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查頓時怒火中燒,拽了胳膊把他扯下來。月白沒反抗,有點討好地衝他笑笑,老查反而不好說什麼了。
“今天帶了好吃的給你。……你怎麼了?蔫的。”
“沒,有點悶。”月白打開盒子的手法越發熟練。
老查愣了一刹那,旋即哈哈大笑。“悶就對了,城裏氣壓比較低,每個人都會悶的。”
半個小時以後,兩個年輕男人,不不,一個男人和一個孩子。坐進了酒吧。
當然月白是老查費了些口舌才讓放進去的。
“這個地方叫酒吧。怎麼說呢……就是能喝點酒放鬆一下的地方。當然,能讓人放鬆的,除了酒還有女人。咳……我不該給你講這個。喂喂,老子在悉心教導你。”老查略微有點生氣,用胳膊肘撞了月白一下兒。月白顯然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穿著大紅色晚禮服的女人把胸部從他肩膀上蹭過去,他都全然沒注意。老查咽了口口水,微微嗆咳了一下,正正領帶裝正經。
“老查……你有沒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月白把老查好心點給他的威士忌往老查這邊挪了幾寸,清脆地碰了一下,神秘地住口,表情凝重。
“是有點奇怪。”老查下意識按了一下小腹,突然覺得自己個兒是不是會教壞孩子。
“是吧,是吧。這裏的‘氣’很奇怪。不對,”他突然意識到什麼,表情一刹那變得驚恐。用力搖搖頭,淺一號的發絲微微晃動,“這裏有很強烈的怨氣。本來沒有這麼強烈的……是……
“是你們每一個人的漠視,加重了這個怨氣。整整一座城市裏有多少人?一千人,一萬人?十萬人?”月白微微閉上眼睛,睫毛在他的臉上投下淺淺的光影,他張開鼻翼微微嗅了一下,空氣的氣味,忽然臉色變得蒼白。
“是三十萬……”
“你知道嗎,每當你覺得難過或者仇恨,身體裏就會釋放出一種黑色的‘氣’,這是有害的。村子裏有巫童,就是為了在每個月圓之夜,去關照這些黑色的‘氣’。這種東西要是長時間沒人照顧,沒人關愛,就會成熟,變為‘苦難’。苦難越積越多,城市的天空就會變得渾濁。人們呼吸著這樣的‘苦難’,繼續製造‘怨氣’。‘苦難’就會增值,終有一天,會釀成大禍。”
“怎麼可以。”少年的嘴唇微微顫抖。“三十萬沒有信仰的行屍走肉……”
“有信仰的人真可怕。”老查聽的一頭霧水,打著哈欠碰了一下杯子。他身後的夜色之中,有一團巨大的黑影在夜色中穿行而過,像搖擺的鯨。深色的影子漸漸籠罩這座城市,一刹那又消失。
“你在看什麼?月白。”老查安撫地揉了一把他的頭發,“我向研究所遞交了申請,今年秋天就送你去正規的學校讀書。——是公費,他媽的,必須是公費。”
“呃?”月白微微楞了一下兒。“什麼是公費?”
“公費?真是大方的先生。”一隻塗了蔻丹的白皙手臂舉著空酒杯,插入兩人中間,打斷了這場驢唇不對馬嘴的交談。沿著玉臂看上去,又看見了一張塗著流離大紅嘴唇的白皙臉孔。女人搖搖空了的杯子,語調微微上揚,聽上去嘲諷戲謔。“見者有份兒,不介意請我喝一杯?”
