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夏娃的河流(3 / 3)

胖女人嚇僵住了,尖叫起來,求助地看著戮沉。戮沉看著我的樣子,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微微別過頭,像背台詞一樣對我說:“Eva,好媳婦兒,別聽她說,她才是瘋子,你誤會了。”

我一言不發地看著醫院昏暗的天花板,平躺在水泥地上,幾乎要把自己慢慢浸進去。

這時候我心裏想的居然全部都是李晝。我渴望一雙看不見的手把我扶起來,蒼白的嘴唇微微顫抖著,喚我的名字。

戮沉走過來蹲下,遲疑地撩起我的頭發。

我想把手抬起來,摸摸他俊美如山神的臉,然後甩一個耳光上去。可是我整個人都僵住了,手腳不能動彈。

可能是幻覺,我好好像在人來人往的走廊裏,突然看見了一個無比熟悉,又完全不應該出現於此的身影。

另一聲尖叫響了起來,打破了我所有的幻想,我媽媽來了。

她替我做了這些。

失去意識之前,我隱約看見一個修長的身影消失在窗口,卻突然想起來,這是9層。

我直接就進了UCI病房。他們組成了一個陪審團,不,會診團,來對我進行觀摩和檢查。

每天都不斷有新的醫生加入,走廊外麵醫鬧的厲害。

“托了關係等了三個月,你都不肯來看看我媽,給我媽手術!現在你知道來了!來了!”

“陳大夫,國內目前隻有你能救我三舅老爺!”

整個走廊亂做了一團,我斜睨了一眼戮沉:“耳塞拿來。”

“是,媳婦兒。”

“叫我夏娃。”我盯著他的眼睛說。

從那天起,每一天早晨醒來,我都會變成一個戮沉曾經說過的美女,從埃及豔後到赫本,從潘金蓮到白素貞。

於是每天早晨給我送飯,成了他一天中最快樂的事兒。

最恐怖的是,我的親戚們陸陸續續全都來了,肝兒啊肉啊的叫我。他們說了一下午,主旨隻有一個,不能取消訂婚。“戮沉這樣不離不棄的好男人太少了。別說沒有出軌的直接證據,就算有,以後真正結婚了,就得學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連我的病都成了次要的事情。

“你是不是怕拖累了戮沉啊。”二姨局促地搓著手問我。

我啼笑皆非地看著她:“您覺得我現在需要治療嗎?我怎麼覺得我現在的情況特別完美,值得在女性團體中推廣。”

二姨被說的臉上有豬肝色。我媽突然走過來,細細撫摸我的頭發,“奴奴,女人要寬容。”

“憑什麼一直是我在寬容他啊!”

“社會就是這個樣子,幾千年都是這個樣子。是有他的道理的。”

“從來如此,就是對的?”

“怎麼和你媽說話呢!”我爸怒了。

我媽卻一點都不著急:“奴奴,你可以不接受社會的道理,但是你得想好,你不接受,社會也不會接受你。你能承受的起嗎?閃婚閃離,或者孤獨終老?”

“你們在幹什麼?這裏是UCI病房!”我的主治大夫終於來救我了,他迎麵見到了我媽,突然兩相錯愕了一下。

“是你?”

“所以她是你的……女兒?她是她的外孫女?”

我媽站了起來,“我們出去說吧。”

“傻孩子!你,你怎麼能偽造病曆呢!”

主治大夫被我媽推著出了門,臨走,我突然聽到我媽一聲細小的埋怨。

“她是夏娃!你怎麼可以把事情鬧的這麼大呢?”

我的腦子突然嗡了一聲,一股子徹骨的寒涼從我的脊髓一直串到天靈蓋的縫隙裏。

這裏麵有什麼問題嗎?

