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袁珣在家庭中的位置與常人相反,袁管內,采購、下廚,默默無聲地幹活;世行則對外,四個孩子的上學、當知青、先後就業、談婚論嫁等等,她都得操持。三個知青,按政策招工一個,兒子佳政首先招進工行。由於苗子好,又特別賣力,領導很欣賞,送到北京培訓。回來後成了骨幹,其後入了黨,進了領導班子。老三老四隨後也頂替進了工行。大女兒佳媛禮讓妹妹,自己進了街道企業,入了黨,成了社區支部委員。兒女們的婚姻都比較滿意,每人都有一個孩子。
這一攤子事,得費多少周章,花多少精力,世行都運作得較好。
正逢改革開放起步,世行已到退休年齡。可她退而不休,繼續“幫忙”清理賬目,巡視、培訓,繼續當她的“陳老師”,幾年後才完全退下來。
常言道:一輩莫管二輩事。她退休後,卻把教育孫子的事都攬過來,有的甚至把其父母都撇開。這樣越俎代庖,效果並不好,她卻抓住不放,甘心任勞任怨。
對農村兩個哥哥的兒女們,她也百般關照。侄兒女們都親切地喊她“八姑婆”。每年她過生,子侄們都來拜壽,主客三座,親情洋溢。
自從濛埡陳氏興辦“團拜會”之後,她也很熱心。她這個“八姐”、“八孃”、 “八姑婆”,在家族中也贏得廣泛尊重。
世行真是一個“行行如也”的女強人!重情義,多才,有孝心,能幹!
世行和袁珣始終恩恩愛愛,相敬如賓。袁珣對她始終信守第一次一同看電影時的承諾——和順、謙讓。盡管世行偶爾有點兒任性,他也從不計較,一往情深。袁珣八十二歲時,走了!世行如失偶孤雁,大床一側,聽不見鼾聲了,起夜時,身邊少了一把扶手。“珣呀,你不該先走,你該等著你的八妹……”她夜半醒來,常常這樣嘀咕。
別急,他在那邊等著哩!你的健康狀況良好,壽登期頤後才去。
〖=BT3(〗二八妹世瑢〖=〗
在世瑢的前頭,已經有了璃、瑩、玲三個姐姐,她來到利時老師家,已有點兒顯得“多餘”了。加之她秉性跟母親及瑩、玲兩姐都大不相同,因此她在家中不大“合群”。
她的個頭比姐姐們高,性格活潑,興趣廣泛,少女時代,喜歡串門,到處搭話,打招呼,在“老房子”這座大院裏頗招人喜歡。後來出門上中學了,外頭的哥哥姐姐們也都喜歡這個“小八”。神啦,家裏冷落,外頭熱烙。這個情況同世品哥有些相似。
重慶解放時,她是商職校的學生,1950年4月,快畢業了,她卻毅然進了西南革大。嘿,她這一步跨得太好了!人呀,一輩子有多少機遇,就看你怎樣把握。世瑢這一步跨得好,從此跨入陽關大道。
當時的革大學員,有多種情況,分多種班。有年齡較大曆史複雜的,交代清楚了,認識有所提高,就給分配工作。實在弄不清楚,態度又不夠端正的,不予安排。比較單純的社會青年,特別是在校學生,則重點培養。年輕、單純、滿腔熱情的世瑢,在革大不但入了團,而且結業後被分到重慶市區道門口的川東銀行,學員們都很羨慕。
那年代,學習“蘇聯老大哥”,開辦中蘇友好月,學校、機關、團體經常舉行舞會。在校園,在大廳,在廣場,跳友誼舞《找朋友》或者跳雙人舞,不分單位,來者不拒。世瑢年輕、活潑、漂亮,舞會時來找她搭伴跳舞的頗多。她謹慎而又大方,言行有度,顯得格外出色。一天,有一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青年人走過來,向她伸出右手,微笑著邀她共舞。其人的外表、風度引起了世瑢的好感,她欣然同他走進舞圈,跳起了雙人舞。跳呀,唱呀,和諧而規範。有的人就幹脆停下來,看他倆且唱且跳,有讚賞的,也有竊竊私議的。從這以後,每逢舞會,他倆總是同跳,別人插不上。
這青年人叫李叔鵬,是1951年1月才從下川東調來重慶的。他是四十年代初萬縣師範的地下黨員,一直在豐都、涪陵等地的銀行工作,老財會了。現在重慶川東分行任計劃信貸科科長。平時話不多,卻能舞、能唱、能寫,有時還打乒乓球。個頭不高,可也不矮,一副老實憨厚、穩紮穩打的樣兒,在世瑢眼裏很可愛。
世瑢在川東銀行女同事中原來就是很出色的,剛好又在同一個單位,一個是黨員,一個是團員,加上舞伴情結,叔鵬這個“老實人”動心了,世瑢也巧作回應。盡管兩人心照不宣,細心的同事都也有所察覺,大都嘖嘖稱讚:“真是天生的一對呀!”
