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軍刀六事·月白(2 / 3)

鞠子很鄭重,說到“必定”的時候,還咬著字節,點了點頭。

老查閉一閉眼睛,點頭示意清楚了。又想起巫童緊抿的嘴唇和盛滿月光的眸子。忽然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他揉揉額頭,啞然失笑。“我還以為巫童真的死了,原來隻是儀式——”

“巫童真的死了!”鞠子攥緊了拳頭,強調。話尾微上揚,聲音稚嫩如撒嬌的女童。“16歲的祭典就是要殺死這一代的巫童,之後立任下一個巫童。別動,手巾要一直敷著。”她走過去按住老查的額頭,老查又是一陣臉紅。鞠子卻全然沒有注意,繼續自說自話。“現在,沒有巫童桔梗月白了,隻有一個普通的十六歲的族人。他本來的名字叫什麼來的,高杉……高杉……”

“鞠子小姐!鞠子小姐!”

門突然被嘩啦一聲拉開,一個年邁的家仆哆哆嗦嗦地站在門口。老查和鞠子的視線連忙轉過去。

“候選巫童的儀式出事情了,火鼠之籠……又塌了!好大的火……”

鞠子一個箭步走過去扶住了行將倒地的家仆,矯健的真不像個閨秀。老查忙撐身起來,接過家仆的手臂。鞠子擔憂地看了老查一眼。“候選的地方,有很強的‘氣’。你受不受得了……”

“沒時間了,我們去看。”

剛出門,一陣熱浪就灼的人熱淚盈眶,半邊的天紅了。人們驚慌失措地在回廊和神社之間奔跑,大火把每個人的身影都微微扭曲。一盆一盆的水澆過去,紅色的天空和大火之間飛起一縷一縷純黑色的煙霧。遠遠地似乎能聽見孩子的慘叫,讓人心驚。

“月白呢?月白呢?”鞠子驚慌失措,抓住每一個路過人的衣襟,再也不顧月白是姓高杉還是矮杉,還是不是巫童,該怎麼稱呼。

“月白他在神社……”

“喂,鞠子小姐!”老查狠狠揪住了鞠子,甩過去塞給家仆。“你找死啊!”熊熊的烈火在他們身側燃燒,像一副壯烈的背景。鞠子本來就驚慌,這一下子被甩得蒙了,神色頓時委頓下去。“月白……月白他……”

“呼——”老查終於恢複了一個成年男子危機時刻該有的自信,語氣一下子沉著冷靜起來,覺得自己英勇無比。“我去給你找月白,等著。”

月白在山頂的神社。

老查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山路陡峭,布滿了尖利的岩石。現在忙著的應該是救火,而不是找人才對。他一邊跑一邊覺得心慌意亂,給山石絆了好幾個趔趄,褲子都破了。

最終還是能看見一個穿著登山衣的年輕男人喘著粗氣出現在神社麵前。天空通紅,沒有月亮,山下的大火烈烈燃燒,神社寂靜無比。巫童坐在殿前的石頭上。

“你是誰?”一身純白的少年手執那支白色的紙刀,問了話,又緊緊抿上了嘴唇。不知道為什麼,他看起來好像周身發出微微的白光。

老查撓撓頭發,下意識避開了巫童的目光。“我叫查此平,叫我查就好。”他掃了一眼巫童全無反應,深深吸口氣,接著套近乎。“巫童居然是男孩……我還以為你會是女的……”

“他們衝撞了輝夜姬。神要懲罰他們。”少年完全無視老查的話,抱著雪白的刀,抬起頭對著沒有月亮的天空微微歎口氣。刀刃咯在他的鎖骨。

老查突然注意到,經曆了昨天血的洗禮,月白上一點血跡和無痕都沒有,光潔如新,白的像一束月光。

少年低下頭,沿著老查的目光,用指關節敲敲刀刃,咧嘴笑了。很是愛惜的樣子。真是個漂亮的孩子,老查想,他的笑容裏總是藏有一絲微弱的鋒芒,紮的人心顫。

“走。”少年的嘴唇貼在刀刃上,像是對月白耳語一般。“時間就要到了,我們去救人。”

“哎?”老查一時沒反應過來,呆在原地,撓撓頭發。

“去救人。”少年微微揚起頭,把月白丟進老查懷裏。老查一刹那覺得燙了手,最終還是握住,看向少年。

劈劈啪啪的山火離神社越來越近,孩子的慘叫和大人的呼喊在風中格外地冷,白色的長袍在淡紅色的空氣中隱隱翻飛,少年微微縮起黑曜石般的瞳孔,對著火光,表情無動於衷。

“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仙子!……阿塔!……”

“阿嫂,不能去,不能去……”

“救救我的孩子!……”

“月白?”

