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太君蹙著眉頭,春姑娘見了,忙答道:“老太君,妃兒小姐想來從沒住過,請小侯爺住一住,大概不妨事的。”
“妃兒小姐?”霍搖山疑惑。
旁邊得了母親吩咐,亦步亦趨跟著的小表妹偷偷踮起腳尖,在霍搖山耳邊道:“妃兒姐姐是踏白侯拓跋家的女兒,就住在你家隔壁。”
春姑娘亦是回話道:“那是妃兒小姐不知從哪本西洋畫冊上看來的,為此央求她姑姑拓跋皇妃也給她在府裏建一座,後來陛下就讓欽天監安得臣大人設計建造的,隻是踏白侯府裏裏外外一水的園林調子,實在住不下這樣高的房子,就在我們府裏擇了一處建了。”
霍搖山問道:“那拓跋小姐呢,既然她不住,跟她商量商量,不知可否?”
“妃兒姐姐在蓬萊島練劍呢,她過了年就走了。”小表妹桂香香又偷偷說話。
霍老太君則一言拍定,道:“左右妃兒這丫頭不住,挺好的房子不要白費了,搖山既然喜歡,我這做祖奶奶的就當提前送曾孫兒生辰禮了。春丫頭,你打發人去拓跋府裏說一聲,等妃兒回來,若是不依,鬧起脾性來,隻管報我名號就是了。”
一席話,頗有些江湖氣息。報我名號就是了,這一句忽然叫霍搖山眼前平白浮現一景,江湖好漢當路喝道,灑家某某某,這位鏢局女兒出身的祖奶奶,實在有個性。
既然住處已經安排妥當,眾人便繼續往前走。至於桂玉真,這位母親隨她心意,和女兒住湖邊小榭,或者跟兒子住那西洋廟。
戲台子就搭在露天下,正對著那一方長廊亭,已有丫鬟早就備好瓜果點心,點上了熏香,小爐子上煮著茶水,椅子上鋪著的軟墊子早已被暖爐烤熱。
走到近處,廊下掛著的鳥籠裏,兩隻鸚鵡一唱一和道:
“有客來了。”
“快來快來。”
“瞧著八哥怪伶俐的。”小範氏那香帕子逗了逗鸚鵡,那大範氏則用帕子輕掩著鼻,遠遠繞開,似乎是怕那股子鳥味似的。
那遠處戲台子忙碌的戲班子眾人裏,走出一個扮相老成的無須老人,說了一些吉祥話,又依次送出戲折子。
霍老太君打開,眯著眼翻看幾下,這才說道:“難得孫媳婦把青青和搖山養得這般好,你是咱家的大功臣,你先點兩個。”
桂玉真說道:“老太君說笑了,我在長安很少看戲,本來搖山小的時候,想趁帶孩子的閑工夫,好好看幾場的,隻是搖山不願意看,也就漸漸免了。”
“哦?”霍老太君驚訝得望向那孩子們坐著的一桌,訝然道:“小孩子都是喜歡熱鬧的主兒,搖山怎麼不愛看戲?”
桂玉真說道:“我也不知,問他,他說受不了唱戲的慢吞吞一句話說不幹淨,要我說,還是不懂事。”
霍老太君翻著折子,問道:“搖山不愛看,那不是沒意思了,班主,這裏麵有什麼說話利索的戲麽?”
桂玉真忙道:“老太君不必顧忌,隻管點戲看戲就是了,孩子他懂什麼,反正也看不懂。”
霍老太君不答話,隻是看那班主。
那班主想了想,說道:“戲班子前倆月新收了兩個新人,會兩出黃梅戲,但唱得不好,若是老太君不嫌棄……”
“就他們了,反正是給孩子點的。”霍老太君又問,“是什麼戲?”
班主答:“釵頭恨。”
那霍老太君點點頭,又讓霍青青點了一出,便要讓人下去準備,那邊與桂玉真挨著坐的兄嫂劉氏,一聽便眼前一亮,問那班主道:“釵頭恨講的什麼?”
班主原本已經走下石階了,這一問又給定住,躬身答道:“釵頭恨是坊間傳聞的故事,說的是宋朝的一位大詩人與他表妹唐氏的姻緣。”
劉氏來了勁,又追問道:“仔細說說。”
那班主似乎也從未見過這樣聽戲的人,按理說隻要大概問問就好,具體的故事,看過的不會多嘴,沒看過的更不會細問,而是要自己從戲裏看個明白。
無奈,眼前這些人都是非富則貴的,又沒人反對,那班主便仔細道:“那大詩人與表妹情投意合,以金釵定情,兩家人也門當戶對,自然要親上加親的。隻是,那唐氏多年無所出,這母親就有些焦慮,大詩人礙於孝道,隻能休妻再娶,幾年後,兩人在友人園中賞花遇到,又是一樁淒苦恨。”
說完,班主便去了。
劉氏挽著桂玉真的小臂感慨道:“誒,這當娘的也真是的,表哥表妹本來就是青梅竹馬,天造地設的一對,叫人給拆散了,所以說嘛,這孩子的婚事可真要小心,不然咱們自己累死累活,背後還落下埋怨,難呀!”
那邊正剝殼吃炒貨的霍搖山無奈搖搖頭,小表妹湊頭過來嘟囔道:“我娘真是的,還說我沒記性呢,這釵頭恨我陪她看過兩次了,連我都記住了,她還問別人。”
“……”
霍搖山撓撓小表妹的腦袋,他向來年紀最小,如今終於碰到了比自己小的——小蘿莉珍姨媽不算,竟有些愛上了這摸頭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