1952年,原川東、川西、川南、川北四個分行解散,重新組建四川分行。世瑢被分往成都省分行,叔鵬卻被抽調到萬縣專區中心支行擔任領導工作。怎麼辦?難道勞燕分飛?叔鵬思忖再三,終於向領導講了實際情況,希望同陳世瑢分到一起,於是他們在1952年10月一同到了萬縣(後來的萬州)。從此,夫妻倆就在那兒生根、發芽、開花、結果,直幹到退休。
世瑢對濛埡崖上那個家是很負責任的。她到萬縣不久,老父去世。其時她正懷孕,未能回去安葬老父。1955年,世璃大姐“走”了,家中隻有母親一人,她回去了。其時和鳴才上初中二年級,她拜托堂兄世耀:小弟寒暑假就在他家。她接母親到了萬縣,其後母親順江而下到漢口世玲處,其後又到上海世瑩處。從此拆了農村那個家,房子交給農會。
1960年“大清理”時母親被遣回,又是她回去料理,安排到新盛鄉姨媽處。最終去世時也是她去安葬的。難得呀!多替兄弟姐妹著想,自己離家近一些,主動承擔重擔。他(她)們隻寄點錢,世瑢是出錢又出力,毫無怨言。
世瑢不僅關注家庭,對陳氏兄弟姐妹也熱情關懷。在重慶川東銀行時,領導認為她政治可靠,靠攏組織,善於聯係群眾,因而很信任她。憑這個優勢,她先後向領導推薦世杬二哥和堂姐夫袁珣進了銀行。正擬推薦新中國成立前夕返回農村的老財會——世蔭大哥時,大哥就出事了!
世瑢調到萬縣後,非常關心在萬縣的瑾瑜七哥一家。每逢春節和七哥生日,那個不愛“走人戶”的叔鵬行長也同世瑢一道前往拜年、拜壽。叔鵬把瑾瑜當做銀行界的前輩,頗為尊敬。
世瑢新中國成立前在重慶上學時,常到慮能五哥家去,五哥也曾資助過她。八十年代末,她專門叫孩子去接慮能到萬縣住了一個多月,陪他瀏覽江城,還給購置衣服。回渝時也叫大女兒專送。
堂兄世璞,與世瑢年齡相近,自幼合得來,兄妹情誼頗深。後來世璞蒙冤入獄,世瑢經常寫信開導,寄藥,寄衣物。平反後,還請他夫妻倆到萬州旅遊。
小弟和鳴,上初中由她出錢,畢業後就來到她家,在萬二中上高中,直到其後工作,大多由她負擔。
世瑢對親人的關懷幫助,處處體現出濛埡陳氏的義門家風!
世瑢和叔鵬心心相印,恩愛和睦。叔鵬潛心工作;世瑢公、家兼顧,同事鄰裏,和諧相處,人緣極好!
他倆有三個孩子:兩個女兒都當過知青。恢複高考後,大女兒芸考進西師中文係,畢業後先在萬縣工作,後調到成都,擔任女師(中專)校長。愛人亦調到成都開發銀行。
二女兒希,知青返城後就進了銀行,九十年代,已當上萬州工商銀行一辦事處主任,其後逐步升遷,已是萬州中心支行骨幹成員,是萬州銀行係統著名的女強人。愛人是萬州政法係統幹部。
兒子健也不錯,高中畢業“留城”就開始工作,其後兒子已有了兒子,世瑢已是三代同堂了。
濛埡的陳氏姊妹中,世瑢是最為一帆風順的,曆次運動都秋毫無犯。叔鵬也一生平安,年過古稀才離開人世。世瑢由孫子李想陪侍左右,頤養天年。同濛埡姊妹經常互通函電。
〖=bt1(〗又一曲園丁之歌——春風催桃李,博識育英才〖=〗
全科太醫陳玉堂同自璧姑娘結合以後,生活甚為甜美。當時玉堂正是創業階段,自璧成了他的主要助手。在姐夫楊學蠡和盟兄賈智爽的幫扶下,陳太醫已小有名氣,求醫者絡繹不絕。
正值紅火時候,自璧錦上添花,生下第一個孩子。專門前來接生的外婆高聲報喜:“好呀,陳太醫,是個長鴨鴨的小子哩!恭喜你了。”玉堂笑了,自璧也忘了痛楚,抿嘴笑了。
“洗三”那天,太醫訂了兩桌,宴請至親好友和醫館的夥計。大夥兒都為他高興,外婆還祝賀他人興財發!
