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感恩老師4(1 / 3)

第四部分感恩老師4

老師,這樣,可以嗎

——張曉風

醒過來的時候隻見月色正不可思議的亮著。

這是中爪哇的一個古城,名叫日惹,四境多是蠢蠢欲爆的火山,那一天,因為是月圓,所以城郊有一場舞劇表演,遠遠近近用;黑色火成岩壘成的古神殿都在月下成了舞台布景,舞姿在夭矯遊走之際,別有一種剛猛和深情。歌聲則曼永而淒婉欲絕(不知和那不安的時時欲爆的山石,以及不安的刻刻欲震的大地是否有關)。看完表演回旅舍,疲累之餘,倒在床上便睡著了。

夢時,我遇見李老師。

她還是十年前的老樣子,奇怪的是,我在夢中立刻想她已謝世多年。當時,便在心中暗笑起來:“老師啊,你真是老頑皮一個哩!人都明明死了,卻偷偷溜回來人世玩。好吧,我且不說破你,你好好玩玩吧!”

夢中的老師依然是七十歲,依然興致衝衝,依然有女子的柔和與男子的剛烈熾旺,也依然是台山人那份一往不知回顧的執拗。

我在夢中望著她,既沒有乍逢親故的悲慟,也沒有夢見死者的懼怖,隻以近乎寵愛的心情看著她。覺得她像一個小女孩,因為眷戀人世,便一徑跑了回來,生死之間,她竟能因愛而持有度牒。

然後,老師消失了,我要異鄉淚枕上醒來,搬了張椅子,獨坐在院子裏,流量驚人的月光令人在沉浮之際不知如何自持。我怔怔然坐著,心中千絲萬緒輕輕互牽,不是痛,隻是悵惘,隻覺溫溫的淚與冷冷的月有意無意的互映。

是因為方才月下那場舞劇嗎?是那上百的人在舞台上串演其悲歡離合而引起的悸動嗎?是因為《拉瑪那那》戲中原始神話的驚怖悲愴嗎?為什麼今夜我夢見她呢?

想起初識李老時時,她極為鼓勵我寫出戲。記得多次在天的夜晚,我到她辦公的小樓上把我最初的構想告訴她,而她又如何為我一一解惑。

而今晚她來,是要和我說什麼呢?是興奮的要與我討論來自古印度的拉瑪那那舞劇呢?還是要責問我十年來有何可以呈之於人的成就呢?赤道地帶的月色不意如此清清如水,我有一點點悲傷了,不是為老師,而是為自己。所謂一生是多麼長而又多麼短啊,所謂人世,可做的是如許之多而又如許之少啊!而我,這個被愛過,被期待過,被嗬寵過,且被詆毀的我,如今魂夢中能否無愧於一個我曾稱她為老師的人?

月在天,風在樹,山在遠方沸騰其溶漿,老師的音容猶在夢趄。此際但覺悲喜橫胸,生死無隔。我能說的隻是,老師啊,我仍在活著、走著、看著、想著、惑著、求著、愛著、以及給著——老師啊!這樣,可以吧嗎?

後記:《畫》是我的第一個劇本,因為覺得練習成分太多,便沒有正式收入劇集裏,近日蒙友人江偉必寫粵語演出,特記此夢付之。李曼瑰老師是當年鼓勵——說確實一點是“勉強”——我寫劇的人,今已作古十年,此文懷師之餘,兼以自勉,希望自己是個“有以與人”的人。

照亮心靈的人

——海倫·凱勒

1887年3月3日,我剛好6歲零9個月,我的老師安妮·曼斯菲爾德·莎莉文來到了我的身邊,這一天在我的一生中至關重要,因此我記得特別清楚。她的到來給我帶來了與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這令我感慨萬分。

那天下午,這件特殊的事是母親用手勢告訴我的,而我也看到其他人匆匆忙忙地進出,我默不作聲地走到門口,站在走廊上,靜靜地等候著莎莉文小姐的到來。

午後的陽光溫暖而柔和,它穿過陽台上的金銀花葉子斑斑駁駁地照在我仰著的臉上。我有意無意地搓撚著那熟悉的花草的葉子,撫弄著那些為擁抱春天而綻放的花朵。我不知曉未來的生活會發生怎樣的奇跡,生活會向我敞開怎樣的大門,我也沒有深入地想過。在這以前的數個星期,我已被傷心、苦惱和暴怒折磨得疲憊不堪,心煩意亂了。

你曾經駕駛著大船在茫茫的大霧中、在煙波浩淼的大海上航行過嗎?你是不是會緊張而謹慎地向對岸緩慢駛去?你還會不時地用各種儀器探測方位和距離,而且你的心會怦怦亂跳,對那些意外事件心懷恐懼,難道這不是事實嗎?沒有接受教育之前的歲月中,我就是這樣,像航行在茫茫大霧中的船隻,沒有任何測量儀器,更不知曉哪兒是我的最終目標。我常常在心中呼喚:“光明!光明!我要光明!”正是在這個時候,來到我身邊的這位小姐照亮了我的心靈。

