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女略有薄怒,道:“如果你們執意不歸的話,就莫要怪我了。”原本依偎在少女身旁的飛蛇此刻也飛到半空,一對蛇眸冷冷地凝視著眾人。
白須老者也變了臉色,陰沉地說道:“既然姑娘執意阻攔我們進穀,那就隻有得罪了。”
眾人劍拔弩張,隻待白須看著一聲口令便衝上去將其拿下,中年道人也早就等不及要發泄心中的怒氣,可老天就愛捉弄人,特別是有些人,這次他又被叫住。
“等一下!”
一位藍衣少年從眾人中走到少女麵前,隻少女一襲白衣勝雪,肌膚如凝脂,纖指若柔荑,紅唇淡淡,明眸如星,當真清麗無方,宛如九天仙女,藍衣少年一時看得入神竟忘了說話。
中年道人見他不說話,大怒道:“哇呀呀,陳嘯天,你看夠了沒有。”
背後忽然傳來一聲怒斥,陳嘯天這才回過神,察覺到剛才的失態,陳嘯天連忙拱手對白衣少女道:“在下失禮了,隻是姑娘美顏如玉,動人心魄,才令我一時失神,還望姑娘莫要怪罪才是。”
白衣少女自小在穀中長大,少與人接觸,聽見有人誇讚自己貌美自然是高興的。他對陳嘯天嫣然一笑,道:“公子言重了。”
陳嘯天也是一笑,道:“多謝姑娘原宥。”
隨即收斂笑容,轉身對眾人說道:“諸位都是受人敬仰的修真之人,如今卻要為難一個弱女子,若是傳了出去,隻怕有損諸位名聲。”
中年道人麵露譏笑,道:“你說她是弱女子,誰信,你信,反正我是不信。我看你是看上這小妮子了吧,想英雄救美,然後她再來個以身相許,對不對?”
陳嘯天並不理會中年道人,隻是轉身對白衣少女道:“有些人天生醜陋也就罷了,奈何其心亦是醜陋不堪,見不得別人比自己長得好,如若見到,必定要出言傷人,更別說像姑娘這般美貌,請姑娘別放在心上。”
白衣少女嬌笑如鈴,道:“此類人最是無趣,我隻當是雞鳴犬吠,又怎會記在心上,多謝公子關心。”
中年道人終於忍無可忍,祭起了自己的法器狼牙棒,向陳嘯天和白衣少女衝了過去。還不待他靠近,眼前便多了一條巨大的蛇尾,在空中一甩便將自己擊飛,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眾人之中,甚是狼狽,他一陣怒吼:“你們還不動手,在等什麼!”
白須老者皺了皺眉,對陳嘯天說道:“既然你執意要與我們為敵,那就不要怪我們無情了。大家一起上,拿下他們。”
白須老者一聲令下,眾人紛紛祭起各自的法器,頓時寶光四溢,絢爛無比。十個人衝上前將飛蛇團團圍住,而中年道人和白須老者則分別向陳嘯天和白衣少女衝去。
之前飛蛇之所以能夠一口得逞,關鍵在於一個出其不意,現在眾人早有準備便再難生效,但飛蛇以一敵十,竟也不落下風。這邊,陳嘯天與中年道人奮力激鬥,隻盼早點騰出手來相助白衣少女,見到白衣少女雖看起來柔弱,但道行卻不低,而且還身懷異法,一時無礙,才放下心來。
白須老者見久不能取勝,而且中年道人略有敗勢,如此耗下去,等陳嘯天騰出手來對自己這邊大不利。忽然,白須老者揮劍向左手砍去,在左手小臂處留下了一個深可見骨的傷口,奇怪的是並沒有鮮血流出。刹那間,白須老者右手上的寶劍紅光紅光大盛,如血如泊,紅光照在白須老者扭曲的臉上甚是猙獰。白須老者強忍左臂不斷傳來的劇痛,大喝一聲,以奇快的速度一劍向白衣少女刺來。
這一劍來勢洶洶,白衣少女無論如何也躲不開了。“要死了嗎?”白衣少女放棄了掙紮,微笑著緩緩地閉上眼睛。可是,預想的一劍並沒有刺來,白衣少女睜開雙眼,看見一個藍色的身影擋在了自己麵前,他用自己的身軀替自己擋住了那一劍,長劍透過他的身體,露出了血跡斑斑的劍尖。
白衣少女眼睛濕潤,一掌擊退白須老者,然後扶住搖搖欲墜的陳嘯天,向後躍去,口中輕吟著咒語。
天地間,花瓣飄散如雨,馨香淡淡,令人沉醉。而白衣少女和陳嘯天就這樣消失在花雨中。
山洞中,陳嘯天背靠著冰冷的石壁,看了看胸口已被包紮好的傷口,對黑暗中的人影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黑暗中的人影向前幾步,來到陳嘯天麵前,原本清麗的容顏在明螢石柔和的光芒下增添了幾分嫵媚。
少女看了看陳嘯天的傷口,輕輕地道:“你為什麼要救我?你可知道,那一劍隻要再偏移分毫,你當場便沒命了。”
陳嘯天看著眼前絕世的容顏,微微一笑,道:“你之前不是也救了我一次嗎,為了你,死了又有何妨?”
