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雪兒離開了美婦的懷抱,笑著說道:“娘的'虛境'真是了得,相隔這麼遠也能隨意施展。”
美婦輕哼一聲,似是平時聽慣了女兒的諛辭,也不理她,而是看向石台下的藍衣少年,道:“你便是陳嘯天。”
對於美婦的問話,陳嘯天絲毫不敢怠慢,連忙拱手向美婦道:“晚輩正是陳嘯天。”
美婦口中喃喃道:“沒想到世間竟真有不求長生之人。”
陳嘯天看了看美婦,說道:“晚輩有一事不明,還請前輩賜教。”
美婦道:“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不必多禮。”
陳嘯天猶豫了片刻,回想起霧海裏震驚的一幕,最後還是開口問道:“前輩幽居在此,想必是喜愛清靜。前輩如果不想外人打擾自己的清修,隻需勸別人離去便是,為何要設下霧海,傷人性命。”
美婦知道陳嘯天所指便是霧海中那些慘死的人,淡淡道:“怎麼,你認為是我害死他們的?”
陳嘯天問道:“難道不是前輩嗎?”
美婦並沒有說話,倒是蘇雪兒搶著說道:“他們不是我娘害死的,我娘一心想將長生之法傳授給世人,又怎會加害他們。多年前有一個修為甚高的人來到此地,我娘將長生之法傳授與他,奈何他卻無法領悟其中玄妙,於是心聲歹念,設下這霧海,他得不到的也不讓別人得到。”
陳嘯天不解地向蘇雪兒問道:“既然如此,為何雪兒姑娘要阻止我們到穀中來。”
蘇雪兒沉默不語,這次美婦突然開口道:“因為一旦有人能完全領悟我傳授的長生之法,我便會死去,雪兒是為了我才去阻攔你們的。”
陳嘯天聞言一怔,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世人隻道長生好,卻不知,長生隻不過是無盡的寂寞空虛罷了。為何我一心求死卻也這般難!”美婦似是回憶起了往事,沉默了片刻,然後看了看身旁的蘇雪兒,對陳嘯天說道:“你喜歡雪兒嗎?”
蘇雪兒不知美婦為何突然問陳嘯天這個問題,向美婦嬌嗔道:“娘——”美婦沒有說什麼,隻是看著陳嘯天的反應。蘇雪兒此刻心亂如麻,也向陳嘯天看去,不知他心中是怎樣想的。
“這個……”陳嘯天有些猶豫地向蘇雪兒看去,當他發現蘇雪兒也正看向自己的時候,他心裏已做出了決定。他對美婦堅定地說道,“是的,我喜歡她。”
美婦又接著說道:“你可知她不是一般人。”
陳嘯天毫不猶豫地說道:“不管她是不是一般人,我都不會放棄的。”
蘇雪兒聽了陳嘯天的告白,不由得臉頰暈紅,更增嫵媚。
美婦對陳嘯天招了招手,說道:“你且上前來,讓我看個清楚。”
陳嘯天應道:“是。”然後向石台走去,當他雙腳踩在奇異的圖案上時,他並沒有發覺腳下的圖案開始悄悄蠕動。
美婦和蘇雪兒都注意到了法陣這微妙的變化,美婦臉上露出幾分難以抑製的激動,而蘇雪兒卻十分擔憂,對美婦說道:“娘,求求你不要。”
美婦用溫柔的目光看著蘇雪兒,然後拉起她的手輕拍了幾下,道:“娘答應你,無論成功與否,這都是最後一次。”
蘇雪兒知道她等待這一刻已經不知多少年,也知道自己攔不住她,便黯然地從石台上走了下去。
陳嘯天起初並未察覺到什麼異樣,漸漸的連腳下的大地似乎都開始顫動,令他不得不停下腳步,此刻他已經走上了石台。
美婦帶著幾分激動,對他說道:“你可知這是什麼法陣嗎?”
陳嘯天搖了搖頭,道:“晚輩不知,請前輩賜教。”
美婦道:“此陣名曰'九幽斷魂陣',你可知道它有何功效嗎?”
陳嘯天道:“晚輩不知。”
美婦道:“它的作用便是將我的長生之力傳授與你!”
陳嘯天一怔,不禁失聲道:什麼,長生之力?”