老查微微有點尷尬。明明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可是在月白這樣的孩子麵前,不知道應該怎麼表現才好。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月白。
月白好整以暇,支著骨節分明的手悠悠看女人,唇角劃出一絲莫名的笑意。“你會醉的,女人。”
笑容仿佛刀子一樣劃開了夜色。看的那女人僵住了。老查也忽然愣住,一刹那仿佛又看見了祭祀之夜的月白。
聖潔,俊美,卻不知道為什麼,帶著一絲甜美的惡意。
他有一雙被弄髒了的漂亮眼睛。
此後的幾個小時裏三人相談甚歡。他們和G城的每一群人一樣,相對而坐,自言自語,說的歡天喜地,給人一種彼此交談的假象。所以在G城裏,認識一個新朋友,十分容易。
辛辣金酒15毫升,朗姆酒15毫升,伏特加15毫升,龍舌蘭酒15毫升,橘橙酒5毫升,檸檬汁30毫升,砂糖2茶勺,可樂補足剩餘,檸檬片1片。
將除可樂外的所有材料倒入柯林斯杯(en:Collins glass)中,加入適量碎冰輕微搖晃。用可樂注滿後慢慢調和,直至產生類似紅茶的顏色,最後在杯緣用檸檬片裝飾,放入兩根粗吸管。
是為長島冰茶(Long Island Iced Tea)。
酒吧的名字叫島。這傳說來自冰島的飲品也就成了店裏的招牌。情人間喝的酒,放在這種曖昧地方也正得宜。
三人喝了一杯接著一杯,月白自作主張把吸管拿掉,視線時不時從透明的液體裏透出來,仿似酒的液體也和香味一樣,會在在空中彌散如煙。慢慢有鄰座的男女引頸看向他們的這一座,他隻是安靜地坐在那兒,卻仿佛所有的人都成了灰色的背景。他是唯一有顏色的東西,雖然他的衣服是白色。
老查和女人都有點醉了。月白千杯不醉。
“天快亮了,回去囉。”女人撐著纖細的胳膊嫋嫋婷婷站起來。聽說這裏有女鬼哦。女人一邊說一邊咯咯直笑,泛著酒暈的臉頰顯得嬌憨。
“鬼?”月白顯然對非人類的一切都更感興趣。
“傳聞有個夜店女王被仇家追殺,死在了這間‘島’。每到深夜,運氣好的人會看見穿著紅色晚禮服的妖豔女子。那就是鬼。”女人以講鬼故事的語氣,醉醺醺地告訴月白。她整整身上的碎花長裙,嫋嫋婷婷,跌跌撞撞地走出門口,消失在夜色裏。
兩個男人站在清晨微微發藍的空氣裏。霓虹燈的“島”字微微變淺,牌子上還煞有介事地標注了“island。”
“有點失望呢。我還以為她會和我們回家。”
“月白,我對你刮目相看了。你哪像小孩子。”老查朦朧著眼睛,豎起拇指。
“女人?”月白歪著頭,不屑地抱起胳膊。“都和鞠子差不多。”
一陣風打從耳蝸裏刮過去,老查的酒頓時醒了一半。“初見我還以為你是天使,現在看來還真的是個惡鬼。”
月白咧嘴笑了,滿不在乎。“村裏的人,不是早就告訴你了?你不信。你聽說過輝夜姬的故事麼。”
老查猶疑地看向月白。
“竹取物語中說,那幾個求婚者,都鬱鬱而終。其實還有一個版本,隻有我們巫童才有資格聽哦。”
“……”
“輝夜姬殺死了每一個求婚者。——其實,最後她殺死了島上每一個人。”
Chapter7,白色刀
“月白……?”
“月白……?”
這已經是第幾天了,沒能好好睡上一覺。
老查眯著眼睛看月白,起身披了巫袍,像隻野貓一樣棲息在窗台上觀察一會兒,矮身一躍,躍上對麵公寓樓的樓頂。
“這可是地上十二層。真的沒問題麼。”老查無奈地看著再樓頂長身而立的少年,沐浴一身月白。他照例抱臂,歪頭,對老查咧嘴微笑。腰裏配著那把雪白的長刀。
紙的,一點痕跡都不沾。
這種狀態開始於那天從酒吧回來之後。老查一覺醒來就看見月白手裏又拿著那把雪白的長刀,看的心裏一驚。這不是那時候落在村子裏的那把刀麼?
月白滿不在乎地在空中試著揮舞了一下,衝他樂。“來來,我教你折。首先紙要白。”
“你……你他媽自己疊的啊?”