我茫然盯著窗外,突然一個太過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樓下,咬著自動鉛筆,彷徨著,撕下一頁紙。

怎麼可能,又是幻覺。

他隻存在於我的夢裏,別讓現實玷汙他。

我媽和醫生長談了一個小時後,下午三點,我被一群醫生押著,送入了一個單人病房,軟禁了起來。沒人告訴我我得了什麼病,沒人同意我不和戮沉結婚。

我的手機被沒收了。

我衝醫生吼,你好歹給我一個Kindle,你好歹給我一本書,哪怕是衛生紙的說明書都可以。我無聊的都要發瘋了。

過了一會兒,門縫裏塞進來一張紙,又是心理測量表。

我把自動鉛筆擰彎,用腳踩,直到自動鉛筆的金屬邊緣皸裂開來。

我開始努力改變自己的容貌,我想像愛麗絲那樣一瞬間就變成蘑菇大的小人兒,從暖氣管子裏爬出去,我抓著自己的臉拚命想象,想象的腦筋都疼了,可是什麼都沒發生。

“嘿。”

病房反鎖的窗子外麵,突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戮沉?

不是。

他的皮膚更加白皙,帶著黑框眼鏡,平靜地雙腳微微張開,站在十五層的落地窗台外麵。

他用蒼白的手指扣了扣玻璃,每扣一次,防彈玻璃就裂成蛛網一次。

“你是誰?”

他衝我微笑,衝我比劃出一個噓的動作。

指了指我身後那根完好無損的自動鉛筆。

我一瞬間好像明白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不懂了。

幾乎就猶豫了一秒鍾,我拿起椅子,對著防彈玻璃的裂痕,重重地砸了過去。

一聲巨響。

我的李晝,我親愛的彼得潘破窗而入。

“嗨,萵苣姑娘,快把頭發變長,讓我跑路。”

“你到底是怎麼進——”

他像貓一樣敏捷地從窗台上一躍而下,纖細修長的手指頂住了我的嘴唇。

“時間不多,我們愉快地逃跑吧。”

今天是每周一次的外牆清潔周,時不時會有蜘蛛人在玻璃外頭擦來擦去。李晝從口袋裏掏出了一隻小小的蛋糕和生日蠟燭,對著破碎的玻璃點燃。

過了一會兒,一個清潔工人一臉不解地看著碎玻璃的時候,李晝也擺出了一臉燦爛的微笑,把蛋糕捧到他麵前。

清潔工人愣了一下,緊接著李晝冷靜地把蛋糕糊在了清潔工人的臉上。熱情地擁抱著他,然後一個手刀把他削暈。

我忙不迭地幫著他把昏迷的清潔工拖進來,病房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我在睡覺。”

我不打草稿地馬上說。

門外的敲門聲換成了鑰匙擰動的聲音。

李晝再次跳上窗台,拿起清潔工人的安全扣,皺著眉頭研究怎麼使用。

我皺著眉頭盯著門,想著怎麼周旋。

我還沒開始想,門嘩啦一聲豁然洞開。

一雙修長有力的手腕也在那一瞬間,抓著我騰空而起,高高飄蕩在幾百英尺的高空上。

我抬起頭,什麼也看不清楚,風聲遮蓋了醫生們的叫喊。

李晝的呼吸噴在我耳邊,灼熱有力量。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抓著他的胳膊狠狠捏了捏,以確定他是個真人。

太神奇了。

我這種時候想的居然是馬上告知真咲。緊接著我才再次覺得自己真的瘋了。再下一秒天空和城市在我的眼前交錯旋轉,我好像兩協之下長出了翅膀,我好像無處不在。

本瘋子飛越瘋人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我想問李晝他是怎麼上來的時候,我們已經快要到地麵了。

然後我在二樓的一個窗口看見了另一個熟睡的清潔工人……

我還沒在一連串強大的刺激中恢複理智,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夏娃在那裏,抓住她,別讓她跑了!”

是我的媽媽。

一連串穿著白大褂的鬼傾巢而出,浩浩蕩蕩,我的媽媽在他們最後,眼睛凝視著我,那雙眼好像血管擰成的枷鎖,在我周身纏繞流淌。

我拔腿就跑。而李晝沒有,李晝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

我闖過紅燈,爬過車頂,在車流洶湧的馬路上打了一個趔趄,我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現在是晚高峰的時段,警車和120堵在路上,一聲一聲的長鳴複短鳴。我從來就不是擅長奔跑的人,我的心髒在肋骨的縫隙裏發出黑暗的尖叫,我眼前的一切都搖晃起來,醫生們早就束手無策,隔著馬路看著我,倒是那些親戚們,不論是50歲的女人還是像蝦米一樣彎曲的男人,他們齊刷刷地衝我衝過來,臉上的表情都一模一樣,像極了喪屍圍城。

