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隨筆
作者:秦曉鷹
新西蘭在我的心目中並不是一個地理概念……
新西蘭是毛利語“白雲飄蕩的地方”。我祝福它像白雲一樣永遠高朗而純潔。
我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來形容新西蘭這個國家。就像與人的交往,當對方與你熟稔到可以輕易分辨出他的腳步、體味甚至無須任何信息你就可以感覺到他的存在或不存在時,你就已經失去用文字或語言對他加以描述的能力了。對新西蘭,我就有類似的感覺。它在我的心目中並不是一個地理概念……
女兒楓楓在那裏上大學預科時,校方寄來的一摞成績單和任課教師的評語。無論是英語、數學、曆史、統計學,還是藝術史,任課教師對女兒的評價都是出奇地好。“我們爲有她這樣的學生而驕傲”、“她的努力感動了我們大家”、“她雖然有困難,但她的勤學和好問卻讓她跨過了這道障礙”、“她是一個令我們吃驚、處處招人喜歡的姑娘”,等等。妻子拿著這些成績單、聽我念著這些真誠而熱情的評語,淚水直在眼眶裏打轉。說老實話,在國內,我們己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老師對女兒的誇獎了。事實上,豈止是沒有誇獎,自打女兒上中學之後,妻子還經常被班主任叫去,讓她陪著女兒挨老師一頓臭訓。每到這時,身爲一家醫院院長的妻子爲了孩子也隻好對老師唯唯諾諾、大氣不出。有時,班主任這些疾言厲色的訓話甚至還夾槍帶棍,把他對社會的怨恨對人生的不滿也一股腦全潑了出來。從女兒初中二年級到高中二年級,四年當中無論是班主任還是任課老師,他(她)們所有的“訓話”如果凝縮起來其實就隻有一個內容:“你們孩子如何如何不好,你們是怎麼教育的?”我敢說,這種把教育者與被教育者關係完全顛倒、把教育者的責任徹底推給社會、教師肆意羞辱學生和家長的現象,在中國多數學校早已司空見慣,人們甚至已經默認了教師這種不應有的“權力”。正因如此,所以當我們看到女兒在異國他鄉得到毫無保留的真摯的讚許時,又怎麼能不心潮湧動、熱淚涔涔呢?這就叫做“沒有不好的學生,隻有不好的教師”!
好的社會環境對人的影響是潛移默化、潤物無聲的。那次我從新西蘭回國,在奧克蘭機場認識了一位姓張的小留學生,據他說家裏開了好幾個大公司,很有錢。他剛一到新西蘭,父母就讓他買了一輛高檔小轎車,吃穿嘛,自然不愁。但是有一件事讓小張非常不開心,就是同來的朋友們和早他一兩年來留學的學長們,每天放學後都去打工,去掙那點“散碎銀兩”。讓他更爲不解的是,在這些打工同學當中真正屬於通過掙錢以補生活之需者,寥寥無幾。年輕人不能忍受放學後的寂寞,決定請師哥師弟師姐師妹們吃飯。誰承想,眾人反應極爲平平,有的甚至放出話:“拿爹媽的錢請客,算什麼本事?”小張突然明白了,原來在那些學長朋友心裏,打工並不僅是爲掙錢,而是一個人有沒有本事有沒有價值的象征。於是,這個中國老板的兒子也就心甘情願在放學後幹起了飯館跑堂的營生。
故事還沒有完。
當小張的父母聽說孩子竟在課餘時到餐館打工,立刻打了個“飛的”,乘飛機十幾個小時趕到了奧克蘭,見到小張就抱頭痛哭,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勸”:“你有啥難處跟爸媽講啊!千萬別在外國丟人顯眼呀!咱們可不能幹這伺候人的事呀!”後來呢?後來就是小張隻好把打工的差事辭了。再後來呢?再後來就是等到老爸老媽放心走了之後,小張又找了一家餐館繼續去打工、去幹“伺候人的事”了。聽了這段經曆,真不知道應該把“勞動光榮”這塊牌匾掛在十三億中國人的大門上,還是送給新西蘭這個隻有400萬人口的小國。
我覺得小張的故事頗有點冷幽默的味道。
說到幽默,我在新西蘭,見識了一次全國性的大幽默。那年,正遇上一件國際大事:美國向伊拉克薩達姆政權開戰,大規模軍事行動覆蓋了伊拉克全境。就在海灣地區戰事正酣時,南太平洋島國新西蘭公眾的反戰行動也是如火如荼。於是,一次全國性示威出現了。這次反戰示威與抗議,雖然表麵上沒有熱鬧的場麵,卻是既省時又省力還極具規模、極見成效——原來,人們在一夜之間就把全國成千上萬的公共汽車站牌全部改成了抗議標語。何以如此神速呢?其奧秘就是隻在“巴士”的英語單詞後麵加了一個字母“H”。於是,BUS STOP“巴士停車站”就搖身一變,成了BUSH STOP “布什,住手!”就是這小小的改動,使享受著和平的人們就都會記得在遙遠的伊拉克,有人在製造著流血和死亡。從黎明到黃昏、從城市到田野、從忙忙碌碌的白領到淺斟慢飲的酒吧常客,所有的地方所有的人都重複著“布什,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