“為了我,可以去死嗎!”白衣少女在心裏默默念到,頓了頓,說道:“這麼說,你是相信我說的話咯,可你的同道都不信的。”
陳嘯天毫不猶豫地說道:“當然相信,我相信你不會騙人的。”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隨即又皺眉道:“但你來此是為求長生的,我終究不能留你。”
陳嘯天道:“姑娘誤會了,我雖與他們同行,卻並非為了尋求長生之法。我初次離開宗門,此行隻是為了增長閱曆。”
白衣少女麵有喜色,說到:“真的,你不是為了長生而來到'思悠穀'的嗎?”
陳嘯天點了點頭,白衣少女說道:“姑娘多次救我,我怎會向你說謊。”
白衣少女也點了點頭,佯嗔地說道:“我不叫什麼姑娘,我叫蘇雪兒,你就叫我雪兒吧,我娘平時都是這樣叫我的。”
陳嘯天尷尬地笑了笑,說道:“是,雪兒姑娘。”
“噗哧”蘇雪兒看著陳嘯天尷尬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
悠悠洞中,微光如螢,無風無月,隻有時而傳出的笑語之聲。便是在此洞中度過一生,此刻的陳嘯天怕也是求之不得。
忽然,洞外傳來一聲怒喝,“我知道你們就在裏麵,還不快快給老子滾出來,說不定我一高興便饒了你們,不然等我們進入洞中,讓你們生不如死。”
洞中,蘇雪兒向洞口方向看去,對陳嘯天道:“是那個野狗道人,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找到這了。”
陳嘯天長吸一口氣,然後扶著牆壁緩緩站起,對蘇雪兒道:“讓我去拖住他們,你見機逃走。”
蘇雪兒見陳嘯天站了起來,連忙上前扶住他,對他說道:“那野狗道人道法不咋樣,倒是會逞口舌之利。洞中地勢複雜,洞中有洞,豈是他們說進就進。”
陳嘯天想了想,道:“可是我們在這洞中別無去處,他們找到我們隻是時間問題罷了。”
蘇雪兒笑了笑,道:“不怕,我帶你去我娘那,到了那裏,就什麼都不怕了。”
陳嘯天跟著蘇雪兒向洞的深處行去,其中遇到許多小的洞口,在陳嘯天看來每個洞口都差不多,可是蘇雪兒卻能分辨其中不同,找到正確的入口。通過最後一個洞口,他們來到一個石門麵前,隻見蘇雪兒在石門上虛點幾下,石門便打開了。
石門後是一個極為寬敞的空間,有八根五人合抱的石柱支撐著洞頂,地麵上畫有奇異的圖案,如獸似符,彎曲蔓延,向位於洞中央的石台彙集,似是什麼厲害的法陣,石台上一位美婦正閉目坐在上麵。
陳嘯天見到此處和鎮眾人所說的仙人居住之處相差無幾,心頭莫名的激動起來,想必石台上的美婦便是傳說中的仙人了。
蘇雪兒幾步化作一步,撲倒在在美婦懷中,嬌聲叫道:“娘。”
美婦緩緩睜開雙眼,看了看懷中的女兒,輕歎一聲,嗔道:“都這麼大了,一天到晚就知道胡鬧。”說完,右手淩空一揮,一道金光以迅雷之勢飛出石門。
蘇雪兒離開了美婦的懷抱,笑著說道:“娘的'虛境'真是了得,相隔這麼遠也能隨意施展。”
美婦輕哼一聲,似是平時聽慣了女兒的諛辭,也不理她,而是看向石台下的藍衣少年,道:“你便是陳嘯天。”
對於美婦的問話,陳嘯天絲毫不敢怠慢,連忙拱手向美婦道:“晚輩正是陳嘯天。”
美婦口中喃喃道:“沒想到世間竟真有不求長生之人。”
陳嘯天看了看美婦,說道:“晚輩有一事不明,還請前輩賜教。”
美婦道:“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不必多禮。”
陳嘯天猶豫了片刻,回想起霧海裏震驚的一幕,最後還是開口問道:“前輩幽居在此,想必是喜愛清靜。前輩如果不想外人打擾自己的清修,隻需勸別人離去便是,為何要設下霧海,傷人性命。”
美婦知道陳嘯天所指便是霧海中那些慘死的人,淡淡道:“怎麼,你認為是我害死他們的?”
