕賊子之者也。燕王噲,稽其世係,受封易水,雖召公之子孫;察其所為,讓位匪人,實眾諸侯之叛類。廢王製為不忠,不忠則人皆得而誅之;斬祖基為不孝,不孝則無國不可殺也。況子之亂臣賊子,又碎屍萬段不足盡其辜者也。齊乃桓公之後,伯業之餘,敢不重展先猷,以興仁義,大張殺伐,用豎義旗,複天子之威靈,泄神人之怨憤!王師堂正,當其鋒勢必倒戈;惡貫滿盈,不及戰亦須授首。但恐黨惡者逆天,慎勿噬臍而後悔,革心者免禍,尚可保命於先機。不忍過殘,故爾先檄。
檄文一路行來,早有人報知燕國。鹿毛壽聞信,十分著忙,立時報知子之道:“大王踐位之初,我曾勸大王發使通知列國諸侯,告以讓位即位之事。既賀諸侯,諸侯自來稱賀。諸侯稱賀過,便已定諸侯之體,縱有征伐,不無可救。大王恃強,苦苦不聽。今齊王遣臣匡章,興師十萬前來問罪,檄文打來,便不以諸侯視大王,隻稱亂臣賊子矣。不日兵必壓境,卻將奈何?大王須早為之計,或令何城堅守,何郡護持,再著何將前去迎敵,勿使臨朝手慌腳亂。”子之笑道:“賢卿何膽小如此?寡人既有為君之才,自有為君之福。況燕地二千餘裏,帶甲數十萬,兵精糧足。匡章小豎子,領十萬兵便敢入我燕境,如驅羊入虎穴,自送其死。沿邊郡城者,有原戍之兵,便可拒敵,何必再加兵遣將以示弱?”鹿毛壽道:“大王高論,隻知其大概。然臣聞兵驕者敗,寧可過慎,不可疏虞。望大王還添兵守護為良策。”子之又笑道:“前日市被作亂,賢卿也是這等驚慌,被寡人隻一槊,便已喪其性命。今匡章之來,又何以異此?”鹿毛壽道:“大王若有此論,便失之遠矣。市被不過大王之一將,所率不過部下千餘人,故為大王所誅。今齊乃萬乘之國,匡章乃大國上將軍,兵滿十萬,潮湧而來,大王豈可小視?”子之道:“既賢卿如此小心,便依卿所奏,著大將賈雷領兵五萬前去迎敵,自萬萬無失矣。”又傳旨:“凡敵所臨之城,皆添兵戍守,若有疏虞,罪在不赦。”令旨一出,賈雷早奉令率兵五萬,前往清河、渤海一帶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