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次催眠:鏡中人(3 / 3)

我:“看起來,超我是最後形成的人格結構?”

百裏途:“是的,超我是在自我形成之後,將文明教育和社會要求吸收到自我中,並由其發展而形成,換句話說,超我一套是通過外界教育向個人內心傳遞的價值體係。個人對行為的反省和批判,以及理想的形成都是超我的作用,如果違背了超我,我們就會產生恥辱和罪惡感等情緒,有時候,甚至是強烈的恐懼。人們常說‘平時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這句俗語很好的詮釋了超我的作用:做了虧心事,便違反了超我的道德限製,對鬼敲門的害怕,除了對外界懲罰的懼怕,還包括超我帶來的內心恐懼。”

我對這句話記憶猶新——恐懼,有時候是來自於對人性和道德的違背。

“和本我完全隱於潛意識不同的是,自我和超我存在於潛意識、前意識和顯意識三個意識層麵中,帶有三個層麵的特質。”百裏途正色道,“可以這麼說,本我是充滿本能私欲的地獄,超我是道德與良知的天堂,而自我作為心理的人間,是精神的主體。自我一邊將本我中的本能以及本能帶來的精神能量適應於超我和現實的要求,又一邊不斷的滿足這種本能,隻有這樣,才能稱得上健康的人格狀態。”

我困惑了,難道我又存在人格的問題?剛要詢問,百裏途卻道:“好了,關於人格結構學說我們就談到這裏,接下來再舉一個解釋潛意識作用的例子,那就是,夢。”

5

手裏拿著剛填好的出院登記表,我坐在塑料椅上等待辦理出院手續的護士叫我的號,隻是在昨天的火災裏受了點皮外灼傷,並無大礙,金山區領導對我在火災中英勇救人的行為大為肯定,執意安排我在醫院裏住一晚。

今天和我一同天出院的病人挺多,再加上過來接他們的親戚朋友,本就狹窄的等待區擁擠不堪。如果現在有個熱心人過來問我哥們兒怎麼沒人來接你呢,我該怎麼回答?因為我的朋友快死光了。

想到這兒我不禁苦澀地笑了笑。

“哎,老弟,讓讓。”一個中年男人從身前擠過,我站起身來讓他。

男人原來坐的位置上落了一份今天的報紙,頭版頭條旁附了一張我和金山區領導握手的大幅照片,“領導同誌熱切慰問救火英雄”一行大字格外醒目。我拿起報紙,略過那些官樣文章,想看看媒體如何報道段璿的凶殺案。

找了半天,終於在角落裏找到一段報道火災的豆腐塊文章:這場引起領導高度重視的特大火災發生在金山動物園旁的家輝超市,發生原因尚在調查中,所幸的是由於起火時超市還未開門營業,僅造成一名值班人員不幸身亡,領導將於今日對身亡員工家庭進行慰問。負責滅火的消防隊陳隊長告訴本報記者:“我們也沒想到裏麵有人,更沒想到會有人衝進火場救人,見義勇為的聶先生值得我們學習。”另外……

我放下報紙,已經沒有力氣去憤怒了,看來當局是無論如何都不肯公開實情,就算凶手製造了一場震驚上海的特大火災,一家大型超市在這場火災中灰飛煙滅;就算凶手已經連殺四人,手段一次比一次殘忍。

“19號,聶尚。”辦手續的護士在叫我的名字,與此同時我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

我一麵穿梭在人群中走向辦理窗口,一麵摸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是一個久未見到的名字:沈紫冰。

右眼皮跳了跳,我來到窗口前,接通電話,“喂,紫冰嗎?”

護士不耐煩地敲敲玻璃,手指著我手上的出院登記表。

“聶尚,你在哪兒?”

“昨天住的院。”我隨口應答護士的詢問,抽出空回紫冰的話,“我在金山醫院這邊。”

“一會兒有時間嗎?”紫冰的語氣出奇的平靜。

“我先去拿車,然後去警局,你有事嗎?”

護士已經蓋好章,朝我揮揮手示意可以走了。

這個時候,電話裏紫冰的話卻讓我頓住了腳步,愣在原地不得前行。

“嗯,你先來找我吧,有點事想跟你談談。”紫冰停了片刻,才往下說,“現在我肚子裏,有喬納陽的孩子。”

6

這是個難得的晴天,冬季的寒風裏躲藏著陽光的溫熱,吹在臉上不至於像刀割一樣痛。推開星巴克咖啡廳的玻璃門,門上的空調風撲打在頭頂,把我來不及打理的頭發吹得更亂。

我早已無心顧及自己的模樣是否能見人,腦袋好像是被沈紫冰的一句話震暈了。

“現在我肚子裏,有喬納陽的孩子。”

一時間世界全都顛倒,拿車什麼的全都微不足道,我衝出醫院叫了輛出租車就匆匆趕往和沈紫冰約好見麵的地方。

紫冰已經先到了,她坐在一個靠窗的位子,托著下巴凝望窗外的車水馬龍,直到我在她麵前坐下,她的視線才從窗外移回來,焦點聚在我臉上。

“嗨!”紫冰笑著對我打了個招呼,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小米牙。

我撓撓頭,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紫冰舉手拂過劉海,唇角上揚,又抬起身前的咖啡抿了一口,姿勢優雅中帶些慵懶,像是一位貴族小姐。米色的風衣完美的襯托出她高挑迷人的身材,淺色緊身牛仔褲修剪出她修長的雙腿,幹練的馬尾紮在腦後,端莊靜坐在鋪滿陽光的咖啡廳一角,重慶美女特有的細致肌膚在陽光下近乎透明,一張女明星似的臉上掛著期許與歡愉——真不知有多少人會為這麼一個天鵝般的女子駐足停留。

旁邊座位上,三個年輕白領向我投來嫉妒的眼神,或許在他們看來,我這麼個蓬頭垢麵的大齡青年如果是紫冰的男友的話簡直可以說是暴殄天物了。

“你沒事吧,救火英雄?”紫冰臉上的笑意更濃,那不是強顏歡笑,而是一種,來自心底的滿足的笑。

“你是怎麼知道的?”我幹澀的嗓子這才吐出見麵後的第一句話。

紫冰把一份晨報推到我眼前,頭條照片裏我的笑容很僵硬。我不自在地笑笑,剛準備切入今天談話的正題,“你和納陽……”

“你是去救,那個女人的吧?”紫冰打斷我。

“你是說段璿?”