我拚命逃,一直逃,在下水道蓋子上跌爛了膝蓋也要逃。有好幾次,一個老女人的手都抓住了我的胳膊,我殺心四起,掄翻了她的胳膊,把她往車流密集的地方甩,我聽見自己發出野獸一樣的嘶吼,我看見他們都怕了,像看一個鬼一樣看著我。哈,他們是對的,其實我算不得一個活人的,我隻是皮囊裏頭套了一個鬼。

突然一輛車衝我撞了過來,高亮的車燈晃瞎了我,我整個人終於沒了力氣,蜷縮著蹲在了滾燙的水泥公路上,心裏一片涼滑。完了。

“夏娃!”

那聲音太熟悉了。

是真咲。

“我看了你今天的生命靈數周期——”真咲看了看我的表情,“你可以理解成我掐指一算,反正就是應該來救你。”

我懶得搭理她,在後座蜷縮的就好像從來沒被生下來過。

然後我睡著了。

接下來的幾天裏,我和真咲都躲在湖邊的一座小木屋裏,她臨來之前去了我和戮沉的小屋,慌亂地塞了一些家用給我。

沒人再來找過我。神山寂靜環繞,終年白雪皚皚,巨大的陰影有時候出現在湖裏,有時候又消失。

我終於冷靜下來的時候,真咲突然提出要給我算塔羅牌,我同意的不能再同意了。當一個人迷惘的時候,隨便一張紙牌,一個符簽,甚至一條微博,都足以控製她。

而我現在隻想放棄主動思考,被控製起來。

真咲笑眯眯擺好了她的龍門陣,我茫然地把牌抽出來。

“戀人。”真咲看著牌,笑了起來,“小家夥滿腦子都是愛情啊。”她把我前幾天選出的那張魔鬼擺在我麵前,搖晃了幾下。“你有沒有注意到,這兩張牌,互為鏡像?”

太明顯了。

這張牌還是一對赤裸的戀人,在光芒四射的伊甸園裏。身上沒有枷鎖。男人依舊凝視著女人,而女人的眼睛卻凝視著頭頂的天使。

“呦,你很有天賦嘛。”真咲調侃地看著我,“看出端倪了嗎?”

“就不應該心裏想的都是男人,會變成惡魔的。”我表情呆滯地回答。如果是這樣的話,塔羅牌也太簡單了吧。

真咲噗嗤笑了,“你說的也對?其實是這樣的。”她正色到,“你看,男人想理解這個世界,是需要通過女人的。而女人理解這個世界,則需要通過神。”

“我不明白……”

“你和戮沉在一起這段時間以來,有沒有覺得哪裏不公平?”

“有!戮沉其實並沒有說什麼,可是我家裏人居然勸我洗衣服做飯伺候他,把他拴住,他居然也很受用,說我是正經人家的女兒,神經病吧。”

“你說的也對?”她凝視著我的眼睛,“還有呢?”

“太多了,他簡直是——”

真咲笑了,寬容的讓我足以原諒自己之前的人生。

“你想的都沒錯,夏娃,你不需要給男人和世界找任何理由,從來就是不公平的。一直如此,一直也不對。”

“我就必須適應這種人生,然後謳歌這個世界?”想想我就覺得義憤填膺。

“你沒發現一個內在規律,是你在引導他,不是相反。”

我錯愕,我好像想到了什麼。

“這種事情不會有任何人願意承認的,男人不會,女人更不會,大家都會擺明了社會規則,扮演自己的角色,然後默默執行附加的潛規則。”真咲搖晃了一下手指,“夏娃,是你放棄了你的主權,然後又哭號別人不給你領土完整。”

我盯了真咲一會兒,沒想出來應該怎麼反駁她,突然腦子裏蹦出了一句驢唇不對馬嘴的話。

“你知道嗎真咲,我那天好像真的看見了李晝。”

