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君跟紙姑娘也要走,卻因為掀翻了桌子、砸了酒瓶,在賠償問題上又跟攤位老板糾纏了起來。賠償問題剛弄明白,他們發現想走已經走不了了。剛才跑的那倆人又叫來了八九個人,把他們給堵在了夜市上。為首的是一個刀條臉,光著膀子,胳膊上文著一整條青龍,他看著A君,問:“是你打的我兄弟?”
A君看了一下形勢,說:“大哥,我留這,你們怎麼樣都行。這事跟我女朋友沒關係,讓她走。”
“讓她走?”刀條臉掃了紙姑娘一眼,冷笑一聲,“讓誰走你說了不算。這女娃娃陪哥幾個去KTV玩會,唱幾首歌,今天這事就算了。”
紙姑娘哪裏見過這樣的陣勢,腦子都嚇蒙了,站在那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A君冷不丁地對著刀條臉跪了下來,說:“大哥,這事跟她真沒關係,你先讓她走吧。”
“去你媽的,跪也沒用!”刀條臉朝著他啐了口唾沫,“女娃娃留這兒,你趕緊給我滾他娘的蛋!”
A君抄起一個啤酒瓶子,“啪”的一下摔掉了瓶底,露出了綠森森的利茬。刀條臉幾個都以為他要動手,沒想到A君卻舉起瓶子,朝著自己的肚子狠狠地戳了下去。也許是因為用力過猛,立刻就有血從啤酒瓶口裏流了出來,像沒關緊的自來水龍頭一樣。
圍觀看熱鬧的人發出了一聲驚呼,連刀條臉都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A君跪在地上,一隻手撐著地說:“大哥,求你放過我女朋友,這事真跟她沒關係。她跟我們不一樣,她就要去上大學了,她有前途……把我留在這兒,你們隨便怎麼對付我,都沒關係……”
說到最後,A君的身體都是哆嗦的,他每哆嗦一下,血就從啤酒瓶口湧出來一團,紅色緩緩地在他麵前流成了一道蜿蜒的河。刀條臉咬著牙朝著他狠狠地點了點,說了句“算你狠”之類的話,然後帶著人離開了。
紙姑娘在扶著A君去醫院的路上,一邊拚命流淚一邊下定了決心,她要跟A君過一輩子,無論他是貧窮還是富有,是殘疾還是健康,就像電視裏的那些人在教堂結婚時,牧師問的那樣。
—3—
確實很驚人,隻是聽她訴說,就讓我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我咳嗽一聲,換了一個話題:“那麼,你跟你男朋友是怎麼認識的?”
“筆友。”
“筆友?”
“是,就像今天的網戀一樣,很不可思議是吧?”
“也不是。”我搖了搖頭。交筆友在那個年代還是比較時髦的一件事情,很多人都交過,並且都是抱著一種共同學習與君共勉的心態,比現在以約炮為目的的網聊純潔多了。現在你上個QQ微信什麼的,跟人聊理想、聊誌向、聊抱負,這不傻逼嗎?
我又接著問道:“後來你們怎麼樣了?”
“後來,”紙姑娘說,“後來我就讀大學了,來了北京。”
紙姑娘來了北京,A君沒來,他留在紙姑娘的家鄉,打著臨時工,等待著她大學畢業。大一上半學期還沒結束,紙姑娘就覺得自己讀不下去了——她母親的糖尿病迅速惡化,轉化成了腎病,需要靠每周兩次的透析才能勉強維持生命。一次透析就需要四百塊錢,這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且持續不斷。紙姑娘決定輟學打工,以維持母親的生命。A君知道了這件事情以後,斷然打消了她輟學打工的念頭,讓她安心念書,母親的病,他來想辦法。
A君做臨時工賺的錢無疑填不滿血液透析這筆花銷的無底洞,為了賺更多的錢,他應征去了本地的一家小型煤礦廠,做了一名下井的挖煤工人。煤礦廠是私人開的,從地下拉一車煤到地上能掙十五塊錢,A君拚了命地幹,才能保證紙姑娘母親每個月的透析費用。他之前對紙姑娘說,會經常去北京看她,但沉重的現實讓他一次北京也沒能來。
就這樣,兩個人的戀情就像以前一樣,依靠寫信維持著。大一暑假,紙姑娘沒有回家,在北京打了一份工,想減輕一下A君的負擔。她打工的那家公司的老板姓黃,對她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但紙姑娘並沒有投懷送抱,而是用勤勉和努力來淡淡地回應著黃老板的厚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