“月白,月白出來了!”

“月白!”

先是零落的幾聲月白,緊接著散落在各處的人紛紛放下手裏的水桶、井引,嘩啦一聲,匍匐在地。

“我不是卸任了麼。”月白的眼睛裏掠過一絲嘲諷,接了老查手裏的長劍,低頭喃喃念了幾個句子,對著漆黑的夜空,高高刺過去。

老查低頭看著自己空了的手,晃了神。這是他第一次碰觸月白。是白的,涼的,硬的,像月亮。

是紙的,又完全不像是紙的。

村民們緊緊閉上眼睛,成千上萬的淚珠落在燒焦的泥土裏,他們跟著月白念念有詞,劈劈啪啪的大火和低沉的經文連接成一曲龐大沉默的交響樂。期間間或有孩子的慘叫,劃破漆黑的夜空。

老查有點後悔去尋找月白。

救人這麼急的事兒,怎麼可以隨隨便便終止!

老查慌了,跌跌撞撞跑出去救人,熱氣一下子撲麵而來,燒焦了他的眉毛。

你們!他急的直跺腳,想拉扯村民,卻沒人聽他的。

眼看著孩子的哭喊聲越來越小了。

就在這時候,一滴水滴落在老查額頭上。老查摸摸臉,抬頭疑惑地看了一眼。

結果又一滴水滴進了他的眼睛,一下子迷住。

“嘿……”

“下雨了?”

“下雨了!”成千上萬灰紫色的嘴唇同時顫抖著翕動,千萬人再次嘩啦一聲匍匐在地。“月白,月白!”

遠處傳來滾滾雷聲,大顆大顆的雨點砸進火場。匍匐在地的鞠子早已經淚流滿麵。

距離鞠子不遠的地方,族長慢慢抬起了頭,神色複雜。

一個女人趴在地上,踉踉蹌蹌地爬過來,胳膊裏抱著一個死去的女孩。粗糲的沙子把她的手心磨的血肉模糊。

老查突然意識到自己見過這個女人,那不是和前幾天遇見的那個孩子的媽。她的女兒和月白一起參加巫童選拔,月白成了神的代言人,而她的女兒卻就此瘋了。

“大人……”女人跪在地上,抱著死去的孩子,聲音嘶啞的恐怖。“我的倆個孩子……瘋了一個死了一個……都是因為月白,月白!”

漸漸熄滅的火光照在族長臉上,他蒼老的容顏猶如石刻,紋絲不動。兩個大漢一左一右拽著瘋女人向後拖拽,鞠子楞了一刹那,猛撲過去,駭的兩個大漢鬆了手。

這溫柔賢淑的鞠子,狠狠煽了瘋女人一個耳光,胸口劇烈起伏,漂亮的臉蛋兒上閃著淚。“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月白,月白救了大家啊!”

“鞠子小姐,”一個中年人跪在地上搭茬,“月白昨天已經卸任了,今天還來祈雨,按規矩……這是惡靈附體的表現。”

“你胡說,現在是巫童的空擋,輝夜姬救贖我們的旨意無法傳達,所以才又一次降臨在月白身上!”鞠子慌了,嘴唇微微顫抖。

“族長大人……”

“族長大人……”

火光盡頭幾乎沒人去救孩子,圍在族長麵前七嘴八舌說著自己的意見,像一群蛙。

唯一達成共識的是,他們覺得,所有的孩子,都已經死了。應該是。

族長抬起手,皺紋裏劃過一絲微妙的不置可否,幾個心腹圍上來,猛烈地點頭。

好像在商量著什麼。

【查當晚病情又一次發作,鞠子堅持認為是月白的神力衝擊了老查。族裏連夜開著會議,壯漢舉著火把,晃的幾米開外屋子裏的老查徹夜難眠,頭疼欲裂。挨到清晨十分,朦朧做了噩夢。夢裏鞠子光著身子,和月白糾纏在一起,火光淒厲地照亮房間,有人忽然闖進來,鞠子尖叫一聲捂住了臉,月白撐身起來,身上還滴著汗,勾薄薄的嘴唇微笑。笑意一刹那幽深無比。