真咲盯著我的眼睛,歎了口氣,扭開了老式電視機。

李晝的臉準確地出現在了新聞裏。

“市精神科醫院於17日下午闖入一名神秘男子,他在沒有進入樓體的情況下,他破壞了醫院3層和13層的玻璃,警察趕到後,該男子對警燈造成破壞,影響極其惡劣,望廣大市民提供線索——”

“不光是你,全世界都看見了。本來應該是來找你的,現在可好,全世界都在找他。”

“開什麼玩笑,他是我幻想出來的人,我寫在小說——”

“Eva,如果他不是真的,那我們也是假的。”

我愣住了,瞬間把自己變成了最初的那副醜樣兒,以表達我的震驚。

“Eva,你聽說過Tulpa嗎?”

“Tulpa?”

“嗯。”真咲瞬間進入狀態,本能地把她的大披肩甩了一下,就好像披肩也是神婆的器官之一一樣。“這是源自西藏的一種秘術,旨在通過冥想,把你思維裏的一個幻想出來的人,召喚到現實世界。”

“你的意思是說……我除了改變自己的五官,還能大變活人?”

“嗯,還能生孩子和活人大便。”真咲點了點頭,“嚴肅地說,這是非常危險的一種召喚儀式。”

“你這麼形容讓我怎麼嚴肅的起來——”

“那我換個方式說,”真咲點點頭,“他由你的思維孕育而生,卻不受你的控製,他能做這個世界上最慈悲的事,也能做這個世界上最惡毒的事。這不是事情的重點是,Tulpa往往會察覺你內心最黑暗的部分,然後信馬由韁地把你心裏所有的邪惡實現在你自己的身上。”

我終於真真正正打了個激靈,要知道,我一天之內,有二百次在幻想戮沉怎麼慘死。

就在這個時候,戮沉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我們已經一周沒有見了,而我好像從來就沒有關心過他去哪兒了。自從他把我關押在精神病院以後,我好像從自己的身體裏生生把他切除了一樣。現在應該還在麻醉期,我絲毫沒有覺得疼。

我沒接電話,沒掛斷,也沒關機,就這麼靜靜看他打了二十多個電話。

“夏娃,我們需要談談。”戮沉終於忍不住,發來了短信。

“夏娃,你那些天做的心理測試量表出來了,我想的是你應該知道結果。”

“你一直在幻”

戮沉的短信生生被截斷了。就好像有什麼人抓著他的手,強行把他的手機扔掉,或者,強行把他的手擰下來扔掉。

“真咲。”我猛地站了起來,“事情不妙,我們得馬上去找李晝。”

真咲打戮沉的手機,果然關了機。緊接著她沉著地問了一圈熟人們,確認了戮沉失蹤的消息,我開始頭痛欲裂地幻想起李晝,想把他幻想成美好的樣子。

可是我的腦子一片空白,我連李晝長什麼樣子都記不起來了。

“夏娃,真的不太妙,你告訴我,你第一次冥想李晝的地方是哪裏。”

是那個戮沉一直在罵髒話的小公寓。

我知道現在全世界都在找我,我知道那小屋必定二十四小時有人蹲守,我知道我對戮沉恨之入骨,或者不論那個叫“李晝”的個體做了什麼,都與我夏娃無關。

可是我並不想讓那些事真的發生,不知道為什麼。

真咲一路罵街,帶著我奔向公寓,遠遠地,我就又看見了那群白大褂的鬼。

“咲,這正常嗎,我隻是一個精神病人,並不是一個通緝犯。”

“沒確診之前,都是疑似精神病。”

“這不合常理。”我說。

“常理又是個什麼東西呢?”真咲想了想,問我,“常理又是誰的Tulpa?”