突然,敏銳的感覺告訴我,一串輕盈的腳步由遠及近,正在慢慢地向我靠攏,是母親吧,我下意識地伸出了雙手。一雙手握住了我,接著把我緊緊地抱在懷裏。當時,我似乎感覺到了,這個人能帶給我光明,能為我啟示世間真理,能像母親那樣深切地關懷我,她就是我的良師益友——安妮·莎莉文小姐。

第二天清晨,莎莉文老師就把我叫到她的房間,並拿出一個漂亮的娃娃送給我。後來她告訴我,那是柏金斯盲人學校的朋友們集體贈給我的,娃娃的衣服是年老的勞拉·布裏奇曼親手縫製的。我抱著娃娃玩了一會兒,莎莉文小姐把我的手掌攤開,在上麵緩慢地拚寫出“doll(洋娃娃)這個詞”。我把這種用手指拚寫當做一種妙趣橫生的遊戲,興致盎然地模仿著在她手上畫。最後,當我的拚寫被老師確定準確無誤時,我感覺無比自豪,興奮得漲紅了臉,我飛快地跑下樓,在母親攤開的手掌上拚寫我剛剛學到的詞。

當時,我並不知道這就是拚寫,更不知道世界上還有文字,隻是依靠我的感覺,單純地模仿莎莉文老師的動作而已。盡管我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但是我還是通過這種不求甚解的方式學會了不少詞彙,而且知道它們的意思,比如:sit(坐)、walk(走)、pin(針)、stand(站)、cup(杯子)等等這些詞彙。幾個星期後,我逐漸領悟到了,原來世上的每一件東西都有自己的名字,它們是固定不變的。

有一天,我在玩莎莉文小姐送給我的新娃娃時,她把我原來的那個布娃娃也拿來放在我的腿上,然後她又在我的手掌上拚寫出“doll”這個詞,我就明白了大娃娃和小娃娃都叫“doll”它們的名字相同。

一天上午,cup(杯子)和water(水)的關係我始終弄不明白,並且和莎莉文老師糾纏了半天。她告訴我“杯”是“杯”,“水”是“水”,而我卻固執地認為“杯”就是“水”,“水”就是“杯”,把兩者混為一談。見我暫時轉不過腦子,她隻好把問題暫時擱在一邊,重新教我拚寫“doll(洋娃娃)”這個詞。我正在為剛才的問題煩惱,而且現在的練習更會令我感到膩煩,我忍無可忍地將洋娃娃摔在了地上,而且感到非常痛快。我從來沒有覺得發這種脾氣有什麼不對,既不覺得慚愧,也沒有悔恨感,我根本不知道愛惜娃娃這類的東西,在我的世界裏,隻有黑暗和寂靜,溫柔和同情根本就無從談起。莎莉文小姐對我的行為沒有任何表示,隻是把那些碎片掃到爐子邊上,我覺得很得意也很滿足。最後,她把帽子戴在了我的頭上,我知道她要帶我去戶外感受和煦的陽光,呼吸新鮮、純潔的空氣。

我們沿著小路走到井房,房頂上的金銀花此時開得正豔,一陣陣芬芳撲鼻而來。有人正在提水。莎莉文老師引導著我把一隻手放在水龍頭下,一股清涼的水瞬間傾瀉在我的手上。然後她在我的一隻手上拚寫“water(水)”這個詞開始寫得很緩慢,後來逐漸加快速度。我一動不動地站著,全神貫注於她手指的動作。就在那一刹那,靈感襲遍了我的全身,我記起了忘卻已久的事情。我似乎拿到了通向語言宮殿的金鑰匙,一股神奇的感覺激勵著我的大腦。我徹底地區分了“杯”和“水”兩個單詞,這種從我手上流過的清涼而奇妙的東西就是水。

可以說,水開啟了我的心靈、光明、快樂、希望和自由都是它賜予我的。當然,未來生活的路上仍然會有許多阻礙,但最終一定能克服。

我的求知欲開始日益強烈,這都是因為受到了“水”的啟發。雖然宇宙萬物相互間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但它們有各自的名字,而每個名字都啟發了我的新思想。回到房間後,由於我開始以全新的觀點和新奇的眼光看待世間萬物,因此,我覺得我碰到的所有東西都是有生命的活體。我想起了那個摔碎的娃娃,就摸索到爐子跟前,想把那些碎片拚湊起來,可是摔破的東西怎麼能像原來一樣完好無損呢?想起自己的所做所為,我的眼睛裏充滿了悔恨的淚水,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無法彌補的事情,我深感慚愧和懊悔,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有如此感受和認識。

就在那一天,我學會了許多單詞的拚寫,現在還依稀記得有father(父親)、mother(母親)、sister(妹妹)、teacher(老師)等等。這些詞彙就像一團團花簇把我的整個世界裝點得異常美麗。晚上,我美滋滋地躺在床上,覺得這一天收獲巨大,企盼著雄雞破曉,開始新的學習。我感覺自己是世界上最快樂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