美婦看了看石台下的眼眶泛紅的蘇雪兒,又看了看洞頂,一片漆黑,不見微光,猶如她少女以來的心境,多年前的回憶縈繞心頭漸漸成疾。悠悠道:“世間最奇妙的無非是一個情字。當年我一心修道,後來因機緣巧合得到一枚遺世仙丹,獲得長生之體,我本應該清修悟仙,奈何卻逃不過一個情字。不久我遇到了雪兒的父親,我們相戀相愛,可雪兒的父親畢竟是凡人,隻有幾十載的光陰,和雪兒父親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雪兒的父親走後,我對於這世間便沒什麼好留戀的。我也曾想要隨雪兒的父親而去,可無論我受了多麼重的傷都能自行修複,唯有這曠世奇陣能將我的長生之體轉給他人,多年來我一直在等待,可是沒有一個人能完全繼承我的長生之體,不過你或許可以。”
陳嘯天使勁地搖頭道:“不行,我不能這樣做,雪兒會恨我一輩子的!”
美婦苦笑一聲,道:“癡兒,你可知雪兒生下來便是長生之體,你若不想她以後和我這般痛苦,唯一的辦法就是繼承我的長生之體。放心吧,一切都是我在逼你,雪兒不會怪你的。我就把雪兒交給你了,希望你以後好好待她。”
美婦不再說話,而是誦起咒語,古老的咒語在這山洞緩緩響起,淒淒兮如從九幽傳來,惻惻兮令人不禁盈淚。
幽綠的奇光從八根巨大的石柱中射出,彼此連接,正好將石台圍住。蘇雪兒想衝進法陣阻止美婦繼續施法,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看似綿薄的幽綠光幕比想象中來的結實,任憑蘇雪兒如何也無法進入法陣之中。蘇雪兒傷心欲絕地頹倒在地,別過頭去,不再看光幕中的二人,隻剩悄然落下的淚水染濕了地麵。
隨著吟唱的咒語,陳嘯天和美婦此刻都漂浮在半空中,在兩人中間,一根幽綠色的紐帶逐漸形成。陳嘯天感覺有一股力量正通過那條紐帶向自己傳來,這就是長生之力嗎?還不待他反應,又傳來一股相同的力量,無窮無盡,令陳嘯天頭痛欲裂。他奮力抵抗著這股力量,可是越抵抗越是痛苦,最後陳嘯天幹脆放棄,任憑這股力量在身體裏亂竄,劇烈的疼痛令他昏厥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陳嘯天從昏睡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石床上。
“你醒了,身體好些了嗎?”蘇雪兒見陳嘯天醒來,連忙擦去臉龐的眼淚,不讓他看見。
陳嘯天微微垂下頭,不去看蘇雪兒,淡淡道:“你會恨我嗎?”
“我怎麼會恨你呢,是娘親她自己決定這麼做的。”蘇雪兒苦笑一聲道,“倒是我這個做女兒的,不能讀懂娘親心中的悲苦……”蘇雪兒雙眼噙淚,聲音哽咽,最後再也說不下去。
陳嘯天看著蘇雪兒落淚,真比有人用刀捅自己還難受。陳嘯天走到蘇雪兒麵前,伸手將她摟入懷中,蘇雪兒也沒有抗拒,隻是靜靜地依偎在他的懷中。陳嘯天沒有說話,任憑懷中人的淚水打濕他的衣衫。
山洞外,白須老者和中年道人一夥仍舊守在這裏未曾離去,隻是此刻他們都緊閉雙眼,口中還振振有詞,“哈哈,我終於得到長生之法了!”,“不久以後,整個天下都是我的了……”
陳嘯天一臉疑惑的看著他們,蘇雪兒解釋道:“他們中了我娘的'虛境',恐怕要在自己的夢境中度過餘生了,不過這樣也好,他們不是想長生嗎,在他們的夢境中,什麼都能實現。”
陳嘯天輕歎一聲,道:“想得到的人得不到,而我原本無意得之,真是造化弄人。”
“什麼長生的,都不如有你陪伴在身旁!”
陳嘯天向身後的洞口看了一眼,然後攜著蘇雪兒,不再停留,一起消失在霧海當中。茫茫霧海,一如開始的平靜,什麼也不曾改變。
長生不老,萬千癡迷。
自古以來,多少修真之人窮其一生,苦心鑽研,隻為有朝一日參悟長生之道。孰又知,生死之事,自有天數,強求無益。若真得長生,不知是幸還是劫?
