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走幾步,未料一雙小手緊緊地抓著她的衣衫後襟,端木淺一時腳步停滯。她愣愣地回眸,看見宮非寂正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她一陣心慌,手足無措地看著稚嫩的他。彼時宮離綻微微蹙眉,策馬而來。
宮非寂的手越抓越緊,絕美的小臉上染了一份憂傷的情緒。而後聽見他猶豫而清脆的叫聲,分明是一個字,“娘。”
端木淺的腦中“轟”得一聲震撼了,眼見不自覺濕潤起來。她聽得清晰!她聽見他在喊他“娘”。他認得出她?他叫她娘啊!這聲娘宛若一塊巨石壓在她的心頭。
宮離綻抓著韁繩的手有些僵硬,馬走在端木淺的麵前,在她身上投下了巨大的陰影。
端木淺無顧宮離綻此刻臉上的神情,慢慢地蹲下身,一手撫向宮非寂稚嫩的臉頰,她的唇瓣不停地哆嗦著,她想要說話,聲音卻化成眼角的淚水。
“少爺!”丫鬟大呼一聲,聽著宮非寂的童言無忌。輕蔑地睇了眼端木淺,把宮非寂從她懷中拉出來,帶到自己身邊。端木淺隻覺眼前一空,整顆心便疼痛起來。
“把少爺帶回去。”宮離綻淡然地聲音清晰地傳入端木淺耳中,卻是對著丫鬟所說。
這一刻她很想放聲大笑,她的靈魂應猶在,她的兒子該是深深記得她的靈魂,連一個兩歲的孩童都能認得出她,他為什麼偏偏就不能呢?
“是。”丫鬟怯生生地頷首,對宮離綻的駭然不言而喻。抱起宮非寂就要走,宮非寂拚命掙紮著,腳蹬著丫鬟的肚皮,企圖掙脫丫鬟的懷抱。“放開我!你放開我!娘!娘救我!”
端木淺覺得自己的呼吸多快要停滯,她想要伸手去抱他,奈何手此時沉重地抬也抬不起來。
“少爺,你認錯人了,她怎麼可能會使你娘?”丫鬟口氣中滿是鄙薄和無奈。無奈於宮非寂,鄙薄當然是於端木淺了。她大概覺得她的少爺簡直是在癡人說夢話,竟然對著一個軍妓喊娘。
“她就是我娘!你放開我!”宮非寂扁扁嘴,作勢就要哭起來。
“連少爺都看不好該當何罪。”宮離綻頗為冷然的聲音使宮非寂硬生生地止住了欲哭的樣子。
“是我自己要來的。”宮非寂嘟噥著說著,相當委屈的樣子。“爹爹,娘她——”
“帶回去。”宮離綻眸子幽深一片,臉色有些陰沉,淡瞥了丫鬟一眼,口氣不容置疑。
宮非寂噤了聲,小臉有些抑鬱,不再鬧騰,靜靜地看著端木淺若有所思的樣子。大概也沒有想明白為什麼自己見到她的第一眼就這般篤定這就是他的娘。
端木淺的手無力地垂在身側,心中一時悲涼萬分。她沒有說話亦沒有看宮離綻,陷入自己思緒之時,手臂驀地一痛,被人一拉,身體騰空而起。她還沒來記得驚呼之時已經坐在宮離綻的身前。她腦中一時空滯,猛地反應過來,驚喜地看著他,沒想到他沒有看她,緊繃著臉,刻意與她的身子保持著一段距離。
“出征!”宮離綻淡漠地說了聲,大軍大喝而應,似乎之前並沒有看到匪夷所思的一幕。
耳邊是浩浩蕩蕩的腳步聲,大軍整隊出發,氣勢恢宏萬分。
端木淺沾滿泥塵的指尖有些顫抖,絲毫不敢去感受宮離綻的氣息。她的餘光看到慕容顏近乎錯愕了眼神,而後她嘴角輕蔑一揚,那神情就如同當日在說那位夫人一般。
“你究竟是誰。”出了軍營,靜默了很久,宮離綻悶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了幾分莫名的冷然。
“我說過我是誰,隻是你並不信。”端木淺脊背有些僵硬,略帶嘲諷地答道。是的,他不信,他寧願去寵那個替身也不願相信她沒有離開。
“你想成為她。”又是靜默了一會,他不帶情緒地開口。
“我就是她。”端木淺無奈地搖了搖頭,她想成為她?在他眼中,她和那些冒充的女人們無異吧。
“你可知道我說的是誰?”宮離綻輕哼一聲。
“朱雀啼血,傾世覆朝,她痛;風嘯鎖緣,遺忘蓮泣,她痛;王蠱珠胎,子曰非寂,她痛。南宮淵,江歸雁,寂影,流雲,她——”聲音慢慢哽咽下來。故人影故人事,遝遝回轉,她經曆此生最痛,悲傷猶如泉水噴湧而出。
淚如清水,汩汩順著臉頰滑落,灼熱了宮離綻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