給孩子取個什麼名字呀?身逢亂世,平安是福,大家都主張取這類吉祥的名字。家族中“世安”有了,“世全”“世平”也有了,叫啥呀?想呀想,玉堂一拍巴掌,高興地說:“有了!常言道安如磐石,就叫‘世磐’吧,又堅固,又厚實,管保百年不爛!”
“好,‘世磐’,好一個名字!”柳姑笑嗬嗬地說,“飽含著慈父的祝福和希望,喊起來又好聽。”
隨後幾年,自璧又生了兒子世玕,女兒世穎,應了外婆的祝願。
世磐五歲那年,抗日戰爭爆發,國府遷渝。其後敵機頻繁轟炸重慶,玉堂苦心經營的資產遭受重大損失。為了安全,隻好讓自璧母子回璧山,自己帶著大兒子世勳遠赴雅安另謀生路。甜甜美美的一家子被迫暫時分散。
自璧帶著三個孩子住在璧山西郊“一天門”,距縣城隻有幾裏路。世磐七歲了,就由舅舅領他到璧南小學上學,走讀,中午在舅舅家吃飯。他個頭不高,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樣兒很乖。大城裏的娃,見過世麵,比小縣城的孩子大方。上學第一周的唱遊課,老師對他有點好奇,問他敢不敢上台表演。他點點頭,不慌不忙地走上講台,向大家行個禮,就開始邊唱邊做動作:“我是小貓咪,吃魚又吃肉。我也會洗臉,我也會梳頭。見到小耗子,逮住就一口。咪呀!”他做一聲逼真的貓叫,滿堂掌聲,他不慌不忙地回到座位上。
從這以後,他成了很受歡迎的小朋友,還被邀請參加別班的唱遊活動。但是他牢記媽媽的話:要學好功課,長大才有出息。雖然常有同學找他玩,他總是按時回家。小學階段,世磐是一個勤學、懂事、成績好的乖孩子,弟弟妹妹的好哥哥。
十歲那年,老爸從雅安回來了,重新在大城開業。一年後,媽媽帶著妹妹去了大城,世磐同弟弟住舅舅家,在璧山繼續上學。
讀完小學,世磐上初中了,還是按部就班地學習,從不遲到早退。這時他已迷上課外讀物,學習上已經逐漸偏向文科。舅舅也弄不清這些,隻是籠統地不時提個醒罷了。
不幸的事發生了!一天,用民居改建的教室裏,一根樓栿突然斷了,剛好砸在世磐頭上,一顆角釘打進他頭頂約半厘米。人們把他從瓦礫灰塵中抬出來後,立即送到縣醫院。還好,未傷到腦海,但失血過多,體質虧損太大,一時不能上學了。
住院期間,爸、媽都回來看過,見無大礙,大城還有業務、孩子,留下一筆錢又走了。反正舅舅嘛,穿起羅裙就是娘,兩個外甥就交給他了。醫藥費由學校支付,班主任和同學常來探望,醫生按時來換藥、包紮,一百多天後,就宣告痊愈,學業卻耽誤了一年。
經過這次意外受傷,世磐像變了一個人,不再天真活潑談笑風生了,最初階段甚至寡言少語;也不再手不釋卷。舅舅們以為他腦部受傷,傻了,私下裏為他難過。事實上他沒傻,隻是變得深沉了。受傷之後的大約一年裏,頭部還有反應,不能用功複習,不能長時間看書報,也不宜高聲談笑。他也挺急的。可著急不行,心一急,頭就有反應,隻好慢慢來。於是逐漸養成慢條斯理、穩重、含蓄,一副成竹在胸、少年老成的樣兒。其實他胸中常掀起千層浪,誌在成材。我們的世磐“可以卒千年”,可不能倒哩!
年過十七,世磐終於初中畢業了。他的心思,他的文才,已遠遠超過他的年齡,譬如果實,已經快成熟了!