月白煞有介事地拿著紙刀揮了一套劍道,收刀入鞘。樣子依舊挺帥,跟演電影兒似的。“我們都這麼用啊。每次髒了就用火燒掉,再疊一把,所以月白永遠不會髒。”
老查聽的臉都綠了,默念了一千遍,這就是蠻荒民族啊。月白毫不介意地對著月亮看一會兒,矮身躍上隔壁高樓**的樓頂。嚇了老查一跳。
“和你們所謂鳳凰不是同一個原理麼,真沒見過世麵。不論燒掉多少次,隻要還是這個樣子,還是這個用途,對我們來說,就是月白。”
“什麼用途啊。”老查摸著窗台上月白留下的腳印,對著高樓頂上的月白無奈地喊。
“祛除惡靈。這是我的使命。這城市裏惡靈多的出奇。”風把他的長袍鼓起來,他的眼睛雪亮,好像某種以惡靈為生的神獸,食物讓他興奮。
以邪惡為生的家夥,可真是奇怪。又純潔又淫蕩,又正直又邪惡,又肮髒又幹淨……老查琢磨了一大堆自相矛盾的詞彙,終究不知所以然。隻是從這以後,城市裏漸漸有了傳聞,一個神秘的白衣少年,在有月亮的深夜,會穿行於每個座大樓的樓頂上,手持白刀,和一個看不見的對手拚死搏殺。有人甚至說,會有血真的從高樓的縫隙裏掉下來,下雨一樣。可是那把刀,卻從來都是雪白鋥亮,一點都沒髒過。
每個城市都有這樣的都市傳說,比如橋的傾斜是因為惡靈的沉墜,古井裏的鎖鏈捆縛的是海裏的龍王,最後一班地鐵是給亡靈準備的……高樓頂上有白衣少年,斬斷每一個人白日的怨氣,這不是第一個傳奇,當然也不是最後一個。有記者專門為此進行了街頭采訪,說法也自然眾說紛紜。
“人們有壓力需要緩解,所以就引用輝夜姬的故事,編了這樣的一個傳奇吧。根據社會心理學……”年輕的教授推推眼鏡,嚴肅回答。
“我相信白衣少年!其實我告訴你們,月白是一個女孩子靈魂裏的另外一個愛人,隻有她自己才能看見!”中學女生回答的認真無比,聲音微微顫抖,眼神篤定無比。
“什麼啊,這都是封建迷信的殘餘。”
“生活太無聊了,都市傳說不就是為了讓人活著更加有意思點麼。”
眾生相被拍攝成照,作為插圖,壓扁,付印,送往每一個街頭巷尾的報亭。
《穿行於樓頂的白衣少年——都市傳說心理麵麵觀》
這陣子到報紙,連篇累牘都是關於戰事的報道。這樣一篇報道無疑是一小股子清泉,吸引了不少眼球。
“我去,月白,你又成了名人。”老查笑的興奮又揶揄,把報紙對著月白揮了揮,之後慢慢皺起了眉頭。“你怎麼了,月白,這陣子怎麼這麼無精打采的。……月白?”
月白聽的心不在焉,抱著紙疊的長刀月白,柱狀的陰影打在他臉上。
“月白?”老查遲疑著推了推月白。他慢慢挑起眼睛,視線裏透出塵埃一樣渺茫的灰。
“老查……太多了。這座城市裏的惡靈……實在太多了……”
“哎呀,算了你。今天不是給你講了唯物主義的問題?大家都還活的好好的,就說明其實沒什麼的,你隻是不習慣……”老查拍拍哄哄,拽著月白的肩膀想把他拉起來,月白的體溫忽然低的可怕,老查猛地收回了手。
月白站起來,挑起眼睛沉默著與老查對視了幾秒,一矮身,再次掠上了高樓的樓頂。袖袍悠悠在空氣裏打了個漩。隱沒在重重高樓之間。
就好像不受地心引力的影響一樣。真是個怪物。
老查無奈地搖搖頭,樂了,樂了一會兒,忽然收住了笑容。
怪物……那孩子我一看就是……是神,是鬼,是怪物……村民成片成片的深紫的色嘴唇像海洋一樣幽幽湧動。
月白是和這個世界不一樣的人。老查心裏一驚,探手去抓月白的背影。
他隻抓到了一捧冰涼的月光。
那天晚上月白沒有回來,第二天也沒有。
Chapter8,戰爭,女人,酒
整整半個月,月白都沒回來。老查請了年假,徘徊在每一個街頭巷尾,頭發淩亂,胡子拉碴。見人就扯著他的領子問,你有沒有看到一個這樣的……少年,這樣的……孩子?這樣的……男人。
最後老查自己也說不清楚月白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了。隻是覺得胸口空落落地發疼。好像什麼髒器被生生挖去了。
街上的報童高喊著,“號外,號外,我軍在華戰役失敗!號外號外!美方對我發出警告!”