在天河鎮,千年以來流傳著一個關於長生的的傳說。在離鎮三千裏處有一個山穀,名曰:“思悠穀”。穀中有一位仙人,凡是到達穀中之人,仙人都會傳授此人長生之法。鎮中許多人不辭辛苦,跋山涉水,隻希望能得到傳授中仙人傳授的長生之法,屆時便能逃脫生死之劫,與天齊壽。去者甚多,歸者寥寥,有幸得長生之法者更是無一人,到後來更是有去無回。可歸來的人中,卻有自稱見到仙人的,雖未能習得長生之法,但也延壽數百年。,
尋求長生之路雖然極其凶險,但是依舊無法阻擋住人們對長生的欲望。
這一天,鎮中集結了十幾位修真之人,他們決定去尋找那傳說中的仙人。自己修道多年,對與長生之道卻無半點參悟,這次若有幸見到傳說中的仙人,說什麼也要向他求得長生之法。
曆經五六日,一眾人憑借鎮裏人所給的地圖終於找到了傳說中“思幽穀”的所在。可是,在眾人眼中隻有一片白茫茫的霧海,地圖中所標的“思悠穀”的入口卻怎麼也找不見。
有人猜想鎮中人所給地圖年歲久遠,這霧海定是在後來才有的,想必“思悠穀”的入口就隱沒在這霧海之中。眾人均覺有理,便決定進入霧海之中一探究竟。
初入霧海之中,眾人還可辨別方向。漸漸的,眾人就隻能依稀看清身邊人的輪廓,再無法識得方位,腳下的路也變得泥濘難行,空氣裏彌漫著腐臭的氣息令人欲嘔。待眾人祭起法器,想借助法器發出的光芒辨別方向時出現了令人震驚的一幕。原來空氣中散發的腐臭氣息並非是枯枝敗葉所生,而是由一具具腐屍散發而出,有人當場就吐了出來。
眾人隻覺在霧海裏走了很久,卻絲毫沒有要出霧海的跡象,顯然是迷路了。
“啊”突然有人發出一聲驚呼,眾人中有人應聲而倒,那人臉色變得青綠,全身也不停地抽搐,頃刻間,便氣絕身亡。不一會兒,從那人懷裏鑽出一條不盈一尺全身青綠的小青蛇。顯然,那人便是被這條小青蛇所咬而暴斃的。
還不待那條小青蛇遊離那人的身體,便被人揮劍斬成了兩半,小青設在地上扭了幾下便不再動彈。不知是揮劍人技藝不精,還是太過憤慨,長劍透過小青蛇的身體,在那人身上留下了不淺的劍痕,從劍痕不斷流出青綠色的血液。
“大家小心,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向我們靠近。”眾人連忙聚攏,以背相對,手持法器,警惕著周圍。
“嘶嘶……嘶嘶……”一陣陣低鳴從四周傳來,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一條、十條、百條……不計其數的毒蛇從四周向眾人遊來,大部分身長都在一丈左右,隻有極少數超過了三丈。成千上萬的毒蛇一起遊動,當真勢如洪水,不可抵擋。
眾人心頭一怔,驚而不亂,連忙催動各自的法器,聯合眾人之力布下了結界。
群蛇奔湧而來,有的體型較大的毒蛇直接張口獠牙,向結界撲了過去。有的則在不遠處張口從毒牙中將毒液噴向眾人。但無論是千鈞一擲的蛇體還是見血封喉的毒液,在碰到結界時都盡數被彈了回來。不斷地攻擊不斷地被彈回,有的甚至幻化成蛇身人首的妖豔蛇女來魅惑眾人,有些人險些走出結界,還好有身邊人的提醒才沒有送命,等回過神來,不禁一身冷汗。
雖然攻擊並不見效,但群蛇依舊不斷地衝擊著結界,沒有絲毫停止的跡象。
眾人明白,如此耗下去,被群蛇吞食是遲早的事,如若現在不奮力拚殺出去,等體力耗盡誰都難逃一死。
眾人再次催動法器,結界藍光大放。“嘣!”結界突然爆炸,結界周邊十米內的物什全部化為齏粉。
獵物就這樣暴露在眼前,群蛇卻沒有立刻行動。它們吐著蛇信,警戒地仰望著天空,似有大敵將臨。
“吼——”一聲輕嘯,此間狂風巨作,天地變得昏暗。
眾人抬頭看向天空,發現一雙巨大的蛇眸正冷冷地凝視著他們。突然,巨大的蛇頭向他們撲來,眾人還來不及反應便被這條長逾十丈,全身赤色,長有雙翼的飛蛇吞入口中。到嘴的獵物被搶走,群蛇極是憤怒,不顧一切地向飛蛇撲了過去,奈何飛蛇會飛,眨眼間便飛離了霧海。
在飛離霧海後,飛蛇又飛了一陣才將眾人從嘴裏吐了出來。
眾人被飛蛇吐出來後,全身都被飛蛇的口水弄得濕漉漉的,似是一個個落湯雞。
“噗哧”一聲清脆如鈴的嬌笑傳入眾人耳中,眾人也隨即警醒。隻見剛剛還猙獰暴戮的飛蛇,此刻卻猶如一隻溫順的寵物依偎在一位白衣少女的身旁。白衣少女看著他們猶如落湯雞般,不禁掩嘴而笑。
眾人平日裏好歹也是受人敬仰的修真之人,現在卻被一個少女嘲笑,有人羞,有人惱。一個中年道人從眾人中走了出來。
中年道人一臉怒氣,對白衣少女說道:“你是誰,為什麼要加害於我們?”