紫冰看向窗外,裝作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

我隱約覺察到有些不對勁,紫冰和段璿曾經是關係很好的閨蜜,為什麼段璿已不在人世了紫冰卻連她的名字都不願提起?

當人們在交談中提及某人時,明知對方也認識此人但第一反應卻不是直呼名字而是用“那個人”之類的寬泛代稱來代指,那麼可以說明這個人極遭厭惡或令人恐懼,從紫冰的表情和語氣上看,她對段璿的反感不隻是一點半點了。

“是,我是去救段璿的。”我承認道,回憶裏蹦出在觀月山莊周年慶典上紫冰看向段璿的鄙夷眼光。

“她死了?”紫冰向前傾身,一雙大眼睛裏盛滿期望的光。

“嗯。”我打了個寒戰,紫冰她很不正常。

紫冰的嘴角綻放出一個陰冷的笑容,看上去像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是你放的火?是你殺的段璿?”我的眼睛眯起來,狠狠地逼視她。

“不,隻是知道那個女人死了,我很高興。”紫冰低頭,躲開我的直視。

“為什麼?”

“因為她背叛了納陽,她和她的小情夫害死了納陽,我原本想親自為納陽報仇,凶手卻快了我一步,不過那個女人已經死了,而且聽說死得很慘,能活著聽到這個消息,我也知足了。”紫冰說完,捧起杯子喝下一大口咖啡。

陽光透過玻璃,把我曬得有些眩暈,紫冰的一番話,已讓我如墜冰窟,“你說,是段璿他們,害死的納陽?”

“沒錯。”

“你的依據是什麼?”

紫冰麵色凝重道;“你有沒有想過,凶手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瞞過警方潛到拘留所裏殺人,如果納陽呆在那裏麵,他是不是就能逃過一劫了?”

我點頭,想起秦澈在我家門口背對我說的那些話。

“段璿托你找關係幫納陽出來,真的是因為她很愛納陽嗎?”紫冰很不情願地吐出“段璿”兩個字,“別傻了,她早就背叛了納陽,我早就發現她和那個三流小演員有問題,可是納陽始終不肯相信我的話,還以為段璿有多愛他呢。”

“可是這些怎麼能說明納陽是被他們害死的?”

“段璿認定了殺死丁啟祥和方武的凶手一定會回來,便想方設法的把納陽弄出來,這就是在為凶手殺死納陽創造條件,納陽死了,就沒人會阻礙她和那個演戲的在一起了。”

“不,不可能,這都是你的臆測罷了,段璿她不會害納陽的。”紫冰的話讓我手腳冰涼,心裏不由自主的相信了她說的一切。

腦袋裏快速閃過納陽擺在澱山湖畔的屍體,徐博從身後抱著段璿,段璿在烈火中被燒死成灰燼的慘狀。我大口喘氣,急問道:“你,知道凶手是誰嗎?”

紫冰的表情依然平靜,我忍不住再次懷疑她就是凶手。

“我不知道。”她說,“並且,下一個死的,可能是我。”

“啊?”我驚呼一聲,旁邊那三個年輕白領的目光又投了過來。

紫冰自顧自的往下說,“我先說說我和納陽的事情吧。”

她停下話頭,咬了咬下唇,陽光在這個瞬間更加明媚,照在紫冰的半張臉上,幾乎要把她淹沒在明媚的光暈深處。

紫冰輕聲說:“我愛他。”

……

催眠剛結束,聶尚就迫不及待地問:“紫冰和納陽之間發生了什麼?”

在前三個儀式後麵補上“血淋”,百裏途頓了片刻才道:“這一段與案件關係不大,或許可以跳過去。”

“不行!我必須知道!”聶尚急了,“不為別的,他們都是我的朋友,那是紫冰告訴我的最重要的事,就算他們已經死了我也不能忘!”

百裏途歎氣道:“既然你堅持,那我額外對你做一段建構催眠吧。”

聶尚:“什麼是建構催眠?”

“我們可以通過文字和語言獲得他人的記憶,”百裏途道,“在催眠裏建構他人的回憶場景,就是建構催眠。”

聶尚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我將在催眠裏看到紫冰的回憶?”

百裏途:“確切的說,是她告訴你的回憶,隻要她把與喬納陽有關的事跟你說過那就沒問題。”

聶尚:“嗯,那麼這一次請直接推進到剩下的幾件命案全部結束,不用再麻煩的中途喚醒我了。”

百裏途:“按照你的意願來,我要提醒你的是,這段催眠會提到‘涅槃’,你千萬要留意,這是今天所有工作的重心。”

聶尚雙眼瞪了瞪,又很快平複。

百裏途走到他身旁,壓低聲音發出暗示:“現在閉上眼睛,你還是走在黑暗的長廊裏……”

“每一步都會讓你接近催眠狀態……”

“十步後你會記起紫冰對你說的話……”

“一,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