戰爭的陰影從這個城市的報紙裏一點一點滑出來,許多生活用品在市場上忽然消失不見了。街上依舊燈紅酒綠,女人們憂愁著她們今年買不到絲襪,裙子的布料不夠好。
報童一不留神狠狠撞上了老查的肩膀,抬頭接觸到老查的目光,嚇得一哆嗦。“先,先生……對不起,要買報紙麼?青港遇襲……”
“你有沒有看見一個……嗯,比你稍微大一點的孩子,穿著一身奇怪的衣服,巫女的袍子,對,巫女的袍子……”老查晃晃悠悠揪住報童的領子。報童嚇的大叫,狠狠甩開他的手,散落一地報紙,飛奔而去。
他不知道幾公裏以外的研究所裏,氣氛安靜的可怕,所有人圍坐在會議室,獨獨缺了老查。
“我們必須盡快進入防空洞,消息是真的……是真的。”
一群人臉色灰的可怕,老查還在焦急地徘徊街頭。
“月白!月白……”
一個女人驚愕地停在他麵前,“查?你是查此平君?”
是那天在酒吧遇見的,穿著碎花裙子的漂亮女人,老查下意識去拽她的領子,卻發現她穿著低胸晚禮服,根本沒有領子,趕緊收回了手。“怎麼了你這是,這幅頹廢樣兒?”女人揶揄地笑了。“這幾天怎麼沒見你來島啊。倒是月白,天天過來。”
“……月白。”老查的腦子空了一下兒。
“他真是引人注目,長了那麼漂亮一張臉,還穿著一身巫女的袍子哦。大家滿以為是工作人員呢,還裝傻,不知道威士忌,也不知道……喲,真是傻的可愛。”女人的臉色微微一紅。突然注意到老查的表情。“怎麼,你們吵架了?”
“他在島?”老查慢慢笑起來,從嘴唇邊上逸出一絲苦澀扭曲的笑容。
女人陪著老查一起走向島。一進門就嚇的尖聲大叫起來。
酒杯碎裂一地,一個喝醉的女人穿著一身大紅色的絲綢晚禮服,笑著舉起兌了三分滿的一杯克洛維希,淩空揚揚手,啪嚓一聲摔裂在地上。
四處驚叫不斷。月白慢慢從吧台的邊緣撐身體站起來,額頭上掛了彩。其實很多人都掛了彩,酒吧裏一片混亂。一個身材高大的微胖男人揪著月白的領子,月白甩開頭,眼角帶著一絲戲謔。
“你小子……”男人氣的嘶吼如雷,月白隻做滿不在乎——一種能把任何人氣到想殺人的不介意。
“你……”男人摁著他的脖子,把他後腦勺往裝修精良的牆壁上猛撞過去,老查滿身的血一下子衝進腦子裏,一拳扣在男人的小腹上,順手一胳膊肘頂開了月白。男人顯然沒料到半路殺出來一個程咬金,借著猛撞的力氣和老查一起衝倒了光滑的牆壁上。
黑暗的酒吧裏霎時爆發一片驚叫,尖叫閃躲的,砸酒杯子的,維護治安的,跟著拉偏架的,亂作一團。月白被甩在地上,半坐起來,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滲出的血珠兒。忽然有透明的液體從他頭上澆下來,一個穿著黃裙子的女人瘋瘋癲癲地哭叫,你這個小……你這個小……!
紅色衣服的女人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
男人回過神兒來,甩甩胳膊,骨頭喀喇喀喇直響,他慢慢逼近老查,用舌尖兒在在腮幫子裏硬硬頂起一塊,樂。“你這帶把兒的小婊子連男人也養?還真是愛好廣泛。”
老查腦袋嗡了一聲。本來沒什麼力氣,加上連續幾天又都沒休息好,心髒狂跳起來,他咬咬牙,心一橫,索性板起凳,衝著那男人的麵孔掄了過去。
“啊!殺人了!死人了啊!”
“啊!”
“快來人啊!”
“讓我出去讓我出去!”
老查晃晃悠悠地退了幾步,眼睛裏,耳朵裏,腦子裏,混亂成一片。忽然一雙有力的手狠狠拽了老查一把。老查迷迷糊糊地回過頭來,月白。
酒水從他的額頭上一滴一滴落下來,小臉兒跟花蝴蝶一樣。他在昏暗裏好像對著老查咧嘴笑了。可能隻是幻覺。
“傻子,跑。”
兩個人一路狂奔,把“島”遠遠甩在後麵。有一瞬間,老查似乎看見月白把他的紙刀落在了酒吧裏,可是這哪還來得及去多看一眼。兩個人照著青石路麵一路狂奔,不敢停下來。
龐大的城市裏隻能聽見兩人空落落的腳步,猶如雷鳴。
老查忽然注意到今天不大對勁,街上燈火通明,空無一人。
紛亂的預告戰爭的報紙遠遠的鋪成一道灰白色的線,頭版頭條上依然是關於戰況慘烈的新聞。
“老查。這裏的‘氣’非常的……”
“糟了,月白,跟我走!”
