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紙姑娘和A君都買了手機,不舍得打電話,就發短信。A君還像寫信時一樣,常常寫好一大段話,連著發送四五次才能發完。紙姑娘每晚要看著短信才能睡著。
可是有一天晚上,A君沒發來短信。
紙姑娘等到半夜,給他打了一個電話,關機。
失魂落魄的紙姑娘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安慰自己,也許是手機沒電了,也許是他今天太忙,也許是他跟工友喝酒去了……天快亮的時候,迷迷糊糊的紙姑娘接到了醫院打來的電話,說煤礦塌方,A君被砸在了礦井下麵,受了重傷,讓她趕緊回來見最後一麵。
紙姑娘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跑到火車站的。當時正值國慶長假第一天,回老家的車次已經沒票了,她買了一張站台票,想夾雜在上車的人群裏蒙混過關,卻被眼疾手快的工作人員給揪了出來。她又急忙跑到汽車站,但每天隻有一班的汽車已經發走了。紙姑娘想起天津還有一列經過老家的火車,便立刻去了天津,緊趕慢趕,終於坐上了綠皮車1411。
紙姑娘說:“那一次,我就坐在這個座位上,從來沒覺得這趟車這麼慢過。我在心裏不停地喊,快一點,快一點。”
我問:“然後呢?”
“然後,”她拂了一下額前被風吹亂的頭發,“火車走到一半的時候,我又接到了醫院的電話,說他死了。”
剩下的半程,她是流著淚坐完的。
轟隆隆的火車載著她向前駛去,還沒到終點,就迎來了漫長的告別。
—4—
紙姑娘回到北京以後,就跟黃老板好了,做了他的小三。
紙姑娘的小三做得很敬業,隻要錢,其他什麼都不管,黃老板的一切家庭工作江湖瑣事,她都不參與。即使這樣,她還是被黃老板的妻子發現了。剽悍的女人帶了四五個大齡閨密,大罵著“臭婊子”,把她抓到街上毒打了一頓,還狠狠地羞辱了她,幾乎剝光她的衣服。
就算這樣,她也沒有離開黃老板,始終堅定地跟他膩在一起。到最後,黃老板的妻子都煩了,幹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不威脅到自己的正室地位就好。
就這樣過了三年,紙姑娘跟黃老板分手了。分手的時候,黃老板給了她四十萬的補償費。
我有些驚歎:“這筆錢也不算少了。”
紙姑娘說:“我沒要。”
“為什麼?”
“我母親死了,要這些錢有什麼用。”
我為之一愣。
這時火車外掠過了一排排紅色的楓樹,矗立在寂寥的秋天裏,像一團燃燒的火焰。紙姑娘指著窗外興奮地說:“看,好漂亮啊。你說,像什麼?”
我說:“像晚霞。”
她說:“像頭發。”
“頭發?”我疑惑了一下。
廣播裏忽然響起了話務員的聲音:“各位旅客請注意,前方到站,巨野車站。”
紙姑娘站了起來,說:“我該下車了,謝謝你聽我講了這麼長時間。上麵的包,你能幫我拿下來嗎?”
我急忙站起身,幫她把行李架上的旅行包拿了下來。在那一瞬間,我忽然產生了一個想法,這姑娘是不是逗我玩呢,反正快到站了,閑著也是閑著,找個人隨便瞎侃一通,過過嘴癮,也許是小說看多了。
不過我也沒有細想,本就是萍水相逢,便把她送下了車。她站在月台上,朝我揮了揮手,隨著火車的開動,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我的視野裏。重新回到座位上後,我百無聊賴地打量著窗外的風景,忽然發現對麵窗戶的金屬邊上有些細微的劃痕,像是用小刀刻上去的。
我好奇地湊上去看了看那些劃痕,已經有些年頭,快被歲月撫平了,但依稀可以辨識出字跡來。
“我愛你”。
下麵還有日期:“2010。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