白衣少女不答反問,道:”這正是我要問你們的,還有,我何時加害過你們了?“
中年道人看了看白衣少女身旁的飛蛇,道:“你讓它將我們吞食,難道不是想致我們於死地嗎?若不是我們並非等閑之輩,隻怕早就成了它的口糧。”
白衣少女摸了摸飛蛇巨大的頭顱,微微一笑,道:“真人真會說笑,我與你們素不相識,更談不上有何仇冤,有怎會去加害你們。我隻知霧海中有人有難,便讓小紅前去前去解救,沒想到它卻用了這麼個法子,哎——”白衣少女雖輕歎一聲,臉上笑意卻不減,似是對這條叫小紅的飛蛇所用的救人之法也頗覺好笑,但隨後還是麵有嗔色地對它象征地教訓了幾句,飛蛇巨大的蛇頭也向下低了幾分,似是知錯。
對於白衣少女的所說所做,中年道人不以為然,又道:“你一個柔弱的少女卻孤身出現在這凶險之地,而且身旁還跟著一條凶獸,我看你定是修煉成精的妖女,多半那些死於霧海中的人便是你將他們毒害的。救人是假,玩弄是真。”
白衣少女秀眉微皺,說道:“我好心救你,你卻因為一些旁支將我說成妖女,還將那些執迷長生,不知所畏的愚人說是我害死的,”白衣少女冷哼一聲,看了看中年道人,又說道:“我看你一副'人模狗樣'才是像極了妖道。”眾人中有人差點笑了出來,但還是強忍住了。
中年道人豎耳大鼻,小眼長嘴,像極了野狗。幼年時也多因此,受盡百般欺辱,其師看中他根骨極佳,將他收錄門下。後來習得一身道法,便再沒有人敢當眾取笑他的容貌。如今又被麵前這個少女當眾羞辱,已是憤怒至極。中年道人怒目圓睜,將法器狼牙棒拿在手中便要發作。
“且慢。”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向前幾步,叫住了中年道人。中年道人似是對此人也有所敬畏,強忍住怒氣沒有出手。
白須老者似笑非笑,對白衣少女說道:“姑娘怎知他們是為長生喪命的?”
白衣少女冷哼一聲:“來到這裏的,哪個不是為了長生之法,難道是為了遊山玩水嗎?想必你們也是為此而來的吧。”
白須老者捋了捋雪白的山羊胡,冷笑一聲道:“難道姑娘來到此地不是為了尋找傳說中的仙人求得長生之法,是來遊山玩水的不成?”
白衣少女麵色一冷,道:“我來是勸你們不要為了一個毫無根據的傳說斷送了性命,'思悠穀'中凶險萬分,你們還是速速離去吧。”
此話一出,眾人一陣騷動。白須老者仰天大笑,似是聽到了平生聽到的最好笑的一個笑話。過了一會兒,對白衣少女道:“我們跋山涉水來到此地,就因為你的一麵之辭我們便離去,豈不笑話。此地既然凶險,姑娘為何不離開,還是說你想等我們離去後,好一個人獨享仙人的長生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