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溫九簫微微點頭,不置可否地應聲,“你先出去。”
聞人楚楚的眼睛微微睜大,她生有一雙貓眼,此刻瞳孔卻在夜色下更顯圓潤,帶著一絲脆弱和可憐,在來之前她暗自下定決心,十五年來所有的勇氣仿佛都壓在蘭台宮的台階上,她以為自己可以很瀟灑很高貴的,可事到眼前卻在溫九簫的語氣中動搖。
尊貴的長公主殿下開始怯懦,積攢在嗓子眼的勇氣消失得一幹二淨,她維持著皇族的矜持,又帶著被他寵壞的固執再重複一遍:“我有話要和你說!”
“我聽見了!”溫九簫雙眉微蹙,臉上看不出表情,神態語氣都無比淡漠,聲音卻略顯低沉,“你先出去。”
如果溫九簫說好,那麼聞人楚楚一定會笑靨如花地撲上去,像十五年來做的一樣熟稔地蹭著他的胸膛,可是這一句冷冰冰的說辭,就好像對待蘭台宮的外人一樣,她突然心裏一疼,委屈的眼淚都氤氳在眼底。
她是他一手帶大,從來在他麵前不加掩飾,此時卻又顧念著外人,不得不咬牙強撐著不依不饒地又重複一遍:“我有話要和你說!”
這下傻子都聽出來不對勁,要換在平時溫九簫說不準會順著她,可惜今夜的他沒有。他神色微冷,覺得今夜的她脾氣壞得格外難以忍受。
“你先出去!”他語氣透出壓抑的平靜,語速緩慢,聲音清冷,字字清晰得像釘子狠狠戳進軟木。
聞人楚楚隻覺一股寒氣撲麵而來,她呆呆地迎上他古井無波的眼神,那樣的眼神很平靜,平靜得像壓抑著某種澎湃,不知何時就會破堤而出。
他在生氣——這是她心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
這個念頭在心裏轉過好幾圈,她才反應過來。但反應過來卻無法相信。
她無法相信他在對她生氣!
在她的記憶中,他從來沒對她生過氣。就算自己再怎麼頑皮胡鬧,他也不過一笑置之,就算自己犯錯後不得不罰,他也是輕描淡寫。
她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對她生氣。
可是現在他卻在生她的氣!
不平衡的怒火唰地竄上來,再也壓不住,她不可控製地指著殷鳳辰,氣急敗壞地衝他嚷:“你是不是為了她趕我走?”
溫九簫怔住,有點搞不懂她怎麼突然扯到殷鳳辰身上,這關殷鳳辰什麼事?重點是他在談正事,而不是跟誰談!更重要的是,楚楚今天的脾氣來得莫名其妙讓他不可抑製。
他滿腦子不解,呆在那裏沒回話,看在聞人楚楚眼裏卻又是另一番景象,長公主心裏更加不是滋味。
躺著中槍的殷鳳辰覺得自己很無辜,不過此時她看聞人楚楚也很不順眼——什麼時候進來不好?偏偏在自己就要等到答案的時候進來。
她內心對聞人楚楚也有幾分敵意。
這種敵意很微妙,一半是因為聞人楚楚對她的態度,女人的敏銳直覺,讓她覺得眼前這位年紀雖小輩分卻高的長公主對她很有幾分不可言喻的敵意,所以她很自然地也還以敵意。另一半則是完完全全的女人的陰暗心理——美人相嫉和對優秀男人的覬覦引起的競爭。
她未必真的喜歡溫九簫,但良好的自我感覺讓她很反感溫九簫的目光落在其他女人的身上,不管是什麼原因!
所以她樂得加把火,哪怕僅僅是為看黎國長公主的笑話。
“長公主,做人要自重,本宮和溫國師還有要事商談,你可以回避了。”她笑意滿滿,以最謙和的姿態說出最挑釁的話。
聞人楚楚頓時火冒三丈。
她還沒發飆,溫九簫搶先開口,“鳳辰你閉嘴!”看一眼聞人楚楚,他皺起眉,“楚楚你也閉嘴!這裏沒你什麼事,你自己先去整理一下靜靜心,有什麼事等我送走鳳辰再說。”
這丫頭本來就鬥不過鳳辰,何況她現在被怒火衝昏頭連平時一半聰明都沒有,留在這裏讓人看笑話嗎?她和黎國皇室的顏麵還要不要?
可惜聞人楚楚完全沒能理解他的一番苦心,打翻醋壇子的女孩滿心的委屈憤怒,腦子裏滿滿的都是一句話——他竟然為殷鳳辰生她的氣,更在她麵前下她的顏麵!
他們認識才幾天?
就為一個認識不過數日的女子,他竟對她半分情麵都不講,甚至罔顧他們十五年的情分。
他明明就是承諾會一直寵著她縱容她疼愛她的,十五年來的人生她從未懷疑過這句話的真實性,可是今天她卻在心底生出一絲害怕,比任何時候都讓她茫然無措。
她委屈得想哭,卻不想在他麵前示弱,更不想讓殷鳳辰看她的笑話。
她眼眶發紅鼻子發酸,卻倔強地咬緊牙把淚水憋回去,努力地揚起頭死死地瞪著他,咬牙切齒地點頭,恨聲道:“好,我走,我走!我這就走!你有本事就永遠都別叫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