“咲,你這樣會讓我覺得全世界都是我幻想出來的,那樣我真的會瘋。”

“瘋又是個什麼東西呢?”真咲的語速慢了下來。我一頭霧水地拉開車門,躲到了她的車底下。

馬上有人在車裏徹查,查問我的下落,真咲一問三不知,把自己形容的純潔無比,像個小羊羔一樣。

我和地麵緊緊貼著,皮膚和骨頭漸漸地越來越疼,突然我聽見一聲輕微的呼哨。我艱難地抬起頭。

李晝。他和我采取一模一樣的姿勢,趴在車底下,看著我。

他身下壓著一個沒了下水井蓋的地道。

他裂開蒼白英俊的嘴唇衝我笑,分明的指節輕扣地麵,沒有人比我更與他默契了,我捏住鼻子,一點一點鑽了進去。

這一路狹長又逼仄,我整個人被碰撞的青一塊紫一塊。

這會兒真咲一定在詛咒我,以阿特蘭蒂斯大陸,聖父聖子聖靈,黃金聖鬥士,飛天麵條大神的名義,聯名詛咒我。

李晝抬腳一踹井蓋,我們就抵達了我公寓的衛生間。

緊接著我才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

李晝,你,在這裏。

也就是說你並沒有迫害戮沉。

那挾持他的,到底是誰呢。

“他又出軌了?那個胖女人又找他鬧了?”

李晝依然默默地看著我。

我一瞬間全部的血又湧上了頭顱,不,我不愛戮沉,我恨他,我隻是占有欲和不甘心我隻是——

我忍住自己胸口山呼海嘯的疼痛,猛地拉開了衛生間的門。

公寓是空的,戮沉破碎的手機跌在地上,衣服都完好地耷拉在沙發上,隻是肉體消失了。

他身邊散落著的,是我的心理學報表。

原來這玩意是個大型心理測試,還帶出結果的啊。

Eva,女,19歲。

主要症狀:五官發生移動,可以憑借患者個人意誌轉移,完全變成另外一張臉。

心理測量表:中度焦慮轉重度抑鬱,木僵時伴隨輕微的解離性精神障礙。典型自卑-自戀型人格,對自己容貌認知有偏差,她似乎認為,自己容貌改變之前,是一個又胖又醜的女人,根據墨跡測試,畫像如下。

我翻開量表的最後一頁。

戮沉的那個小三的臉,赫然以素描的形式,砸在了我的麵前。

我跌坐在沙發旁邊的地板上,茫然看著一地的紙,不曉得自己的五官變成了什麼樣子。

原來戮沉的小三也是我的Tulpa。

我一直以為會發生的事,終於按照我的以為,發生了。

“李晝,李晝!”我在地上爬著,瘋狂地搜集那散落一地的紙,“給我翻,幫我翻,我根本就不了解我自己,我……我現在不知道我自己在想什麼,幫我找找我在想什麼,我好能找到戮沉!”

李晝抱著胳膊蹲在桌子上,歪著頭,微笑著看著狼狽的我,一動也不動。

“你不是我靠冥想變出來的嗎?你不是屬於我的嗎?現在戮沉可能有危險,幫我啊!”

李晝低下頭,凝視了我一會兒:“誰說我是你變出來的?”

“你……”我又懵了,完全已經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真相。

李晝還是看著我,像《浮士德》裏的靡菲斯特一樣看著我,一言不發,表情戲謔而又慈悲。

我突然想起了什麼,打開了戮沉的電腦。

密碼是我的生日。我一次就猜對了。

我點開了他天天在打的遊戲,發現哪個圖標是假的,裏麵密密麻麻寫著一連串代碼,標注著我公寓的位置,標注著我們的床的位置,我看了一會兒,終於看懂了,席夢思墊子底下好像有什麼東西。

李晝全程都一直凝視著我,我覺得毛骨悚然,完全不敢再和他說話。

我跑去搬動沉重的墊子,一個簡單的文件夾躺在下麵。

真咲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地響著,她在門外不停地叫著我的名字,而我,打開了那個文件夾。

全都是心理量表,關於我的。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是戮沉的字。很奇怪,所有的字跡都是自動鉛筆寫的。

在心理量表深處,我發現了一個熟悉的東西,那是戮沉每天都在記的日記,我第一次把它打開了。

《角色戮沉的表演日記,以及對Eva-2590C能力產生的影響》。

XX年X月X日。

今天是開始扮演戮沉的第一天。我居然沒有不習慣,能隨意說髒話和假裝文盲太好了,打遊戲的時候可以罵人,也太好了。唯一惡心的是在夜店裸露上身跳脫衣舞,我討厭別人看我的身體,哪怕是戮沉的也不喜歡。

X月X日。

我如期遇見了Eva-2590C,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