解放了,世磐來到大城。1950年秋,他考取中專名校——“川東師範”。沒多久,校址要用來改建文化宮,學校遷到歌樂山,改名“重慶師範學校”。
世磐考進了理想的學校,非常高興,他選讀文科,擺脫了數理化的牽製,專業各科都學得很好,尤其是語文。他的作文,老師常常一字不改,作為範文在班上評講。成績好,又循規蹈矩,第一學期就入了團,當了班幹部。
歌樂山,環境優美,林木蔥蘢,空氣新鮮。星期日,一些同學回家了,多數是外地學子,仍留校自由安排。世磐常和二三友好或山頂放歌,或林間采集,或清茶一盞同學友下一下象棋。世磐贏了,學友不服氣,又布子再戰。世磐常常屢戰屢勝,對方多人“抱膀子”,仍難勝一局。有時世磐故作大意,失去一員大將,造成敗局,自己“憾然”,對手卻怡然釋然。
世磐還負責班上牆報,主要搞撰稿、編排;刊頭、插圖由更在行的同學承擔。他們的牆報辦得有聲有色,貼在壁報牆上,常有外班同學閱覽,有的還抄錄牆報上的小詩。
由於心情舒暢,夥食好,環境優美,他的腦恙殘餘已完全消失,重新煥發勃勃英姿,成了一個全麵發展的優秀青年。
三年後,世磐中師畢業了。鑒於父親年老,家庭負擔重,他辭讓保送上師大的名額,要求即時就業。學校體察他的實情,根據他的才智和實習時的展露,破格留用他為本校政治課教師。世磐這年才二十一歲!
一出手,“小陳老師”就被安排教小教培訓班,為的是他和學員年齡相近,有許多共通之處,而學識又綽綽有餘。
教導主任在培訓班介紹完世磐老師離開教室後,同學們頓時活躍起來,有的微笑著點頭,有的竊竊私語。一個女生貿然舉手:
“老師,請問你有多大歲數了?”
嘻嘻,全場都笑起來了。陳老師不慌不忙地迎接挑戰:
“請你先完成一個口頭作業:將你的提問譯成文言文!完成了我再回答。”
那女生舌頭一伸,一時答不上來,一個年齡稍大的男生起立解圍:
“我來。老師,請問貴庚幾何?”
同學們鼓起掌來。陳老師微笑著說:“他譯得好。同學們是小學老師,也要學點文言文才好呀!”他略作停頓,然後回答年齡問題:
“一個多月前,我剛從本校畢業,才二十一歲。有誌不在年高,甘羅十二歲時不就當丞相了嗎?你們中肯定有比我年齡更小的,不就已經當老師了嗎?讓我們不管年齡大小互幫互學吧!”
“好的!”“好的!”又是一陣掌聲,老師揮揮手,讓大家靜下來,開始講析政治課教材——《社會發展簡史》。
年輕的世磐老師,第一堂課就取得“開門紅”,學校領導放心了。
坐在後排一位高挑個的年輕姑娘,看來不到二十歲。一直沒轟沒鬧,偶爾打個抿嘴,一雙大大的眼睛一直盯著講台,盯著老師。他那迥異於眾的神態,給世磐老師留下較深的印象,查查座次表,知道她叫鍾羽。
一個周末的下午,人們都下班了,世磐老師叫住他:“鍾羽,帶上你的作文到教研室來一下!”一會兒,鍾羽來了,老師看了她的作文,邊評邊改,然後要她重新抄過才交上去。這次作文,獲得了語文老師的好評,大大調動了鍾羽學習語文的積極性。從這以後,政治課或語文課的問題,鍾羽都來請教世磐老師。
一個周末下午,仲秋的夕陽給校園罩上一層金輝,樹葉在飄落,菊花卻傲然盛開,偶有山雀在枝頭嘰咕絮語,操場上卻是龍騰虎躍,好一派美麗和諧的風景!世磐同三位女生坐在水池邊六角亭上天南海北地閑聊。
已是黃昏,一個女生走開了;一會兒,另一女生也走開了。鍾羽沒問,老師沒留,亭間隻剩下陳、鍾二位,直到玉兔東升,他倆才依依告別,各自返回。
當夜,鍾羽輾轉難眠,思潮翻滾:小陳老師可愛不是?你看那舉止,多儒雅!那談吐,多講究!模樣兒嘛,不高也不矮,不瘦也不胖,一雙大眼睛脈脈含情。至於本事嘛,人家年紀輕輕就已經是中專老師……“唉!”她歎息一聲,人家瞧得起我們這號傻丫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