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
“咕咕——”
忽然這熱鬧的屋裏響起了一陣輕快的鳥兒叫聲,霍搖山尋聲望去,在那半牆高的一角築著一處彩花裝飾的巢穴,那聲音是西洋掛鍾開著小窗吐出一隻鳥兒發出的,再仔細看,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
霍老太君笑道:“不知不覺已經日中了,倆孩子遠道而來估摸著該餓壞了,快備膳吧。”
午飯有兩桌,一串兒丫鬟直接從廚房拎著一個個檀木食盒,幾個嬸子媳婦幫忙布菜。兩桌用紗窗隔開,一邊是女眷,一邊是男丁。
正如後世的男孩子可以被母親領著去女廁所那樣,霍搖山也還沒到要叫人提防男女大防的時候,他與姐姐緊挨著霍老太君兩邊坐,不知是誰有意的還是故意的,他的表妹桂香香被誰安排坐在他左手邊。
單從這簡單的一桌膳食,霍搖山忽而意識到了一點,霍府人丁凋零,或者說當年隨著太祖皇帝打下大燕江山的這一輩武臣勳貴,大多似乎都不興旺。
例如偌大的帝都霍府占了半條街,另外一半則是踏白侯拓跋家,這拓跋家比霍府更加悲哀,眼下姓拓跋的血脈隻有皇宮內的拓跋皇妃和那與霍搖山同歲的拓跋妃兒。
“咣當!”
忽然一聲盆盞摔碎的聲音將霍搖山的思緒拉回,腿一涼,已是浸濕大半。
“對不起表哥,我想給你倒葡萄汁的。”桂香香癟著嘴,可憐兮兮的將求助的目光望向旁邊的母親,是母親偷偷在她耳邊吩咐她給表哥倒的,隻是卻出了個大醜。
劉氏無奈,這女兒從小體弱,一直養在深閨裏,沒想到還是上不了台麵。
霍搖山自然是一切心知肚明,從那珍姨媽與香表妹出現在這裏,他就已經漸漸意識到了,畢竟他不比以前那個不起眼的長安霍家子,而是皇帝陛下欽點的錦衣侯世子,珍姨媽還好,畢竟四海錢莊範家尚且有些矜持,但舅媽的表現就有些露骨了,仿佛要把女兒往他身上貼似的。
霍搖山揉揉頭,略有些頭疼,這大概是這小表妹第一次出門,如果處置不當,恐怕要落下陰影的,霍搖山畢竟已經度過兩個童年,對此小孩子的心性愈發深刻了解。
恰好杯盞裏尚有殘茶已涼,霍搖山便扯了小表妹碎花裙的一角,略略撒了一點茶水,笑著道:“現在好了,我們兩個扯平了。”
桂香香明媚地笑了,眼窩裏那滾著的珍珠兒受不得笑頰一擠,骨碌滾落臉龐。桂香香臉一紅,低著頭遮掩,忙拭去這痕跡。
這一幕落在周圍長輩親戚有心人的眼裏,不少人暗暗稱奇,如那小範奶奶,已是看出此子的用意細心,祖奶奶亦是點了點頭,這樣小的孩子,已有這樣的用心,難得了。
解了小表妹的圍,受了一波或明或暗的讚許目光,霍搖山安坐,繼續不快不慢吃喝起來。那正坐他對麵的範珍珍看著對麵兩個同齡人這般親密,有些吃味,吃了幾口便不願動筷子了。
待用罷膳,幾人走出,侍候的春姑娘從小聲說道:“老太君,戲台子已經搭好了,班主問什麼時候開戲。”
霍老太君環顧左右,道:“現在就走著去吧,順便消消食。”
這些人等都是後輩,自然沒有反對一個德高望重長輩的道理。
眾人前呼後擁往西邊走,待出了回廊,亭台樓榭便漸漸多了起來。霍老太君年老忘事,見了景,這才想了起來。
“孫媳婦,青青,搖山,你們是要在府裏久住的,就自己看著那座院子喜歡,隻管挑。”
霍青青道:“府裏的院子屋子都很漂亮,請祖奶奶替我做主。”
霍老太君笑嗬嗬的,便指著那不遠處的小石牆圓拱門,“從那兒過去,有三五個吐水的石像,一渠水打門前過,彙了一小湖光亮,有幾片毛竹林,你名字裏有兩個青字,我看你又透著些清冷的性子,那裏僻靜,正巧適合你。”
霍搖山一驚,沒想到這老態的祖奶奶竟然看得這般通透,可謂眼光毒辣、一語中的,霍青青愛水的性情也能猜得對,須知道長安霍青青院子外便也有一片波光粼粼。
轉而一想,這祖奶奶已經編成段子通傳坊間的事跡,當年能一眼發現乞食的太祖皇帝,進而拿自己的性命逼迫丈夫隨太祖皇帝遠去,誰又敢真當她老眼昏花呢。
霍青青亦是難得麵露喜色,微微含笑道:“曾孫女謝謝祖奶奶了。”忽而,又斟酌問道:“吐水的石像,那是什麼?”
“是噴泉,從地底往上噴水,長安地幹水少,很少見。泰西人喜歡雕石像,想來府裏的噴泉應是從那石像嘴裏吐出來的。”
霍青青驚訝地看著小弟,竟有些不認識他似的。
霍老太君微笑著,又問霍搖山:“那曾孫子呢,你又喜歡什麼?要不,我把那鈴鐺院給你吧,裏麵有許多孩子喜歡的玩意兒,我給你舉一些例子,木馬,秋千,小鳥,飛梯。”
霍搖山不答話,反而指著那座孤高獨立的小教堂,說道:“那個,能給我住嗎?”