老查大叫一聲起來,一切都歸於安靜,族長的房間門外冒著幾縷青煙。

寂靜的徹底。

chapter5,虐殺

老,好像整個村子突然空了。

不對,整個村子真的空了。

老查拖著沉重的行李,遍尋鞠子不得,在妄言村裏走走,發現每一扇門都是緊閉的。清晨正逢大霧,小路奶白。老查喊了好幾聲,“有人嗎?”回應他的隻有幾聲淒慘的驢吟。

“有人嗎……”

沒有人應,可是有人,老查忽然感覺自己的後背上印上了一個什麼東西,溫熱的,好像還毛絨絨的,一隻手。

“誰!”他淒厲大叫,跳了起來,鼻梁上的眼鏡兒都撞歪。

“先生……是我。”是鞠子的家仆,佝僂著腰。

呼。老查這才鬆了口氣,想想又覺得不對。“人都去哪兒了?”

“先生,鞠子小姐被禁足了,她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老查滿腹狐疑地接過,是一張便簽,皺皺巴巴,上麵寫著歪歪扭扭的兩個字。神社。

……神社?這什麼啊?

“先生,再不去就晚了,咳咳……”

“啊?”老查奇怪地看向老年家仆,想問個究竟。

可是人突然消失,隻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霧。

老查心裏一驚。低頭又看向鞠子的字條,神社兩個字寫的奇怪,很像一座神社的簡筆畫,在神社的“社”的底下,還畫著一口類似枯井的玩意兒。井口上空,畫著一個殘缺的月亮。

鞠子小姐這畫兒……和我們城裏學齡前的水平差不多。老查腹誹。揉揉太陽穴,盯著那個殘缺的月亮。

月亮?難不成是指月白……

十幾分鍾之後,老查登山了山頂,氣喘籲籲。他猛然被黑壓壓的人群震懾,不敢往前走一步,怕踩某顆上毛絨絨的頭。

接著他在人群圍繞的深處,看見了月白。他白色的巫袍淩亂,狐狸麵具被踩碎了。胸口隱約可見幾道傷,鮮血淋漓。

族長拄著拐杖,坐在神社中輝夜姬神像右手下側,顯得威嚴無比。

族長的心腹站在月白頭頂不遠的地方,鄭重宣布。

“族人高杉賢二,勾結惡靈,以自己區區肉身,假輝夜姬之名,囚禁輝夜姬真身。導致山火,害死後選巫童。按族規,處死。”

村民們齊刷刷地匍匐在地,空氣低處發出嗡鳴。

“輝夜姬長存。”

幾乎是嘩啦一下,老查就成了唯一可以看見的,站著的人,月白遠遠望著他,咧嘴笑。幾乎是笑容彎上唇角的一刹那,四下寂靜了。

“沉井時間到——”

幾個蒙麵壯漢拽起月白,拖著他走向那口井,月白臉色蒼白,卻並沒有反抗,他突然停下腳步,對著一個壯漢笑了。

幾個壯漢同時鬆了手。

“你們還猶豫什麼,還不快殺了他!”

村民們蠕動著紫紅色幹裂的嘴唇,猶疑著,忽然有調皮的孩子投出一個石塊兒。尖銳的礫石猛地衝向他的臉,他側頭躲開。石頭擦著太陽穴,撲坑一聲落在地上,滾出去好遠。

幾乎是轟地一聲,村民們仿似一下子活過來,混亂做一團,上千隻憤怒的手高高舉起來,對著遠處小小的月白怒吼。

“殺死他!”

“殺死他!”

村民們把近旁的石頭丟過去,砸過去,月白周圍亂石穿空,劈劈啪啪地砸在他身側,他揚起胳膊切飛了一塊撲麵而來的石塊兒,緊接著另一塊砸中了他的膝蓋,慢慢滲出一塊兒淤青。

村民們有了勇氣,慢慢擠過去,蜂擁過去,一片混亂,後麵的人砸了前麵的頭,前麵的人踩了後麵的腳。一時間爭吵,叫罵,哭喊,石塊兒與木條落地的聲音混亂一片。卻始終不敢有人近前。月白用胳膊擋住臉,脆弱的像個提線木偶。