陳嘯天問道:“難道不是前輩嗎?”
美婦並沒有說話,倒是蘇雪兒搶著說道:“他們不是我娘害死的,我娘一心想將長生之法傳授給世人,又怎會加害他們。多年前有一個修為甚高的人來到此地,我娘將長生之法傳授與他,奈何他卻無法領悟其中玄妙,於是心聲歹念,設下這霧海,他得不到的也不讓別人得到。”
陳嘯天不解地向蘇雪兒問道:“既然如此,為何雪兒姑娘要阻止我們到穀中來。”
蘇雪兒沉默不語,這次美婦突然開口道:“因為一旦有人能完全領悟我傳授的長生之法,我便會死去,雪兒是為了我才去阻攔你們的。”
陳嘯天聞言一怔,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世人隻道長生好,卻不知,長生隻不過是無盡的寂寞空虛罷了。為何我一心求死卻也這般難!”美婦似是回憶起了往事,沉默了片刻,然後看了看身旁的蘇雪兒,對陳嘯天說道:“你喜歡雪兒嗎?”
蘇雪兒不知美婦為何突然問陳嘯天這個問題,向美婦嬌嗔道:“娘——”美婦沒有說什麼,隻是看著陳嘯天的反應。蘇雪兒此刻心亂如麻,也向陳嘯天看去,不知他心中是怎樣想的。
“這個……”陳嘯天有些猶豫地向蘇雪兒看去,當他發現蘇雪兒也正看向自己的時候,他心裏已做出了決定。他對美婦堅定地說道,“是的,我喜歡她。”
美婦又接著說道:“你可知她不是一般人。”
陳嘯天毫不猶豫地說道:“不管她是不是一般人,我都不會放棄的。”
蘇雪兒聽了陳嘯天的告白,不由得臉頰暈紅,更增嫵媚。
美婦對陳嘯天招了招手,說道:“你且上前來,讓我看個清楚。”
陳嘯天應道:“是。”然後向石台走去,當他雙腳踩在奇異的圖案上時,他並沒有發覺腳下的圖案開始悄悄蠕動。
美婦和蘇雪兒都注意到了法陣這微妙的變化,美婦臉上露出幾分難以抑製的激動,而蘇雪兒卻十分擔憂,對美婦說道:“娘,求求你不要。”
美婦用溫柔的目光看著蘇雪兒,然後拉起她的手輕拍了幾下,道:“娘答應你,無論成功與否,這都是最後一次。”
蘇雪兒知道她等待這一刻已經不知多少年,也知道自己攔不住她,便黯然地從石台上走了下去。
陳嘯天起初並未察覺到什麼異樣,漸漸的連腳下的大地似乎都開始顫動,令他不得不停下腳步,此刻他已經走上了石台。
美婦帶著幾分激動,對他說道:“你可知這是什麼法陣嗎?”
陳嘯天搖了搖頭,道:“晚輩不知,請前輩賜教。”
美婦道:“此陣名曰'九幽斷魂陣',你可知道它有何功效嗎?”
陳嘯天道:“晚輩不知。”
美婦道:“它的作用便是將我的長生之力傳授與你!”
陳嘯天一怔,不禁失聲道:什麼,長生之力?”