研究所的防空洞在三公裏以外的地方。有人沉入睡眠,有人倉皇逃往城市邊緣,研究所裏的人們焦急地等著老查。
“還是沒有消息?”
“先把這裏關閉。據說,隨時都可能有空襲。”
Chapter9,白月光
第三次空襲警報拉響的時候,老查和月白跑到了防空洞門口。捂著腰口,喘著粗氣。老查覺得自己的肋骨都要戳進肺裏,月白的臉色也蒼白的發青。
“我是查此平,讓我進來。”老查試探著敲敲鋼鐵門,裏麵沒有任何反應。
“有人嗎?開開門……”
“開開門啊。”
“喂,開門!”
空襲警報刺耳地回蕩在城市上空,老查有點兒慌了,用拳頭狠狠砸門。“給老子開門!我是查此平!你開門,開開門啊!”
“開門!”月白一胳膊肘橫著衝過去,砰一聲斑駁的鐵門發出回響,他咬咬牙兒甩甩震麻的胳膊,歎口氣,頹然放下手。老查注視著他慢慢退開幾步,隱隱咬緊了後牙槽。
好像有巨大的陰影籠罩天空,一瞬間又消失了,遠處有兵荒馬亂的呼號,防空洞裏一片死寂。月白在一邊錘的拳頭都隱隱泛起了青色,喘息著頹然放下手,看著老查。
“你他媽開門!”老查一腳踹上中空的鐵門,鐺一聲悶響。脖子上忽然落下一滴冰涼的東西,激的他渾身打了個激靈。
下雨了。
老查摸了一把脖子,抬頭看細密的雨絲刷刷飄落下去,後退了一步,頹然坐在地上。
門哢噠一聲擰開了。
“嗯,是你?”老查的眼睛對準了焦距,陡然一愣。
居然是那穿著碎花裙子,像極了鞠子的夜店女人。她把染著蔻丹的手摁在嘴唇上,示意倆人別發出聲音,偷偷把兩人讓進去。
老查一個激靈翻起來,拽著月白,彎腰鑽進了黑暗的洞穴。
最開始的地方很狹小,要彎著腰才能走過去,複行數十步,豁然開朗。有點類似於地鐵的龐大地下工事,地道裏橫七豎八的扔著睡袋,有睡著或者失眠的人一字排開。
“這邊應該還有耳室。”女人借著昏暗的燈光引兩人前行,他們時不時踩上一條熟睡的胳膊,或者一條失眠的腿,老查低聲道歉,卻往往得不到任何回應。女人一邊低頭小心走著,一邊快速地抖動嘴唇低語。“早就不允許有人進入了,軍事研究所發來消息,說這次事關重大,不許放任何人進來。”
老查一愣,抬頭看她的碎花裙子,忽然覺得她露出的一塊雪白的後背幽深無比。女人也不多做解釋,隻是簡單登了記,輕輕把兩人推進耳室。
土坯做成類似床的東西,上頭有一床軍綠色的被子,四周隨隨便便刷了慘白的牆。明明很粗糙,卻已經是這時候最好的條件。
整個過程中月白始終一言不發。女人曖昧地拍拍他的肩膀,老查驀然覺得月白真的長高了,個子挺高的。月白咧嘴笑笑,往床上一坐,終於鬆了口氣。
老查坐在床沿,看著這一串曖昧的動作,忽然覺得胸口發堵。
月白懶散地窩在床頭,大概真的是累了,胸口隱隱起伏,巫童的白袍散開一半兒,結實白皙的胸膛上,能看見幾塊兒淤青——是今天掛的彩,脖子上還飛著幾抹吻痕。
他發現老查在注視自己,轉眼淡淡掃過去。那肮髒的白袍子,仿佛一刹那間迸發了一圈光暈。
老查頓時覺得焦躁無比。
本來隻想問一句,你這幾天去了哪裏,卻不知道為什麼,話一出口,就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這就是你?說消失就消失,讓我連續一周都在找你?”他苦笑了一聲,接著說,“等我終於找到了,才發現居然是在為姑娘打架。你真不錯,又是除魔,又是開光。”
月白眯起眼睛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