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弄到的資料?”聞人楚楚翻著那本厚厚的冊子,臉色很有點不好看。
冊子上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看得她兩眼冒金星,心裏揣著窩兔子似的蹦蹦跳跳,跳出滿腔的憤怒。
蒼摩沒吭聲。
按理說他就算和禮部尚書沈瑜的交情不錯,也不可能這麼容易弄到這玩意。但待嫁女兒心可疏不可堵,某人特意開後門,再加上沈瑜對她也有點意思,才讓他輕易得手。
“各地遞交上來的優秀官宦和世家子弟資料,由禮部根據家世才學人品心性做初步篩選後報名單給龍泉宮,不過聽說明壽宮也送去一份。而且太後對此事的熱情很大,皇帝倒沒怎麼在意。”他很隱晦地提醒她重點對象,免得這丫頭搞錯主次。
聞人楚楚翻著冊子,沒做聲。
皇兄那邊好搞定,再不濟她還有皇嫂幫忙,可這事她還真不好開口,能讓他們保持中立就不錯。至於老娘那邊,不用說,肯定完全沒戲。
前路多艱,道阻且長。
但那又怎樣?這是她的終身大事,不爭這一次她怎麼甘心?
挑柿子撿軟的捏。這些資料裏有些人她招惹不得——比如沈瑜。但七成以上的人都是她惹得起的。
把他們弄下去給皇兄添堵也好。誰叫他多事?他宮中那些礙眼的女人都沒擺平,也好意思來管她的閑事?
“你悠著點,闖出禍來沒人會給你收拾殘局。”蒼摩看她殺氣騰騰的表情,覺得心驚膽戰。
聞人楚楚冷哼——他說什麼?她沒聽見!
沒聽見的後果是朝廷上總會鬧出不大不小的麻煩事,打架鬥毆相互攻擊之類的事層出不窮。按下葫蘆起來瓢,很有種沒完沒了的意思。
某人辦公的時間開始延長。
聞人楚楚笑得不能不得意,但當她轉過頭來麵對溫九簫時,她笑不出來了。
蘭台宮緊閉的大門打開,迎接它第二位客人,還是位女子。
占星台上星光淡淡,青色燈焰的八卦長明燈垂在廊下,明前龍井的醇香彌散在指尖。
殷鳳辰垂眸瞥過薄胎白瓷杯中翠綠的茶葉,轉眸打量蝕刻日月星辰的巨大星盤,心裏不能說不震驚。
這裏,古樸,沉雅,素淨,清幽,處處彌漫著與世隔絕的超脫和俯瞰之氣,活脫脫一個世外高人的避世之所。
那種淡漠悠遊絕不像浮在表麵的偽裝,難道他真的不在意?
“這是父皇托我轉交的信。”她掩去眼底的驚異,不敢多看多想。她自負卻不盲目自負。在這個即使不涉政事也能輕易左右政局的男人麵前,她知道自己絕非對手。哪怕自己多動一根眉毛,都有可能被他猜透內心。
溫九簫對這封信的興趣不大,但殷鳳辰目光灼灼盯著他,明顯是要他看過信後再談,他隨意拆開信封。
不出所料,情真意切言辭誠懇的“勸降書”,姑且算勸降書。沒啥有用的消息。
其實真要說起來,他去宣國也可以。反正他沒什麼國家概念,又孤身一人無牽無掛,不像蘭傾旖為家族牽絆不得不妥協。
在他們眼中,師門利益高於一切。月下山莊和顧家是死敵,他們自然要遏製住顧家。而和安國接壤的黎國和宣國,其實選哪個都一樣。他當年選擇黎國,也不過是想靠自己爭口氣。如今有某人在,他在不在黎國其實已無所謂,甚至他答應去宣國更好。他守在宣國,管他顧家還是葉瞬,誰都別想越雷池半步!
就算將來五國征戰爭奪天下,也不關他的事。他想幫誰就幫誰,不想摻合就收拾包袱雲遊天下。誰也礙不著他的事。
可為什麼心裏會那麼抗拒?他無法忽略自己的心意。他的確不樂意不想去。
心裏有根弦在不停地嗡嗡直響,他被響得煩躁,索性不理睬。心頭某處又按捺不住地跳出來,被他下意識地狠狠壓下去。
心裏亂糟糟的像被貓爪抓亂找不到線頭的線團,他甩開滿腦子的念頭,沉默。
他的沉默看在殷鳳辰眼裏像考慮,她心中大喜,連忙克製住麵部表情,心想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她雙手疊放在膝蓋上,腰背挺直,矜持端坐,姿態端正優雅,安靜地等著他的答案。
但她沒能等到答案。
因為聞人楚楚闖了進來。
風風火火闖進來的長公主臉色很不好看,後麵跟著一堆誠惶誠恐的下人,一個個想攔不敢攔,想通報不敢通報的樣子,滿臉的猶豫忐忑。
溫九簫看著這一幕,突然就心頭火起,揮手讓慌忙請罪的下人們退下。凝視著木著臉的聞人楚楚,他語氣也不怎麼好,“什麼事這麼急?這麼冒冒失失地跑進來,你也不怕客人笑話。”
客人?聞人楚楚瞟一眼殷鳳辰,一句“她算哪門子客人”衝到嘴邊轉過兩圈終究又被她咽回去。她平素跋扈驕傲對其他皇族出言不遜也不是新鮮事,好話歹話全憑心情,可是現在她明明極不平靜,卻心裏較勁,不願讓殷鳳辰白看熱鬧。她冷著臉,努力保持平靜的口吻。“我有話要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