美婦看了看石台下的眼眶泛紅的蘇雪兒,又看了看洞頂,一片漆黑,不見微光,猶如她少女以來的心境,多年前的回憶縈繞心頭漸漸成疾。悠悠道:“世間最奇妙的無非是一個情字。當年我一心修道,後來因機緣巧合得到一枚遺世仙丹,獲得長生之體,我本應該清修悟仙,奈何卻逃不過一個情字。不久我遇到了雪兒的父親,我們相戀相愛,可雪兒的父親畢竟是凡人,隻有幾十載的光陰,和雪兒父親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雪兒的父親走後,我對於這世間便沒什麼好留戀的。我也曾想要隨雪兒的父親而去,可無論我受了多麼重的傷都能自行修複,唯有這曠世奇陣能將我的長生之體轉給他人,多年來我一直在等待,可是沒有一個人能完全繼承我的長生之體,不過你或許可以。”
陳嘯天使勁地搖頭道:“不行,我不能這樣做,雪兒會恨我一輩子的!”
美婦苦笑一聲,道:“癡兒,你可知雪兒生下來便是長生之體,你若不想她以後和我這般痛苦,唯一的辦法就是繼承我的長生之體。放心吧,一切都是我在逼你,雪兒不會怪你的。我就把雪兒交給你了,希望你以後好好待她。”
美婦不再說話,而是誦起咒語,古老的咒語在這山洞緩緩響起,淒淒兮如從九幽傳來,惻惻兮令人不禁盈淚。
幽綠的奇光從八根巨大的石柱中射出,彼此連接,正好將石台圍住。蘇雪兒想衝進法陣阻止美婦繼續施法,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看似綿薄的幽綠光幕比想象中來的結實,任憑蘇雪兒如何也無法進入法陣之中。蘇雪兒傷心欲絕地頹倒在地,別過頭去,不再看光幕中的二人,隻剩悄然落下的淚水染濕了地麵。
隨著吟唱的咒語,陳嘯天和美婦此刻都漂浮在半空中,在兩人中間,一根幽綠色的紐帶逐漸形成。陳嘯天感覺有一股力量正通過那條紐帶向自己傳來,這就是長生之力嗎?還不待他反應,又傳來一股相同的力量,無窮無盡,令陳嘯天頭痛欲裂。他奮力抵抗著這股力量,可是越抵抗越是痛苦,最後陳嘯天幹脆放棄,任憑這股力量在身體裏亂竄,劇烈的疼痛令他昏厥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陳嘯天從昏睡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石床上。
“你醒了,身體好些了嗎?”蘇雪兒見陳嘯天醒來,連忙擦去臉龐的眼淚,不讓他看見。
陳嘯天微微垂下頭,不去看蘇雪兒,淡淡道:“你會恨我嗎?”
“我怎麼會恨你呢,是娘親她自己決定這麼做的。”蘇雪兒苦笑一聲道,“倒是我這個做女兒的,不能讀懂娘親心中的悲苦……”蘇雪兒雙眼噙淚,聲音哽咽,最後再也說不下去。
陳嘯天看著蘇雪兒落淚,真比有人用刀捅自己還難受。陳嘯天走到蘇雪兒麵前,伸手將她摟入懷中,蘇雪兒也沒有抗拒,隻是靜靜地依偎在他的懷中。陳嘯天沒有說話,任憑懷中人的淚水打濕他的衣衫。
山洞外,白須老者和中年道人一夥仍舊守在這裏未曾離去,隻是此刻他們都緊閉雙眼,口中還振振有詞,“哈哈,我終於得到長生之法了!”,“不久以後,整個天下都是我的了……”
陳嘯天一臉疑惑的看著他們,蘇雪兒解釋道:“他們中了我娘的'虛境',恐怕要在自己的夢境中度過餘生了,不過這樣也好,他們不是想長生嗎,在他們的夢境中,什麼都能實現。”
陳嘯天輕歎一聲,道:“想得到的人得不到,而我原本無意得之,真是造化弄人。”
“什麼長生的,都不如有你陪伴在身旁!”
陳嘯天向身後的洞口看了一眼,然後攜著蘇雪兒,不再停留,一起消失在霧海當中。
茫茫霧海,一如開始的平靜,什麼也不曾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