失去了倆個孩子的女人嘶吼如獸,匍匐著爬過去,抓住月白的腳,月白冷冷注視著她的後腦勺,抬腳踢開,她就蹲在那裏嘶號,龐大的聲音在白茫茫的霧氣中回蕩,回蕩。

“不行!”老查擠著潮濕混亂的人群一步一步往前挪,千萬人的手腳阻礙了他的動作,他狠狠架起胳膊橫衝直撞,終於一個趔趄撲向月白。月白猝不及防,搖晃了一下兒被他撲倒在地,後背頓時傳來石塊兒襲擊的鈍痛,月白被他籠罩在陰影下,發出微弱的白光,不說話。

族長從椅子上緩慢站起來。

“外人,你不能妨礙我們的事。”

“你們是在謀殺!”老查抓著月白的胳膊,村民們又是一陣騷動。老查不知哪兒來的勇氣,把自己研究員的證件往地上一甩,怒吼,“這是私刑!我有權利以帝國法律的名義把你們統統抓起來,交給法院!”

村民們一陣茫然,顯然不能理解他的意思,猶豫了一會兒,有尖銳的女聲喊,“這外地人胡說八道,幹脆把他也埋了吧!”

“是啊!外地人,幹擾我們的族法!”

老查跌坐在地上,護著月白,心說,完嘍。一直匍匐在地麵的村民轟隆一聲站起來,竟然黑壓壓地高,把白茫茫的天氣都染黑了。老查對著一千個暴怒的野蠻村民,一陣心慌,對著族長大吼。“你是知道的!法律!政府!你會被關進監獄,你是知道的!”

族長敲敲拐杖,試圖平息村民的憤怒,卻全然無效。村民們失控了。

一群人幾乎一下子壓上來,扭打做一團,老查嗆咳著試圖阻止自己頭上的拳腳,努力了幾次,又被踩回了地麵,近千人瘋狂地呼喊,已經有身體孱弱的人被無聲無息踩進泥土,昏死過去。有孩子的哭聲,很快就被村民的憤怒掩埋。

“**,“老查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呼吸漸漸困難。“怎麼可以死在這種鳥兒不生蛋的地方。”他艱難地探向他的登山包,手卻被踩向住。月白在不遠處趴在地上,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默默看著老查。看了一會兒,慢慢對著登山包探過去,密密麻麻的都是腳。

還有五厘米,四厘米,老查的心髒咚咚直跳,顧不上挨打的疼了,看著月白的離登山包越來越近,兩厘米,一……

乓的一聲,登山包被踹遠了。

老查眼前一黑。

村民們已經扔了手裏的石塊,拳打,腳踹,灰色的天空錯落各種拳腳,老查絕望了。

“會死在這裏麼……?”他的意識開始恍惚,覺得好像月白在咧嘴對他笑。

“砰!”

一聲巨響忽然炸開,震的老查頭皮發麻。他還沒來得及反應發生了什麼,就看見巨大的火光衝向上空,村民哭號成一片。

登山包裏的催淚炸彈爆了。

老查一個翻身滾起來,信手抓住被踩了好幾叫的來複槍,對著天空又連放了兩個空槍,每個村民的表情霎時間都變得猶如被擊中般痛苦。

後麵的人不知道前麵發生了什麼,前擠後退地糾纏在一起,就在也不知道誰喊了一聲,“輝夜姬來啦!”

一群人徹底瘋狂了,推擠著四散而逃,被踩死的村民的屍體像退潮一樣留在沙地上。炸彈並不能傷人,卻足以使村民們摸爬滾打出去幾百米。

“我和月白居然還都活著。”老查在日記裏曾經這樣寫道,“許多年以後,我還是不清楚為什麼。”

族長一下子好像蒼老了十歲。零落的幾個心腹簇擁著他,尾隨著他,走到老查跟前。殘存的村民在遠處,紛紛探著頭,等。

“查先生,不是某想處死月白。我區區一個人,並不是時能控製這麼多人形成的‘場’。我也有我的無奈。況且做過巫童的孩子,真的是會給人帶來厄運的,你知道……”

“所以鞠子不能喜歡月白。”老查疲憊無比,用粗糙的手心攏上月白沾著血的睫毛。“現在……你打算把月白怎麼樣。殺死?”

