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是這樣論述的:墨家的“‘兩而無偏’”,“與儒家的‘執兩用中’、‘擇乎中庸服膺勿失’、‘中立不倚’、‘至死不變’是一個意思。”後文的“幾點意見”中又說:“儒墨兩家話說得不同,意思是一樣,墨家沒有特別發展的地方。”這裏是指什麼而言呢?我們認為毛澤東所說的“是一個意思”,“話說得不同,意思是一樣”都是針對儒墨兩家的命題在“都是肯定質的安定性,為此質的安定性而作兩條戰線鬥爭,反對過與不及”這一點而言的,而不是指儒墨兩家的命題在根本性質上一樣。“中庸”之道與墨家“兩而無偏”的根本區別在於:“兩而無偏”在上述基礎上,又前進了一步,毛澤東引申說,“一個質有兩方麵,但在一個過程中的質有一方麵是主要的,是相對安定的,必須要有所偏,必須偏於這方麵,所謂一定的質,或一個質,就是指的這方麵,這就是質,否則否定了質。所以墨說‘無偏’是不要向左與右的異質偏,不是不要向一個質的兩方麵之一方麵偏(其實這不是偏,恰是正),如果墨家是唯物辯證論的話,便應作如此解。”而儒家的中庸之道則“畏懼其變,用兩條戰線鬥爭方法來維持舊質不使變化”,孔子的中庸最終達到的是矛盾的定位。
綜上所述,我們不能僅僅根據毛澤東在書信中所說的儒墨兩家的命題在“肯定事物安定的質”這一點上意思相同、沒有區別,從而就判斷儒墨兩家在方法論上都是辯證法,而非折中主義、調和論。王占軍同誌恰恰犯了這樣一個錯誤。他根據毛澤東對墨家“兩而無偏”的評價,得出結論說:“‘兩而無偏’不是折中論,‘無過無不及’的中庸思想也不是折中論。”
王占軍同誌在文中還有一點誤解。在《致張聞天》的信中,毛澤東指出:“孔子的中庸觀念沒有這種發展的思想,乃是排斥異端樹立己說的意思為多,然而是從量上去找出與確定質而反對‘左’右傾則是無疑的。這個思想的確如伯達所說是孔子的一大發現,一大功績,是哲學的重要範疇,值得很好地解釋一番。”(著重號為本文作者所加)。這裏我們不難看出,毛澤東所說的“一大發現,一大功績”是針對這個思想(孔子的中庸)“從量上去找出與確定質而反對‘左’右”而說的,而王君在文中卻引用毛澤東上述一段話,從而得出結論:“如果把中庸思想簡單地歸結為折中主義,當然也就談不上是什麼‘大發現’和‘大功績’了。”借以為自己的論點作論證。這實在是對毛澤東本義的天大誤解。
另外,王占軍同誌在論述毛澤東對中庸思想的解釋和深化時,引用了上文中所述的“一個質有兩方麵……(其實這不是偏,恰是正)”這段話,把毛澤東對墨家“兩而無偏”思想的論述誤當作對儒家中庸思想的深化,其失誤之處正在於他混淆了毛澤東對待儒墨兩家的不同態度。
四、幾個方法論問題
行文至此,似乎應該收筆了。但回顧自己對毛澤東與中庸關係的研究過程,我們覺得有必要強調一下幾個方法論問題。
首先,研究曆史人物(當然包括毛澤東)的思想,應該完整、係統地去全麵研究,不應該片麵地斷章取義,更不能望文生義。在研究毛澤東對中庸的改造與發展這一問題時,我們不僅應正確地理解毛澤東在《毛澤東書信選集》中《致陳伯達》與《致張聞天》的兩封書信,更應該考察一下毛澤東寫作這些信的背景,以及在此前後的一些有關論述,注意毛澤東的思想的連續性和一致性,以求全麵地把握毛澤東的思想。
毛澤東的兩封信是針對陳伯達的兩篇論文而寫的,這裏他不可能麵麵俱到的論述儒家的中庸思想。如果僅僅從一封信的片言隻語上做文章,摳字眼,則成了純粹的文字遊戲。不僅與研究本身無益,反而容易形成誤解,這是一個研究者必須注意的問題。
其次,在學術研究中,應本著曆史主義精神,實事求是地去研究評價某一曆史人物或其學說。我們在研究中庸學說時,不應該因為毛澤東曾說過什麼樣的話,就認定是什麼樣子。因為在學術研究上,“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時代的發展展現在研究者麵前的永遠是一個廣闊的天地,任何學說與理論都有待充實和發展,否則就沒有生命力。而王占軍同誌文中之所以得出中庸不是折中主義的結論,正是因為他認為毛澤東說過這樣的話(當然這隻是他的誤解)。這也是在學術研究中應該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