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天明時候,約次湖州地界。三十裏城南舊事天目山腳下,走了一夜路程,還沒來得及歇馬養息,轉過一道山峁,下了坡,酒家的旗幡旆影風中翻滾招展,辟蒙紮住腳步,店裏的小二哥滿臉堆笑的早迎接出來,揀僻靜處坐下,辟蒙乘機會問話天目山怎樣行走,小二哥臉色忽的變得煞白,怔愣著看了辟蒙好大一會,然後撇開一句話就去切肉打酒了,不多許多搭理,說道:“那裏不是‘善良百姓’的去處,你打聽這個做什麼?”辟蒙感覺話裏有話,不能明白究竟意思,請問其事,等到他到跟前的時候,神經兮兮的左顧右盼,恍惚有所擔憂顧慮,然後掇條板凳偎在身邊坐下,小聲說道:“朝廷的旨意,敢與天目山上人物往來的都作勾連謀反的罪責處置。更兼山上的文武頭目,個個是了得的非常英雄,怎敢去招惹是非?”
辟蒙笑道:“不過是玩笑的話,怎能當真?但你說山上都是了不得的好漢,怎的勾連叛逆與朝廷抗拒?他是怎樣來曆?”小二哥挪了挪身,靠在辟蒙懷下說話,低聲細語的不敢高聲,生怕有人聽見,說話時還不斷東張西望,好像驚弓之鳥,與辟蒙說道天目山上狀況。龍且原本是平凡人家,看不慣官商勾結腐敗無能,心直口快的說道長短,被人舉報到衙門裏,發文綁了入獄,聽說在裏麵酷吏濫邢,打得死去活來,龍且不懂得彎曲保存,怒發怨言,一味的衝突頂撞,說來奇怪怎的逃脫出來,憤怒怨恨之仇交加,連夜闖進縣令的府門,全家老少百餘人口一個不留全部殺盡,與範文宣一夥前後誅殺相關豪紳官吏一千多人,附近郡縣州鄰勢利人家無不膽戰心驚,後來上山入了夥,朝廷惱羞成怒卻又無可奈何,拗不過臉麵,因此調了上將軍陳超出征勉力剿滅,哪裏知道這麼不濟,還沒開戰,就讓姬進陣前手起刀落的斬了,一萬軍馬隻有兩千奔逃活命,惹下難得的笑話,後來梁信郡公任忠親自掛帥陣前,指揮精兵猛將,以為這下山賊們在劫難逃,或許山上真有天人相助,陳軍一個也攻不上去,半夜裏猝不及防,龍且連夜襲營,橫衝直衝的斬落十員上將,陳軍退而求其次,意欲圍山困獸,這時候卻又適逢皇帝死了,調梁信郡去公守揚州,但有上將軍王深看守……盡管小二哥心存惶恐,說道緊要之處,仍然眉飛色舞的津津樂道。
“但說朝廷下令,不得對外麵張揚消息,否則……”說到這裏,小二哥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接著說:“說也奇怪的是雖然彼都在這,卻不曾上海半個好漢良民的資財性命,你若以禮相待,彼也還之以禮!”“人家都說懾遠侯婁煩是‘武中魁甲’,他龍且有何能耐,說的這樣玄乎?”辟蒙笑著說道,裝作不以為然的直搖頭表示不信。“殊不知‘看得見的厲害,看不見的興許更加厲害’,還都說‘大聖不仕’的道理呢。”看辟蒙不是好歹勸告,瞥見店家呼喚,小二哥歎了一口氣,嘀咕著轉身自去忙活,辟蒙笑而不語。
天色還早,辟蒙已經仗劍放馬,疾行趕路。遠見了天目山綿延連亙,叢林茂密的鬱鬱蔥蔥,峭拔陡峻巍峨,越往前走,道路愈加崎嶇坎坷,不能奔馳疾走,單騎還能通過。將近山口處,左右的灌木叢中閃出三五個漢子,都持槍拿棒,為首的肩膀扛著明晃晃的大刀,一臉的橫肉,凶神惡煞,念叨著索要免災開路的錢財,說是天目山上的督領頭目,下山對麵碰著,辟蒙原本不疑,如此說來,心理暗自哂笑,騙為首的那個頭目說到一邊說話,不注意腳下使絆子將他翻倒在地,來不及反應過來,辟蒙先搶步上前,一個個的打翻撂倒,滿地摸爬打滾,都被塞住口舌不能說話,綁在密林從中,外人不能看見,然後繼續上山,道路崎嶇不易走馬通行,暫將馬匹拴在水草豐盛的地帶,便利回頭牽取。一條幽靜小路直達山上,約莫一輛戰車多寬度,尚且平坦,走在其間,腳下落葉飛黃踩得咯咯直響,辟蒙時時在意,處處小心。凝神之間,突然一聲炮響,驚得辟蒙忽的跳出圈外,一彪軍人馬截住去路,當先的高頭大馬,長得玉麵玲瓏,馬上綽槍在手,威風淩淩,身後的嘍囉團團圍聚一圈。
辟蒙請問其人,天目山的副都統姬進的便是,因為看不慣世俗人情,三年前在江州遇到一戶人家投宿,夜晚聽見老父哭啼,前問其事,老父揚言女子與人相好,如今反遭拋棄,姬進左右打聽清楚消息,進入彼男子家中,全都殺害,回到下榻之處,老漢父女也不放過,逃到天目山上入夥結眾,以為仗義豪雄,以為都統。辟蒙先自報道:“因為救人急切,煩請賜便!”姬進大怒罵道:“狂妄匹夫,野心狼子,誰人與你陰謀,竟敢覷我山寨?”挺槍縱馬挑戰,辟蒙急拔劍撥當過,二三十合不見分曉,辟蒙蕩開陣勢跳出圈外,喝道:“但願和睦交好,不想傷害兩家和氣!”姬進更不答話,揮槍舉眾出戰,混亂之中辟蒙抵擋不住,身披數劍創傷,跳出圈外,斜刺裏突走殺出,姬進並不追趕,聚攏而回,分撥人手嚴加看守各處口徑,等到龍且回到山寨與說知事情,怒道:“那廝口出侮辱狂言,誓必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