此刻昏迷中的月白忽然醒了。摩著老查的掌心搖搖頭,張開幹裂如紙的嘴唇低低說出幾個字。老查幾乎沒有聽清楚,他小心翼翼搖搖月白,側耳傾聽,示意他再說一遍。

“帶我走。”

Chapter6,G城的月光

一輛破破爛爛的軍綠色吉普車搖搖晃晃地,駛向這座城市的地平線。

車裏坐著兩個神色疲憊的男人,不,確切地說,是一個年輕男人和一個少年。他們臉上有淤青,手上纏繞繃帶,狼狽不堪。

太陽照在他們狼狽不堪的臉上。泛起明亮的光澤。

你能看見那狼狽的少年長的很好看。

一路上兩人無語,少年低頭琢磨一袋餅幹的開法,呲牙咬,扯。男人顯然已經習慣了少年竭盡全力的動作,手按在方向盤上淡淡問一句。

“後來,鞠子呢?”

“應該就會被放出來。或許嫁人?”少年聳聳肩膀,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無所謂。“他們說我是個禍害,跟了誰,誰就倒黴。”

我好像忘了告訴你們,你們膜拜的深居簡出的巫童,居然有點兒小痞子的氣息。男人笑而不語,少年忽然拉拉他的衣角,表情認真無比。“老查。”

“嗯?”

“這裏是你家?”

“這是G城,離我家很遠。”

“那你為什麼帶我來這裏?”

老查眯起眼睛對著朝陽沉默了一會兒。“……山外頭有一種人,總想離開家四處逃亡。比如我吧,我現在就在G城。——嗯,過日子。”

少年抱緊膝蓋,把頭偏在後座上,微微鬆了口氣,如釋重負。“太好了,我還以為全世界隻有我自己這樣兒呢。”

最終他還是咧嘴笑了,牙齒很好,太陽照在上麵,很燦爛。

“哎哎,查,你看,那是什麼?”

“我已經不打算告訴你了,十萬個為什麼。”

……

一路繁華的街景和熙攘的人群呼嘯而過。各色招牌眼花繚亂,體現出來的是人工之美。月白看的饒有興味,一邊看一邊低低哼唱巫童的歌謠。

午後抵達寓所的時候,偏偏開始陰天,老查總覺得巫童的神袍不吉利,就賣了牛仔褲和白襯衫給他,陰天裏白襯衫很白,居然還在那裏微微發光,月白頂著一頭有點蓬亂的頭發,發了呆。

“我住在十二樓,我們上電梯。”

月白把手按在電梯門上,搞不清楚這是個什麼東西。老查握著他的手按下十二,鬱悶無比,也悉心無比。真覺得自己是在照顧一個嬰兒。

門開了,家居白色的基調讓月白的眼睛興奮的發亮。

“去洗個澡。”老查有點不耐煩地吩咐。“我平時住在——嗯,這個東西**,挺軟的,住在這個上麵就不用睡榻榻米了。哦,我忘了——這個地方洗澡。不會?還是我來吧……”

半個小時以後,月白擦著濕漉漉的頭發走出來,浴袍裏隱隱露出的胸口肌肉白皙結實,隱隱透著幾塊兒淤青。老查跟在身後,忽然開始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罪惡感。我怎麼覺得自己像個流氓啊。

流氓歸流氓,安頓了他明天我好上班去。

“家裏有客房,明早你再收拾吧——累的我骨頭都散了,小家夥兒給我錘錘。—你不知道什麼叫錘是嗎少爺,好吧……”老查長歎一聲,仰躺進柔軟的床墊。“不用了,”大手一揮。“侍寢吧。借你一半兒躺著。”

月白起先還好奇,拿著鵝絨被子端詳了一會兒,很快就睡熟了,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翕動。

還真是個心寬的,老查樂。看著窗外的霓虹燈在他身上留下深深淺淺的影子,城裏的月亮總是很小。

我該把他怎麼辦?總不能一直養著……老查犯了愁。

次日老查回來的時間已經很晚,滿腦子亂哄哄科研所的人的各種觀點,說什麼這次采風十分的成功啊,給我們的研究提供了新的發展方向啊,讓我們有了新的突破啊,尤其是成功申請到了經費啊。當老查提及月白的去向問題時,突然間一片寂靜。

“呃,你還把人家的肉神……領來了?”

老查頓時覺得頭痛無比。

頭痛歸頭痛,特地買了一份披薩,想給月白吃。反了反了,老查哀歎,領來個童工,結果我成了保姆。

“月白,我回來了。”

“月白?!”

老查一驚,連燈都沒開就跑進臥室。發現月白正坐在窗台上,凝視暮色降臨的夜空,成了一張瘦削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