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從“不忍背漢”到“鍾室受誅”
項羽既滅,韓信的命運又當如何?
韓信在戰場上,是用兵如神的戰略家,但是,在處理君臣關係上卻不是韜光養晦的智者。在楚漢之爭戰事方殷之時,他與劉邦之間,已經存在著無法言表的心理隔閡。“修武奪軍”已經將劉邦的猜忌之心表現出來。漢家開國之後,韓信的悲劇一步步展開。
功高震主、鳥盡弓藏的悲劇,在春秋時代,就已經在伍子胥、文仲的身上反複上演過。那麼,韓信會不會重蹈覆轍?其實,早在項羽未滅之時,就有兩位智者為韓信指陳利害,勸韓信乘勢自立,以求安全。
第一位說客是項羽的使者武涉。當時,韓信已經是雄鎮東方的齊王了,項羽派武涉前來遊說,意在爭取韓信背漢親楚。武涉是深通遊說技巧的辯士,善於分析利害得失,長於分析人的性格特點和心理動態。他的遊說從批判劉邦為切入點:“天下英雄共同推翻秦朝之後,在項王主持之下依據功勞大小割地封王,借以休養士卒。但是,漢王再度興兵而東犯,侵人封疆,奪人土地,在攻破三秦王之後,又引兵出關,脅迫諸侯之兵向東攻擊楚地。看來他的用意非要吞滅天下所有封王才肯罷休,他的貪得無厭到了如此不可理喻的地步。況且漢王是無法信賴的人,他的生死掌握在項王手中已有多次了,項王出於可憐而給他一條活路,但是他一旦得以脫身,動輒違背約定,再次攻擊項王,他不可親近、不值得信任已是如此清晰。現在足下雖然自以為與漢王有厚交,為他盡力用兵,以後也必定為他所擒俘。足下所以得以暫且保得住高位到現在,原因就是因為項王還存在。當今楚、漢二王之事,決定他們命運的砝碼就在足下掌握之中。足下右投則漢王獲勝,左投則項王獲勝。如果項王今日敗亡,那麼劉邦的下一個目標就是收拾足下。足下與項王有故交,何不反漢與楚合作,三分天下各自為王?現在錯過這一良機,而自以為與漢王的關係牢不可破而攻擊楚國,請問真正的智者應該如此行事嗎!”後來的事實證明,武涉確有先見之明。他的分析合情合理,但是韓信還是毅然拒絕了:“我當初事奉項王,官位不過是個郎中,職責就是執戟保衛項王,言不聽,計不用,所以才背楚而歸漢。漢王授給我上將軍的印綬,讓我統領數萬大軍,把他最喜愛的衣服脫下來送給我穿,把他最喜愛的食物送給我吃,對我言聽計從,所以我得以成就現在的功業和地位。漢王如此厚待我,如果我背叛他必定不會有好下場。即便是有先生所預言的結局,我至死也不改變忠於漢王的決心。請代我向項王表明心跡。”韓信的這番話,擲地有聲,為了追隨漢王即便遭受殺戮也忠心不變,這就杜絕了武涉繼續遊說的空間。武涉隻好帶著遺憾離去。
第二位說客是蒯通。他不僅是韓信的部屬,還應該看作為韓信的心腹親信。蒯通曾經認真研究過縱橫遊說的學問,是秦漢之際的天下辯士之一。他認定韓信目前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而且此時的選擇,不僅會決定楚漢的失敗,而且也將決定韓信未來的命運。因此,他巧妙地設計了一個“相麵”的語言環境,從神秘莫測的角度入手,極力鼓動韓信背漢自立。隨即,借題發揮,分析當時的天下大勢。他說:“天下英雄豪傑在反秦之時,曾經同心同德,當時,大家追求的目標是一致的,就是推翻秦朝統治。現在楚漢紛爭,使天下無罪之人肝腦塗地,父子暴骸骨於中原,不可勝數。楚人起於彭城,乘勝追擊,至於滎陽,席卷中原,威震天下。但是受阻於京縣、索城之間,而不能越過漢軍防線,相持不下已有三年了。漢王統領數十萬軍隊,據守鞏縣、洛陽,憑借山河之險,一日數戰,無尺寸之功,失利逃亡到了難以為繼的程度,戰敗於滎陽,受挫於成皋,隻好向宛城、葉縣之間逃亡。以勇猛知名的項王和以智謀著稱的漢王都陷入了困境之中。連年用兵,糧食枯竭,百姓疲極怨望,不知可以指望誰收拾亂局。根據我的分析,這種局勢之下,不是天下賢聖就不能平息天下之禍。”當然,蒯通所謂的“天下賢聖”就是專指韓信而言,他特別強調:“當今兩主之命懸於足下。足下為漢則漢勝,與楚則楚勝”。蒯通獻策:如果您能聽我的計策,為了您的利益,最好就是在楚漢之爭勝負未分之時保持中立,形成三分天下鼎足而立的局麵。這種形勢一旦形成,任何一方都不敢率先破壞這一平衡。以足下之賢聖,統領著眾多軍隊,占有強大的齊國,結交燕、趙兩國為盟友,直接控製著楚漢的後方空虛之地,再順應天下民眾的心願,領兵西進向楚漢雙方發出停止戰爭的呼籲,那麼天下人一定響應您的號召,誰敢不聽!隨後,您再以公正之心處理諸侯國之間的關係,天下諸侯一定服從並且稱讚齊王,天下的君王就會爭相朝見齊王,奉您為盟主了!為了堅定韓信的信念,蒯通又提醒說:“大概您也聽到過這樣的諺語‘天與弗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希望足下深思熟慮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